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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世界盡頭】 第一百一十章

2024-06-13 20:02:14 作者: 斑衣

  元旦過後,新年的第二天,對門的老夫妻貼上了對聯和年畫,還熱情地在兩個年輕的鄰居門上也貼上了「福」字。

  魏恆出了門,鎖門時看到色彩鮮紅的倒掛在門上的「福」,足足愣了有一分鐘。然後系好大衣扣子收拾得體,敲響對面的房門,向老夫妻道謝。

  開門的是老奶奶,老伴從她肩頭露了個臉,屋子裡正在重播昨夜中央台的元旦晚會,飄出餃子在滾水裡沸騰時特有的澱粉的香味。

  老兩口邀請他進來吃餃子,魏恆還不習慣被人如此熱忱又真誠地對待,連聲婉拒,再一次表達謝意後,幫老人從外面關上了房門。

  不止他一個人收到了新年的第一份禮物,邢朗也收到了,不過貼在邢朗門上的不是「福」字,而是抱著一條大鯉魚的年畫娃娃。年畫娃娃同樣很喜慶,不過老夫妻終究是眼神不太好,年畫貼歪了,本應和地面平行的娃娃向左偏移了十幾度。

  

  此時魏恆好像完全忘記了自己還有繁重的任務在身,走過去揭掉年畫,然後認認真真地校正了角度,重新貼在了邢朗家門上。

  他專心貼年畫,沒留心電梯門開了,隨後走出來一位打扮得精神又幹練的女人。

  「早上好。」

  魏恆一轉頭,頓時就愣住了。

  她是邢朗的大姐,邢瑤。上次在邢朗家裡的唐突又倉促會面的情形立即以畫面的形式湧入魏恆的腦海,讓他即刻想起自己當時的狼狽和無措,乃至於一時慌神,戳在原地,看著邢瑤發怔。

  邢瑤提著摞在一起的四五個飯盒朝他走過去,笑道:「又見面了,你叫……魏恆?」

  魏恆默默地沉了一口氣,向她轉過身,伸出右手,指尖微微顫抖:「是的,我叫魏恆。」

  邢瑤不施粉黛,只用了簡單的護膚品,淺淺地勾勒出眉形,塗了一層沒有顏色的潤唇膏,卻看起來非常地有神采,連笑起來的時候眼角露出的幾條細紋都和她的知性和端莊絲毫不衝突。

  她一個強大又自信,完全能夠掌握自己人生的女人,魏恆在她身上看到了真正的「女強人」所擁有的內柔外剛的氣質。

  邢瑤和他握握手,然後看看門上被他重新貼了一次的年畫娃娃,訝然笑道:「這是朗朗貼的?天哪,今年竟然主動貼門畫兒了。」

  魏恆選擇用最精簡的語言解釋這個美好的小誤會:「不,這是對面的鄰居幫我們貼……」

  說著說著,竟又代入了自己,魏恆非常沒有鬥爭經驗地自己把自己噎住,然後非常此地無銀三百兩地低下頭,乾咳了一聲。

  邢瑤看看他,又看看對面緊閉的房門,最後又看看隔壁貼著「福」字的房門,似乎明白了什麼,但什麼都沒說,只笑了笑。然後敲了敲508房門:「他在家嗎?」

  邢瑤敲著門,卻看著魏恆問。

  「在警局,他昨晚沒回來。」

  說完,魏恆皺了皺眉,覺得自己又說錯了話,但一時挑不出錯在哪兒。

  邢瑤慢慢地點了點頭,然後說:「怪不得昨天叫他回去吃飯,連他的手機都打不通。」

  「嗯,昨天……忙。」

  在邢瑤面前,魏恆頭一次顯得笨嘴拙舌,甚至患有社交恐懼症的樣子。

  邢瑤又默不作聲地看了他一會兒,笑問:「你現在去警局嗎?」

  「是。」

  「那坐我的車吧。」

  邢瑤說著率先反身走向電梯。

  魏恆鬆了一口氣,扯了扯脖子上的圍巾,抓著觸感柔軟的圍巾,又愣了愣。他怎麼忘了,他還戴著邢朗送給他的圍巾,而這條圍巾是由邢瑤送給邢朗的……原來剛才邢瑤的眼神越來越悠長並不是她的錯覺。

  不管怎麼說,圍巾戴都戴了,不可能再取下來,魏恆只好硬著頭皮坐在邢瑤的車上,他本來要坐在后座,不料邢瑤道:「坐到前面吧,都是自己人。」

  「自己人」三個字險些讓魏恆腳下打滑,抓著門把手定了定神才坐在副駕駛,儘量自然地拉上了安全帶。

  邢瑤很健談,卻沒有突兀的親熱,一路上和魏恆聊了聊街道上鋪張浪費掛起的紅燈籠和中國結,和昨晚一年不如一年的元旦晚會,馬上到警局的時候忽然說:「聽朗朗說,你現在一個人生活?」

  魏恆端坐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道:「是。」

  「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嗎?」

  魏恆想了想,道:「算是,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

  邢瑤看著他點了點頭,笑道:「那你的生活能力一定很好了,雖然朗朗也很早就搬出來單住,但是我們總是對他不放心,他性子懶,又邋遢,一天到晚吃外賣和剩飯剩菜。哎,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讓人省心。」

  但在魏恆的印象中,邢朗並不懶也不邋遢,只要他在,邢朗就會下廚做飯,廚房收拾得也是整齊得當,和邢瑤口中的形象相差甚遠。

  魏恆欲言又止,想替邢朗辯解兩句,但又覺得說多錯多,便點頭不語。

  邢瑤無心似的又說起邢朗吃東西很隨便,不乾不淨半生不熟的東西只要擺在他面前他就敢吃,小時候淘氣,和幾個朋友打賭輸了還吃過毛毛蟲。

  邢瑤說著就笑了起來,但是魏恆卻絲毫笑不出,因為邢朗吃毛毛蟲的一幕畫面感極強,他幾乎能間接地感覺到那種肉蟲子被咬碎在嘴裡的口感。

  魏恆臉色一變,蹙著眉掩著嘴唇,吃了什麼髒東西的樣子。

  邢瑤側眸打量著他,從他緊抿的唇角和他一臉反胃感的表情中貌似讀到了什麼,眼神發生微妙的變化,依舊沒說什麼,只是從后座拿了一瓶水遞給他。

  魏恆全然未覺自己已經徹底暴露了,接住水瓶還說了聲謝謝。

  「吃蟲子」的話題就這樣被溫柔地遺至身後,邢瑤又道:「對了,今年到我們家過年吧,我們家人多,熱鬧。」

  魏恆正在喝水,聞言差點被水嗆住,擰住水瓶忙道:「不用了,謝謝,太給你們添麻煩。」

  「這有什麼麻煩的,也就是添雙筷子的事兒。」

  魏恆還是婉言謝絕。

  邢瑤笑著在他肩上輕輕按了一下,說:「別見外,朗朗這麼看重你,咱們就是一家人,」

  「自己人」之後,又出現「一家人」這一詞彙,魏恆拿著水瓶,手心冒汗,六神無主。連邢瑤靠邊停車下去買了許多早餐都不知道,直到邢瑤敲了敲車窗玻璃,他才連忙下車幫她把大兜小兜歸置在后座。

  到了警局,他提了大部分東西,和邢瑤並肩走進大樓。

  往日看到他總是有說有笑的警察們看到他和邢瑤一起露面,均詫異地瞪大了眼睛,用「我的天哪這是怎麼回事」和「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明明非常好奇,卻又不得不退讓三尺的眼神打量他們一番,草草和魏恆打過招呼,然後乖乖地靠邊站,給他們讓出一條暢通的道路。

  魏恆很清楚地聽到兩個科員在他和邢瑤身後議論什麼「邢隊家裡人都知道了嗎」云云。

  兩個姑娘自以為壓低了嗓門,奈何樓道里異常安靜,她們的談話還是能傳到他和邢瑤耳朵里。魏恆低著頭,從耳根紅到了脖子,十分想遁地。

  不知誰跟沈青嵐說了什麼,沈青嵐風風火火地從樓上衝下來,佯裝驚喜地喊道:「瑤姐,你來了啊。」

  說著,她瞄了一眼魏恆,從魏恆手裡接過東西,十分自然地把魏恆擠走,挽住邢瑤的胳膊,演技渾然天成:「見過魏老師了吧,是咱們朗朗的搭檔。」

  邢瑤配合著她,笑說:「剛才我們還聊了一路呢。邢朗在哪兒?」

  「還在談事,先到我辦公室坐會兒。」

  沈青嵐回頭遞給魏恆一個萬般無奈的眼神,然後和邢瑤往三樓警察大辦公室去了。魏恆來到邢朗的辦公室門外,心虛般先往左右樓道看了一眼,然後敲了敲門。

  遲了片刻,房門從裡面拉開,陸明宇站在門口,揉了揉眉心,一臉疲倦道:「早,魏老師。」

  「早。」

  魏恆走進辦公室,看到邢朗和秦放相對坐在沙發上,秦放「吧唧吧唧」地嚼著口香糖,按著手機,嘴裡沒耽誤說話。

  邢朗坐在他對面,心不在焉狀聽著,也在看手機。

  看到魏恆進來,秦放像是找到了接班人似的迫不及待地站起身道:「東西都給你放這兒了,我走了。」

  說著朝魏恆走過去,張開胳膊:「我的男神啊魏老師,給我充充電。」

  魏恆眼角一抽,看出秦放想抱他,連忙往後閃了一步。秦放撲了個空,習以為常地笑了笑,徑直地出門了。

  魏恆剛準備在邢朗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就見邢朗把手機一放,大剌剌地伸開雙臂,懶洋洋地看著他笑道:「過來給我充充電。」

  魏恆:「……」

  邢朗還在恬不知恥地衝著他笑。

  陸明宇看了看他們兩個,很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然後靜悄悄地走過去拿起一份擺在桌上的資料,快步離開了辦公室。

  邢朗自知等他投懷送抱無望,便嘆了口氣,拍拍身旁的空位:「過來坐,和你聊兩句。」

  魏恆這才慢悠悠地移到他身邊坐下,拿起剛才秦放放下的文件,邊看邊說:「現在是什麼情況?」

  邢朗調整了一番坐姿,舒舒服服地靠在他肩上,抱著胳膊閉上眼睛,睡著了似的沒精打采道:「昨天在渠陽分局,我和老韓跟江凱華的律師談了整整一夜。」

  魏恆眼中眸光微微一閃,敏感地察覺出他用的是「談」這個字眼。只有旗鼓相當的雙方,並且在彼此心知肚明的情況下才能用「談」。

  既然邢朗說的是他和韓斌代表的警方,和江凱華的律師談了一夜,那就代表江凱華已經向自己的律師開誠布公地坦白了所有事,要求律師出面和警方達成調解。

  魏恆無聲地露出一抹冷笑,心裡既無奈,又氣憤。

  邢朗和他心有靈犀,也露出冷笑,道:「我現在終於明白江凱華為什麼敢兩次三番地襲警。你說得對,他的確因為被冤枉所以憤怒,又因為藏著罪惡所以保持沉默。」

  魏恆試圖把手中的一份報告看進去,但是那些黑色的方塊字像一隻只螞蟻似的在白紙上移動,叫他無論如何也無法靜下心閱讀,就把報告放下,揉了揉酸疼的眼角:「你們都談了什麼?」

  想起昨晚和江凱華律師的那場談話,邢朗至今都覺得荒誕離奇。他從來沒有在掌握全部真相卻缺少證據的情況下和嫌疑人展開一場鉤心斗角的角逐。

  當時他和韓斌以及江凱華的律師像是談判的三方代表般坐在長桌兩端,江凱華的律師率先提出這場鬧劇的「解決方案」。

  「兩位警官都很清楚,我的當事人江凱華先生沒有綁架蔣紫陽女士,也沒有殺害蔣釗先生。他沒有觸犯任何一條刑法。這是真相,你我都很清楚。江凱華先生的女兒江雪兒女士在昨天晚上畏罪自殺,我們表示同情。同時也懇請兩位警官按照法律章程辦事,不要為真相附加任何感情產品。這不僅是對受害者的不尊重,更對我的當事人江凱華先生不公平。」

  邢朗不得不承認,律師的這番話說得太有水平了,他完美地暗示警方:就算你們知道藏在真相背後的真相又怎麼樣?你們沒有揭露真相的證據,你們的權利僅限於揭露被憲法所保護的那一層真相,而你們有權揭露的真相,恰恰證明江凱華的無罪。

  還有一句話,律師說得很對,江凱華的確沒有觸犯法律,他的所有「欲加之罪」都發生在以前,沒有人能拿出證據將他繩之以法。江凱華完美地從法律的漏洞中脫身。儘管他親手導致了妻子和女兒的死亡,他依舊不能為法律所制裁。

  「你說蔣釗是江雪兒殺的,有證據嗎?你們沒有。屍體出現在江凱華的車庫裡對江凱華來說卻是致命的證據,你的當事人就沒有想過,我們完全可以憑藉這一點就告死他?」

  當時邢朗說出這番話,並不是因為他失去了自己的立場,而是想要看看,江凱華為了給自己脫罪,究竟還能使出什麼無恥的手段。

  結果沒有讓他失望,江凱華的代言人說:「首先,我的當事人沒有殺害蔣釗。其次,你們同樣拿不出我的當事人殺害蔣釗的證據。真正的原因你們敢說嗎?那些沒有證據的謊話,你們敢在法庭上說出來嗎?你們不敢,因為你們是警察,你們必須提供證據佐證自己的言論屬實。如果你們拿不出,我就可以告你們誹謗我的當事人。然後回到你的問題,邢警官,如果你執意背叛法律,幫助畏罪自殺的少女罪犯,把我的當事人送上法庭,那我的當事人只能接受你對他的污衊,同時,我們會在你顛倒黑白的前提下,為我的當事人爭取最大限度的酌情處理。」

  律師說著頓了一頓,一絲不苟地翻動手中的文件,冷白色的麵皮像是民間藝人描繪的奸臣面具:「蔣釗是被江雪兒女士殺害,動機是蔣釗強姦了江雪兒並導致江雪兒懷孕,所以江雪兒殺死了蔣釗。蔣釗的屍體很快被我的當事人發現。我的當事人為了保護女兒,就把蔣釗的屍體藏在車庫。為了使女兒擺脫嫌疑,還將女兒送走,編造女兒失蹤的假象,自己一個人承擔所有後果。後來江雪兒因為負罪自殺。至於蔣紫陽女士,她是為了報復自己的丈夫,挾制了藏在老房子裡的江雪兒,自導自演了一出綁架戲碼,並且以江雪兒的生命安全威脅並利用了我的當事人,想從丈夫手中拿回本來屬於她的一百五十萬,並且向我的當事人勒索錢財。」

  說完,律師抬起頭,鏡片閃過一道冷光,微笑著問邢朗:「如何?邢警官?」

  邢朗搖頭失笑,笑容越來越淡,越來越冷,道:「你真他媽會的胡說八道。」

  律師便道:「是你'說謊'在先,我不得不用'謊言'去彌補。」

  談話到此,邢朗忽然察覺,他們都在說謊,真正的事實他們都不敢說出口。他不敢說,因為沒有證據。而江凱華同樣不敢說,因為他不願毀滅自己的名譽。

  江凱華不僅是蕪津市有名的成功商人,並且還操控著多家慈善機構,一旦真相流傳出去,將對他造成毀滅性的打擊。所以他寧願把自己包裝成一個包庇殺人犯女兒的「偉大父親」的形象。這樣,他能夠贏得輿論的支持和法律的酌情從輕處理,就算最後坐了牢,加上他的影響力和經濟實力,他也能很快恢復自由。

  江凱華如此費盡心思地把所有髒水都潑給已經死去的江雪兒,污衊沒有發言權的蔣紫陽,無非是為了自己的名譽不受損。

  邢朗很清楚他之所以敢這樣「胡作非為」的原因就是江雪兒已經死了,孟妍也死了,乃至蔣釗都已經死了,只剩下一個沒有發言權的蔣紫陽。沒有人可以和他對質,所以他才敢蒙著法律給他披上的一層最後的遮羞布,肆無忌憚地挑戰道德的平衡木。

  更諷刺的是,他作為警察,職責賦予他的使命正是幫助江凱華披著那層遮羞布,瞞天過海。那場會議,他在中途退場。離開渠陽分局,回西港分局的路上,接到了韓斌的電話。

  韓斌問他:「怎麼辦?」

  他似乎看不清楚前方的路況,僅僅依靠手感往前開了一段,直到一聲刺耳的車笛聲響起,才發現前方車輛在紅燈前排起了長隊。

  「你決定吧。」

  這是他能做出最大的讓步。

  韓斌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時很無奈:「老邢,法大於情,別怪我。」

  邢朗很吃力地笑了笑:「怎麼會,咱們都有任務在身。」

  只是不知,江雪兒到底死得有沒有意義。

  他把這個問題拋給魏恆。

  魏恆沉思了半晌,才道:「沒有,江雪兒很清楚僅僅憑著自己懷孕,根本不能向江凱華造成任何實質上的報復。所以她才試圖栽贓江凱華殺害蔣釗,綁架蔣紫陽。她這樣做,既是向蔣釗復仇,也是向江凱華復仇。」說著,垂眸悵然片刻,低聲道,「但是咱們查到了最後,揭穿了江雪兒的計劃,才造成她的死亡沒有任何意義。」

  邢朗摸到他的手,骨骼精細,體溫冰涼:「或許江雪兒料到了我們會查到最後,她做這些事的意義不是害死江凱華,而是給自己找回尊嚴。對她來說,死亡本身就是意義。」

  魏恆點點頭,貌似被他說服了,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是沒有說出口,他想說的是:或許這個世界上,只有明月清風和美好的女孩兒,不能輕褻。

  她們最美麗、最多情,也最弱勢。同時她們也擁有許多不能為他人理解且知曉的殺意。他們永遠無法想像,一個女孩兒為了保護自己純淨的心不受污染,能夠做出什麼事。

  是這個無可救藥的世界,配不上她們。

  邢朗音色一沉,用力捏著他的手指,道:「但是我不甘心,就這麼算了。」

  魏恆被他捏疼了,抽出手指搭在他的手背上,然後向左傾斜肩膀,以便讓他枕得舒服一些,看著窗外難得放晴的天色,道:「你是警察,能做的事僅限於此,但是他不一樣。」

  「誰?」

  「周司懿。」

  邢朗坐直了,看著他:「周司懿?他怎麼了?」

  魏恆意味不明地搖了搖頭:「我們去看看蔣紫陽,或許會在醫院見到周司懿。」

  邢朗看了看手錶,說走就走。

  魏恆按住他的大腿,忽然想起了什麼事似的睜大眼睛看著他說:「差點忘了,你大姐來了。」

  「我大姐?」

  話音剛落,沈青嵐推開辦公室門,站在門口沖邢朗說:「你們家大姐在會議室等你半天了。」

  邢朗抓住魏恆的手就要往外走,魏恆拼命往沙發角落裡縮,忙道:「我不去,你自己去!」

  邢朗覺得他這副被嚇到的模樣既好笑又可愛,抓著他的手不松:「怕什麼,你們又不是沒見過。出去打個招呼。」

  魏恆依舊不肯動彈,用力地拉扯自己的左手:「我跟她一起來的,聊了一路,不用打招呼了。」

  「那你就更應該出去了,她知道你在單位,你還不露面,說不過去啊。聽話聽話。」

  魏恆急了,抬腿踹他:「我說不出去就不出去!」

  邢朗逗他上癮,非要拉他一起出去見大姐。

  關鍵時刻還是沈青嵐衝進來往邢朗胸口懟了一拳:「魏老師還沒準備好,你逼他幹什麼?鬆手!」

  邢朗這才鬆開魏恆,無奈地笑道:「那你等我一會兒。」

  才和沈青嵐走了沒幾步,邢朗忽然停住,回頭看著魏恆,還沒說話就被魏恆抄起沙發上的一個靠背軟枕砸到了懷裡。

  「我不出去!」

  邢朗把軟枕扔回去,無奈道:「想問問你吃早飯沒有,幫你帶點什麼,我大姐肯定不會空手來。」

  魏恆接住枕頭抱在懷裡,沒好氣地瞪他一眼,翹著腿冷冷道:「不用,我吃過了。」

  邢朗擺擺手,和沈青嵐出去了。

  門一關,魏恆就開始緊張。剛才在路上大姐對他屢次試探,他肯定大姐已經從他身上看出了不對勁,所以才不敢和邢朗站在一起同時露面。一來他實在沒有處理這方面事情的經驗,二來他麵皮薄,撐不住在一群心知肚明的警察面前和邢朗強裝成關係單純的同事。

  坐在辦公室里等了差不多十幾分鐘,魏恆聽到樓下有了動靜。他站在窗邊往下看,看到邢朗把邢瑤送到了警局門口。兩個人在說話。

  從他的角度看去,邢朗背對著他,邢瑤和邢朗相對而站,所以他很清楚地看到邢瑤一臉嚴肅,甚至有些怒而不發。

  說著說著,邢瑤忽然在邢朗肩上用力捶了兩下,然後打疼了似的,甩了甩自己的手腕,末了又瞪著邢朗說了些什麼。

  他們的談話進行了長達十幾分鐘,在這一過程中魏恆看到邢瑤的臉色逐漸緩和,無奈似的搖了搖頭,臨走時用力點了一下邢朗的太陽穴。

  邢朗目送她驅車離開,走開幾步站在垃圾桶旁邊抽了一根煙,才回身進入警局。

  推開辦公室房門,邢朗看到魏恆垂頭耷腦地站在窗邊,忙走過去扶住他肩膀:「怎麼了這是?」

  魏恆看他一眼,上前一步,低頭栽到他懷裡,額頭抵著他的胸口用力磕了磕,沒精打采道:「你姐是不是知道了?」

  邢朗挑了挑眉,很詫異也很享受他的投懷送抱,便摟著他的腰笑道:「你這麼聰明,怎麼不是我大姐的對手呢?好好想想,剛才是不是露給她什麼破綻了?」

  魏恆很委屈地「哼唷」了一聲,泄憤似的用腦門撞他的胸口:「不怨我,你姐出現得太突然了。」

  邢朗被他一撞,全身筋骨軟了一半,忙安慰他:「不怨你不怨你,都怪她提前不打招呼。」

  魏恆低低地哼了一聲:「那你怪我嗎?」

  「當然不會,我還要謝謝你開了個好頭兒,我姐不是邀請你去我們家過年嗎?她已經站在我們這邊兒了。」

  魏恆把腦袋垂得更低,嘴裡嘀嘀咕咕地說了句什麼。

  邢朗沒聽清,並且已經沒心情去琢磨魏恆說了什麼,只嘆了聲氣,道:「別哼唷了,你哼唷得我的心都碎了。」

  魏恆從他懷裡退開,撥了撥被蹭亂的頭髮:「我們去醫院看蔣紫陽。」

  邢朗:「……就這樣?」

  魏恆歪了歪腦袋,很真誠地問:「什麼就這樣?」

  邢朗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後無奈地搖了搖頭,拿起剛才秦放放在桌上的文件:「走吧,去醫院。」

  邢朗轉身要走,領子忽然被魏恆揪住,隨即魏恆飛快地在他唇角親了一下,然後看著他微微一笑:「是這樣嗎?」

  邢朗眼神瞬暗,正要親回去,就被魏恆豎起食指抵著嘴唇,笑道:「就這樣了。」

  隨後魏恆攏緊大衣,離開了辦公室。

  邢朗摸了摸魏恆的手指在他下唇留下的一點餘溫,微揚著唇角,跟在魏恆身後快步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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