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治療
2024-06-14 13:22:32
作者: 錦竹
永和十二年,公元356年。
在軍營待了快十個月,敏敏認真地學習顧堂所知的醫學。
她覺得,自己應該有小小成績了。
謝朗自上次回來送她幾袋甘草杏,待了幾日就走了後,至今未歸。
她有些想他了,也不知他在那兒怎麼樣了。
最近,她感覺顧堂常常收集味甘,性溫,配方藥物多是植物類。
放的較多的元胡、川芎、鬱金、薑黃、莪朮、丹參。這些多用於止疼。
而最近似乎不打仗,根本毫無傷兵可言啊?
她雖然有些不解,但也未多說什,只是照常學習藥物知識,配些藥物,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情。
直到有天,一紙詔書的來臨。太后懿旨,招顧堂進宮,而他似乎預先已經知道一般,點頭謝恩,一臉平靜。
傳召人走後,顧堂便起來,平靜收拾著行李。敏敏大惑不解,問:「顧前輩,你難道沒疑惑嗎?就這樣進宮?」
他停頓一下,回身對她一笑:「也沒什麼,我的用處自然是看病,這宮中自然有一位患疾之人,而宮中太醫無法治療,所以外助了。」
她想也是,便道:「那顧前輩多加小心,南方你人生地不熟的。」
顧堂故大驚:「難道你不與我前去?將軍道你曾在南方小憩過,所以……」
她窘,有沒有搞錯?她萬分不情願道:「顧前輩,你放心,敏敏自當好好指引前輩南方之旅。」
又要回去了,而且還是去那個所謂的建康,她逃避的地方。
建康,好遙遠的回憶。
太后懿旨,只得日行千里,長途跋涉。好不容易才到了建康,連歇息都不得,趕忙進了宮中。這就是帝國主義的橫霸啊。
這是敏敏第一次進宮,先在大殿等候,再由傳召太監帶路領去。她沒見識過什麼大場面,見到超大型的花園,得吃驚一下,自然只是心裡嘀咕而已。她沒見過池塘里有一隻手臂粗大的鯉魚,得吃驚一下,當然也是在心裡……好多好多的「世面」讓她應接不暇,也不亦樂乎。皇宮,的確是個很神奇的地方,也是個很奢侈的地方。
而她,只是一粒塵埃,落定於風塵中。皇宮?欣賞罷了。
她很早就聽過謝道韞說起當今皇太后了,跟謝家有些淵源。她是謝尚的親妹妹,是謝安的堂姐,褚蒜子。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也能見到這個女人。她很年輕,不過三十歲的年齡。初見時,坐在椅榻上,臉上有些愁雲。她和顧堂剛跪拜完,她就連忙叫她們請起,道:「這次招先生來,是希望先生能去看看皇兒的病。」
顧堂瞭然,問道:「還請太后帶微臣前去看看。」
褚蒜子點頭,便起身走了過來。她和顧堂便跟了過去。
進了皇帝的宮殿,敏敏見幃帳落下,看不見裡面的端倪,想必這皇上病得不輕吧。
「太后,容許微臣把脈。」顧堂拱手鞠躬道。
褚蒜子點頭道:「來。」便吩咐人把帷幄撩起。只見一個男子微閉著雙眼,眉宇間有些蹙起。似乎在隱忍著疼痛。扇形的長睫毛微微顫動,睡得很不安穩。
可是……敏敏怎麼感覺這個人似曾相識?
褚蒜子甚是心疼地看著皇上,顧堂上前坐下為皇上把脈。
半晌後,顧堂把他的手重新掖好被窩,起身對皇后說:「待微臣配些藥,太后請放心。」
「當真?」她眼睛頓時一亮,有些欣喜看著顧堂。
「微臣盡力而為。還請太后放心便是。」
褚蒜子點頭。顧堂走到案桌旁坐了下來,寫了一個藥方子。
「來人……」
「太后,微臣這藥方也只有小徒能甚是了解,還是讓小徒去吧。」顧堂對敏敏使個眼色,她便走上前把配方拿過去,向褚蒜子微微欠身,便跟著奴婢去抓藥了。
敏敏看這藥方時,嚇了一跳,上面僅僅寫了「藥已配好,行囊之中」。難道是上次在軍營之中的?她愕然。
待她把藥送去煎。這藥得煎七分,悶三分,時長兩個半時辰。
好不容易煎好藥,便送了過去。
見顧堂與皇太后還在此等候,連忙躬身進去。
「前輩,藥來了。」她道。
顧堂聞了下藥味:「嗯,香味正確,送去吧。」
她點過頭,走到床頭,褚蒜子正欲親自動手,顧堂喚道:「太后,這些小徒拿手,還是讓她來吧。」
褚蒜子微怔,便點頭坐在一旁看著。敏敏有些緊張扶起皇上,讓他背後靠枕頭,坐在一旁細心地餵他喝藥。
不知怎麼,敏敏越看越覺得這個人很熟悉,但總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皇上應該都待在宮中,她怎麼可能見過呢?嘲笑自己一番後,敏敏開始認真餵起藥來。
晉穆帝微微蹙起眉,有些抗拒這味苦的藥。
這讓她很為難,她伺候的可是皇上,皇上抗拒了,她該怎麼辦?也就只能表面溫柔,實質硬塞了。反正現在皇上病得連眼睛都睜不開,又不知道是誰幹的,那就只有做個太后看了。
不想,這晉穆帝是不是不堪忍受似的,直接起死回生,病怏怏的樣子立馬精神起來,睜開眼睛,蹙著眉,看著正往他嘴裡送藥的敏敏。
她手立馬僵持在空中,不知道怎麼辦了。
褚蒜子見兒子睜開眼睛,立馬上前:「皇兒。」敏敏乖巧地讓出位子。
晉穆帝還是有些虛弱道:「母后。」
「皇兒,你終於醒了。哎,顧神醫真是厲害啊。」褚蒜子有些激動感激顧堂。
顧堂卻面帶微笑回應:「那是皇上吉人自有天相。」
殊不知,晉穆帝卻似笑非笑地看著已經害怕不行的敏敏。他的醒來,也只有誰知道了。
好的兆頭,要趁熱打鐵才行。
敏敏自此成了晉穆帝的專門藥保姆了,專門配藥、煎藥、餵藥。
她總感覺皇上總喜歡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看,讓她煩躁不安。
終於,憋不住的一天,她裝著膽怯害羞的樣子,在餵他藥的時候道:「皇上為什麼如此看奴婢?」
他笑了,很是平易近人的樣子:「你認為呢?」
她又不是他肚子的蛔蟲,怎麼知道?
「奴婢怎麼知道?」
他笑得更狂了:「難不成朕這樣看你,是認為你美貌動人?」
允許她臉部抽下筋。
「朕記得你應該是謝家的丫鬟哦,只是好奇你怎麼去了豫州。」
她一愣,他怎麼知道?
看她如此痴呆狀態,有些傷心道:「你果然不記得朕了。」
張敏敏:……
「我叫彭子。」
腦袋飛快回憶,突然想起剛去謝府迷路找不到倒茶的地方,記得是有個家僕指引來著,那個名字……彭子?
她嚇得手藝哆嗦,差點把碗裡的藥給灑了。
「嘿嘿,看你這樣子,你是記得朕了哦,還好。」他笑得更歡起來。
她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看怪物一樣看他。
而晉穆帝只是聳肩:「朕那時是想去找謝安叔叔的,所以假扮家僕混進去。」
「難為皇上還記得奴婢。」
他撲哧笑了起來:「我也不知道怎麼見一面就記得你了,可能是你讓我第一次叫出自己的名字的人吧。」
她訝然。
他笑得有些落寞:「朕兩歲登基,稱呼不是皇兒就是皇上,朕都快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
她有些吃驚,兩歲登基,現在不過十五歲的模樣,當皇帝已經十多年了。
「奴婢斗膽,不知這彭子是皇上的名字?」哪有名字這麼奇怪的?
他又撲哧笑了起來:「你很小白耶,這是字。朕名,司馬聃。」
沒想到這皇帝還一點架子都沒有,連名諱都毫無忌憚地說了出來。看來有混頭。敏敏暗自高興。
經過長時間的調養,晉穆帝似乎有了些精神,可以來回走動了,只是有些嗜睡。敏敏則全方面地照顧他,他們也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還好現在由於年幼而由褚太后掌政,並由何充輔政,這病也沒耽誤什么正事。
眼看著他的病好了許多,顧堂就有告辭的請命了。
朝夕相處下,晉穆帝甚是捨不得敏敏,曾問過她是否願意留在宮中?要是願意,他便向太后請命。
敏敏婉言拒絕了。宮,不適合她,也她這樣的性格,格格不入。
晉穆帝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嘆息一聲。
「那你告訴朕,你想要什麼?朕必當答應你。」這也是他作為皇帝能做的了。
敏敏轉轉眼珠子,狡黠賊笑起來:「真是是什麼都答應嗎?」
「嗯。」怎麼感覺有些不好的預感?
「那麼我要做個比顧堂官大的軍醫。」長期被顧堂欺壓,她要做大官壓回來。好吧,她承認自己屬於過河拆橋,而且還是處於半吊子時。
晉穆帝有些遲疑:「這個要求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朕現在還不執政,沒能力任職。」
她的興致也就這樣退散了,笑道:「沒事,那算了。」
「可還有別的請求不?」
目前她也想不到其他請求了。
她撇撇嘴,搖頭。
見她有些掃興的樣子,晉穆帝心裡堵著慌,連一個小小要求他都辦不到。
他咬緊牙,下了決心似的,發誓道:「朕對天發誓,當朕執政之時,必定辦到,如若辦不到,則遭天打雷劈。」
敏敏見他這般認真的模樣,有些訝然。她也只是隨性而說,不想他那麼當真。
他發完誓,沖了她笑:「不會再不高興了吧。」
她機械搖頭,低聲道:「不用那麼認真的。」
他只是一味地笑,笑得眼淚流了出來:「敏敏,你若下次見到我,請認得我。」
這是他第一次用我來指自己。
她點頭,狠狠點頭。
「記得第一眼,叫我,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