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失得失

2024-06-14 13:23:52 作者: 錦竹

  後宮傳出,張夫人在獨寵的第一天,大王缺席於華清殿,而是去了佳乙殿。

  後宮其他佳麗都嗤之以鼻,張夫人只是不自量力的主,即使有獨寵的特權,最終的裁決權,還是在於大王。

  對於後宮佳麗的流言蜚語,她早就麻木了,對於上次過後,他怏然離去,不再踏入華清殿之時,她就知道,她可以安心養胎了。

  

  她平日裡也沒多大的興趣愛好,每日也就吃喝拉撒,能過一日算一日,可是這樣「米蟲」的日子過了不到三日就起了變化。

  西域那邊的小國派使節來進貢了。按照前秦規定,當盛宴款待。而作為苻堅名義上的女人,她也是有義務去逢場作戲。

  她接到苻堅盛裝出席的口諭後,倍感無奈。平日裡苻堅贈予她的諸多款新衣和金銀首飾,這下是派上用場了。挑了件蛋黃色的素棉衣裳,配上一件白色的雪紗坎肩,感覺不是很繁縟卻大方。她感覺甚是滿意。可青兒左看右看,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夫人這麼打扮確實大方,可是未免有些不符合夫人的身份。」

  想想也是,一國之君的女人,怎麼穿得這般寒磣去赴盛宴?想來想去,想到以前李夫人贈予她的簪子,正好配起來,雍容大方。她也沒多想,就把盒子裡裝著的簪子插進自己的盤發中,大步去赴宴了。

  宴席上,苻堅坐在最高處,他旁邊坐著李貴妃,兩人在交頭接耳,苻堅的臉上難得有著平和的笑容。

  至少見到她以前,他臉上掛著的笑容都不是那麼沉重的。

  她低調地走到自己該坐的位子上,靜靜茗茶。她也不知為何突兀地感覺到一股莫名的灼熱視線,她怔了怔,看了過去。

  慕容恪正坐在斜對面的一桌子旁,盯著她看。

  她怔了怔,隨後對他笑了笑。慕容恪被她突然的一笑,蒙了一下,隨後也跟著笑了起來。

  原本還有些笑容的苻堅,在不經意間看見他們二人的「深情巧笑,眉目傳情」臉上頓時正容嚴肅,布滿烏雲。

  在一旁的李貴妃面不改色地端起茶几上的茶水,細細品嘗中。嘴角卻若有若無勾出一抹莫測的笑容。

  盛宴就此開始。

  西域使節碎步而來,單手放在胸前,紳士地鞠躬道:「我的大王,呼喝王派我來送大王一樣至寶。」

  苻堅深鎖的眉驟然開明,笑道:「何物?」

  西域使節笑道:「大王請稍等。」

  說罷,後面一人上前一步,手裡捧著一個盒子,鞠躬進獻。

  苻堅眯著眼,饒有興趣使個眼色。一旁的林公公就上前接住盒子,再遞給苻堅。

  他打開一看,竟是一朵似玉妖嬈盛開的雪蓮花。

  西域使節道:「這種雪蓮花按常理是三十年開一次,而這朵雪蓮花則是到了三百年才開了一次。」

  哦?苻堅看著這朵嬌艷欲滴的雪蓮花,心情大爽:「既然西域王這般厚愛,贈予我這麼貴重的禮物,不知該如何謝禮啊?」

  西域使節再次紳士鞠躬:「呼喝王吩咐,這是贈予王的禮物,不需回禮。」

  「哦?這樣啊,那還得謝謝西域王的厚愛了。」

  「臣自當轉告。」

  「哈哈……」苻堅大笑,招呼著,「來來,我們看看節目。」

  「是。」西域使節退後坐回自己的位子上,看起節目。

  這些節目無非就是些歌舞什麼的,沒什麼特別,敏敏也沒多大的興趣去看這些,自個地來回倒茶吃東西。

  節目一個個地換,時間一點點推移,她感覺有些內急,就躡手躡腳站起來,出了大殿。

  苻堅餘光一掃,頓時明亮的眼睛灰暗起來……

  她還未離開大殿幾步,身後就有人叫住她。

  她一聽聲音就知是誰了。她轉身看去,對他微微一笑。

  慕容恪走了過來,第一句話就是:「你怎麼會成為苻堅的夫人?」

  她想,他心裡的疑問一定很多……但他最關心地居然是這個?

  她裝著很無辜的樣子:「不應該是嗎?」

  慕容恪一怔:「你不是與謝玄成了夫妻嗎?為何會和苻堅在一起了?」

  「謝玄?他是何人?」她看著他,很迷茫的樣子。

  慕容恪頓時驚得愣住,隨後像是猜測到什麼,失笑出聲:「錦諾,你怎麼常常喜歡失憶,忘記過去,忘記那些曾經愛過你的人?」

  「嗯?」

  慕容恪不再說說什麼,一直注視著她良久,當看見她發間的簪子時,他怔住了:「鳳簪。」

  她順著他的目光,摸著頭上的簪子,拔了下來:「你認識這簪子?」

  慕容恪隨之一笑:「怎不認得?這是我當年贈予你的定情信物啊!」

  她「啊」了一聲,這不是李貴妃明明贈給她的見面禮嗎?怎麼成了慕容恪贈予陸錦諾的定情之物?

  她心中一時有說不出的鬱結。她突然發現,在她穿越之前,發生了很多事,而直覺告訴她,陸錦諾不是簡單成了難民餓死的。

  在她胡思亂想之際,她感覺她的身子被強迫地拽到某個人的懷裡,她抬眼看去,竟是苻堅那鋼刻般的陰沉臉。

  「愛妃好有閒情啊!」苻堅低頭對她溫和一笑,但在她看來,那是笑裡藏刀的。

  她躲在苻堅的懷裡瞄了一眼臉色不好的慕容恪。只見慕容恪拱手道:「大王,臣還有事,臣告退。」

  「嗯。」苻堅盯著慕容恪離去的背影,眼神竟然空洞起來,回身看著懷中的敏敏,一隻手把奪了她的簪子:「可以解釋下這簪子是怎麼來的嗎?」

  看著苻堅不高興的眼,她囁嚅道:「是李貴妃娘娘贈的。」

  苻堅的臉一怔,輕輕「哦」了一聲,訕訕而笑:「以後別戴這東西,不是我送你的,你就不要。」

  她凝視著他眼中那似在回憶的惆悵,覺得甚是奇怪。

  為何她說這簪子是李貴妃贈予的,苻堅明顯心不在焉了?而這簪子明明是慕容恪贈予陸錦諾的定情之物,又為何在李貴妃那裡?

  一大堆的疑問讓她莫可名狀。要解開這一大堆的謎團,得找到線頭,而李貴妃就是這線頭。

  苻堅的臉上不是那麼愉悅,敏敏看在眼裡,咬了咬唇,反手抱住他的腰肢,不言不語地、乖巧地在他懷裡窩著。

  苻堅摟緊她,低聲呢喃:「錦諾,請不要假裝那麼在乎我,我很傻,我會當真的。」

  她咬住牙關,依舊窩在他的懷裡……陸錦諾,你把你那沉重的罪惡加於我身了……

  當年陸錦諾明明與慕容恪是一對璧人,可是最後心裡有了苻堅。

  如今她張敏敏明明愛著謝玄,她卻那麼憐憫眼前這個人。她之於他,摻雜了太多的情感,那麼不可思議。

  苻堅溫柔撫著她的發,一股我見猶憐的感覺縈繞心頭。錦諾啊……你是我猜不透的不知所措,我是否是你想不到的無關痛癢?要是你有了記憶,你該多麼痛恨我的肆意妄為啊……

  此時另一邊的東晉徐州,在冷冷星空下,一名男子蕭索的背影格局在其中,顯得那麼蒼涼。他凝望著星空,心裡默念:敏敏,你還好嗎?

  「玄哥哥……」一名女子走了過來,手裡拿著一件大氅,遞給他,「夜深了,還是去睡吧。」

  謝玄看著眼前這個女子,低聲說道:「謝謝。」

  梅兒只是莞爾一笑:「敏敏姐的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你的。」

  謝玄怔了怔,隨即有些苦澀一笑。

  在幾個月的勘察搜索中,終於在山海關附近的林子找到了敏敏逃走用的馬車,馬車裡都是血,讓人不得不往歪處想,他一直堅持再去找,終於在林子的河岸邊找到了一具快要腐蝕的女屍,那女屍身上穿的就是敏敏常常穿的衣服,所以幾乎所有的人,都以為她不幸遇難了。

  於是,謝大將軍終於宣布,他的髮妻去世的消息。

  在他萬分痛苦之際,他去了巫山,然後遇見了在巫山代發修行的梅兒。

  他知道是他給她的打擊太大,造成她心字成灰,可除了抱歉,他真的別無選擇。

  他的心裡只容得下那個逝去的女人,他的妻……

  誰,可與我同舟,縱橫萬載無雙?

  謝玄淒涼仰望星空,那個本以為可與他同舟共濟,縱橫萬載無雙的女人,真的不在了嗎?

  前秦大殿。宰相王猛看著手裡的昨日剛進獻的雪蓮,不禁長嘆:「大王,這可是了不得的寶貝啊!能讓人起死回生的功效都有。」

  苻堅笑道:「宰相謬論哦。」

  王猛搖頭嘆道:「大王可不知,這天山雪蓮分三等,傲雪之蓮,蓄陽之蓮,還有就是這朵千載難逢的迎陽之蓮。大王可不知。」

  苻堅嘆道:「原來這就是所謂流傳到今的金蓮?」

  「正是。」

  苻堅倒吸一口氣。金蓮,它盛開的條件極其苛刻,必須迎得天山上第一縷陽光。而這陽光也是天象中說的「一字」。所謂「一字」,就是天空中並成一排連續九顆星。而這花,一等就是三百年……才盛開!

  還真是極品,西域王還真是捨得呢!

  在她懷孕三個月之時,她總是感到不安。因為三個月之時,是最容易小產的時候,所以她對自己的起居生活,很是講究。

  雖然她擁有獨寵的特權,但是苻堅分給她的時間也不過一周兩日,大部分的時間都給了李貴妃。

  那一日,風和日麗,她信步走在御花園欣賞花花草草,其實她也沒那麼多閒情,她是想找一朵玫瑰花,養顏用的。

  她又不知道這個時代有沒有玫瑰,所以在這有「百花之堂」之稱的御花園中找尋。

  「咦?妹妹怎麼在這兒?」李貴妃正坐在御花園的亭子裡,見正經過的敏敏,就喊住了敏敏。

  敏敏怔了怔,走了過去:「姐姐。」敏敏欠身行禮。

  李貴妃上前攙住她:「有身孕了,就別那麼計較了。」

  「禮還是不能廢的。」

  「哎!妹妹這是要找什麼?看你四處張望的。」

  「哦,也沒什麼,就是想找跟月季花差不多的花種,不過尋了半天也沒尋到。」她略有些失望道。

  「咦?妹妹說的,可是玫瑰?」

  敏敏頓時一怔:「姐姐也知這花?」

  李貴妃捂嘴,盈盈一笑:「西域王曾經進獻過這種花,見它生得美,所以就一直記得了。妹妹是想要這花?」

  「嗯。最近發現皮膚不好,也許是懷孕的原因,所以想養養顏。而且玫瑰還有養胎之效呢。」敏敏沒說玫瑰裡面含有養胎素,說了也她聽不懂,敏敏接著笑道,「姐姐不會笑我吧。」

  「怎麼會?妹妹這麼才華,竟然知道那玩意兒有那功效。啊,我也想用用呢。姐姐帶你去採摘,妹妹能多做一份給姐姐不?」

  「自然好啊!」敏敏笑道。

  李貴妃捂住笑之:「妹妹你等等哦,大王快過來了呢?」

  「啊?」原來是李貴妃與苻堅相約在御花園約會啊,好有興致呢!可惜,她這第三者插足了!

  等了一刻,苻堅就來到亭子裡,手裡捧著一束花,興致勃勃道:「雅如,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

  敏敏與李貴妃這時正坐在一起喝茶,聽見聲音,都轉頭看向苻堅。

  只見苻堅當場愣住,原本帶著笑臉看見一旁的敏敏,頓時冷下來,蹙眉:「你怎麼在此?」

  他在問她?

  敏敏鬱結,他好像很不歡迎她似的。 李貴妃這時打圓場:「大王,是我叫敏敏來此的……」然後把採摘玫瑰的事跟苻堅商量了一下。

  苻堅思忖片刻道:「可以是可以,不過前些日子下霜,路面打滑,而那些花又沒開花,還有用?」

  「臣妾要的就是花骨朵。」

  苻堅睥睨著她,冷笑道:「你事還真多,你這臉還有投資的必要嗎?」

  她不答,任憑他的冷嘲熱諷。

  於是三人就到御花園的東側的「名花院」去採摘玫瑰花。

  苻堅還在抱怨:「為什麼非要親自去採摘?」

  「他們不認得玫瑰,很容易跟月季混淆的。」敏敏答道。

  苻堅不說話,攬住一旁的李貴妃:「地面滑,小心點。」語氣甚是溫柔。

  李貴妃一臉幸福地點頭。

  被晾在一邊的敏敏嘟嘟嘴,果然,不是親身的,待遇就是不一樣……孩子,娘來保護你。

  名花院其實是徒有虛名而已。名花院是條大走廊,兩旁都種植著各種奇花異草。裡面雖然百花盛開,但是看起來長久沒修葺,空中甚至瀰漫出一種腐木的氣味。

  走廊上的木質台階有些看起來都岌岌可危了。

  苻堅一聞,蹙眉低聲咒罵:「這群崽子,竟然敢偷工減料!」

  「大王莫氣,這不發現了?下次罰就是了。」李貴妃笑著安撫苻堅,苻堅在一旁點頭,看向敏敏,只見她四目張望花林之間。

  他蹙眉攬住李貴妃:「她還真熱衷於這花。」

  李貴妃笑道:「敏敏還年輕,自然愛保養。而且又能養胎,那花確實好啊。」

  與他們並排走的敏敏回道:「愛美是女人的天性,世界上沒有醜女人,只有懶女人,只要肯講究打扮,總有一點會是吸引人的。所以呢,醜女一定不能自卑,要有自信,活出精彩。」

  「呵呵,敏敏說得極是啊。」李貴妃笑著回應。而苻堅則冷哼:「無稽之談。」

  她只吐吐舌頭,轉移注意力,東瞧瞧西望望,找玫瑰。

  當真前方出現一抹血色一般的紅時,她眼睛一亮,興奮指著前方台階上驚叫:「在那兒。」

  李貴妃也好奇心作祟,大步跟著敏敏去看那抹血紅。

  看著眼前兩個女人像個少女時期的活潑女子,苻堅眼中帶著笑意。

  一個是他最愛的,一個是他最重要的,此時他感覺到一種安逸,其樂融融的安逸。

  可是那只是一瞬間罷了……

  兩個女人都只注意到前方的玫瑰,卻忘記了腳下,上階梯之時,一陣打滑,長久沒修葺的木質台階頓時像裂開的地縫,兩人同時驚呼,感覺身體不受控制地下墜……

  敏敏突然感到一種絕望,這麼一摔,孩子肯定是要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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