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蘭亭會

2024-06-14 13:22:17 作者: 錦竹

  永和九年,公元353年。

  她,張敏敏終於擺脫了營養不良,發育良好起來。她收拾起謝道韞的衣櫃,這時燕燕過來:「餵……」

  敏敏轉過身。自從三年前那次「等我回來」事件以後,燕燕對她的態度是冷到了極點,不叫她的名字,直接一個「餵」字了事。對於這些,她也沒多大興趣,愛咋叫就咋叫,反正她是小姐身邊的紅人。

  「怎麼了,燕燕?」她叫得甚是甜膩。她就喜歡跟人家反正來。

  「小姐叫你過去趟。」燕燕滿臉厭惡地對著她。

  她卻更滿面春風道:「好的。」於是便雀躍地蹦躂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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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燕冷哼,繼續干自己的活。

  清淤齋里,謝道韞看著剛收到的信,心中五味雜陳。敏敏進來後,謝道韞更是激動道:「敏敏,你過來。」

  她遞給敏敏看那封信,敏敏一看,眼睛突然瞪大:「呀,王獻之回來了?」她現在在謝道韞面前可是沒了規矩,直接叫名字來,尤其是對謝玄,她總是叫他「謝美人」。

  謝道韞也不多說什麼,只是依舊激動:「他現在在會稽郡山。」

  「小姐想去?」

  「嗯啊。」她一臉興奮,可是隨之又感傷,「母親那邊不好解決。」

  敏敏笑道:「那還不好解決,去東山正好途經會稽郡山啊。」

  「你的意思是……」

  敏敏笑得更歡了。謝道韞做無奈狀:「總是拿叔叔當幌子。」

  「去叫羯兒來吧。」

  敏敏樂著點頭,便跑去書院去了。

  熟門熟路地來到書院,進來書院內廷,見謝玄在俯身寫字,一絲不苟的樣子。

  有那麼一瞬,敏敏有些愣。

  謝玄這三年如脫胎換骨一般,整個人的氣質已經不似以前。若說以前的他是妖嬈多刺的紅玫瑰,現在的他便是風情萬種的百合花。

  只見他右手握著毛筆,左手拂袖,額前的劉海無風自動,眉宇間英氣逼人,流露出一種透明的妖嬈氣息。挺直的鼻樑把清秀的臉勾勒得更立體,性感薄唇無意識的微笑。好看,實在是好看。

  敏敏就這樣,僵立著看著謝玄。

  當謝玄終於完成自己的大作,放下毛筆,微微伸個懶腰,不亦樂乎地欣賞起來,卻見門口那燒餅在一幅陶醉的樣子看著他。

  他不免皺起眉頭,想起她給他取的外號,就惱火。

  「有什麼事?」他不耐煩地問起來。

  敏敏回了神,見他不悅。哎,每次見到她,這位仁兄沒了好臉色。她無比無奈地走了過去道:「小姐叫你過去。」

  「哦,知道了。」謝玄放下傑作,準備出門。

  「哎,謝美人。」她連忙喚道。

  謝玄立馬皺起好看的眉目:「跟你說多少次,不要叫我『謝、美、人』,你聽不懂嗎?」

  她嘟嘴道:「那你也別叫我燒餅。」

  謝玄哼了一下:「我樂意。」

  敏敏也哼了一下:「我也樂意。」

  「你……」謝玄噘起嘴來。

  她跟沒事人一樣,大搖大擺從他眼前走過,還轉身對謝玄道:「美人快點哦,不要讓大爺等久了。」一幅調侃樣。

  謝玄氣不打一處來:「滾。」

  「哈哈……」

  如此放肆的丫鬟也只有謝府這一個了吧。

  謝道韞把去東山的事情告訴了謝玄,謝玄也未說什麼,直接就答應了,一來,他也想走走,二來好久沒見到謝安了,三來……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謝玄與謝母說明後,便隨時可以起身去東山了。

  當然,謝道韞的目的不是東山,而是會稽郡山的王獻之。

  不想,當收到謝安的書函時,謝道韞更是雀躍,原來謝安此時已經在會稽郡山之中了。

  幾日後,他們便啟程了。這次前去,謝道韞依舊只帶著敏敏。

  在路途中,敏敏總是想,穿越東晉好多年了,可是她的人生咋沒什麼大突破或者什麼轟轟烈烈呢?她不禁嘆息,這樣一副尊容,實在太難突破。想要桃花滿天飛?嘻嘻,痴人說夢。要是能把眼前這位「謝美人」搞定,就燒高香了。敏敏小心地偷窺起坐在她對面的謝玄。

  嘖嘖,那隨便一睹的眼神,銷魂。

  嘖嘖,那指骨纖細的手指,完美。

  嘖嘖,那突然攥起的拳頭,酷!

  嘖嘖,那拳頭突然朝她伸來,躲。

  「你看什麼看?我還不知道你心裡打什麼算盤,又想怎麼整我?」謝玄收回拳頭,俊美的臉上慍色泛濫。

  她很無語啊,她是在欣賞美男,為什麼他卻想到那方面去啦?難道是她欣賞的目光的問題?呃,應該是,她一般在欣賞人的時候,喜歡半眯著眼睛,如此看來……好吧,不得不說,這是她的問題。

  「美人,我錯了。」敏敏立馬求饒,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嘻嘻。」謝道韞笑了起來,「大爺都認錯了,美人就饒他吧。」

  謝玄嗔道:「姐姐。」

  謝道韞反而笑得更歡了:「美人生氣起來,更美了。」

  他似乎氣到了極點,坐在椅子上面不吭不響了。

  謝道韞與敏敏互看對方,都識趣不說話。馬車一路馳去浙江地帶。

  正是陽春三月,噠噠的馬蹄終於到達了目的地。會稽郡的太守府。車夫下去與開門的下人說了些什麼,就回來對他們說,王羲之與一些朋友都會稽郡山陰之蘭亭聚會去了。

  謝玄與謝道韞面面相覷,決定直奔蘭亭。

  幾人到蘭亭時,已經是晌午時分,太陽高高掛起,暖意融融,偶爾可聽見一兩聲爽朗的笑聲。

  謝道韞與謝玄走了過去,紛紛拱手鞠躬:「叔叔,各位前輩。」

  謝萬見到來人,又哈哈大笑:「哈哈,我可不用愁了。」

  王羲之卻搖頭道:「非也,非也,你的這些晚輩可不一定比你差哦。」謝萬老臉一紅,怔著不說話,眼睛瞟到了謝道韞身後的敏敏,突然眉飛色舞起來:「凡是來者都得參加。韞兒丫頭身後的那丫鬟也得參加這個遊戲。」

  頓時,眾人目光看向敏敏。她不知所措起來,用質問的眼光看著謝道韞,到底怎麼了?

  謝道韞有點為難,但是都是些長輩,也不說些什麼,倒是謝安來了句:「四弟,你好意思為難一個奴婢。」

  「三哥此言差矣,剛才不是說,來者必須參加嗎?」

  謝安抿了抿嘴,想說些什麼,倒是王羲之打圓場:「好了,好了,開始吧。這流水也不一定到誰那兒呢,現在爭議什麼?剛才本就定了來者必須參加的規定,遵守就是。」

  於是人人都開始往小溪中走去,並排坐在小溪旁。王羲之拿起酒杯道:「我先開始了。」

  於是便念道:「雖無絲與竹,玄泉有清音。雖無嘯與歌,詠言有餘馨……」

  「好。」眾人鼓掌。

  於是,王羲之把酒杯放進小溪中,開始了曲水流觴,飲酒賦詞。酒杯到了謝安面前,謝安笑道:「薄雲羅陽景,微風翼輕航……萬殊混一理,安復覺彭殤!」

  「好詞。」眾人連聲附和。

  朗誦一完,曲水流觴傳到了王凝之面前,他微微一愣,拿起酒杯,再看了看不遠處正在看他的謝道韞,他皺了皺眉頭,把酒杯放下,念道:「願在衣而為領,承華首之餘芳;悲羅襟之宵離,怨秋夜之未央。願在裳而為帶,束窈窕之纖身;嗟溫涼之異氣,或脫故而服新。願在發而為澤,刷玄鬢於頹肩;悲家人之屢沐,從白水以枯煎。願在眉而為黛,隨瞻視而閒揚;悲脂粉之尚鮮,或取毀於華妝。」

  眾人結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到謝安拍手叫好。這是首關於男女之詩。誰都知道,王家二公子喜歡謝家大小姐,還因為謝家大小姐,至今未娶。此行徑本就得倒了很多人的賞識,此刻他又做出如此的詩句,可見王家二公子的一片真心啊。

  謝道韞聽後,面紅耳赤,低下頭,不去看眾人曖昧的眼神。

  敏敏聽後,不禁為這個痴情男兒惋惜,襄王有意,神女無心啊。再去看王獻之,本以為會他會是一副悵然若失的表情,不想卻喜笑顏開?這要是讓謝道韞知道,該多傷心?敏敏再看王羲之,好傢夥,笑得比誰都歡。而謝安只微微而笑,但眼神中流露的,似乎在思考什麼似的。

  遊戲繼續進行,酒杯漂流到了孫綽面前,孫綽頓時大笑,拿起酒杯,歡呼道:「流風拂枉渚,停雲蔭雲皋。鶯語吟修竹,游鱗戲瀾濤。攜筆落雲藻,微言剖纖毫。時珍豈不甘?忘味在聞韶。」

  吟詩過後,孫綽哈哈大笑起來。眾人都夸此詩甚是自然鮮明,好詩。

  遊戲繼續,此時酒杯流到謝道韞面前,她拿起酒杯,信手拈來:「峨峨東嶽高,秀極沖青天。岩中間虛宇,寂寞幽以玄。非工非復匠,雲構發自然。器象爾何物,遂令我屢遷。逝將宅斯宇,可以盡天年。」

  敏敏頓時愣了,果然才女,就這樣信手拈來了。

  眾人掌聲激烈,一位名士道:「這倒好,我看是沒人能喝到酒了,這個遊戲得一直繼續下去了,哈哈。」

  眾人也隨聲應和。

  當酒杯很不自覺地流到了敏敏面前的時候,她死命瞪著那酒杯,誓要把它瞪出了窟窿來。叫它有多遠滾多遠。

  可惜,它不怕有窟窿,直接停了下了,眾人幾乎都不敢呼吸。

  敏敏哭喪了臉……阿門,她不會作詩啊。

  謝道韞見此情況,道:「我代我婢女吟詩吧。」

  謝萬不悅道:「這怎麼行?得自己來。」

  「可是叔叔……」謝道韞欲言又止。

  敏敏盯著酒杯就吐不出字來。

  此時好心的王羲之道:「算了,念不出來,就喝了這杯酒,遊戲結束吧。」

  她才不干呢!她的腦袋突然想到曾經喜歡的一首詩,並確定是在東晉之後,便自信滿滿道:「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她剛念完,本來自信滿滿,卻不想,人人都盯著怪物一樣看她。

  呃……出什麼事了?

  謝道韞在她身邊道:「你要當尼姑?」

  「啊?」她突然想到這首詩是一個和尚寫的。她鬱悶了,趕緊來了首小學時候背的「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道少。」

  見其他人還是看怪物一樣看她,她急了,又來了首《靜夜思》。念完以後見眾人還是處於痴呆狀態,她抓狂了,她的詩都是小學水平,叫她怎麼辦。她一鼓作氣,把小學時候背的《詠鵝》《鋤禾》都背了。

  最後腦袋負荷了,最後一首《錦瑟》也背了出來,然後疲憊道:「沒了,真的沒了,我想不出來了,我喝酒就是了。」

  她選擇妥協了。

  可她剛拿起酒杯想喝,卻聽見陣陣掌聲。「好,太精彩了。」眾人歡呼。王羲之更是拿起罈子,寓意乾杯,朗聲道:「一連做了五首詩,連氣都不喘,詩詞涉及如此之廣,安石家的就是不一樣。」

  眾人齊聲歡呼。敏敏臉部抽筋……呵呵,還好東晉在唐朝之前。

  「咦,我記起來了,這位婢女是安石收的徒弟,當時看她寫給安石的感謝詩呢,對吧,安石?」王羲之突然像發現新大陸一般,問起來。

  眾人大跌眼鏡,還有這一出?安石收婢女為徒弟?

  「哈哈,果然是安石,慧眼識君啊。」王羲之笑道。

  眾人又隨聲附和。

  這倒好,把台階給謝安下了。

  「不知你的字練好沒?」王羲之突然問起敏敏。敏敏啞然……

  謝玄眉頭突然一皺,字?

  「嘿嘿,還在練習中。」她甚是尷尬起來。

  王羲之倒樂了起來:「小姑娘有前途。」

  敏敏只能傻笑應付。

  遊戲繼續進行著,當酒杯停在王獻之身邊時,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吟誦,卻不想,他當機立斷就把酒喝個精光:「在下甘拜下風,作不出來。」說著眼神流轉縈繞,炯炯有神。

  呃,遊戲就這樣,被王獻之給掐斷了。

  王羲之似乎也是怔住好一會兒,隨後才如常般:「那麼我把各位的詩都寫出來。」

  「好,好……」各個興奮起來。敏敏頓感不妙,她剽竊的啊:「那個……我的就不用了。」敏敏小聲道。

  王羲之驚訝道:「為什麼?」

  敏敏尷尬:「我只是一個無名氏,要是跟一群名士流傳下去,那麼這本《蘭亭集》存在價值會打折扣的。」

  「蘭亭集?」王羲之眼前一亮,「不錯,這個名字好。」

  她又只能傻笑。

  罪孽深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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