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
2024-06-14 13:21:11
作者: 錦竹
厲莫言依照他所說的,每天都來,但很少在西街別墅過夜,每夜大約2點之前回去,倒是從沒例外過。對於厲莫言這種行為,童向晚即便心裡不是滋味,也一直默默承受,不去問他這其中的原因。杜愛心被石向北帶去和一名單身女檢察官一起住了。為此,杜愛心這期間沒少和童向晚說石向北。
「我怎麼覺得,做流氓總有各種不得已的苦衷呢?這石向北可是名牌大學畢業,不就是父母離異嘛,用得著心裡扭曲這樣跟他爸爸對著幹嘛?」杜愛心每日堂而皇之地來西街別墅陪童向晚,晚上回那女檢察官的家裡睡覺,如此循環,目前這半個月裡沒出現過下雨天,也不知能不能符合「風雨無阻」。
童向晚則坐在她對面,手裡端著茶壺,正在泡茶。她連眼睛抬都沒抬,直接問:「他爸爸幹什麼的?」
「T市公安局局長。他媽是A市人,爸媽離婚,跟他媽媽來A市。」
童向晚蹙了蹙眉,把茶壺放在瓷質案板上,「他爸爸不知道?」
杜愛心瞪著大眼回答,「我也問了啊,那石頭很不屑地跟我說,那個根本就不是他爸爸,是個垃圾。你說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應該是父子關係極差。我想他爸爸肯定不知道,要不然不可能讓他兒子走上個道。」
「我覺得黑道之人都挺酷的。嘿嘿。」不了解內情的杜愛心,對黑道倒是一點意見都沒有。
童向晚其實很反感黑道。不安穩沒有踏實感。繼父以前是混黑道的,每做一件事,就像是從死亡邊緣走了一圈。位置坐高了,又要防東防西,怕被人給踩上尾巴,從此一蹶不振。雖然繼父平時穿金戴銀,揮金如土,一副財大氣粗的有錢人樣,可誰又知道其中的辛酸呢?
厲莫言一年見到厲海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次厲海來,不是簡單看看家裡,而是帶上律師,立下遺囑,然後叮囑趙素素一些他死後的事。
厲海做事之前,總是把明天當最後一天過。不是親人,自然不會體會到那種提心弔膽的害怕。可那時候,作為厲莫言身邊最親近之人,童向晚總會感覺到厲海走後那幾天裡,厲莫言常常魂不附體,心事重重,臉色蒼白似疾。唯有接到厲海的報安電話,他才會如往昔。
厲莫言的媽媽是被黑道暗殺的。他心裡陰影很重,曾經告訴過她,長大以後絕對不與這道上的任何沾上一點關係。
可是現在呢?
童向晚想不通。難道他是過慣了少爺的日子,一下子潦倒了,沒辦法適應?來錢的最快捷徑,就是非法勾當?還是她的學費給了他極大的壓力,促使他……
童向晚當即嚇了一跳,手裡的茶杯被她打翻了。
杜愛心連忙用紙巾擦潑了一桌水的桌面,莫可名狀地問童向晚,「又怎麼了?魂出竅了?」
「沒事。」她也抽出紙巾,一邊擦桌子,一邊醞釀措辭,「愛心,你下次幫我問問石向北,厲莫言現在要是不幹了,能成不?」
杜愛心眯了眯眼,緊逼著童向晚,「女壯士,你該不是想當點化失足少年的觀音菩薩吧?你以為混黑道想抽身就抽身嗎?還有,你不是說跟厲莫言只是嘗嘗有男人的滋味順便錢債肉償還個人情嗎?暑假結束,就回美國嗎?」
童向晚忽然說不上話。這話是她對杜愛心說的。可如今聽起來,又不是那回事了。她仿佛真如杜愛心所說,想當觀音菩薩去感化他,讓他離開黑道。
她給自己的解釋是,厲家對她有恩,不能眼睜睜的看他走入不歸路。
見童向晚默認的態度,杜愛心斜睨他一眼,「捨不得他?你要想清楚。你和他道不同。你應該記得你這幾年是怎麼辛苦混出來的,全美考生擠破腦袋都沒辦法去的哈佛醫學院,你捨得放棄?跟著他這樣看不到明天的男人嗎?作為旁觀者,我只能勸你想清楚。」
童向晚深吸一口氣,冷冷笑著,「你知道嗎?其實我並不聰明,我也有很多愛好,可你也看到了,我除了死讀書,什麼都放棄了。我小時候過的很貧寒,連糖果都沒吃過。我嘴裡說不想吃,是我知道奶奶掙錢不容易。一顆糖,不過幾分錢,可我說不出口。我爸爸是個外包工,有一次領了工錢,他滿心歡喜的帶我出去吃一頓。可每到一家館子,都被拒在門外。他們嫌我爸爸身上髒,干外包工的,身上髒些在所難免啊!最後我只能和爸爸蹲在馬路上吃煎餅。我奶奶說讀書是唯一的出路,只有好好讀書,就能過的好。我想過的好,我拼搏這麼多年,苦過的那些年,你認為我會捨得放棄嗎?其實,早在八年前,我就作出了選擇,我放棄了他。」
她說著的同時,竟不自覺的落下淚。就如同八年前,她說出了她的選擇,她選擇了學費,放棄他一樣,無聲無息地淚流滿面。
杜愛心面色凝重,抽出紙巾,為她擦淚,「女壯士,你愛他,要不然你不會哭。」
愛與不愛,早就沒什麼意義。從她放棄他那一刻,他眼裡蹦發出的恨意,咬牙切齒對她說的狠話,她深深明白了,他再也不會像以前親昵的看她,一臉的清明。
看遍人世滄桑的她,清楚明白,他要她,不過是報復她曾經的虛假面孔,她曾經的輕易捨棄。了解他的她,當然很明白,自尊心極強的他不可能原諒。
她這是不是叫做明知故犯?她雖然不斷暗示自己,她只是想還人情。
她抹了淚,收斂有些失控的情緒,平靜地說:「愛心,我想靜靜的陪他這剩下的兩個月,你能把你對他的不滿稍稍收斂下嗎?」
杜愛心聳聳肩,「你做主。我知道你是理性大於感性的人。」
她訕訕而笑。她真的是理性的人嗎?
當天晚上,厲莫言喝醉了,被石向北送了過來,讓童向晚好一陣忙活。這半個月裡,厲莫言也有過喝了酒,但從來沒有醉的像今天這樣走路都走不穩。童向晚拍了他好幾下臉,也不見有效,嘆了口氣,起身準備去煮解酒茶給他喝。
不想,厲莫言一個翻身,把她抱住,嘴裡含含糊糊地說:「晚晚。」
他閉著眼睛,嘟嘟囔囔的,身子差不多要滾了下來。童向晚及時幫他調整好方向,問他:「怎麼了?莫言?」
「難受。」厲莫言皺著眉頭,頭欲裂的捏著自己的額頭。童向晚握了握他的手,把手指掐住他的虎口,幫他緩解下頭疼。
他的眉終於不再皺了。童向晚寬了心,覺得沙發不夠大,等下自己去廚房,要是他又亂動,滾了下來可不好。她好言相勸,「莫言,到床上躺著好嗎?」
「嗯。」他也只是含含糊糊地答應一聲,然而身子並沒有動彈的跡象。
她連忙扶起他,把他大部分的重量壓在自己身上,他很高,身高差距有些大,即使她是「女壯士」,走路也是舉步維艱。走樓梯的時候走的很不穩,她的腳一滑,整個膝蓋磕來了上去,一記悶聲。
她疼的齜牙咧嘴,卻不吭一聲,重新爬起來,馱他上樓。她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到床上之時,他已經不省人事,似乎睡著了。她俯身,幫他脫了鞋子、褲子、衣服。她從來沒有細細看過他的身子,她今天一看,才發現他胳膊上一指頭長的刀疤,看癒合程度,大概有些年月了。他這幾年,到底是怎麼過的?刀槍無眼、用命用血去拼?她要他放棄,他會嗎?
她抬頭轉移注意力,盯著他那俊美的臉龐,見他即便睡著,眉頭還是皺著。她在想,要不要給他弄解酒茶?權衡再三,還是下了樓,打開爐灶。
做好解酒茶已經是十五分鐘以後。她端著杯子上樓,把解酒茶放在床頭柜上,自己坐在床沿邊,伸手撈起厲莫言,拍醒他,「莫言,先喝了再睡。」
「嗯?」他迷迷瞪瞪地哼了一聲,眼睛依舊閉著,並沒有打算醒來的意思。童向晚也不管他醒沒醒來,直接把解酒茶端了過來,端到他嘴邊,「來,喝了再睡。」
醉酒的厲莫言出奇地乖,微微顫著那又黑又長的睫毛,打開眼帘,喝下了童向晚給他準備的解酒茶。喝完後,他又如吃飽饜足的嬰兒一般,安靜地躺在床上繼續睡覺。
安頓好厲莫言,童向晚才開始忙自己的事。她挽起褲腿,膝蓋處有淤青還蹭破了皮。幸好急救箱裡什麼都有。她給自己上好了藥,再到書房看了一會兒書,待到固定睡覺時間,便回房去睡。
一貫,厲莫言都不在這裡過夜的。童向晚以為這次醉酒,他會留此住一個晚上。可就在那固定的凌晨2點,她感覺到了動靜。
她撐開眼帘,見著厲莫言正在起身穿衣服,寬肩窄腰的好身段。眼瞼微微下垂。忽而,眼前暗起一片陰影,溫熱的唇吻著她的光潔的額頭。
童向晚稍稍抬了抬眼瞼。
厲莫言見童向晚醒了,有些吃驚,隨即溫和一笑,「吵醒你了?」
童向晚卻盯著他看,不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要走了嗎?」
「嗯,2點了。我該回去了。」
「今晚……你留下來好嗎?」這是童向晚第一次挽留他,語氣也是第一次帶有挽留。她眼神中流露著害怕,她害怕他拒絕,要知道那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