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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2024-06-13 20:01:36 作者: 斑衣

  上窯位於城市邊緣,標誌性的地理建築是一座民辦的職業學校。小趙追蹤到的長安之星最後的蹤跡就是被職業學校正門攝像頭拍到的影像。和職業學校一條馬路之隔的地方是一片居民區,其中全是建成長達十幾年的老式居民樓,早就劃給了開發商拆建重蓋,但是因為住戶們不滿補償款,拒不搬遷,就一直耽擱下來。

  雖然他們拒不合作,但是搬遷已成定局。臨近的房產公司把市場瞄準了這塊風水寶地,每天都雇用臨時工進入居民區發傳單,而被他們所雇用的大多都是職業學校的學生。

  魏恆把車停在學校門口的停車位,穿過馬路,踩在還未來得及凍實的雪地上,在路邊彎腰撿起一張傳單。

  傳單的頁面被印成了鮮紅色,即使被積雪淺淺埋了一層,也能一眼看到上面印著某房地產公司近日一期開盤,現場購房零元首付,諸如此類的吸睛標語。

  魏恆把傳單折了幾折扔進路邊的垃圾桶,走入學校對面的居民區。攝像頭拍到套牌車長安之星在兩天前進入上窯居民區,其後不知所終。這片居民區很大,一條長街套著許多小巷,還錯落分布著一片片自建房。房屋建造得歪七扭八,分布著許多不知通往何方的小巷和死胡同。他沿著主道走了一圈,主道兩旁矗立的居民樓是整片區域最規整的建築,隨意鑽進其中一棟居民樓,後方接著亂蓋亂造的小樓和平房,方向感稍差一些的,一頭扎進去就出不來了。

  下雪天人煙寂靜,主道邊的一間超市還在對外營業。

  魏恆走進店內,撲掉肩上的落雪,拿了一盒煙放在櫃檯上,才向店老闆打聽長安之星的下落。

  老闆道:「沒印象,現在誰家開不起個車,我們這兒有開幾萬的,有開幾十萬的,很多人家都有車。我怎麼知道你說的那個麵包車是誰家的。」

  魏恆接住老闆找的零錢,道了聲謝謝,揣起煙盒準備離開時看到櫃檯上放著兩三張鮮紅色的傳單。和他在大路口撿到的傳單一樣,是某地產公司的宣傳單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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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闆,傳單是什麼時候發的?」

  「就剛才,沒幾分鐘。」

  「發傳單的是什麼人?」

  「前面學校的學生。」

  魏恆剛走出商店,就見幾個樣貌年輕的男生各提著一紙袋單頁從門口走過。

  「同學。」魏恆揚聲叫住他們,緊走幾步,問他們是不是在發放傳單。

  這兩個男生對生人不防備,也健談,很快和他聊到了一起。

  魏恆問:「你們一共多少人?」

  戴著一頂針線帽的高個子男生回答道:「二十來個吧。」

  「都是你的同學嗎?」

  「有幾個不是。」

  「他們都在哪裡?」

  「我們兩人一組,掃樓,從上窯東邊掃到西邊。」

  他說的掃樓就是進入每一條小巷每一棟居民樓挨家挨戶發放傳單,任何一戶都不准落下。魏恆掏出錢包把錢包里僅剩的一沓鈔票全都拿出來,先數了三百塊出來,對那男生笑道:「我想請你們幫忙找一輛車,就在居民區里找,找到以後我再給你們……」他數了數剩下的錢,「七百五十塊。」

  這男生和朋友碰了一個眼神,十分樂意接下這個活兒,在居民區里找一輛車和他們掃樓的任務絲毫不衝突,於是滿口應下,當時就掏出手機在群里聯繫散在各個角落裡的同學,按照魏恆給出的車牌號和車型,讓大家一起找。

  團隊合作的優勢此時得以展現,並且這些學生對居民區裡的地形很熟悉,少說已經掃了四五趟樓,熟知每一個犄角旮旯和每一個藏在死胡同後面的小院。不到一個小時,戴著針線帽的男生就接到了同學打來的電話。

  他掛了電話沖魏恆道:「找著了,在四號樓後面。」

  魏恆:「麻煩你帶我過去。」

  年輕小伙子躥得很快,腳底抹油般在雪地上迅速滑行,魏恆跟著他穿過幾條偏僻的小巷,最後來到西南角落的幾棟自建房附近。男生的幾個朋友站在路邊,圍著一輛周身落滿積雪的白色麵包車,那男生走過去,蹲在車尾把車牌的積雪撲落,問魏恆:「大哥,你找的是不是這輛車?」

  魏恆看了看車牌號和車型,很快和腦海中目標車輛的影像比對成功,於是點頭,又問:「誰見過這輛車?」

  幾乎所有人都搖頭,說沒見過,只有一個較矮一些的男生遲疑道:「我上次來發傳單的時候好像見過。」

  魏恆往他走了一步:「在哪兒?」

  矮個子男生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的一個丁字路口:「就停在那個胡同裡面。」

  「你看到有人下車了嗎?」

  「看到了,是一個男的,往裡面去了。」

  魏恆隨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發現他說的裡面是丁字路往西的一條深巷。這些學生了解到的情況僅限於此,魏恆沒有在他們身上耗費時間,餘款結清後就把他們放走了。

  幾個大男生一走,被居民樓層層圍堵的小巷頓時變得極為安靜,只有雪花落在地面的聲音。這樣的天氣,視野受阻,且痕跡極易被掩埋。周圍只有低樓,難以發現潛在的目擊者。若是有人在此時選擇在巷子裡幹些什麼不法的事情,可謂是天時地利人和。

  魏恆走到車頭前,打落擋風玻璃上的落雪,往車裡看,車裡空無一人,只有后座堆著一床被褥,車廂地板上還放著一箱礦泉水和方便麵。來時的路上邢朗給他打了一通電話,讓他找到竇興友以後不要單獨行動,把位置發送給陸明宇,陸明宇自然會帶人來支援。

  不過這個說法相互矛盾,邢朗正是因為不信任王前程才偷偷摸摸自己查,如果陸明宇真的帶人過來支援,那豈不是大張旗鼓地告訴王前程和劉局,他無視上級命令,依舊在插手徐暢案件嗎?邢朗這樣要求他,無非是擔心他隻身犯險,出現意外。

  但是現在並沒有找到竇興友,只是發現了竇興友的車,所以魏恆打算無視邢朗的指令,再往前深查一步。剛才提供線索的男生所說的巷子倒比停車的巷子要寬闊一些,兩邊都是平房和僅有兩三層的自建樓,許多房子的外牆上用油漆噴著「出租」和「出售」等字樣。

  竇興友不是本地人,來到蕪津選擇在上窯落腳,或許就是看中了此地低廉的房屋租金和偏僻的地理位置。魏恆站在一戶門首下敲了敲緊閉的大門,片刻後,一個年過五旬的老人打開大門,問他有什麼事。

  魏恆先問他知不知道停在前面的麵包車是誰家的,得到否定答覆後,才問老人知不知道附近誰家的房子近期被租出去了。老人指向巷子東面:「前些天五號房好像新搬來一戶人家。」

  「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嗎?」

  「不太清楚,也就三四十歲吧。」

  「只有他一個人?」

  「這我就更不知道了。」

  魏恆謝過老人,走向巷子東邊的五號房,每一座房子的外牆上幾乎都貼著門牌,魏恆一路找過去,很快在巷子盡頭看到了和四號院比鄰的五號房。是一棟獨立的二層小樓,門前沒有院門,只是屋後連著一堵圍牆,牆上一米多高的地方開了一扇窗戶。

  魏恆走在巷子裡,看著屋後的那扇窗戶,漸漸放慢了腳步,因為他在周圍熙攘而細微的落雪聲中捕捉到了一縷音符,而這種聲音隨著他越來越逼近五號房,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這似乎是一首歌,又似乎不是中文歌,但是這歌的調子卻有些耳熟……

  魏恆逐漸止了步子,用力捕捉在風雪中飄忽不定的樂聲,在腦海中追溯這份神秘的熟悉感。忽然,巷子裡刮過一陣風,吹開了房後的窗戶,窗戶玻璃打在牆壁上,顫了三顫。

  音樂聲頓時從不加遮攔的窗口中隨著狂風湧出,吹到魏恆耳邊。魏恆頓時想起這首發音不是中文歌曲,而是一首他聽過的俄文歌。

  不久之前,邢朗從徐暢家裡拿回來了一些證物,其中包括一台相機,相機中攝錄了一段視頻,視頻中徐暢的女兒徐新蕾唱的就是這首俄文歌。被吹開的窗戶忽然由內被人關上,音樂聲驟停。

  魏恆連忙拿出手機想要聯繫邢朗,但是打開手機卻發現昨天晚上忘記充電,他的手機已經因為電量過低而自動關機了。來不及深思也等不及援兵,魏恆揣好手機快步走到後窗邊,彎下腰想窺探裡面的情景,卻被窗後的窗簾遮攔得一絲不露。

  他左右看了一圈,發現圍牆不算很高,只有兩米多,牆頭扎滿了碎玻璃。但是兩堵圍牆的T形接壤處卻沒利用碎玻璃作為防護。魏恆在兩扇牆上尋找到凸起的支撐點,踩著支撐點用力往前一蹬,雙手立刻攀住牆頭,把全身力量壓在雙臂上,一舉登上圍牆。

  牆後是一方空蕩蕩的小院,魏恆找了個雪厚的地方從牆頭躍下,從房子側面繞到正面,先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院門,才壓著步子走到門首,見房門掛著鎖。但是他剛才看得清楚,剛才房子裡有人把窗戶關上了,家裡有人,房門卻上鎖,那麼房裡必定有些見不得人的東西。

  魏恆僅用了幾秒鐘思考到底是原路返回還是破門而入,很快選擇了後者。剛才沒有播放完畢的俄文歌和忽然關閉的窗戶讓他不免擔心此行已經暴露了,如果竇興友真的在這棟房子裡,只要他前腳離開,竇興友就會立刻出逃。到了那個時候,小趙等人費盡心力才找到的線索全都變成一紙空談。直刀殺手連環殺人案偵破無期。

  魏恆決定冒險一試,從地上撿起一根埋在雪中的鐵絲,扭了幾下,插進鎖眼裡,不出半分鐘就打開了鎖頭。他推開房門,立刻聞到一股濃重的醫用酒精味。房子裡沒開燈,而室外正在飄雪,天光黯淡,所以室內的光線更是朦朧。

  魏恆輕輕把門關上,擋住室外的風雪,掃視屋內一周。入眼是連客廳都算不上的空蕩蕩的外堂,左右各有兩間房,正對面是一間廚房,和廚房一條斜線相對的是一間房門虛掩的房間。

  魏恆慢慢走到外堂中央,看著正對著他的廚房,目光依次掃過廚台上的案板、切到一半的青菜和一旁正在煮飯的電飯煲。忽然,從左邊房間傳出一聲悶響。魏恆立刻轉身看去,只見房門微微搖晃,從房門的縫隙中看過去,他看到了一雙男人的腳踝。他貼著牆壁,一把推開了房門。房門「吱呀」一聲輕響,很快恢復寧靜。魏恆從牆邊往屋裡看去,霎時睜圓了雙目。

  慘不忍睹。

  屋裡躺了一個渾身赤裸、慘不忍睹的男人。

  這男人渾身赤裸,雙手和雙腳被鐵鏈牢牢鎖住,側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渾身乾癟枯瘦,幾乎只剩下一副骷髏架子,他面色灰白,雙眼凹陷,眼球枯如死木,頭髮幾乎掉光了,目光呆滯地看著出現在門口的魏恆。

  魏恆強壓下一陣陣反胃感。他見過許多模樣駭人的屍體,但遠不如此時這個活人給他的衝擊力來得強烈。這個男人不僅僅乾枯如死人,他的雙手和雙腳,十根手指和腳趾全都被剁掉了,並且腿間的那物也被割掉,男人的象徵殘缺不全。不僅如此,這個男人渾身上下生滿了潰爛的紅瘡,到處都在流血,流膿,甚至附了幾隻藏在屋裡過冬的蒼蠅。

  一股腥臭味從他身上源源不斷飄散出來,剛才魏恆聞到的酒精味源於男人身邊融滿血水的酒精桶。男人身邊放著幾支已經空掉的針筒,還有幾支針筒被扔到了魏恆的腳邊。

  魏恆先戴好手套才拿起兩支針管看了看,認出其中一種是營養針,另外一種是催情劑。

  他很快明白了這兩種針劑的用途,營養針是為了讓被囚禁的男人維持生命,催情劑是為了讓這個被閹割的男人飽受折磨。將這個男人囚禁於此的人,是在讓他活著受盡折磨。

  而那些紅斑和爛瘡,是梅毒。

  那男人看著魏恆,張開嘴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是一絲聲音都發不出。魏恆看到他的牙床也潰爛無狀,牙齒像是被人生生全部拔光,就連舌頭都沒有。

  魏恆站在門口看了他片刻,想確認他的身份,但是他無法根據這樣一張沒有人形的人臉得出他到底是誰的結論。離開這間房間,魏恆朝剛才窗戶被吹開的臥室走過去,經過廚房時忽然停住了腳步,然後轉向走入廚房中。

  廚房裡正在煮著一鍋米飯,澱粉的香氣和周圍的腥臭味和酒精味糅雜在一起,混合成令人發嘔的腥甜味。魏恆走到廚台前,看著盛放著一把青菜的案板,眉頭越皺越深,脊背越來越冷。剛才他明明看到案板上放著青菜和一把菜刀,但是現在菜刀卻不見了。

  難道說……

  魏恆忽然轉過身,站在他背後的一道人影頓時闖入他的視線。一個穿著一件白色睡裙的小女孩兒就站在他身後一米開外的地方,她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披著一頭長髮,漆黑渾圓的眼睛裡漫著金屬般的冷光,高高地揚起手臂,手裡握著一把尖刀,維持著舉刀欲刺入魏恆後背的姿勢,毫無血色的面龐猶如一抹幽靈。

  女孩兒還來不及把手中的刀插入闖入者的身體,就被對方識破。她握著刀轉身便逃,迅速衝出了廚房。

  魏恆被剛才那個女孩兒冷漠且充滿殺氣的眼神所驚訝,遲了片刻才朝她追過去,循著聲音推開了東面的一間臥室。臥室里空無一人,只有一張布置得溫馨舒適的小床,床上放著一台MP4,想必剛才那首俄文歌就是從MP4里放出來的。魏恆在房間裡看了一圈,隨後把目光定格在牆邊的一張衣櫃裡,他朝衣櫃走過去,蹲下身,一下拉開了推拉門。

  似乎有所預知般,魏恆死死扣住了從衣櫃裡伸出的一隻細弱的手腕,以及被那小手握在掌中的刀。

  魏恆握著女孩兒的手腕,問:「你是誰?」

  女孩兒用力拉扯著自己的手,鬆開了手中的刀,緊咬著嘴唇,泫然欲泣。

  魏恆卸了幾分力道,但不至於讓她逃脫,看著她的臉又問:「你是徐新蕾?」

  他只看過徐新蕾失蹤前,十歲時的照片。如果徐新蕾還活著,今年恰好十二歲。而眼前這個女孩兒的眉眼和十歲的徐新蕾很相像,就像是兩年後的徐新蕾。

  聽他說出「徐新蕾」這個名字,女孩兒忽然停止掙扎,詫異地看著他。魏恆從她的眼神中篤定了自己的猜想,頓時把她的手腕握得更緊:「躺在西邊房間裡的那個男人是誰?是竇興友——」

  話沒說完,魏恆忽然感到後腦勺一陣劇痛,整個人被一股巨大的衝力襲擊,不由自主摔到一旁,意識瞬間模糊。他趴在地上,看到藏在衣櫃裡的女孩兒跑出來,撲進一個男人的懷抱。

  那個男人身材高大,穿著衝鋒衣和迷彩褲,戴著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雙細長又鋒利的眼睛,他一手摟著女孩兒一手拎著一根鋼管。

  魏恆被他拽了起來,那個男人繞到他背後,用一根冰冷的鐵鏈纏住他的手腕。魏恆猛地咬了咬牙,忽然掙開那條鐵鏈,橫起右臂手肘向後撞去!

  他這一肘頂到了男人的頸窩,男人向後仰倒在地上,袖口滑出一把匕首落在右手掌心。魏恆迅速站起身,反應極快地在他滑出刀刃之前一腳踢在他手腕上,然後先他一步撿起落在地上的直刀,抵住男人的喉嚨。

  魏恆用膝蓋壓著他胸腹,用腳踩著他的右臂,手中的匕首懸在他喉結上方:「你到底是什麼人!」

  男人不答,只躺在地上冷冷地看著他。

  魏恆正要去掀他臉上的口罩,忽然察覺到腹部被什麼東西頂住。他低頭一看,看到一把手槍。

  「放開他!」

  女孩兒也撿起了落在地上的菜刀,雙手握著刀,衝著魏恆大喊。

  躺在地上的男人微微歪了歪頭,手中的槍又往魏恆腹部頂入了幾公分。即使他的臉藏在口罩後,魏恆也能看到他在笑。

  魏恆鬆開手,匕首應聲落地。隨後,他被一拳掀翻。當從黑暗中甦醒時,魏恆立刻感知到了手腕處的劇痛。他坐在牆邊,靠在牆上,雙手被鐵鏈綁在身後,那鐵鏈緊到幾乎鑲進了他的皮肉,勒斷了他的骨頭。

  外堂正中擺了一個行李箱和幾個包裹,女孩兒已經換上了冬衣,正坐在行李箱上盯著魏恆。

  「你是警察嗎?還是壞人?」女孩兒語調幽冷,口吻中沒有絲毫這個年紀應有的天真和稚氣。

  魏恆仰頭靠在牆上,緩緩吐出一口氣,看著她問:「那你是誰?」

  女孩兒垂下眼睛,手指繞著發尾,道:「我是徐新蕾。」說罷抬頭看著他,那眼神似乎在說「輪到你了」。

  魏恆道:「我不是警察,也不是壞人。」

  不知是不是他看錯了,徐新蕾露出一抹近乎嘲諷的冷笑。

  此時,用直刀的男人把渾身赤裸生滿爛瘡的男人從西邊房間提出來,扔在外堂,然後遞給徐新蕾一個眼神。徐新蕾一副司空見慣狀,微微背過身,把玩著自己的頭髮。

  魏恆親眼看到那個男人拿出匕首,毫不猶豫地割斷了那人的喉嚨。當一個人的喉嚨被割斷時,血不是慢悠悠地流淌,而是急匆匆地噴濺。

  男人站起身退後幾步,避開了血的噴濺範圍,然後掏出一把紙巾擦拭著刀刃上的鮮血。

  魏恆閉了閉眼,壓下去喉間的一股腥甜,道:「徐暢。」

  男人轉頭看著他,眯著眼睛,似乎對他識破自己的身份絲毫不意外。

  魏恆緩了一口氣,說:「我們一直找你,如果你做完了你想做的事,就跟我回警局。」

  徐暢走近他,蹲下身,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舉起還殘留著血跡的匕首橫在魏恆脖子上,道:「你不是警察。」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警察?」

  「因為我剛才在你的眼神里看到了和我一樣的東西。」

  魏恆在心裡承認,剛才他遇襲時的確對這個男人起了殺心:「我是西港區分院局刑偵支隊的犯罪顧問,是邢朗的搭檔,你認識邢朗嗎?」

  徐暢挑了挑眉,算是給他一個回答。

  魏恆不得不向後靠近牆壁,以躲避已經陷入他皮肉里的刀刃:「停手吧,竇興友是最後一個人。」

  徐暢搖頭:「不,還有兩個人。」

  「徐紅山和死人無異,祝九江在我們的保護中,你殺不了他。」

  徐暢以冷笑表達對這句話的不認可,又道:「不是徐紅山。」

  不是徐紅山?魏恆不動聲色地想,難道還有第六個人?

  徐暢看著他脖子上滲出的一道血,似乎是在殺與不殺之間猶豫了片刻,最後收起匕首,對魏恆說:「回去告訴邢朗,不用找我。等時機到了,我會親自去找他。」

  然後,他提著行李箱,和背著雙肩包的徐新蕾離開了這座房子,只留下一具死相駭人的屍體。他們沒有關門,室外的風夾著雪往室內猛灌,轉眼在門口鋪了一層雪花。

  魏恆靠在牆上歇了一會兒,忍住不時襲來的噁心和暈眩,站起身走出房子,往緊鎖的大門走去。他一下下踹著鐵門,足足踹了有將近半個小時才把附近的人驚動。

  兩個男人合力把鐵門撬開,一人跑進屋裡查看,一人解開了魏恆手上的鐵鏈。魏恆向他借了手機,撥出邢朗的電話,沒有理會房子裡響起的震天動地的嚎叫。

  他說:「是我。」

  邢朗靜了片刻,隨後咬了咬牙:「你的手機為什麼關機!我到上窯了,你在哪?!」

  魏恆說出詳細方位,然後看了一眼從房子裡跌跌撞撞跑出來的男人,道:「徐暢跑了,還是那輛車。竇興友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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