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鴛鴦怨（八）

  「他殺了她？」

  蘇意看著齊婉月眼睛裡的絕望，已經知道這個拼了命將消息傳遞進來的姑娘的結局了。

  「或許吧！」女人臉上又是那種苦澀的笑：「皇宮裡都是他的人，只要他不發話沒有人會告訴我事情的真相。過去了三十年，我依然不知道季彤到底怎麼樣了。落在秦無涯手裡，或許死才是一種解脫。」

  「你就是因為這一切恨上了他？或許，你的感覺是錯的，你的家人……」

  蘇意欲言又止，沒有將話說透，但是她清楚齊婉月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齊婉月的心情她能夠理解，但如果齊家真的有了二心，背叛了這個自己一手扶植起來的帝王呢？從古至今，人心永遠都是最難猜的東西，沒有誰會保證什麼是永遠不變的。

  不過，從齊婉月描繪的細枝末節上來看，那個男人確實是用心在喜歡著她的。這種喜歡，也可能讓他在這件事事情里就算明知欺騙也要保護她不受傷害。所以，會不會這三十年來都是一場誤會？

  「你看，就連你們這些旁觀者都是這樣看的。」女人像是已經意料到蘇意會有這樣的反應，因為不知道真相的每一個人都覺得那個男人愛她入骨，這一切一定是有內情在其中的：「我當年冷靜下來，確實也是這麼想的。我甚至還抱著一種罪惡的僥倖，是不是真的是齊家做錯了什麼？」

  

  這樣的念頭從她心裡冒出來讓她覺得痛苦，一方面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心裡英雄一樣的身影在這一刻卻出現了質疑；另一方面，她又覺得是不是真的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讓雙方鬧到了現在的局面。

  可是死去的人已經死了，她能依靠的就只有那個男人了。哪怕還有一點點可能，她還能有那麼一絲絲的希望，活過餘生。

  但是很快，這一場本來就不應該出現的夢，碎了。

  ……

  似乎是因為知道自己做的事情讓齊婉月沒有辦法接受，秦無涯那日任憑她歇斯底里的鬧，哭著叫他滾出去也沒有多說一句話，只是交代了侍女好好照顧，然後就按照她的意思退出了她的寢殿。

  那之後的很多天裡，他每日都宿在未央宮的偏殿，那間他在少年時住了無數個日子的屋子裡。和她隔了一堵牆，卻倔強的依照諾言，不去見她。只是能夠近近的，依靠著她就好了。

  終於，在冷靜下來又出現那個不該有的幻想的時候，齊婉月覺得他們之間應該好好談一談。

  相識近二十年，他們之間不應該連話都說不清楚就變成這副樣子。

  如果是齊家的錯，她認，她會作為齊家的唯一血脈付出自己應該盡到的責任，舍下這後位，免得他無法對朝堂和天下交代；若一切都是他的一念之間，那……

  她也會以身殉慰齊家死去的亡魂，用她這已經沒有任何溫度的愛情和這條性命。

  「沉璧，皇上在哪兒？」

  她重新梳妝，然後換上還是作為秦無涯妻子時候的衣裝，喚來了身邊的侍女。

  「回娘娘的話，陛下這幾日一直把自己關在隔壁側殿之中。除了每日高公公送奏章和食盒進去，根本不許別人靠近。」沉璧一句句的匯報著：「娘娘，您和陛下到底怎麼了啊！明明，之前還是那樣恩愛。」

  或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也或許這侍女根本不知道她已經知道了齊家的事情，還像是以前一樣看待著兩個人之間的關係。

  「沒事，你先下去吧，我要去找陛下一趟！」齊婉月看了她一眼，帶著莫名的警告意味：「我知道他讓你監視著我，但是我們之間需要單獨談一談。你放心，就算是離開你的視線我也不會出什麼事，不會連累到你的！」

  「娘娘！」

  沉璧一下子就跪了下去，一臉的惶恐。

  「行了，滾吧！」

  像是一下子失去了耐心，齊婉月也不管腳邊跪著的人，直接邁著大步走出了寢殿，推開了隔壁的門。

  「不是告訴過你們不要過來打擾朕！滾出去！」

  屋裡的帷幔和帘子全部放下，沒有透過一絲光亮。只有早年間她還是小姑娘的時候送給他一顆夜明珠，依然鑲嵌在屋子的一角，此時正散發著微小柔和的光芒。

  秦無涯就坐在書案之後，面前是一堆堆積起來的奏章，顯然是半點都沒有展開。

  「是我。」

  齊婉月適應了一下屋子裡的光線，然後向著男人的方向走去。

  「月兒？」秦無涯像是有些不敢置信一樣，一連確認了幾遍：「月兒，真的是你來了！你願意見我了？你原諒我了？」

  齊婉月走近了，看見眉眼間都是小心翼翼，唯有眼底帶著的那壓抑不住地雀躍的男人，心裡說不上是一種什麼滋味。

  「我又沒有說不見你。」她試著勾了勾唇角，卻發現自己怎麼也笑不出來：「晟兒最近乖嘛？」

  「乖，督學回來跟我報告他的功課的時候臉都笑開花了，直夸咱們兒子是他見過最聰明的孩子。我知道這樣突然的讓晟兒搬到東宮你不習慣，我這就差人過去，讓他每日都到未央宮給你請安。」

  「他乖就好。」齊婉月搖搖頭，示意不用孩子那樣麻煩：「過的真快啊，一晃兒晟兒都快要到了你當年的那個年紀了。我們，也認識了快要二十年了。這麼一看，時間真不是個經得住的東西。」

  「是啊，二十年了。」秦無涯似乎也被帶入到了這樣一個追憶的狀態之中：「月兒，在認識你之前的十幾年我覺得活著就是活著而已。是你讓我這二十年裡知道了，原來活著是一件這麼好的事情，所以就像我說的，不管發生什麼你都要留在我身邊，咱們倆得走過以後剩下的那些二十年。」

  「二十年了，除去咱們中間斷了聯繫的那些年，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記在心裡。真的，這麼多年，我一直覺得我最大的幸運就是遇到你，給了我幸福，愛，給了我一切。甚至，還許了整個齊家那樣的未來。」終於，齊婉月抬眸看著他：「但是，到了現在，你能告訴我一切真的是這樣嗎？我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