悵然若失

2024-06-14 13:23:50 作者: 錦竹

  次日,她踱步於華清殿前,最近她沒怎麼催化害喜,卻還是有些猛烈。也許是正值兩個月,害喜並發得厲害。她看華清殿前一大片園子裡空無任何植物,覺得怪可惜的,她吩咐青兒在這裡種些茉莉。

  茉莉生長得快,花又特別清香。她覺得,很適合。如果不是懷孕,她可能會自個下地去種了。她特別愛動,也特別愛吃,她總喜歡吩咐青兒去給她帶吃的來。

  白天她就閒著無趣亂轉,晚上就陪著苻堅鬥法。

  

  他每晚都來,臉上陰晴不定,她每次都提心弔膽,慢慢也能泰然處之了。他從沒有碰她的打算,她也不知是為何,時間長了,她也懶得去琢磨,安心養胎才是重要的。

  可她可以怡然自得,其他人卻眼熱得很。誰都知道大王不吃佳乙殿的夜宵會睡不著,而今,大王每次把佳乙殿的夜宵時間改到華清殿小坐,讓那些後宮佳麗是又氣又恨,憑什麼那樣長相的人能得寵?憑什麼?

  是啊,憑什麼啊?敏敏每次都在思考著,她不過是他曾經遺落的一角,她和他早就沒了瓜葛,她不是陸錦諾,即使他對她有情,那也是不給她的。她只是占了陸錦諾的身軀,僅此而已。

  她那麼明白自己的處境位置,可是她為何心戰?不是心動的顫抖,是久封塵心的驟然破裂後的顫抖?

  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是多麼惡劣的心動啊!難道是陸錦諾贈予她的嗎?

  難道……是陸錦諾想告訴她——她愛過苻堅?

  她突然好奇起來,陸錦諾與苻堅曾經是怎樣的?為何苻堅恨她入骨欲罷不能?

  她真的很好奇,好奇到莫名其妙嫉妒起來……

  苻堅慣例在那個時候來到華清殿,坐在她的旁邊,撐著腦袋,攪著她的髮絲發呆。

  他每次都是這樣的動作,然後撫摸她的臉後就離開。

  這次她不再沉默,發問道:「大王,臣妾可否問一個問題?」

  然而他沒有允可,只是依舊繞著她的發,在她指尖來迴轉悠:「你想問的,我不會回答。」

  她愣了愣,不再說話了。也許他在逃避著,一直在自我保護的逃避那道傷疤。

  苻堅繞著她的髮絲糾結在指尖,他怔忪地盯著髮絲很久很久,終於像是自言自語道:「愛我嗎?」

  一下子,她啞了,不知道怎麼回答。

  「呵呵……」苻堅笑了起來,稍加重了手指間的力度,「是嗎?不確定嗎?」

  她咬住牙根,不發言語,任憑他輕微產生的怒氣。可是他僅僅只扯了一下就不再用力了,反而放開她,準備離去。

  她凝視著他蕭條的背影,竟然有種悸動,產生去抱住他挽留他的悸動,可是她沒有。

  她可以允許身體出軌,但絕對不允許心靈出軌。那不自覺產生的悸動,她只能溫柔地將其扼殺。

  她愛他嗎?

  她愛的是謝玄。

  他呢?

  這個身體愛著……也許,或者應當。

  在她還煩悶的時候,前秦宮殿有了一項活動,這是每年都要進行的「行酒」。

  所謂的「行酒」就是十一月初把釀成八年的女兒紅從梅林里挖出來祭花。所祭的花,自然就是梅花了。

  似乎宮中所有的人都期盼這活動的到來。敏敏聽這麼一說,也有些興趣了,至少可以不用那麼無趣待著了。

  可是她對這「行酒」是一點也不了解,為此有些無從下手,還好李貴妃在「行酒」前來看看她,跟她打個照面。於是她也就了解這行酒的事。不想李貴妃一聽就樂了,說:「這行酒日可以說是我的榮耀日呢。」

  「咦?這是為何?」敏敏也提了興致過來。

  李貴妃撲哧一下:「你可不知,這行酒,自然就是對著梅林祭酒,話說這是先祖曾經摯愛的女人葬在這林下,先祖就在每年的梅花初放時來祭拜,而梅花一般都是十一月初綻放,所以到了後來就成了每年例行的規律了。」

  原來是這樣啊……

  「而且更神奇的是,每個妃子倒酒於梅林,要是哪個妃子能把酒漬咽成梅花狀,就能得皇上連續一個多月的獨寵。」

  難怪後宮佳麗都蠢蠢欲動,沒事就開始倒畫弧了,原來都是為了這一個月的獨寵啊!

  不過,這李貴妃怎麼會那麼悠閒與她聊天而不去爭取那千載難逢的好時機呢?

  「姐姐為何不去先試驗一把呢?」她還是忍不住問了起來。

  只見李貴妃笑意濃了些:「每一年的行酒,都是我獨占鰲頭。」

  難怪那麼自信呢。

  她也不說什麼,反正,她也是湊個熱鬧而已。

  梅林位於正殿,也就是苻堅的寢宮後面。待她去的時候,十八位佳麗已經紛紛站好,各個相互聊天。她一個也不不怎麼熟悉,有些興趣黯然地左顧右盼。

  其他佳麗也懶得和她多接觸,因為她們都很有自知之明,邀寵?邀不過她,因為她是有目共睹的受寵。但她們也對她不屑一顧,因為沒有姿色的女人得到比她們更多的寵愛,讓她們咬牙切齒,套近乎這事,辦不到。

  種種原因,敏敏就一人獨處一派在梅林間孤芳自賞了。

  「大王駕到,貴妃娘娘駕到。」從遠處就看見兩個身影慢慢走來,形如蒹葭伉儷一般甚篤。

  其他十八位佳麗都暗自咬牙跪下行禮,慢一拍的敏敏也有些不著節奏地欠身。

  苻堅隨便睹了一眼,就側目吩咐太監,行酒開始。

  每個妃子手裡都收到一小壺酒。敏敏偷偷聞了一下,哇……好烈性的女兒紅啊。她不會喝酒,所以聞到這猛烈的酒就忍不住哆嗦起來,此情形正好被苻堅給看到了。

  他帶著笑意抿了抿嘴,把酒一口灌進嘴裡,吧唧幾下,然後念起了祭詞。

  她看他輕輕地念叨幾句,而後難得一臉溫和對著幾位佳麗道:「老規矩,按階級、等級來。」他多看敏敏幾眼,眼中竟然閃爍不定。

  她抿嘴不語,還當作沒看見,低著頭看著鞋子在地上來回畫圈圈。

  「呀,還挺像的。」一位佳麗有些激動起來。

  而後在她旁邊負責比較的林公公搖頭道:「不及李貴妃娘娘的。」

  佳麗頓時垮了臉……

  看著一個個佳麗失望的臉,她好笑起來,至於嗎?其實這些都是內定好的事,林公公要誰贏就誰贏,其實她感覺前幾個都比李貴妃的強,只不過對於林公公而言,不好惹罷了。

  終於輪到她的時候,她本想草草了事,卻聽見林公公突然輕聲地勸慰:「張夫人有雙如此秀麗的手,畫起來一定不俗。」

  林公公這席話讓她為之一振,而後忍不住抬眼看向苻堅,他的眼神中似乎帶著微笑,好像在說:「定要畫好了,不准馬虎」。

  再去看看佳麗們,都嗤之以鼻地盯著她看,好像怕她作弊一般。而李貴妃雖然臉上平靜,但李貴妃眼神中流露出來的焦急讓她明白,她現在是騎虎難下了。

  她也只能正常發揮了。其實她不怎麼會畫畫,她當時畫完也覺得很一般,至少是不可能得勝的。

  可是林公公微笑宣布,獲勝者,張夫人。

  她頓時僵硬起來,其他人卻聊到一般,李貴妃也是對她面無表情地微笑。然,苻堅那雙熠熠生輝的眼,一刻也沒離開她。

  她將得獨寵整個一個月,那是條多麼漫長的路要走?

  當日晚上,她便收到了林公公的傳話,叫她去長青殿沐浴更衣。她擔心的事……還是來了。

  她一下子沒了主見,彆扭地去了長青殿,打理容妝,洗漱乾淨。而後就去了苻堅的寢房,坐在床上良久,心也越來越焦躁起來。

  她忍不住喘著粗氣,心中更是焦躁不安。這一次,會不會成真的了?她在胡思亂想之際,苻堅已經倚靠在殿門外,嘴角帶著一抹淺淺的微笑。

  她抬眼看到了他,握了握拳頭,平靜自己的心神不定,等著他的到來。然而他一動不動倚在殿門外,不進來。

  他是想與她僵持嗎?她不知道,她從來也猜不透這個男人。她一聲嘆息,站了起來,慢慢走到苻堅面前,欠身恭迎:「大王。」

  苻堅眄視笑之,立正起來,抬起她的下頜,一點點逼視著她:「嗯?愛妃?」

  他半眯起的眼中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挑逗,緊緊逼視著她。她還未大呼一聲,嘴就被封住了。

  他輕狂地在她唇齒之間游離,狠狠抵住她的頭不讓她有半分的掙扎,他一步步前進,而她卻一步步被逼後退。

  苻堅幾乎是橫衝直撞把她逼到床邊然後撲倒在床。

  她有些扛不住了,悶哼一聲,胃裡突然翻江倒海,感覺有股不明物要從咽喉里湧出來,她極力地控制住,慢去推在她身上的男人。她突然的反抗,讓苻堅一怔,自覺地站直了。

  一解脫,敏敏就捂住嘴跑到門外,在門外的門檻下,嘔吐起來……

  苻堅默默注視著她有些痛苦地嘔吐著,咬緊牙關,一聲不吭,直到感覺自己的難過才回了神,走到還在嘔吐她的身後,輕輕抱住她的腰,那樣安靜地抱著。

  敏敏怔著不說話,任憑身後的男人抱著,聽著自她背後傳來有力的心跳。

  他們就這樣屹立在夜色正濃的星空下,直到苻堅放開了她,把她轉正,一絲不苟地注視著她:「他出生以後,你就是我的。」在她額前淺淺落下一吻,而後揚長而去。

  她盯著地板,耳邊縈繞起他的話。

  「他出生以後,你就是我的。」

  她輕輕撫摸起肚子,粲然一笑……

  孩子,他放過了你,你安全了,可是……

  她愴然仰望起星空,繁星閃閃,內心卻一片淒涼……

  她該感謝他的慈悲,所以該以身相許嗎?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