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對手

2024-06-14 13:23:16 作者: 錦竹

  現如今桓溫的勢力越來越大。很早時候,他坐鎮荊州,出兵伐蜀滅了成漢,很快把益州據為己有,大權臣的模樣開始顯現無遺。

  最近他又把丞相司馬昱整得焦頭爛額,他高喊北伐,讓大軍沿著長江下移,看上去像是北伐,卻又像是在進逼建康,把司馬昱嚇得即使沒有魂飛魄散也驚慌失措。實在沒法,司馬昱只能給桓溫加官晉爵,勸告他止住大軍,答應過前燕停止三年戰爭。結果桓溫不依,稱晉穆帝當時是因兒女情長,英雄氣短,這倒好,把當今的皇上都罵了。

  因為晉穆帝身體欠佳,大事都是司馬昱做主。司馬昱又怕桓溫,整個朝廷簡直是炸開了鍋。無論司馬昱怎麼勸說,桓溫就是要北伐。

  無奈,司馬昱請命於晉穆帝,晉穆帝大怒,以我國不能失信於人為由,駁了司馬昱的請求。司馬昱左右為難,一狠心,下了決心,北伐,但伐的不是前燕,而是剛剛崛起正在壯大的前秦。

  這無疑是老虎身上拔毛。

  司馬昱派殷浩領兵上陣,可這位「白望」將軍大敗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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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溫不屑地上了一封奏表,殷浩被免為庶人。

  朝廷上也沒良將可派,司馬昱妥協,讓桓溫上陣北伐……

  身為桓溫麾下的司馬和軍醫自然是隨軍而發。

  公元362年深秋,桓溫北伐前秦。

  那時,她剛回到江陵不到一個月,就下令隨軍而發。她感覺自己就快虛脫一般。謝玄甚是心疼,想為她請假病休,但她不想多事,就沒讓謝玄去,畢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現如今,她也是謝家的一分子,她也要為謝家的利益著想。

  只有在桓溫那兒賣乖,才能一點點茁壯。

  在北上的過程中,敏敏還是不支倒地感染風寒。桓溫軍隊好不容易行至灞上,百姓見很久沒見大晉的軍隊,痛哭流涕地在路邊歡迎他。桓溫心裡不知是欣喜,還是也自己感覺有些趕了,決定在灞上休息三日。

  當得知這消息,心疼敏敏的謝玄想趕緊去打聽灞上最好的大夫,卻被敏敏攔住了,她笑道:「我可是醫生耶,我知道自己什麼病,看什麼大夫?」說著,她拿出自己配的藥方遞給謝玄,「你去鎮上藥店去給我抓點藥就是了。」

  雖然謝玄還是有些擔心,但還是順應著她,拿著藥方出去抓藥。而他這一出去,卻遇見了一個以後留名千古的人——王猛。

  他打聽到灞上最有名的藥店名為一和堂,他前去抓藥,卻見一位青年男子對藥店老闆道:「你給我抓的藥,少放了半兩當歸。」

  藥店老闆難以置信地打開男子給他的藥包查看,也看不出自己助手有少那區區半兩,他自個拿稱量了一下,還真不多不少,正好是半兩。

  掌柜悻悻地把剩下半兩放了進去,道:「這下不少了吧。」

  王猛甚是滿意地把藥包包好,離開了店鋪。

  謝玄注視著他的背影,覺得這人還真有意思。

  「呸,半兩還計較,還這麼清高。」掌柜對著他的背影罵道。

  謝玄好奇問:「掌柜,那是何人?」

  掌柜一臉嫌棄說道:「他叫王猛,家貧如洗,一販賣畚箕為業。都窮到這份上了,還手不釋卷,刻苦學習,想自薦去當個官,可他這人特別摳門,雞毛蒜皮的生活瑣事不計較,也不知多久沒洗過澡了,他還不屑那些跟他同行的打交道,裝什麼清高?他人緣不好,自薦多少次也白扯。」

  謝玄細細聽後,感覺甚是有趣,這樣一個特別的人,他的特別之處僅僅只有於此嗎?

  事實證明,不止。

  當他藥抓回去,為敏敏煎藥送過去時,敏敏就像個沒病似的下了床對他微笑。他嗔怪:「還沒好怎麼就起來了?趕緊躺下去。」

  她搖頭不依,眼神炯炯道:「你聽說沒?剛才營中來了怪人。」

  「什麼人?」

  「我也不知啊,我們出去看看好不好?」

  謝玄皺了皺眉頭:「你還在生病。」

  她當機立斷把謝玄手上的藥喝得精光,痛苦吐著舌頭:「好苦啊。」

  「誰叫你這麼著急?」他從衣袖裡拿出紅棗來,遞給她。

  「哎,還是相公想得周到。」她賣乖似的把棗子吞了進去,拉住謝玄道,「走,去看怪人去。」

  敏敏所說的怪人就是王猛,因為他身穿麻布短衣,徑投桓溫大營求見。如此隨意也就罷了,偏偏還一面捫虱,一面縱談天下事,滔滔不絕,旁若無人。桓溫不是個淺薄之人,他覺著這王猛還有些意思,而且王猛把國家分析得很是透徹,心裡暗暗驚訝,脫口問道:「我奉天子之命,統帥十萬精兵仗義討伐逆賊,為百姓除害,而關中豪傑卻無人到我這裡來效勞,這是什麼緣故呢?」

  而王猛一針見血,直言不諱地回答:「您不遠千里深入寇境,長安城近在咫尺,而您卻不渡過灞水去把它拿下,大家摸不透您的心思,所以不來。」

  當敏敏聽王猛這麼一說,她真的大為驚訝,這人好有魄力,一句話直扎桓溫要害。桓溫要是恢復關中,只能得個虛名,而地盤卻要落在朝廷手上,這樣得不償失。與其消耗實力,失去與朝廷較量的優勢,為他人作嫁衣裳,不如擁兵自重。王猛暗帶機關的話,觸及了他的心病。敏敏想,這王猛是有才華,可惜不該如此毫無措施就去觸及桓溫心中那塊石頭。

  似乎謝玄也是那般認為,他低聲道:「桓溫的心思可不那麼簡單。」

  果不其然,桓溫默然久之,無言以對之時,他的下屬薛珍立馬喚道:「直接攻破長安確實是個好主意,將軍,咱就試試……」

  桓溫眼睛一瞪:「混帳,現在戰略還未出,你就急於攻心,他日上陣,豈有你這般馬虎?」

  薛珍被罵得不敢回嘴,卻忍不住嘀咕:「攻下長安該多好。」

  這下桓溫更是來氣,薛珍這樣忤逆他不僅讓他難堪,還怕自己的心思被別人挖掘,他一氣之下,下令道:「把薛珍給我軍法處置。竟敢公然指責將軍?」

  這罪行未免太大了吧?再者薛珍跟了桓溫這麼久,這樣不近人情,看來是真的把桓溫弄得狗急跳牆了。

  王猛一聽,僅僅就說了幾句忤逆的話就軍法處置了?他不禁有些膽怯起來,看來自己和桓溫是道不合。他想了想,就立即行禮告辭,說家中還有些急事。

  桓溫本也無留人之意,擺擺手讓他去了。

  敏敏和謝玄看著這場鬧劇,相視一笑。可是這王猛確實是個人才。他們也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這王猛會成為謝玄的第二對手。

  桓溫想,現在正值深秋,麥子快成熟之時,本想等麥子熟了以後就地籌集軍糧,謝玄覺得不妥,就地解決雖然能解一時之需,但要是這場仗是持久戰的話,那就只是杯水車薪了。可是桓溫很有自信,這場戰能速戰速決。桓溫分析,雖然前秦現在發展迅速,但是政治方面還分有實力,明爭暗鬥,哪有那麼多功夫打仗?給他們來一劑猛藥,讓他們失了鬥志,那麼勝利就在望了。雖然桓溫分析很有道理,但是謝玄怎麼覺得就地籌集軍糧不是明智之舉,至少斷了自己的後路。

  而謝玄的想法在第二天就印證了。秦軍割盡麥苗,堅壁清野。眼見軍中因缺少軍糧,士兵身心俱振,士氣開始低落,鬧得人心惶惶。

  在桓溫還在焦頭爛額想對策之時,秦軍又派人給桓溫捎來一封信。是苻堅所寫,上面僅僅幾個草草的漢字:「遊戲才剛剛開始……」

  苻堅這話,說得詭異,卻很有震撼力,動搖了桓溫還想北伐的決心。

  苻堅真是恨角色。竟然先用軍糧讓軍心動搖,然後寫封威懾性的信讓頭目也跟著動搖,這種不攻自破的手段,還是有點高明的。謝玄分析道,要是這樣,那麼只有一個方案,防止損失,撤返襄陽。這也只能是不得已而為之了。

  桓溫這回聽了謝玄的話,直接退到了襄陽。到了襄陽,桓溫越想越不甘心,他這樣戰敗而歸,不僅名聲大落,還要成為笑柄。

  而謝玄在他彷徨之時,提議他去攻打前燕的洛陽。

  這提議讓桓溫眼前一亮,現在前燕政局處於混亂,這可經不起伐。要是把第一大城池給占領,那不是將功補過嗎?

  桓溫一不做二不休,下令北上伐燕。

  敏敏知道這個消息,找到謝玄,有些難以置信:「你叫桓溫去攻打前燕,你可知道,我們東晉可是跟前燕有協議的?」

  「知道,但是桓溫想去,攔也攔不住,我只是提議而已。」

  敏敏輕輕自嘲笑道:「你這是一石二鳥之計吧?即使桓溫贏了,他背負著背信棄義之名,毫無君子可言,名望大落。要是輸了,他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軍隊和名聲全無。」

  謝玄不說話,默然不動。

  「我從來不知道你也會有心計的時候。」

  謝玄微微曲起雙手,攥成拳頭,隱忍著莫名的難受,一絲艱難道:「你不懂,為了保住謝家,我不得不除去阻礙要顛覆謝家的勢力。這就是一種責任,我謝玄也是謝家的一分子,我不僅要保住謝家,還要光耀門楣。懂嗎?」

  敏敏一笑,輕輕地抿嘴一笑。

  她沒有責怪他的意思,只是覺得曾經那個有這眼神無比乾淨的男孩,此時消失了。

  是啊,孩童時期的天真爛漫,在這戰火燎原的時代,是無用的,僅僅值得回憶罷了。他們都是被生活所逼迫而出的狡黠,僅僅是為了生存。

  這就是生存之道——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不看過程,只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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