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意外之人

  朱傾神色如常，笑得春風和煦，「我和顧大小姐，相識於市井，相熟於命案，說起來，也算是巧合。我在這宮中並無親人朋友，和她又相談甚歡，故此常尋她攀談。」

  太子神色晦暗，笑道：「北涼地遠粗獷，公子在北涼或許不在意什麼禮節，可在西楚，未出閣得女子可是不便於與男子如此頻繁相見的，還望公子注重些。」

  朱傾哂笑一聲，輕飄飄瞧著他。

  「太子公子不也是三天兩頭往顧小姐哪兒去麼？公子真當我北涼禮樂不通，都是些粗鄙無禮之人？我倒是不知皇后娘娘這就久留著一個閨閣女子在宮內算是哪門子禮數。」

  太子嘴角下沉，卻礙於皇帝慣常對朱傾做出的那副宅心仁厚的模樣，不便當面發火，只是冷冷道：「道不同不相為謀！不過還是勸告公子，可別打顧大小姐的主意，這是西楚，可並非你北涼！」

  說罷，憤然拂袖，與朱傾分道揚鑣。

  朱傾輕聲笑笑，也是有些納罕自己方才為何要刺他這一句。

  原先顧月進宮之前與他二人商議，他還覺得顧月若是能嫁入皇家，做了太子妃，也未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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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這些時日的相處下來，他心底，除了逃回北涼，撥亂反正此類的大義之外，似乎還有了些別的東西。

  他捫心自問，竟然是十分的不期望顧月嫁給太子。

  那般無情冷酷的利慾薰心之人，如何能夠讓她幸福一生一世？

  ——

  陳鈺坐在書房內，眉宇間是經久不散的戾氣，正屏息揮灑著筆墨。

  房門被輕輕敲響，他極其不耐的應道：「進。」

  門外進來一個戰戰兢兢的書童，不知所措的貼著門，站的格外遠。

  「說，又是何事？」陳鈺陰沉的問。

  「老爺，側福晉娘娘已經差人來問了三五回了，請你前去用膳。」

  陳鈺深眉緊鎖，眉眼間滿是厭煩，道：「說了不去，便是不去，你當我的話是耳旁風麼？！」

  小書童嚇得腿軟，忙撲通一聲跪下，不停的顫抖告饒。

  陳鈺冷聲道：「下去領罰罷。」

  「是……」書童半分不敢爭辯，正欲關上門退出，忽地張大了嘴，愣在門口。

  顧雨一身水紅色精緻綢衣，面上不施脂粉，腰腹間已然是顯懷之像。

  「側福晉……」他低聲道。

  顧雨和善的朝書童微微點頭，滿頭珠翠華貴而空洞。

  她信步入了書房，抿唇瞧著陳鈺，道：「原是他好心，受不住我幾番請求，才來請老爺，若是老爺要罰，也便罰我罷了。」

  陳鈺過了好半晌方才收筆抬頭，冷冷的瞧著顧雨，道：「你倒是好心，才來府上不過一月，這滿院子的人便都向著你，敢情我是養了一群白眼狼不成？」

  顧雨悽然一笑，「老爺若是不順心，那便罰我罷，下人們都是無辜。」

  陳鈺諷刺一笑，盯著她微微撐起的腹部。「我豈敢罰你？你是國公府的女兒，金貴的很，又是皇上欽賜的姻緣，我如何敢罰你？」

  「那還請老爺不要如此折磨臣妾，這一月來，您可曾來瞧過我一次？可憐我腹中孩兒到今日才算是真正瞧見他生身父親。」

  顧雨言語間聲淚俱下，書房四周已然是聚集了不少嬤嬤婢子，大多是略帶憐憫的瞧著那備受冷落的側王妃。

  陳鈺臉色卻愈發的冷了，「這孩子本就是意外，側福晉指望他為你謀得什麼？」

  顧雨哽咽著，墜下兩行清淚，定定的道：「臣妾只希望王爺能夠分給我母子一分憐愛，哪怕一分便好。」

  說著她漸漸走進案前，似乎是情難自禁想要觸碰陳鈺。

  陳鈺心中惡感，揮手粗暴的推開她。

  「啊！」顧雨驚叫一聲，跌倒在地。

  陳鈺倒也驚住了，他本就不曾用力，怎麼就這樣倒了？

  他一咬牙，蹲下神扶起顧雨，見她除了驚嚇，似乎並無大礙。看在她懷孕的份兒上，強壓下心中的厭棄煩躁，招了嬤嬤婢子來，只道：「緊著送側福晉回院子去，無事莫要四處走動，好好安胎！」

  下人們七手八腳的將顧雨送回了院子，眼見著府邸里亂成了一團麻。

  陳鈺心中實在煩躁難耐，索性大步流星奔出府，去了市井街巷之中，尋了一處熱鬧酒肆，尋了個無人之處，叫了兩壺酒，獨自悶喝著。

  酒一杯接一杯的灌下咽喉，可他心中苦悶卻絲毫不減。

  為何是她？憑何是她？事情又怎麼會變成如此模樣？

  他閉眼思量著，腦海里那抹影子卻越來越清晰。

  「顧……」他低語呢喃著。

  忽地肩頭一緊，似有人拍上他的肩頭。陳鈺酒意瞬間散了大半，他深夜出府，乃是獨自一人，且未曾帶隨從近衛。

  他警惕的回身看去，卻見到了全然意料之外的一人。

  「公子好雅興，也是這酒肆常客麼？」朱傾拎著半壺酒，大剌剌於他對面落座。

  陳鈺反應了一瞬，忙笑道：「公子才是好雅興，我不過是偶然前來，瞧著此處生意最盛，故此進來喝上兩杯。」

  朱傾也笑，似乎已經是微醺。「那公子倒是運氣不錯，這條街的酒，就數這家是頂好的。」

  兩人客套寒暄了幾句，便又喝起酒來。陳鈺與朱傾不過是點頭之交，對他也不甚了解，故而喝酒時也保持著幾分警惕，萬不敢喝醉。可朱傾似乎是全然不怕似的，一碗接著一碗，將一張俊朗無雙的臉硬生生喝的一片熏紅。

  「公子……可別喝醉了。」陳鈺已然有些摸不著頭腦。兩人關係極淺，這位北涼皇子怎就敢在他眼前喝的酩酊爛醉？是真的毫無城府，還是故意為之？

  朱傾淺淺的打了個酒嗝，語無倫次道：「莫怕，左不過在酒肆門口躺上一晚……」

  說著便是一頭栽倒在桌上。陳鈺幾次試圖喚醒無果，又想著必不能將他一人丟在此處，只好咬牙攙扶著他往門外走去。

  朱傾搖頭晃腦的任由他攙扶著，一瘸一拐往街巷中走去。

  忽地他一垂頭，瞧見了陳鈺脖子上一枚小巧玲瓏的暖玉，眼瞳瞬間驟縮，哪裡還有半分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