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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2024-06-13 20:03:15 作者: 斑衣

  「這是青山福利院的全部資料,我查過了,關於江潯的記載只有上面這本花名冊和一張1998年除夕夜的大合影。」

  楚行雲把厚厚一沓資料放在茶几上,陽光直射進來,陳舊的紙張有彈性似的相互擠壓,又迅速地蓬鬆,飛起一片細小的紙屑和灰塵。

  邢朗沒有理會那本花名冊,直接拿起擺在最上面的一張照片。照片很破舊,包裹著照片的塑料薄膜已經泛起波痕,內部鼓起一個個氣泡,被手指推平了,轉眼又在別處聚齊。

  照片上大約四五十個孩子在一棟老式的四層小樓台階上站著,漸次高上去,像學校里的畢業合照,第一排坐著教師,後方依次站著學生。二十年前的照片了,每張人臉都很模糊,稍微離遠點看,人臉的五官團在一起連稜角都沒有,只能看到一叢叢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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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朗從第一排的孩子一個個看過去,既是在找江潯,也是在找魏恆,但是不管他多麼認真,多麼用心,也無法分辨出那一張張模糊不清沒有稜角的孩子的臉。

  他問楚行云:「在哪兒?」

  楚行雲道:「第三排右手邊,倒數第二個。」

  邢朗看過去,看到的依舊是一張五官擠作一團,臉上像蒙著黑霧的人臉。他拿著照片向沙發角移了過去,坐在魏恆身邊,把照片放在魏恆面前,指著第三排的一個男孩的臉,問:「是他嗎?」

  魏恆坐在沙發角落裡,身子斜在靠背上,腿上擱著一隻茶杯大小的天藍色的紙盒子,正在拆包裝。裡面裝的是他在巧克力店櫥窗前看的那款巧克力,被裝在精緻的盒子裡,藍色波點紙盒外繫著一條棕色的絲帶,絲帶打成了領結樣式,結心墜著一顆滴溜溜淚珠似的珠子。

  魏恆把那條絲帶解開,抽下來搭在左手手腕,右手拾起垂下來的一邊在腕子上繞了一圈,松松垮垮地固定住,絲帶隨著他拆盒子的動作輕輕地飄蕩。

  他垂著眸子往那照片上斜了一眼,淡淡地「嗯」了一聲。

  邢朗看著他端凝又平靜的側臉,不敢打擾他似的放低了聲音又問:「那你在哪兒?」

  魏恆騰出一隻手,伸出食指指向第四排一個幾乎成虛影的一個孩子:「這兒。」

  邢朗看了看,覺得他就算拿著放大鏡把眼睛看瞎了,也絕對認不出這個乾癟又瘦小的男孩子竟然就是魏恆。

  現在研究江潯小時候的資料和照片基本沒什麼意義。邢朗把資料和照片往桌上一扔,直截了當地問楚行云:「沒有其他線索?」

  楚行雲的表情很難看:「你是說能把江潯找出來的線索?」

  「廢話。」

  「你告訴我該怎麼找?江潯就是後來的魏恆,現在魏恆又在你旁邊坐著,這個人成功甩掉了魏恆的身份,誰知道他現在在什麼地方,叫什麼名字。」

  楚行雲說話雖急躁,但很準確。江潯已經成功擺脫了魏恆的身份,沒有人知道他現在的身份。

  邢朗又問:「篡改檔案的人,你也沒找到?」

  楚行雲用看待不開竅的榆木疙瘩的眼神看著邢朗,曲起兩根手指,指關節重重地敲了兩下桌子:「邢警官,篡改檔案是你的一面之詞,你能拿出證據證明它被篡改了?在我看來,檔案沒有被篡改,至少我沒有證據能證明它被篡改了。所以我沒有理由向上追查,就算我能追查,咱們這一行的人事調動,一年都有多少身份重置的人?他們能告訴我改了誰的身份?」

  「嘖,你繞這麼多幹什麼?有話直接說。」

  「現在不是我給你找證據,而是你應該給我找證據。」

  「你需要什麼證據?」

  「先證明你不是'將軍'再說。」

  邢朗看著他沉沉一笑:「我真欣賞你那狗屁不通的原則!」

  楚行雲白他一眼,也笑:「如果我的原則再強點,你現在應該在審訊室和我說話。」

  「行,那我不難為你,你現在就可以叫人過來把我帶走。」

  「消停點吧,我如果不信你,還用得著操心幫你平反的事兒?」

  邢朗皺了皺眉:「平什麼反?」

  楚行雲向魏恆看了一眼,道:「他的計劃,要不是你來得及時,計劃就開始執行了。」

  邢朗又問魏恆:「你有計劃?」

  魏恆拆開了盒子,把那塊巧克力連帶著底托一起放在膝蓋上,從門洞裡撿起一顆金色糖紙包裹的貝殼,正在撕那袖珍的糖紙,聞言手上動作停了停,低聲道:「沒有。」

  魏恆最擅長以靜制動,是個偽裝的高手。換了別人,三言兩語就能被他糊弄過去,但是邢朗不一樣,邢朗上過他的當,還上過他的床,吸取教訓領會神意久了,對他的了解遠超旁人,此時更是一眼看穿他在說謊。

  邢朗見他固執,直接拋棄從他嘴裡刨話,眼珠子向下一斜,睨視著鄭蔚瀾,瞬間換了一副口吻:「你說,他的計劃是什麼?」

  鄭蔚瀾有生之年都沒想到自己會出現在一個警察的家裡,還和兩個不好惹的警察坐在一起開大會。他像只避貓鼠似的夾縮著肩膀,挨著魏恆坐在地毯上,由內而外地矮了旁邊兩個警察一頭。

  他和邢朗第一次見是在緝毒現場,第二次見就是在廢倉庫。第一次見面,邢朗拿刀在他臉上留了一道疤,差點把他半張臉削掉。第二次見面,他掄著鐵棍子從背後偷襲邢朗,差點把邢朗腦漿子打出來。第三次見面,他們卻坐在一起開會。

  鄭蔚瀾本垂著腦袋裝死人,唯恐兩個警察注意到他,計較起他的罪行來,像個沒寫作業害怕被老師抽查的學生。此時聽到邢朗跟他說話,鄭蔚瀾腦袋裡的警鈴被拉響了,腦子裡烏拉烏拉響得厲害,腦門子上瞬間出了一層汗,他用了三秒鐘前思後想,最終選擇不得罪邢朗,答道:「他打算回蕪津投案,做污點證人,幫你翻案。」

  話音還沒落地,魏恆抄起包裝盒砸到鄭蔚瀾懷裡,低著眼睛,冷冷地看著他。鄭蔚瀾默默地看了魏恆一眼,默默地把嘴閉上了。

  邢朗默了大半晌,冷笑道:「你真有主意。」

  魏恆把頭一低,沒說話,接著撕那層裹在貝殼上的金色糖紙,把貝殼狀的白巧克力從糖紙里剝出來,遞到邢朗嘴邊,微微笑道:「吃巧克力。」

  邢朗緊繃著唇角,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會兒,最後狠狠剜他一眼,轉向楚行雲,挖苦道:「看來你沒什麼原則,竟然連這種狗屁計劃都同意。」

  楚行雲半個身子掛在沙發靠背上,正在低頭按手機,聞言向邢朗斜了一眼,道:「你最好先認清你現在的身份,你是蕪津和銀江聯合通緝的要犯,你的罪名已經板上釘釘了。在這種情況下,你給我一個不狗屁的計劃。」說著拿起手機放在耳邊,「吃什麼都行,全搬到家裡,餐廳的工作人員全都不能進來,你帶上幾個人去餐廳拿東西。」

  邢朗插了一句題外話:「晚上吃什麼?」

  「外賣,火鍋。」楚行雲把手機扔在沙發上,坐正了看著邢朗,道,「說吧,不狗屁的計劃。」

  邢朗便道:「那個網站有消息沒有?」

  「沒有,帳號一直不在線。」

  楚行雲疑道:「你確定那個網站能聯繫到鄭西河。」

  邢朗很篤定地點了點頭,道:「我把帳號交給你之前,藍子月在網站登錄過一次,她在網站留言,奧斯在監獄方面的勢力也垮了,被關在監獄裡的人全都逃了出來,她和同伴正在想辦法回國。我懷疑鄭西河也逃出來了,或許就是她的同伴。」

  楚行云:「你就這麼肯定?」

  「我看過藍子月拍攝的視頻,裡面除了她,只有鄭西河一張東方面孔,而且不久前她的留言是'回國',能和她一起回國的除了鄭西河這個東方人還有誰?」

  「牽強。」

  邢朗苦笑道:「我知道有點牽強,但是只要有希望,我就得賭一把,不然就是等死。」

  楚行雲低頭沉思片刻,慢慢抬眸看著他,眼神凝重:「如果鄭西河手上並沒有證明韓斌也是劊子手一員的證據怎麼辦?」

  邢朗既沉又緩地搖了搖頭:「不知道,這是唯一的希望了,我相信鄭西河手中一定還有其他證據,而且只要他活著,他就會想方設法地聯繫我們。」

  楚行雲重重點頭:「沒錯,他比我們還清楚奧斯肯定會牽連到國內,現在正是把所有大魚小魚一網打盡的時候,只要他有辦法,他就會把證據交給我們。」

  魏恆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地在旁聽著,從他們的對話中得知一個叫作鄭西河的臥底或許握有「將軍」團伙的罪證,而且這個鄭西河此時遠在淶國,或許和藍子月一起,被困在淶國暫時無法回國。他從一切旁支雜系的關聯中抓住重點,問道:「所以,現在就等鄭西河聯繫你們?」

  雖然這個辦法很被動,卻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邢朗回過頭,把他手裡的巧克力拿走放在桌上,握住他的手嚴肅道:「沒錯,現在等鄭西河聯繫我們。」

  魏恆看著他靜默了片刻,正要說出自己的顧慮,就被邢朗搶先道:「等。」

  魏恆微微揚了揚眉,不解道:「嗯?」

  邢朗笑道:「你也要等,陪著我一起等。」說著語氣加重,「不能擅做主張,單獨行動。不然我不會再這麼輕易地原諒你。」

  魏恆知道他話里深意,微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說:「不是都向你保證過了嗎?」

  魏恆把他的手撥開,起身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住,回頭問道:「楚警官,衛生間在哪裡?」

  楚行雲往一樓東面指了一下,然後起身走向門口:「你們坐一會兒,我下去接我們家少爺。」

  兩個人一走,偌大的客廳只剩下邢朗和鄭蔚瀾兩個人。邢朗拿起桌上的煙盒抽出一根煙點著,一聲不吭地抽菸,時不時瞟一眼鄭蔚瀾。過了很久,他在菸灰缸里按斷半截菸灰,忽然問:「你跟他是怎麼回事?」

  鄭蔚瀾把拳頭藏在懷裡,聞言,眼神四處亂飄,略顯心虛道:「就,就那樣認識了。」

  邢朗身子往後一仰,靠著椅背,較大的動作幅度引得鄭蔚瀾一驚,下意識就要亮武器。

  邢朗冷冷地看著他伸到後腰的那隻手,訕笑了聲:「聊聊天而已,別這麼激動。」

  鄭蔚瀾盯著他,手沒放下來。

  邢朗接上剛才的話題:「怎麼認識的?說清楚。」

  鄭蔚瀾這才略微放下警惕,不過神色緊繃了許多,垂著眼睛說:「他被人追債,被我碰到了,我就幫他把那些人攆走了。」

  邢朗扔掉手裡的菸頭,又拿起煙盒,叼著煙正要打火,忽然「啪」的一聲把打火機合上,看著鄭蔚瀾問:「被什麼人追債?」

  「常明山,就是他的養父,到處借錢,吃喝爛賭,把一屁股爛債都推到他身上,那些人不找他找誰?那次要不是我碰巧撞見,他就被那些人卸掉身上的零件兒拿去換錢了。」

  火機剛出過火的口兒被火圈燒紅了,留著被火灼出的一圈黑煙,邢朗用力按著出火口,大拇指指腹很快被燙得又疼又癢,還竄出一股高溫炙烤皮膚表面的難聞的味道。

  「……什麼時候?」

  「早了,有十幾年了吧,當時他十四?十五?我記不清楚了,反正剛從勞教所出來,長得像個小雞子,一點沒現在精神漂亮,面黃肌瘦,像個要飯的花子。」

  「後來?」

  「後來我就帶著他,不然他肯定被那些人拆開賣錢。」

  「帶著他幹什麼?」

  「討生活啊,我沒人管,他也沒人管,不自己管著自己,誰管我們。」

  「怎麼討生活?」

  鄭蔚瀾臉上訕訕的,泛著藍邊的眼珠陰陰鬱郁,帶著一股不知沖誰的怨恨,道:「什麼都干。我們不像你們,有學歷有背景有前途,我們從小就是在街頭混大的,自然跟在那些流氓屁股後面轉。他們讓我們幹什麼,我們就幹什麼。」

  邢朗默了默,又道:「舉個例子。」

  鄭蔚瀾一哂:「你應該很清楚吧,警官。你不是天天和我們這種人打交道嗎?」說著頓了頓,道,「但是我們沒殺過人,沒放過火,也沒幹傷天害理的事兒。小念說了,就算活不下去,也不能犯命案,不然不僅這輩子脫不了身,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脫不了身,來世就算托生成人了,還是個人堆兒里的畜生!」

  不殺人不放火不犯命案,原來這就是魏恆的生存底線。

  邢朗想起不久之前他也曾信念動搖過,懷疑魏恆就是背著多樁命案的兇手,儘管那念頭只是一閃而過,隨後就被他強制地甩到腦後,但那也是懷疑過。現在他為了懷疑過魏恆而感到萬分羞愧。

  如果僅僅是羞愧,他心裡會好過一些,因為羞愧是他自己的事,他可以自己改正。但是他更加憤怒,他的憤怒很外化,外化到這套房子之外的全部的世界,所有的人——所有傷害過魏恆的那些人。在他心裡,存活在各個社會階級中的所有人,對於法律而言,他們具有同等的地位。鄭蔚瀾剛才說他一直都在和他們那些人打交道,他承認,但是他的目的不是摧毀他們,而是拯救他們。現在他卻覺得自己太過不自量力,那些人也根本不值得他拯救,魏恆一直在被他們傷害,一直掙扎在地獄中從未走出來。

  邢朗又想起那個晚上,魏恆抱著他對他說「你是英雄,應該去拯救世界」。

  魏恆明明在這個世界上受盡傷害,卻希望他去拯救世界。原來魏恆從來沒有放棄過希望,無論是自己,對生活,還是對整個世界,他一直在竭盡全力地生存。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值得被拯救,一定是魏恆。

  窗外的天色一點點暗了下來,沒人去開燈,室內壓著一層稀薄的空氣和黯淡的夜色。

  鄭蔚瀾頻頻去瞄邢朗,見邢朗委頹地坐在沙發上,一度呈靜止狀,最後一絲陽光從他臉上悄悄掠過,像從山的向陽方,靜靜地沉到了丘陵山巒的背面,留下幾道被夜色抹平的稜角,不再那麼巍峨逼人,而是顯得四野闃然,惝恍沉重了許多。

  「其實……」經過再三深思,鄭蔚瀾低聲道,「我沒想到他能找個人過日子,更沒想到他能找你。既然他能找你,起碼他說明他很信任你,那你就幫幫他吧,幫他從過去解脫出來,不然他的日子就太難熬了。」

  邢朗被他這娘家人託付閨女般的口吻打動了幾分,緩緩轉頭看著他,很吃力地笑了笑,道:「你也信我?」

  鄭蔚瀾看他一眼,扭過頭道:「我信你,但是我看不上你。」

  邢朗挑了挑眉:「看不上我?」

  「嗯,你們警察我都看不上。小念走火入魔了才會一頭扎在你身上拔不出來,等他想明白了,他會找個更好的。」

  鄭蔚瀾說完挑起唇角又看了看邢朗,笑容里有很明顯的挑釁。

  邢朗無言看他半晌,忽而一笑,冷冷道:「那正好,我也看不上你。」

  邢朗終於知道這回見到鄭蔚瀾,自己對鄭蔚瀾的敵意到底從何而來。他沒有參與魏恆的過去,但鄭蔚瀾卻一天不落,甚至和魏恆互相扶持走到現在,所以他拿鄭蔚瀾當情敵。

  但是鄭蔚瀾拿他當親家,還是那種百般看不上女婿的親家爹。

  鄭蔚瀾覺得魏恆眼瞎了才會挑中邢朗,他覺得邢朗沒有絲毫優點,縱使邢朗有百般優點也被「警察」這一讓人厭惡的職業抹殺了。他只承認邢朗身上最直觀的一個優點,就是邢朗的身材和長相不算差,叼著煙的樣子像個拍色情雜誌的男模。所以他堅信,魏恆和邢朗在一起,只是走腎,等哪天魏恆走心了,就會棄了他找更好的。

  想到這兒,像是報復得逞似的,鄭蔚瀾沖邢朗笑得愈加挑釁。

  邢朗沒有多說,只不甘示弱地笑了笑,道:「那就走著瞧吧,你看他除了我,還能找誰。」說完,邢朗起身朝衛生間方向走去,路過鄭蔚瀾,還刻意地往鄭蔚瀾腿上踹了一腳,「別擋路。」

  鄭蔚瀾在後面嘀嘀咕咕地罵他。

  衛生間的燈暗著,沒人,邢朗從衛生間出來,才發現這套大房子有兩個起居室,較小的起居室就在衛生間旁邊,轉過一條走廊就是。

  邢朗朝走廊拐角處露出的燈光走過去,一轉彎就看到魏恆坐在落地窗邊,背靠著暖橘色的牆,頂上開著泛著青邊的燈光,懷裡抱著那隻纏人的灰色的肥貓。

  魏恆靠牆坐著,把貓抱在懷裡,動作溫柔地把貓從頭撫摸到脊背。他微低著頭,目光凝澹,唇角含著一絲凝注的微笑,一縷長發自耳後垂落,被貓用爪子不停地撥動,手腕上還繫著那條灰色的絲帶。

  聽到腳步聲,魏恆就朝走廊轉過頭,看到邢朗,先是一笑,然後把貓抱起來,指著邢朗,貼在貓的耳邊,笑著說:「你看誰來了,這是誰。」

  邢朗看著他這副樣子,心臟跳空了幾拍,然後「呼嗵呼嗵」跳得厲害。他兩三步走到魏恆對面,盤腿坐下,把魏恆抱在懷裡的貓趕走。

  魏恆很不舍地看著徐徐遠走的灰色狸花貓,嘆道:「哎呀,多可愛。」

  邢朗捏著他的下巴,把他的臉扭過來,板著臉問:「我不比它可愛?」

  魏恆抬起胳膊架在他肩上,看著他很誠實地搖了搖頭,越笑越開心:「不,你一點都沒有它可愛。」

  邢朗看得出來,此時魏恆的喜悅不是裝出來的,他是真的由內而外地開心。或許是因為剛才他和鄭蔚瀾的談話全部落入魏恆耳中。鄭蔚瀾和他交底了,他知道了魏恆的過去,而魏恆此時坐在這裡其實是在等他。

  魏恆在等他接受自己。現在他來了,魏恆才安心,所以開心。

  邢朗看著他清澈又靈俊的眉眼,不知不覺地把手搭在他腰間,緊緊地箍著他的腰,道:「剛才我和鄭蔚——」

  一語未完,魏恆忽然豎起食指點住他的下唇,垂眸看著他溫熱又乾燥的嘴唇,傾身向前,貼在他唇邊低聲道:「我想接吻。」

  「……嗯?」

  魏恆抬起手臂抱住他的脖子,摻了水似的眸子抬起來,清清漾漾地望進他眼睛裡,歪頭一笑,說:「吻我。」

  「啪」的一聲,邢朗拍下牆上的開關,起居室內陷入昏沉沉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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