開戰前端

2024-06-14 13:24:07 作者: 錦竹

  劉牢之目光深邃,他的眼神沒有放過她一絲一毫,就那樣一直盯著她看,目光如炬,似要證實眼前所見虛實。

  良久,劉牢之輕輕嘆了口氣,對她露出個不是笑容的笑容,而後揮一揮手。

  東晉大軍見此,紛紛放下兵器,等待他的指揮。

  只見劉牢之對秦軍道:「我們戰場上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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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軍面面相覷。

  敏敏感激的目光注視著他,笑了笑:「繼續上路。」

  秦軍這才也跟著放下兵器。晉軍讓出道來,讓秦軍走過。

  馬上的劉牢之兩手牽著韁繩,目光一直跟隨馬車。馬車漸漸與他背道而行。他默默注視直到遠去,還是他的參軍召喚他,他才回得了神。

  「我說,拼命美男,你怎麼一直盯著那孕婦看?」他的參軍調侃道。

  劉牢之牽著馬,坐在馬上,踱步不去搭理他的參軍。

  參軍不依不饒:「拼命美男,你都快而立之年了,也不見你娶個嬌妻,該不是看到孕婦就產生我見猶憐之情了吧?」

  劉牢之瞄了一眼,面無表情道:「多事。」

  參軍縮縮腦袋:「可是我看拼命美男你看那孕婦的眼神,很是……依依不捨,還是第一次呢。那孕婦也沒什麼突出的,不過看打扮,好似是大秦宮中的。」

  劉牢之不再說話,咬了咬唇,似乎在思考怎麼回答,終究還是嘆氣作罷,策馬飛奔,飛塵濺起,嗆得參軍陣陣咳嗽。

  今天的拼命美男,很反常啊。

  坐在馬車上,敏敏咳嗽兩聲,青兒趕緊遞給她一片薄荷葉。她含在嘴裡,苦澀一笑:「這下可好,身體好像又糟了。」

  青兒嘆息:「夫人您還算命大,剛才那位將軍放過我們了。要是開戰,那就糟了。」

  敏敏點了點頭。心想,可不是?當時自己的心都快到嗓子眼上了。要是一開戰,就算贏了,以她這麼弱的身子,孩子是指定保不住,自己也可以一命嗚呼了。

  欠了他一個人情。可是世間上最難還清的,也是這人情債啊!她自我感慨一番,以後的路,她真的是怕要很難走得完了。

  她又陣陣咳嗽,這該死的病。

  路程行至五日,終於到了豫州。這是她第幾次來豫州了?她算了算,第二次了。

  想起第一次來豫州,她以為她能改變一生。結果確實是改變了她一生,讓她備受困苦,備受思慮,備受痴纏。

  她望了望豫州城門的大字,這第二次來,可否讓她再次改變,免她哀愁,免她清苦,免她思憂?

  深吸一口氣,再次踏進了這故土。

  從前豫州是東晉的,此刻,成了前秦的了。

  苻堅沒來接她,只是派了人來。她便跟著使者去了壽陽。壽陽是軍事重地,記得當初,她就是在這遇見了謝朗,然後踏上了不平之路。

  她沒有直接去苻堅那兒,而是去了她的「義薄雲天」。將近十年沒來了,此時的酒店已經翻新了好多遍,她一踏進去,只見一個素未謀面的人接待她,她有些興趣索然。

  「請問,你這家店的老闆呢?」她忍不住在坐下那刻問了問。

  接待她的是個年輕的小伙子,那人聽她這麼一說,著實愣了會兒,有些不自在道:「你找我們飛掌柜啊。」

  「嗯。」她點點頭。

  「飛掌柜去進貨了,大概等會兒就回來吧。」

  「那我等等。」

  年輕小伙點頭就離開了。

  她看著自己坐的雅室,有些無聊坐著等。在一旁一直不說話的青兒問了問:「夫人這是來幹嗎?」

  「嘻嘻,就是見見故人。」她難得露出歡快的表情倒把青兒給嚇到了。

  他們也不過等了半個時辰不到,就有人敲門而入。是阿飛。此時的阿飛見到裡面的女子,瞪著雙眼,看了老半天才熱淚盈眶走了過來,激動喊了句:「老闆娘。」

  他這麼一喊,倒把青兒給嚇到了。

  敏敏嘴角帶著微笑看向阿飛:「別來無恙。」

  阿飛噙著淚點頭,注意到她隆起的肚子,不由得一愣,隨後笑了起來:「恭喜老闆娘了。」

  敏敏望了下自己的肚子,笑而不答。隨後站了起來,道:「阿飛,這次前來,是想把這酒店完全交給你。」

  阿飛怔了怔,連忙跪下道:「老闆娘,阿飛說過,這個酒店永遠是你的,你什麼時候回來,就歸還。」

  「那我可能永遠不會回來了。所以你就收下這個酒店吧。而且我都十年沒打理,酒店的壯大,都是你的功勞。與我無關。」

  「可是老闆娘……」

  「好了,你就放心收下吧。」敏敏也不多說什麼,小心翼翼站了起來。青兒連忙扶住她。

  敏敏突然湊過臉,附上青兒的耳朵:「青兒覺得阿飛怎樣?」

  青兒一聽,窘迫地扭過頭:「夫人,您說些什麼。」

  敏敏呵呵大笑:「阿飛,要是哪天我身邊這丫頭不能再照顧我了,我把她賜給你,讓她好好照顧你。」

  「夫人。」青兒窘紅的臉已經完全變成了青色。然而敏敏臉上的不正經,又讓她看不出所以然。

  阿飛臉也煞白:「老闆娘,看你說的……」

  敏敏聳肩,對著青兒說道:「走吧。」

  「是。」青兒小步跟了上去。

  敏敏回到苻堅那兒時,已經是傍晚了。苻堅老早在房間等她,她一到來,苻堅就湊過來,把她抱了起來。

  她根本就沒想到如此「隆重」的接風禮,嚇得她「啊啊」叫。

  苻堅緊緊抱著她,聆聽她的肚子:「乖乖,想死我了。」

  「你就想肚子的孩子啊,唉!」她嘆息,一陣委屈。然而苻堅卻哈哈大笑,把她又抱了抱:「如果不是你的,就不想了。」

  敏敏推了推他,示意把她放下來,苻堅會意放了她。

  著地後,敏敏道:「大王,我們什麼時候回去?」她想在豫州她也是待不了多長時間吧。

  苻堅道:「派梁成去攻打東晉的洛澗,現在正等著消息。」

  敏敏點頭,略有些失望,這仗要打到什麼時候……一直等待嗎?東晉,想到這個詞,心中就隱隱作痛,想要去忘記的事,想要忘記的人,僅僅只要一詞,心就潰不成軍了。她望向苻堅,他也正凝視著她,眼神中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一直在凝視她。

  她咬了咬唇,輕嘆。事已成定局,何必庸人自擾?眼前這個男人……她再去凝望起他,此時的苻堅,不再給她機會,緊緊抱住她:「女人,我允許你心裡有別人。」

  她訝然怔忪在他的懷抱里,只聽見頭頂響起:「當年愛你時,卻愛不對時間,如今愛你時,卻不再計較是對不對時間。」

  她為之一振,抬手撫上他的臉。苻堅卻微笑:「在我之前,你總是會遇到心尖上的人,我終於明白,我總會在錯誤的時候無可自拔。何必要在一起?」

  苻堅頓了一下,獨自嗤笑起來:「何必在一起,讓我因為害怕失去你,沒了勇氣獨自一人過活?」

  她輕輕閉上眼,不想去感受他的痛楚。

  她害怕自己會哭泣,無法承受的痛苦。

  「何必在一起,明明知道你愛的不是我。」苻堅更加緊緊抱住了她,「女人,可是我放不下你,原諒我的自私吧。」

  早在三年前,她就沒想過,再能回到謝玄的身邊。她安慰抱住苻堅,這個男人啊!她該拿他怎麼辦啊?!

  一個月後,快報傳來,攻陷洛澗失敗,大將梁成被北府軍當場殺死,秦軍損失五萬,而北府軍只派了五千人。這一消息讓苻堅鬱結不已。有時嘴裡碎念:「那該死的劉牢之!」

  率領五千北府軍的就是劉牢之。

  敏敏只能安靜聽著苻堅嘮叨,就那樣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聽,而後遞給他一杯茶,再坐回去,一直安靜著。

  她很想告訴他,不要再打了。可是無濟於事,苻堅眼神那樣堅定。要是她阻撓,他肯定會多想的。也罷,他們男人的世界,有些是女人無法跨越的。

  正如她曾經問過謝玄的。倘若有一天,她與國家,讓他選擇,他會選什麼?謝玄給她的答案是:你是懂我的。

  她是懂他,所以很自覺放棄了他。與其讓他告訴她,他要的是國家,還不如自覺離開,讓彼此留下美好的回憶。

  也許是太有自知之明,也不是一件好事,反而讓自己作繭自縛了。

  節節失敗的消息傳來。讓苻堅煩躁不安,本來「壓制東西,直取中州」的戰略算是完美,如今全打亂了。連續被東晉斬殺十名大將。連一直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梁成也被斬殺了。他的脾氣越來越暴躁,直到一天半夜跑到水邊泡上一個半時辰去消火。狼狽地回來,一臉的陰霾。敏敏從來都是挺著大肚子,站在門口,手裡拿著毛巾等著他,安安靜靜地。

  苻堅髮絲低垂,上面滴著水滴憂鬱地站在她面前。有些自嘲地抬起頭:「見笑了。」

  敏敏一句話也不說,有些心疼為這男人擦去頭上的水,有一下沒一下揉著他的發。苻堅一直低著頭,任憑她去。

  「大王,我們回去,好好過日子吧。您不犯大晉,大晉也不會犯大秦的,和睦相處可好?」她實在有些不忍起來,終於把積壓多日的心思說出來。

  然而苻堅並沒回答,只是有些頹廢地把頭抵在她的肩上,疲憊道:「我是個要強的人。」

  因為要強所以絕對不服輸。敏敏明白他言外的意思,拍了拍苻堅的頭:「有時要強也不是一件好事。」她望向那夜月色當空,煞是明朗。苻堅一直是個驕傲卻脆弱的人,也許輸了,反而是對他的解脫吧。

  那麼,請一切悲劇,蜂擁而至吧。

  洛澗攻陷失敗,秦軍都退回了豫州。晉軍乘勝追擊,步步逼近眼看到了淝水,要是晉軍渡河過來,那麼就不堪設想了。苻堅派張蚝強渡淝水,絕對不允許晉軍再逼近。張蚝領著重兵與謝石的大軍打了起來。由於人力多,勝利了。本想乘勝追擊,可是謝玄也跟著趕來,帶領一大批晉軍反擊。張蚝見此,又退回了淝水右岸。

  結果,謝玄帶領的晉軍開始隔著淝水與秦軍大軍對峙著。

  在燃眉之急,苻堅反而平靜了很多,邀著敏敏去了壽陽城頭,向淝水對岸眺望。對岸是八公山,謝玄就在那布陣紮營。

  敏敏望去,笑了。謝玄「遠在天邊」。與她有著一條河的距離,然而那是一條無法逾越的溝壑。

  「想他嗎?」苻堅風輕雲淡道。

  她愣了一愣:「有些吧。」

  苻堅眺望而去:「以前我一直無視那個男人。這是我第一次正眼去看他所帶的兵,就是他帶的兵,屢屢讓我大秦強軍失敗,喪失了志氣;就是他帶的兵,讓我明白,好多事情我都想錯了。」

  「大王……」她竟然無言。

  「敏敏。」

  「嗯?」

  「要是我失敗了,怎麼辦?」

  「失敗乃成功之母。大王。」她淡定回答。

  苻堅望了望對岸,再望回她的肚子:「敏敏,這世界有著太多這樣那樣的限制與隱秘的禁忌,又有太多難以預測的變故和身不由己的離離合合。我們之間,也許也抵不過命運變數吧。」

  她一怔,低垂著眼,她來到這個地方,也許是命運給她的一個變數吧。讓她參透所有的爭取和努力,都抵不過命運開的一個玩笑。老天在雲端只眨了一眨眼,所有的結局,就都已經完全改變。

  他們的結局,一直跟著歷史軌道走,而她的插足,會不會有些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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