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2024-06-13 20:03:24
作者: 斑衣
我看見一隻白色的鳥在漫天飄舞的雪花中朝南面飛去。鳥越過圍牆,消失在南面大雪瀰漫的空中。之後,剩下的惟有我踏雪的吱吱聲。
——《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
魏恆走出機場,站在路邊的燈光下看著蕪津的高樓、馬路、車流、人群、各種各樣的燈光,它們在滔天潑地的雪花中留下延綿昏暗的影子,像他曾經埋葬著屍體的那片雜樹林,顯得那麼冷酷又孤獨。
魏恆站在雪花惶急的路燈下,忽然感到無路可走,似乎他走到了宇宙的邊緣、世界的盡頭。世界就在他腳下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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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曾經看過的一篇文字,此時那一行行文字在他腦海中形成畫面,於是他看到機場上空升起一隻白色的巨鳥,鳥的翅膀在漆黑的夜幕中劃出一道傷口,它孤獨又悲慘地尖叫著,戰慄著,逐漸消失在大雪瀰漫的夜空中。
瓢潑的大雪是鳥抖下的塵埃和羽毛。
一隻手從背後搭上他的肩膀,讓他的身體隨之顫了顫,隨後,一條質地柔軟的圍巾搭在他脖子上。
魏恆把那條圍巾繞了幾圈,系好,低頭看著路燈的燈光在地面上打出的光圈,這道光圈是光與影的分割線,方才他站在最後一片光里,才感到前方無路可走,現在卻又覺得大可不必那麼悲觀,因為邢朗和他踏入了同一片光。邢朗就站在他身後,用身體支撐著他,即使他倒下了,也倒在金色爛漫的懷抱里。
上次離開蕪津,他帶著絕望的心情,從沒想過有一天還能和邢朗一起回來。魏恆又覺得自己很幸運,這對他簡直是一個奇蹟。
邢朗站在魏恆身後打電話,騰出一手撐開剛才從機場大廳拿出來的一張報紙,擋在魏恆的頭頂,幫他遮雪。
「B3出口,我們在路邊等你。」掛了電話,邢朗往前一探腰,看到魏恆低著頭在笑,便問,「笑什麼?」
魏恆稍稍往後退了一步,緊貼在邢朗身前,向後半回過頭,反問:「你有計劃嗎?」
邢朗掀掉頭上的帽子抖了抖雪,又重新戴好,認認真真地看著公路上的車流想了一會兒,笑道:「沒有。」
魏恆也笑:「那咱們回來幹什麼?找死嗎?」
邢朗垂下眼睛,借著燈光看魏恆的臉,覺得此時魏恆真應了「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這句真理,於是把報紙一扔,一手握住魏恆的肩膀,一手抬起魏恆的下巴,低頭想吻他。
魏恆卻笑著偏頭躲開他,看向站在不遠處一臉尷尬的鄭蔚瀾,問:「包呢?」
鄭蔚瀾拍了拍背在肩上的背包:「我去叫車?」
邢朗抬手摟住魏恆的肩膀,半個身子掛在魏恆身上,道:「不用,有人來接。」
鄭蔚瀾很嫌惡地看他兩眼,不搭腔。他覺得邢朗現在這樣子就像一個摟著女朋友軋馬路的流氓。
邢朗沒有察覺到魏恆娘家人向他投來的急凍光波,摟著魏恆的肩膀,低頭貼在魏恆耳邊,和魏恆嘀嘀咕咕,膩膩歪歪地說些可有可無的廢話。
魏恆低頭看手機,對他說的話置若罔聞,只偶爾側過頭蹭蹭他的臉,示意自己在聽著。
邢朗見魏恆不理自己,便用力往他耳朵里吹了一口氣。
魏恆霎時縮了縮脖子,正要笑,就見一輛銀色別克穿過雪幕,緩緩停在路邊,按了一聲喇叭。
邢朗往四周看了一圈,向鄭蔚瀾遞了個眼色,握著魏恆的手朝停在路邊的別克走過去。他打開車門,等魏恆進去,再次往背後掃視一眼,彎腰鑽進車廂。
車是六座的,魏恆和邢朗坐在中間,鄭蔚瀾有意降低存在感,坐在最後一排。
一上車,魏恆就發現副駕駛還坐著一個人,那人穿著款式中性的軍綠色羽絨服和牛仔褲,還戴著一頂棒球帽,一眼看過去雌雄難辨,直到那人拿掉帽子向後回頭,魏恆才看出是沈青嵐。
沈青嵐笑道:「魏老師。」
魏恆朝她點頭:「沈警官。」說著又看向駕駛座,和正在開車的陸明宇在後視鏡中對視了一眼。
沈青嵐向坐在最後一排的鄭蔚瀾看了一眼,隨後看向邢朗。
邢朗脫掉外套抖了抖雪,道:「都是自己人。」
沈青嵐的目光在他們三人之間轉了一個來回,最後停在邢朗臉上:「東西在哪兒?」
邢朗重新穿好外套,抖了抖衣領,道:「在魏老師身上。」
魏恆旁聽了幾句,不得不插嘴:「你們有什麼計劃?」
邢朗向沈青嵐抬了抬下巴,沈青嵐便道:「今天晚上省里的領導在公安廳開會,我爸也會參加。」
魏恆自然知道沈青嵐的父親是公安廳廳長兼市長,證據交由沈青嵐的手轉呈沈廳長,直接越過中間大批不知深淺的公安幹部,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
但是魏恆想到了更深一層,於是微皺著眉頭,垂眸不語。
沈青嵐看出來了,便道:「魏老師,你有什麼想法可以直接說出來。」
魏恆側眸和邢朗對視一眼,先對沈青嵐歉意地笑了笑,隨後正色道:「沈警官,我記得當初對邢朗下通緝令的正是沈廳長,現在聯合追捕邢朗的人中以沈廳長為首,市局姜副局長為輔。如果我們把唯一的證據交給沈廳長,可能會有風險。」說著忙補充道,「我不是懷疑沈廳長的身份,邢朗被高建德陷害,沈廳長下令緝拿他是分內的事,但是現在蕪津的公安隊伍里很可能有一批已經被滲透的高層,他們就藏在沈廳長周圍,甚至可以說他們正在監視沈廳長的一舉一動。所以我認為,把證據交給沈廳長或許有風險。」
邢朗翹著腿,向魏恆身邊歪著身子,又把魏恆肩膀摟住,對沈青嵐說:「魏老師的意思是,岔子出在蕪津,'將軍'也在蕪津,所以他信不過蕪津所有的公安高層幹部。」
魏恆點點頭,再次對沈青嵐解釋:「我沒有刻意針對你父親。」
沈青嵐很體諒地笑了笑,道:「我明白了,還是魏老師想得周到。」說著轉身從車屜里拿出一個文件袋,抽出一張紙,遞給魏恆,「這是所有參會人員的名單。」
魏恆接過去,低頭細看。趁他看名單的工夫,邢朗問沈青嵐:「韓斌有什麼動靜?」
陸明宇把話接過去,道:「還在四處搜查你。」
邢朗斜著唇角,無聲地笑了一下,又問:「秦放呢?」
「不知道,我們也聯繫不到他。」
秦放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比韓斌更加難纏,邢朗先把他拋到一邊,又向陸明宇確認:「我讓你查鷹嘴山,你確定沒有動用隊裡的資源?」
陸明宇道:「放心吧邢隊,我知道這條信息的保密性,只有我和小嵐知道。」
沈青嵐面露疑慮:「被拐賣的女孩真的被關在那裡嗎?如果我們撲了個空,反倒警醒那些人怎麼辦?」
邢朗道:「賭一把,現在距離那個狗屁斷尾計劃只剩幾個小時,就算我們撲空了,也阻止不了他們斷尾。」
沈青嵐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嘆了聲氣:「那現在所有的希望都在這個賭註上了,如果我們找到被拐賣的女孩兒,就是人贓並獲,如果我們找不到,就算證據成功交上去了,殃及的也只有韓斌一個人。」
邢朗沉思道:「我們面對的局面很被動,一定不能走漏風聲,如果他們知道我們在找那些女孩,一定會搶先下手。他們在暗處,我們在明處,一點優勢都沒有,如果我們的行動失敗了,別說解救那些女孩,連她們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所以現在拼的就是速度,我們不僅要趕在計劃實施之前,更要趕在他們察覺之前找到那些女孩。」
邢朗坐直了,彎腰向前,手臂撐著膝蓋,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後面的鄭蔚瀾,目光掠過魏恆,最後停在陸明宇和沈青嵐身上,嚴聲道:「我們分開行動,我和大陸去找那些女孩。小嵐,你和魏恆想辦法把證據交上去。」說著又往後看,問鄭蔚瀾,「你跟哪一波?」
鄭蔚瀾不假思索地指著魏恆,道:「我跟著他。」
邢朗目光深沉地看了鄭蔚瀾片刻,道:「別拖他後腿。」
鄭蔚瀾:「……切。」
魏恆忽然扯了扯邢朗的袖子,指著名單里的一個名字,抬眸看著邢朗。
邢朗臉色有些複雜:「他可信?」
「不是幹部,在會議上擁有最高的身份,而且他年後很快就要再升一級,就算蕪津被攪和亂了,和他也沒有過多的牽連。他是唯一有可能幫我們說話的人。」
邢朗很快被他說服:「你有辦法?」
魏恆垂眸想了想,又看了看沈青嵐,音量雖輕,但很篤定:「有。」
此時陸明宇的手機響了,陸明宇掏出手機,意外地從後視鏡里看向邢朗,道:「是王副隊。」
邢朗目光沉沉道:「接。」
於是陸明宇打開免提:「王副隊。」
王前程在開車,手機里飄出幾道喇叭聲,他沉思了片刻,才說:「韓斌帶人去截你們了。」
陸明宇當即踩了一腳剎車,車停在路邊,忙道:「什麼?」
「韓斌知道你在淮南路十三大道,我不管你車上有誰,要去幹什麼。就當我沒有給你打過這個電話。」
王前程說完掛了電話。
陸明宇立刻下車,圍著車身檢查了一圈,然後拉開中間的車門,彎腰把一個指甲蓋大小的追蹤器遞給邢朗,怒道:「一定是韓斌乾的。」
邢朗接過去看了一眼,放下車窗把追蹤器扔到路邊雪堆里,靜坐了一會兒,沉聲道:「你們下車。」
魏恆很冷靜:「我和沈警官?」
邢朗扭頭看著他,道:「按照原計劃行動。」
「那韓斌怎麼辦?」
邢朗冷笑一聲,神色中有些輕蔑:「我引開他。」說完看了看腕錶,「抓緊時間,這孫子快到了。」
魏恆用力按了一下他的手背,道:「當心。」
他正要下車,胳膊卻被邢朗拽住。邢朗箍著他的手臂,沖他笑:「就這麼走了?」
魏恆不言語,等他後文。
邢朗把臉湊過去,笑道:「親一下。」
魏恆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偷眼瞄了瞄站在車外的陸明宇和坐在車裡的沈青嵐,用力拉扯自己的胳膊,紅著臉低聲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胡來。」
邢朗死活不鬆手,耍無賴般道:「不跟你胡來,就親一下嘛。」
魏恆急了,沖陸明宇說:「陸警官,把他拉開。」
陸明宇無措了一會兒,實在找不到地方下手,只能幹巴巴地說:「邢隊,韓斌就在前面那條街。」
趁邢朗略有猶豫的空當,魏恆掰開他的手,「哐當」一聲把車門合上了。魏恆站在路邊,目送白色別克拐過路口消失在雪幕里,兩分鐘後,別克消失的路口響起尖銳嘹亮的警笛聲。
魏恆緩緩地沉了一口氣,對沈青嵐道:「沈警官,麻煩你帶我去找海棠。」
海棠很早之前就從家裡搬出來,在靠近蕪津市商業街的地方買了一套房子。小區的安保設施很嚴密,非小區住戶來往都需要登記身份證。海棠在接到沈青嵐電話後親自到小區門口接他們,才省去這一程序。
鄭蔚瀾依舊留在小區門口望風,魏恆和沈青嵐跟在海棠身後從側門進入小區。
海棠出來得急,家居服外面套了一件雪白的齊膝羽絨服,為了遮雪又戴上了帽子,抱著手臂微低著頭在前領路,不僅沒有和魏恆說一個字,對沈青嵐也有些冷冰冰。
魏恆看得很清楚,方才海棠見到他時,微微一怔,隨後就立刻移開目光,眼睛裡霎時變得空蕩而冷漠。沈青嵐往前和她低聲說了些什麼,她面色冷漠地聽著,空耗時間似的在小區門前站了好幾分鐘,才把他們帶進小區。
海棠住在二樓,她推開電梯間旁的A203房門,屋裡立刻飄出一股溫熱的馨香氣味。海棠給他們留了門,抱起從客廳里躥出來的一隻雪白滾圓的比熊犬往裡走。
沈青嵐輕車熟路地從鞋櫃裡拿出兩雙拖鞋,魏恆換了鞋子,因為時間緊迫而顧不上客套,徑直走向站在廚房流理台後的海棠,道:「海醫生,我這次來找你,是想求你幫個忙。」
「求」這個字用得有些重了,縱使海棠有心冷遇他,也不禁抬頭看他一眼,隨後就輕飄飄地垂下眸子,冷冷清清道:「什麼忙?」
她一手抱著狗,一手拎著咖啡壺正在往杯子裡倒咖啡,但是她的心情遠不如表面平靜,於是壺嘴沒有對準杯口,咖啡順著杯壁流下來淌在流理台上。
魏恆見了,從流理台上的紙巾盒裡抽出幾張紙巾,把倒灑的咖啡擦乾淨,輕聲道:「邢朗的事,我想你已經知道了。現在他被通緝,而我找到了能幫他翻案的證據。但是出於各種原因,這份證據只能直接交到海書記手中。」他抬眸看了看海棠,又道,「我希望你能幫我這個忙,把證據交給海書記。」
海棠放下咖啡壺,低下頭,臉頰蹭了蹭比熊的耳朵,微微笑道:「你說的是我爸?」
「是的。」
海棠又笑了笑,道:「我在幫誰?你?還是邢朗?」
魏恆這才了悟他從進門開始就說錯了話,他不應該當著海棠的面把邢朗的事攬到自己身上,雖然他無意,海棠也不會誤解,但是這對海棠來說無疑是一種殘忍的示威行為。
魏恆道:「你幫的是邢朗。」
海棠把比熊放在流理台上,拿著抹布再次擦洗剛才灑了咖啡的台面,道:「既然我幫的是邢朗的忙,他為什麼不自己來找我?」
房間裡溫度很高,魏恆穿著大衣,很快就覺得熱了,但雙手卻逐漸變得冰涼,忍不住捋起袖子看了看表,聲音更加柔和,甚至帶了點祈求:「如果他能來,他一定來。現在他遇到了麻煩,來不了,所以才讓我來找你。」
海棠停下手中的動作,垂眸靜立了一會兒,忽然輕輕地抬眸注視著魏恆,道:「但是我不喜歡你。」
魏恆低下頭,道:「我知道。」
海棠臉上泛起一絲冷淡又空洞的微笑,道:「雖然不應該,但是我不喜歡你,甚至有些討厭你。你能理解我嗎?」
「……能。」
「我見不到你,就會忘了你。但是你出現在我面前,我就忍不住怨你。或許是我一廂情願,但是我只能控制自己的行為,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你能理解嗎?」
「能。」
「你和邢朗在一起之前,我一直認為我和他沒有真正分手,我們之間沒有不可調和的矛盾,只是我們發展得太快了,雙方都需要時間冷卻下來想一想今後該怎麼相處。我一直以為他會回來找我複合,所以我一直在等他。而且我可以斷定,如果沒有你出現,他最終還是我的。但是你出現得太突然了,突然到讓我措手不及,所以我討厭你。你能理解嗎?」
「能。」
海棠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咖啡,然後轉頭透過玻璃窗看著室外漆黑無邊的夜幕下飄灑的雪花,道:「因為我討厭你,所以我並不想幫你的忙。我想你也能理解。」
魏恆身上的汗一點點涼透了,臉色被一層冷膩的薄汗蒸成了沒有血色的冷白色。他抬起頭看著海棠冷漠又美麗的側臉沉默了片刻,一言不發地轉身走向門口。
海棠在他背後問:「你就這樣走了嗎?」
魏恆站住,嘆了聲氣,道:「我不會為了邢朗向你道歉,因為我根本沒有做錯。我現在擁有的一切,全都是我豁出命拼來的,我的感情不比任何人的感情廉價。我承認,如果我沒有出現,你和邢朗的確會在一起。但是你也要承認,我已經出現了,邢朗永遠都只能是我的人。」
他回頭看著海棠,又道:「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沒有道理可講,如果我像你一樣,有一個可申冤,可評判公平與公正的地方,也有人為我做主,那我肯定不是今天的魏恆,也不會晚於你和邢朗在一起。我會比你更早遇見邢朗,或許也比你擁有更多愛上邢朗的權利。」
海棠怔了片刻,忽然低頭一笑,道:「說得真好。如果我說,只要你和邢朗分手,我就幫你的忙,你會答應嗎?」
魏恆微笑著,不假思索地道:「不會。」
「理由呢?」
魏恆想了想,道:「因為他愛我,所以不會允許我這麼做;因為我愛他,所以我也不會允許自己這麼做。」
「你就這麼確定,他不會同意嗎?」
魏恆笑道:「如果我不確定,我們走不到今天。」
海棠抱起比熊,把臉埋在比熊毛茸茸的身體裡,笑道:「怎麼辦,我現在好像壞人。」
魏恆不知道她是否改變了主意,便靜靜地等著,等了一分多鐘,也不見海棠有回心轉意的徵兆,於是向沈青嵐遞去一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後走向門口。
就在魏恆打開房門正要出去的時候,聽到海棠說:「等我五分鐘可以嗎?我換件衣服。」
魏恆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聽沈青嵐忙道:「好好好,我們在外面等你。」
不到五分鐘,海棠就出來了,和他們一起下樓,在地下車庫取出車,坐在車裡和魏恆簡單地開了個小會。
「我只能聯繫我爸爸,沒有權利進公安廳。」
魏恆道:「不麻煩你親自進去,你只要給海書記打個電話,告訴他有人會給他送一份重要的證據,我會找人送進去。」
沈青嵐忍不住插嘴:「誰?咱們隊裡的熟臉可不行,我和大陸都被韓斌監視架空了,邢隊平日重用的幾個人全都被韓斌軟禁在家。」
魏恆拿出手機,邊翻通信錄邊說:「徐天良。」
徐天良裹著厚羽絨服,站在路邊凍得直跺腳,不多時,一輛藍色寶馬慢悠悠停在他面前,他小心翼翼地彎腰往駕駛座里瞅。
魏恆放下車窗,道:「快上來。」
「師傅!」
徐天良連忙鑽進車座,一頭扎進魏恆懷裡,結結實實地抱著他的腰。
魏恆坐在中間,另一邊坐著鄭蔚瀾,鄭蔚瀾見一個白色的球滾上來不由分說地往魏恆懷裡鑽,差點一腳把徐天良踹下去。
魏恆還是不習慣除邢朗外的任何人的親近,橫起肘子把徐天良往外推,冷下臉訓斥道:「坐好,有要緊事。」
徐天良抱著他一條胳膊,雙眼亮晶晶地瞅著他,撇著嘴,隨時都會哭出來似的。
魏恆瞥了他一眼,揉揉他的頭髮,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個U盤遞給他:「聽好了,現在你和海醫生去公安廳。到了以後,海醫生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我讓你穿警服你穿了沒有?」
徐天良把領口拉開一點,露出警服領子,吸了吸鼻子:「穿了。」
魏恆點點頭:「記住,一定要親手交到海書記手上,中間不能過任何人的手。」
「什麼時候啊?」
魏恆想了想,道:「等我電話,如果我在十二點之前都沒有給你打電話,你就拿著東西進去找海書記。」
魏恆說完又囑咐海棠:「海醫生,你們最遲等到十二點。如果我沒有聯繫你們,就讓小天把東西交給海書記。」
海棠道:「我知道了。」
把U盤留給徐天良,魏恆和鄭蔚瀾從寶馬車上下來,又上了沈青嵐的車。
沈青嵐問:「魏老師,接下來幹什麼?」
才奔走了一小段路程,魏恆就覺得有些頭昏腦漲,放下車窗吹著冷風道:「去鷹嘴山。」
「鷹嘴山?邢隊和大陸不是去鷹嘴山嗎?」
魏恆轉頭看著窗外風雪連綿的夜幕,迎著刀刃似的寒風,道:「我擔心邢朗甩不掉韓斌。」
早在目睹韓斌的人馬經過淮南路十三大道路口時他就發現了,韓斌只帶了兩輛車。按照邢朗此時的「身價」,韓斌就算召集全城的警察追捕邢朗都不為過,但是韓斌只帶了兩輛車。
人多有人多的優勢,人少也有人少的優勢。而人少最重要的一個優勢就是利於隱人耳目。
和邢朗分手之後,魏恆心中就浮現一個無比殘忍的猜測,他懷疑韓斌此行根本不是為了抓捕邢朗,而是為了滅口。他的手揣在口袋裡,死死地握著手機,想給邢朗打一通電話詢問他現在是否安全,又擔心得知不好的消息會阻礙自己繼續往前走下去。
手機忽然響了,他立刻拿出手機,看到邢朗給他發了一條簡訊:計劃有變,你們去鷹嘴山。
魏恆愣了愣,一時想不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才導致邢朗臨時改變計劃。正在他出神時,從車外飄進來一聲沉悶的巨響,像是地被鑿出了一個大窟窿。
他沿著聲音看向車窗外,見方才他們離開的地方,淮南路方向升起黃色的烈火和黑色的煙。遠遠地望去,只有小小的一簇,像在凜冬的夜裡升起的一團篝火。
鄭蔚瀾愕然地看著燃燒在高樓縫隙間的烈火,愣愣道:「爆,爆炸了?」說完,他睜圓雙眼,狠狠地咬了咬牙,從後腰拔出兩把手槍,扔了一把給魏恆,道,「這些人不給活路了,今天晚上就跟他們開戰!」
沈青嵐雙眼發直地看著前方橫來豎往的車流,忍了又忍,道:「魏老師,怎麼辦?」
魏恆拿起鄭蔚瀾扔到他懷裡的手槍,退下槍膛,檢查彈夾,聲音微微顫抖道:「去鷹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