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故人戲（一）

  而就在婚禮發生的同時，城北，一處本應該熱鬧異常的戲院此刻正一片灰敗，死寂沉沉。

  「班主？班主！」

  一個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左右的男人正在試圖推醒一個正陷入噩夢之中的女人，那女人看模樣似乎要更年長一些，但是那眉眼就算是緊閉著，也難掩風采。

  「別！不要！」

  猛的坐起，商舞大口的喘著粗氣，仿佛夢中那種無力和窒息跟隨著到了現實一般。

  「班主！你看著我，看著我呀，我是阿洛，我在這兒啊！」

  男人扳住她的肩膀，識圖讓她清醒過來。

  「商洛？」女人的眼睛逐漸恢復一絲清明：「呼，別擔心，姐沒事了！」

  她深呼吸了幾口，終於平定了心緒，看著商洛的眼神也帶了一種與剛才截然不同的溫柔。

  

  「你又做噩夢了？」

  商洛看她終於好了起來，終於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起身去拿了一條乾淨的毛巾交給她。

  「是啊，這麼多年了，不知道為什麼還是沒有辦法擺脫。」商舞接過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然後無奈的搖了搖頭：「對了，阿力他們，是不是都走了？」

  「走了，都走了！」一說到這個，商洛的臉色忽然一沉：「都是留不住的人，那群白眼狼，你還惦記什麼！難道他們走了咱們的班子還開不下去了？」

  「別孩子氣！」商舞拍了下他的腦袋：「咱們得討生活啊！更何況，這戲園子是我爹親手傳給我的，不能斷送在我手裡啊！」

  「你！」商洛似乎氣的不輕：「你怎麼就是放不下這些東西呢！行了行了，真是輸給你了，不就是人走了，咱們這園子不還在呢嗎！你放心，只要我在，只要園子還在，我就絕對不會讓戲班子就這樣下去的！」

  思索了一下，商洛一本正經的說著，像是給了商舞一個承諾一樣。

  「傻阿洛，你還小，這些事交給姐就行了！」

  商舞忽然露出了一個會心的笑，如果這輩子對她還有什麼仁慈的事，就是她十幾歲從路邊撿回來這個孩子。

  明明，也沒比她小多少，但是乖乖巧巧的，給了她這世間所有的溫暖。

  「班主，我們一起！」

  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就那麼看著她，讓商舞很難說出一個不字。她只能重重的點了點頭。

  不過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孩子從來都不叫她姐姐，只是叫她班主。到了後來，商洛一嗓旦角驚艷了半個京城，園子裡的人逐漸多了之後，這個叫法也就顯得沒有那麼突兀。久了，也就任由他去了。

  可惜，人都是喜新厭舊的事物。再驚艷的唱腔，也抵不過新鮮的事物。

  終究，到了最後還是他們相依為命了。

  「對了，剛剛在我夢裡，似乎出現了一個從未出現過的地方。」

  忽然，商舞說了一句。

  不知道為什麼，夢裡的東西在現實逐漸變得虛幻，但是只有那個地方一直印在她的腦子裡。而且，她有一種強烈的感覺：

  她要去那個地方！

  「什麼地方？」商洛湊了過去，對於她說的地方十分好奇，畢竟這麼多年的噩夢但卻從沒記得什麼：「咱們說著找下去，也許就能找到你噩夢的根源呢！」

  「讓我想想。」商舞努力的讓自己腦海里的印象清晰起來：「我記得，那裡叫——茶歇！」

  ……

  亥時，首府官邸。

  紅燭燃了一半，已經褪去了頭上沉重發冠的蘇意坐在喜床上，和顧憫之大眼瞪小眼。

  「應該差不多了吧？秦晟沒有這麼無聊，他的目的是把咱們綁在一起，現在咱們成了他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再等等吧，咱們做戲做全，萬一中間惹出什麼事端也麻煩。」

  顧憫之輕咳一聲，然後緩緩的說到。

  早在典禮結束賓客散盡的時候，蘇意就打算離開回到茶歇去。但是顧憫之說，秦晟那種人可能會多留一手，讓人監視他們是不是在做戲。

  所以，兩個人就在這兒又坐了一會兒。

  「有什麼麻煩的！」蘇意覺得等不了了，如果她不知道顧憫之的心思，可能還不會覺得這滿屋子的紅這樣擾人心神：「秦晟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做什麼的，晚上出去才算是合情合理！我跟你說，如果你讓我錯過了什麼生意，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是是是，都聽夫人的話！」

  顧憫之臉上閃過一絲狡黠，然後連忙回應。

  其實像是他們，又怎麼會聽不出這附近到底有沒有其他的人存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腦袋一熱說了那麼一句？他只是，想要在今晚和她再多待一會兒，僅此而已。

  只不過，他也未曾想到，怎麼精明如斯的蘇意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反應過來。或者，不願意拆穿他。

  但是不管結果是什麼樣的，至少，他能夠確認這女人的心裡也不是半分他的分量都沒有的。只要知道了這件事，他這心就算是有了著地的地方了。

  「少貧！」蘇意抬眼，狠狠地剜了他一下：「你要是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我不介意幫你好好回憶分辨一下！」

  她也說不清自己對他到底是個什麼心思，但是從知道了他的心思以後沒有一口拒絕，她就明白這個男人在她心裡是不一樣的。

  不過，在兩個人之間理出一個徹底的結果之前，她不願意顧憫之帶著對於這份關係的不真實生活下去。

  「好好好，我知道。」顧憫之眼底落寞一閃而過，但是馬上就調整好了自己：「那咱們現在就離開？」

  「出去！我要換衣服！」

  ……

  茶歇。

  蘇意跟顧憫之收拾妥當，剛剛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發現就在那門口站著一個徘徊的身影。

  「誰？」

  蘇意幾乎是下意識的問了一聲，卻發現那影子一個激靈，似乎想要邁步離開。

  但是又糾結了一下，還是停在了原地。

  「你是誰？」

  蘇意走近了，發現那人是一個年輕的女人，長得很好看，只不過臉看起來很憔悴。

  「請問，這裡是茶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