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本帶息

2024-06-14 13:24:02 作者: 錦竹

  大秦宮殿內。

  青兒為她細心地束髮:「夫人的發,真滑順呢。」

  敏敏看著銅鏡上的自己,依舊平平的臉,好無特色,雖然還看起來年輕,但是眼角不露痕跡的魚尾紋在慢慢滋生。

  「青兒,我可有白髮?」她隨意問了問。

  青兒手上一哆嗦,不自然道:「怎麼會呢?」

  她見她這般,就知道真相。她嘴角笑起:「有白髮是正常的事,人總是會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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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已經不年輕了,雖然這幾年在大秦宮保養了,但是長期服用那種藥,身體已經被摧毀得差不多了。

  她忍不住咳嗽起來。

  青兒一見,連忙拍拍她的後背:「夫人,要不要吃藥?」

  她擺手:「不用了,你幫我把白髮拔了吧。」

  青兒吸吸鼻子:「夫人才三十多……就……」看著有些憔悴的敏敏,青兒鼻音越來越重了。

  「沒事,那藥副作用太大了而已。」

  青兒不語,認真為她拔髮,嘴裡念叨:「這樣不僅傷害您,還傷害大王的。」

  是啊,傷了自個身子,也傷害那個把她寵愛至極的男人。可是心裡那道坎,是怎麼也過不去。她曾經也不願為謝玄生孩子,孩子是兩人修成的愛情結晶,她一直認為是那麼神聖。直到自己心裡真真切切明白自己愛上了謝玄,她才願意給自己一個機會。她知道這太自私,也許是太被寵的關係,造成她的侍嬌而寵。

  如果她再為苻堅生育,之於她來講,她做不到。因為在他之前,已經有人了,如果真要代替,除非……是那人對不起她。而如今,是她對不起那人。

  青兒為她拔了白髮,數了數,道:「又多了。」然後為她一一放在匣子裡。她說過,她想留住她的白髮。看看匣子裡的白髮,快有一綹了。

  她呵呵笑了:「正常。」而後起身,做起平常事。她平時就繡繡東西,難的不會,向青兒學了些簡單刺繡。想起當年秀的那只限量版的「泰迪熊」心中就油然一股悲傷,那方帕,是否他還留著?

  她搖了頭,又多想了。

  「咦?夫人是在繡字嗎?」青兒瞄了一眼,甚是好奇起來。

  「嗯。」她笑道,「明黃的線確實很奪目啊。一看就知在繡字了。」

  青兒捂住一笑:「夫人,您這一看就知是繡給大王的。」

  她臉上笑得妖嬈起來:「是啊,明黃色只有帝王才有呢。」她盯著手中的荷包,赤紅色的綢緞,明黃色的線。確實很扎眼啊。

  在她忙活這時,門外太監傳呼:「大王駕到。」

  她慢條斯理放下手中活,站了起來,等待他的到來。

  苻堅大步走來,看見含笑的她,一把把她抱在懷裡:「今天看起來氣色很好。」

  他們之間都不再有宮中禮儀了。如平常夫妻一樣自然。

  敏敏一笑,靠在她懷裡:「今天天高氣爽,人也就跟著氣爽了。」

  苻堅朗朗笑之,瞅到桌子上的女紅,拿起來看了看,臉上喜色更濃:「給我做的?」

  「嗯,無聊之作。」

  「喜歡。」他直截了當,在她額頭落下一吻,「夫人可是要繡什麼字?」

  她盈盈一笑:「可否繡個名?」

  苻堅一愣,隨即緩神,點了點她鼻子:「有何不可,求之不得。」

  兩人相視而笑。

  「大王,最近甚忙吧。」她端了杯茶,遞給他。

  苻堅接住,點了點頭,嘴角勾勒出一股微笑:「我可要出去幾個月,你一人待在宮中可否?」

  她微怔,抱住他的腰:「那麼這幾日,你都得是我的。」

  苻堅怔了怔,無奈苦笑:「那可不行,這幾日忙得很。」

  「那我去你殿上住,不打擾你。」她用懇求的目光注視著他,讓苻堅又怔了半天,他是真的讀不到她,有時那麼淡漠,讓他絕望;有時卻那麼粘膩,讓他受寵若驚。這個女人,比他想像的難懂,比他想像的還要有愛。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還能去原諒這個女人,他曾經要報復的女人,結果還是不忍心,還是陷了進去。

  她住進了苻堅寢殿,又是首例。後宮之人早就習以為常了。大王那麼寵她,還有什麼好說呢?他們早就漠不關心,也許是哀莫大於心死。

  一連聖寵五日,在第六日之時,苻堅就出發了。她獨自留在苻堅宮內,看著滿室的裝潢,心中不禁嘆了口氣。

  他那麼信任她,她這樣做,到底應不應該?她叫喚了青兒。

  青兒小步走來:「夫人。」

  「按計劃行事吧。」

  青兒咬咬唇,有些隱忍:「夫人,您這樣對得起大王嗎?」

  敏敏一怔,不想青兒眼中竟有了那麼多的不舍和抗拒?

  「這是我的事,你就照著做吧。」她扭頭不想去理會,心中開始躁動不安了。

  不想,青兒撲通跪了下來,大哭:「夫人,您不能這樣,大王愛您如斯,您怎能忍心?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您與大王與有近三年的恩情,您就真的要這樣嗎?」

  敏敏咬了咬嘴唇,犀利注視著梨花帶雨的青兒,抬起她的下頜,有些陰森地問:「你為何哭?你在為我,還是在為大王?」

  青兒不語,牙咬得很緊,最後僅僅吐出:「沒有比大王對夫人更情深義重的人了。您這樣,太傷害他了。」

  她一直注視著青兒的眼看,她想去看清楚,一直跟在她身旁的婢女,到底是怎麼了?可是卻被眼底那抹不平震撼了。

  也許她說得對吧。她隨意笑了笑,還真是難辦的事啊……

  「你下去吧。」她疲憊擺了擺手。

  青兒看了她幾眼,無奈地退去了。

  人人都知苻堅愛她愛得很深,當初也是人人都知謝玄愛她愛得很深,而她愛誰愛得很深?這份愛將何以為報?

  愛之類的云云,真的是難理出頭緒的東西。想多了,還真是難以自拔困擾。

  她走到案旁,擬了份手諭,蓋上玉璽,笑了笑。苻堅太信任她了……連玉璽都告訴她在哪兒。

  多年之前,她行走於這條黑漆漆的走廊,眼前那麼黑暗,但心中有著信念,是想回到謝玄的身邊。

  而如今,當她再次行走於這條黑暗的走廊,眼前卻甚是光明,看著前面為她掌燈的太監,她嘴角掛起微笑。世事無常,只是多年以後。

  再次來到盡頭,看著牢里坐著的人,心中酸酸的。獄卒為她開了門,把鑰匙交給她,就走了出去。她緩步走了進去,低聲道:「別來無恙。」

  坐在地上的人,聞聲抬起頭來,對她微微一笑:「等你好久了。」

  她一怔,隨即笑笑,跟著坐了下來:「怎講?」

  「敏敏,我們雖算不上青梅竹馬,卻也是兩小無猜。」謝朗嘴上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當初你反應那麼激烈,讓苻堅失措抱住你時,你陰沉的眼眸就告訴我,我定當會回來的。只是想不到,這麼快。」

  她看著謝朗的苦笑,沉默了。

  「你在宮中獨寵,算是家喻戶曉了,連這裡的獄卒都談論張夫人以後必定做皇后呢。」

  她輕扯微笑,為他把鏈鎖解開,不想他卻狠狠抓住她的手臂,那樣用力:「早知你會這樣,我真不該救你。」

  「是呀,你要是不救我,我就不會這麼痛苦了。」她扯下他的手,似乎生了氣,幫他把鏈子解開後,想站起來。

  可是謝朗卻一個猛撲,把她抵在牆上,雙手按住她暴動的手,眼睛死死盯著她。

  「你想怎樣?」她暴動一會兒就安靜了,眼色也淡漠了許多。謝朗沉默了許久才道:「你答應了他什麼,才讓他放過我?」

  「沒什麼,他難得不在宮中而已。」

  謝朗再次沉默,隨即哈哈大笑:「你認為我們可以安全出宮嗎?」

  「不,你走,我不走。」

  謝朗一怔,皺著眉:「別告訴我是為了我安全出去,你才不走。」

  她搖了搖頭,淒悽然的樣子,眼神卻堅定看著他:「你可以很安全地走,而我不走,與你無關。」

  謝朗沉默了,半晌後,低下的頭緩緩抬起,面無表情道:「堂弟怎麼辦?你這樣,讓堂弟情何以堪?」

  「相公他身邊應該有個好女子了,他們可以相親相愛,不會像我一樣,只要他一味地付出,而我卻不肯付出半分。」

  謝朗看著她眼中閃出的哀怨,隱忍著不再說話,終究還是唉聲嘆氣:「你明明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

  「好了,這樣的姿勢很不舒服呢,你速速跟我走吧。」

  謝朗鬆開她兩隻手。

  她一解放就站了起來,準備出牢房,剛走到門檻時,後面的謝朗卻道:「我走了,他會把你怎樣?」

  她頓了一下:「不會怎麼樣,只多是難過一陣子,我已不是第一次讓他難過了。」扯出個無奈的笑容,「你之於他,無關痛癢。」說罷,出了牢房。

  謝朗看著她的倩影,默默跟著她出去。

  她把謝朗護送出宮後,便獨自待在苻堅的寢殿,無關痛癢地繡著那個荷包。當把一個「文玉」字剛剛繡完最後一橫時,心中也劃了一道橫。人啊,就是這樣,不得不去做很多事,只要一橫心罷了。

  她把青兒為她多次拔下的白髮捆成一團,塞到荷包里,算得上是白首結髮吧。

  按照原計劃,苻堅大概要去一個多月,可是時間到了還是遲遲未歸。這是了不得的事,國不可一日無君,要是其他外族心有異數,可能就危險了。

  高層都開始擔心起來,怕這樣前朝的事再次發生,現今太子還太小,京師只有些弱兵,要是外族揭竿而起那可怎麼辦?

  本來朝中之事不該由女子過問,但如今苻堅只有一子,又尚幼,宮中無皇后,唯一得寵的就是她了。

  她雖有些哭笑不得,但為何總是臨難之時都找她呢?高層猜疑的無疑是對的,但要避免此時發生緩衝之際,只得有人頂著。朝廷上下,誰能頂?當初有王猛,如今王猛去世,還有誰?

  驀然發現,苻堅的朝臣中沒有一個可信任的。她不禁同情起苻堅來,一個國,當沒了信任的人,全要靠自己,確實太累了。難怪打仗也要親自出馬。

  她嘆了口氣,她個婦道人家,懂什麼?

  還在想怎麼避免外族揭竿而起。事情卻已經發生了。鮮卑族首領從北方而下,派三萬大兵想一舉攻下京師。

  這下朝廷上下,都無措了。這可怎麼辦?京師留守的不過才六千人,根本無法抵抗。

  太極殿上,她看著百官都焦頭爛額的樣子,心中也跟著緊張起來。

  一位朝臣拱手出來:「不知夫人可向大王告知?」

  敏敏點頭:「告知了。」

  「現在箭在弦上,告知頂個屁用?自求多福才是。」一個比較暴躁的上前應答。

  敏敏忍不住扶額,稍微好的咳嗽又響起,她陣陣咳嗽,本來殿上嘈雜的議論聲,漸漸停了下來,只見上面的敏敏咳嗽幾聲,停了下來,微弱地說:「這幾天夜晚是什麼天氣?」

  「大概有些大霧。」

  她點了點頭:「派留京的六千士兵去趕製一些稻草人,能做多少就多少。還有,京師方面最好都歌舞昇平,盛況空前。越熱鬧越好。」

  朝臣面面相覷,不明所以,只見敏敏笑道:「空城計?懂?」

  他們才懵懵懂懂點頭。

  其實這些太虛了,也只是想緩緩時間,要是他們不中計,那真是枉然了。不過……眼下,只希望苻堅能及時回來。

  留京的六千士兵做了很多稻草人。敏敏吩咐夜晚把這些稻草人放在草木之中,頭上帶上兵帽。

  都不知這位夫人搞什麼,卻也依照她做了。不想這麼做幾天,鮮卑人卻撤兵離去,並且上報,這次前來,只是為了保護京師,見京師兵力尚足,覺得多餘就撤兵了。

  朝臣們個個瞪著眼,不再多說,只是打心眼裡佩服這位夫人,這樣的獨到見解,難怪蓋世大王情有獨鍾。

  其實她也是有病亂投醫罷了。

  幾日後,苻堅沒有回來,而是苻融回來了。他告訴敏敏,苻堅偶感風寒,滯後不前。

  她咬了咬唇,請求前去照料。苻融立馬應承了,看著眼前這個有些著急的女人,心中五味雜陳。

  也許,大王沒有愛錯了,當然,也只是也許。她這次巧救大秦,也僅僅只能證明,她不會加害大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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