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鴻門宴
2024-06-14 13:23:29
作者: 錦竹
謝安給簡文帝司馬昱寫了諡議,派人送至桓溫的手裡。
當信件送出去時,謝安似笑非笑地跟敏敏開玩笑道:「這次怕是要惹上殺身之禍了。」
當時以為是開玩笑,竟不想,一語成讖。
桓溫引兵入朝,盡人皆知,他是來「誅王謝、移晉鼎」的。而這時,皇上竟然下旨,命謝安王坦之領百官到新亭迎接大司馬。
不得不說,這是個多麼巧妙地迎接。
敏敏想,這個命令定是褚蒜子命令的。
現在皇上才多大?她也是從皇室考慮,先保住皇室,其他都不管。桓溫要殺謝安、王坦之,那麼便送上去迎接你,讓你殺。
消氣了,是否就可以放過皇室?實在不答應,立你為攝政王總可以吧?
褚蒜子的打算確實好。
謝安也似乎想到了,一笑而過,晉祚存亡,在此一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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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眼看桓溫就要率大軍前來,敏敏一直認為英武的王坦之竟心慌意亂跑來謝府,找到謝安問道:「你說現在該怎麼辦?我們還是請皇上收回成命吧。這不明擺著把我們往刀子上推嗎?」
謝安草草看了他一眼,平靜道:「大晉國祚的存亡,就看這一次了,你還是少安毋躁,和我一起去迎接就是了。」
王坦之一聽,渾身哆嗦:「還真去?」
在一旁的敏敏見王坦之那模樣,忍不住撲哧笑起來:「王大人,你放心吧,這次你會平安無事地回來。」
「張軍醫,你怎這般篤定?」王坦之還是有些慌張。
她笑了笑,她是自然知道,要是這次失敗了,哪有以後的「東山再起」?她含笑看著王坦之:「我信得過謝安啊。」
此話一出,王坦之頹廢哭喪著臉:「這神人也有不靈的時候。」
「您放心,要不我跟你一起去,要是死了,我陪你一起死?」她一點也不害怕的樣子,倒是讓王坦之震驚了。
謝安蹙眉道:「你還是少摻和這件事,這可不是玩笑話。」
「我知道啊,不過這次我很有信心,你一定可以擺平的。」她眼底太多的信任讓謝安有絲恍惚,謝安注視良久,輕輕一笑:「希望我能對得起你的信任。」
於是,他們三人便上路了,當然,王坦之是一萬個不願意去,偏偏扭不過謝安。
桓溫在新亭擺得陣勢確實有些嚇人,威風凜凜,大陣兵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後面埋伏著士兵。
來的大臣們各個驚恐,有些人也開始商議不如讓桓溫做攝政王,撿回一條命。敏敏看著這些官員,不禁嘆息,一國當難,只為求自保,甚是悲涼。
她側頭看著謝安,見他眼睛凝視前方,額頭的青筋似乎開始跳動起來,想來謝安並不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攸關性命的事,可不是小事,他不是神人,也是個跟他們一樣的人,謝家的支柱就是他,要是他倒了,該怎麼辦?
再看看一邊的王坦之,頭也不敢抬,冷汗一個勁兒地往下掉,都快把官服浸濕了。
再一看,他手中抱著的上朝記事用的手版也拿倒了,而他竟不知。
唉,看來王坦之是指望不上了,一切只能靠謝安了。
謝安大大方方上前見禮,環顧四周,看了下周遭的形勢,直截了當問:「明公!我聽說那有道的諸侯,當為國家守衛四方,為何您卻要置兵於帳後?」
本是氣勢洶洶的桓溫被謝安這麼一問,怔了良久。
謝安先聲奪人,反而占了主動權,一句話就逼得桓溫必須做出選擇。
要麼殺了他們去篡位,要麼就乖乖就得接受朝廷的裁決。
時間一點點流逝,桓溫似乎經過艱難的心理鬥爭,他選擇了後者,緩和了臉色,輕笑道:「哎,安石,我沒別的意思,只是不得不防備一下。」然後吩咐撤去了兵將,竟拉著謝安閒聊起來。
謝安也順著跟他聊,兩人高高興興聊了半天,如好朋友一樣,滿朝的大臣看得目瞪口呆。
這麼兇險嚴肅的事,竟然就這樣解決了?
敏敏會心一笑,安石就是安石,不僅利用的心理戰術,還利用了自己所有的優勢,簡單一句話中包含的卻是龐大的言語。
這次謝安的化險為夷,使得謝安的威望和地位再一次空前提升。上至朝廷,下至百姓,都感覺將來取代桓氏而與司馬家 「共天下」的家族,非謝家莫屬。原來王謝其名,王家經過王坦之的 「倒拿手版,汗流浹背」之後,被遠遠甩在謝家後面。
皇室也甚是滿意謝安這次勇赴 「鴻門宴」,一不推辭,二無不滿,並且把事情圓滿解決,褚蒜子開始盤算怎麼開始重用謝安這個人才了。
桓溫草草參拜了司馬昱的陵寢,就回姑孰了。
事情圓滿結束,謝安因為這件事得到皇太后的重用,以後便要一直待在建康。
敏敏也打算去領南找謝玄了。
臨行前,謝家門口,謝安就安靜立於門前,看著敏敏上了馬車。
敏敏撩開帘子,言笑晏晏,揮揮手:「安石多多保重。」
謝安淡淡一笑,點了頭。
馬夫揮起鞭子,馬兒開始啟程。謝安一直目送著她一點點遠去,嘴角的弧度漸漸收起。
細水長流的兒女情長,與他無緣。他面無表情地轉身。
他,要開始他的「東山再起」了。
深冬的天,數九寒天,冰封雪地,東北風嗚嗚地吼叫,肆虐地在曠野地奔跑,它仿佛握著銳利的刀劍,能刺穿嚴嚴實實的皮襖,更別說那暴露在外面的臉皮,被它劃了一刀又一刀,疼痛難熬。
敏敏忍不住雙手捧在嘴邊呵氣,想想謝玄一向沒什麼厚實的暖衣,該怎麼熬這樣的冬天?
行了半個月的時間,好不容易才到了領南。她來事先沒有通知,自個打聽到謝玄住在原來郡相的府邸上,來到郡相的府邸時,大門緊閉,她一時覺得自己來得有些唐突,有些遲疑敲了敲府上的大門。
一位老翁蹣跚開了門,細細打量著她,問道:「姑娘找誰?」
她很禮貌微笑:「我想找謝玄謝大人。」
老翁甚是驚訝,又細細看著她:「你是誰?」 她怎麼感覺這老翁對她有些防備?
「我是謝大人的姐姐,特來拜訪。」為了以防萬一,還是不要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得好。
老翁一聽,恍然大悟的樣子,原本嚴肅的臉頓時明朗:「哦,是謝大人的姐姐啊,進來吧。」
她怔了怔,覺得有些古怪,難道不用稟報嗎?
她進了府中,一路上老翁不停問謝玄的人品怎麼樣,謝玄待人怎樣,她也只能一味地夸,甚是不理解,這老翁是要幹嗎?
老翁把她領到前堂,見一婦人坐在堂前喝茶,見敏敏來,有些驚訝。老翁這時上前:「婦人,這是謝大人的姐姐。」
婦人一絲詫異:「呀,這難道是王夫人?」
她尷尬起來了,她與小姐可差很多。
光是外表就不能比,自己幹嗎冒充小姐?當時也是覺得這老翁對她太防備,裡面定有乾坤,也許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也只能硬著頭皮點頭了。婦人更是詫異:「王夫人怎麼不跟王大人一起來,怎獨自一人來?」
「夫君甚忙,我是有事找謝玄談的。」
婦人點頭笑道:「哎,我這就派人叫謝大人來。」
她擺手:「不了,你們帶我去吧。不用那麼麻煩。」
婦人微愣,笑道:「也好。何伯,勞煩你帶王夫人去一趟。」
老翁點頭,對她攤手笑道:「夫人請」
她微微點頭。
這個府邸不算大,卻也不小,來到梅花盛開的花園時,她能清楚聞道一種淡淡清香,甚是清爽。
老翁見敏敏有些怡然的樣子笑道:「這是我們小姐種的。」
「你們小姐還真是雅致。」她笑道。
老翁笑道:「夫人所言極是,小姐從小得我們夫人嚴格管教,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舞蹈也是一絕,上門求親的人更是把門檻都踏破了,只可惜,小姐眼光極高。」
她訕訕而笑,有種不好的預感縈繞在心口。行至名為 「聽雨軒」的樓閣之時,她心口頓時緊了起來。
深墨的格調,謝玄在書桌上繪字,一個巧笑美艷的女子在旁邊研磨,其境如神仙眷侶一般,讓人不忍打擾。
老翁笑道:「我看,也只有謝大人才配得上我們小姐。」
她攥緊拳頭,冷笑:「可是謝玄已經有妻子了。」
老翁嗤笑:「有妻子也可休了啊。」
她半眯著眼,看著眼前那副和諧到刺眼的景致。
「玄哥哥,我有些冷了。」那女子突然撒嬌嘟著嘴道。
謝玄微微抬起頭,有些吃驚:「那你回去穿衣吧,這墨我自己會磨的。」
女子巧笑張望到牆上掛著的大氅,指著大氅道:「那個先借我披著好了。」說罷還未等謝玄同意,自個就去拿了。
「啊……」謝玄欲言又止,見她都披上了,也不再說什麼,有些無奈笑道,「還真拿你沒辦法。」
眼前這其樂融融的畫面,她只感覺分外扎眼。
老翁這時還火上澆油一臉欣慰的樣子:「哎,謝大人就是寵我們小姐。」
她看著謝玄有些無奈卻帶著好笑地看著那女子,心就酸了起來。
什麼時候自己也知道吃醋了?
「咦?」那女子突然見門外屹立兩個人,甚是驚訝。謝玄一絲詫異,轉身見敏敏站在門外一動不動,臉色大變。
「小姐,跟你介紹,這位是……」老翁要介紹的時候,敏敏先入為主,笑裡藏刀走到謝玄旁邊拽著他的胳膊,甜甜道:「相公。」
她的話讓女子和老翁都怔住了。
謝玄怏怏抽出胳膊,勉強一笑。他這動作,使得原本有些難過的小姐豁然開朗,有些看好戲地看著敏敏。
敏敏暗自咬舌。隨即臉上卻依然帶著微笑,對著還在錯愕的老翁道:「不好意思,我只是想給相公一個驚喜所以才對你撒謊的。」
老翁勉強呵呵笑,小姐好奇地看著老翁,老翁對小姐躬身:「謝夫人當時說她是謝大人的姐姐。」
謝玄一臉詫異,敏敏回給他一個調皮的表情,聳肩笑之。
他定定看著眼前這個女人,為什麼自己看到她還是那麼欣喜?不是想以後再也不要見到她嗎?
他扭頭對小姐點頭:「梅兒,這是你嫂子。」
梅兒?叫得好親昵呢,他還沒在公眾場合喚過她的名呢。她的心中又泛起了酸意。
即使如此,臉上卻還要大大方方對這個礙眼的小姐微笑。
小姐只是微愣一會兒,隨即很是禮貌對她欠身:「嫂子好。」
看來這個小姐不是個好對付的人,要是做出不依、有些無理取鬧的樣子,她會覺得這個小姐只是膚淺之人。
可是如今看來,這般快的速度調整心理,以後跟她相處還得留心點。
禮尚往來,她走過去,扶正她:「起來吧,幹什麼這麼客氣,相公在這都勞你照顧,該是我向你行禮才是。」
她話里意思說得很明了,以前她不在,你占點便宜就算了,現在有她了,你可以有多遠滾多遠了。
小姐也是個聰明的人,暗自咬唇,乖巧拉著老翁出去,還不忘道:「玄哥哥和嫂子先聚聚吧,待晚飯好了,再叫你們。」
謝玄微笑點頭:「有勞了。」
敏敏也虛偽笑得甚甜:「謝謝了,妹妹。」
小姐點頭,拉著老翁離開。
老翁似乎有些不願意,有些不友善地瞪了敏敏一眼,敏敏完全當作透明沒看見。
她捍衛自己的相公,哪有錯?想跟她搶男人?她曾經可是有名的妖精!不過,那時她有著出眾的外貌,如今她有些心虛,搶男人,好像沒什麼資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