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良心

  許清如這話說得很有水平。

  哪怕保安隊長事先接到了不得接受媒體採訪的警告，他也好奇醫院領導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

  所以他馬上就和許清如約了地點見面。

  許清如一見面就搶先提問：「你為什麼要舉著甩棍威脅群眾？」

  「呃，當時沒想太多，只是不希望他們亂拍攝，不小心犯了錯誤……」

  「錯！你是愛崗敬業，維護醫院的秩序和聲譽的心情比較急切，你在醫院幹了5年，早就不自覺地把醫院當成了自己的家，不希望任何人抹黑它！」

  「啊？」保安大哥有些懵，「大概……可能是你說的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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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你那麼竭心盡力地為醫院著想，就算方式方法不太妥當，也不至於被開除啊。長明醫院的領導獨斷專行，上嘴唇沾下嘴唇，一句話直接改變了你的命運，憑什麼啊？你把醫院當家，他們把你當什麼了？」

  那保安仔細一下還真是這樣！

  他被拱起了火氣，當著許清如的面把醫院領導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看到火候差不多了，許清如才提出兩個要求，一個是請他面對鏡頭講述前因後果，另一個是希望他能和自己一起去見張蒙，說服對方重新接受採訪：「你曾經放他一馬，對他有恩。」

  保安又猶豫了：「這樣做對我沒有任何好處，可能還影響以後找工作。」

  「你兇巴巴的樣子都被網友做成表情包了，本來也不好找工作。為什麼不出來澄清事實，讓大家知道你只是刀子嘴豆腐心，最後根本沒處罰張蒙呢？」

  沒有什麼比清白重要。

  她的話直擊靈魂，讓保安大哥無法拒絕。

  撕開了這個口子，許清如馬上帶他去張蒙家裡拜訪那位剛出院不久的父親。

  老人家大病初癒，身體還比較虛弱。

  她謊稱是張蒙的同事，絕口不提網上視頻的事情，噓寒問暖探望一番，留下牛奶和水果就走，但是在門口她給張蒙打了個電話，約他就在樓下見面。

  為了老父親的健康，張蒙不敢不回來。

  他坦白醫院給了一萬多塊錢希望他閉嘴，所以現在很為難，希望息事寧人。

  許清如玩了一手偷換概念：「這不是封口費，這是你本來就應該報銷的藥費！他們拿你的錢封你的口，」

  「對啊，這些本來就是我該醫保報銷的錢！」

  張蒙的心態動搖了。

  許清如再次發問：「以我的判斷，這家醫院『外購藥』絕非個例，你額外開支的藥費經此一鬧算是報銷了，其他人呢？以前的、現在的、未來的無數病人怎麼辦？我們來是希望幫你，幫他們，幫所有人從根上解決這個問題，你卻當起了縮頭烏龜，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在她想來，這麼一番振聾發聵的言論砸過去，張蒙熱血上頭，應該爽快答應去找醫院領導對質，趁著上熱搜的熱度把「外購藥」這個蓋子徹底揭開。

  然而並不是每個人都如她這般疾惡如仇，都像她這樣勇敢無畏的。

  張蒙就是個自私自利的典型，要不然也不會三天兩頭去醫院討說法。

  他是這樣跟許清如說的：「我拿回了屬於我的錢就行了，管別人幹嘛，他們不服氣也去鬧嘛，壞人全讓我當了，他們躺著得實惠？憑什麼啊，我沒有義務替他們說話幹活。」

  這下連那位保安大哥都看不下去了：「早知道你是這種人，我上午就不該放了你，真該讓你去蹲局子好好反省反省。」

  許清如趕緊攔住他，怕激怒了張蒙。

  可這已經來不及了，張蒙忽然拿出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舉著自拍：「大家都來看啊，我明明已經澄清了，我和長明醫院就是個誤會。這女的非逼著我出來反咬一口，兄弟們，你們見過這樣的無良記者嗎？」

  取景框裡的許清如格外狼狽。

  她趕緊搶白解釋：「不是這樣的……」

  但張蒙已經把手機收起來了，拿在手裡威脅道：「你們要是再糾纏我，我就把這個視頻發到網上去。反正我現在是全網焦點，我放個屁都有人點讚支持，咱們看看網友信我還是信你！」

  熱臉貼冷屁股，許清如徹底沒招了。

  現在張蒙鐵了心和醫院站在一個陣營，她手裡的所有採訪素材都成了毫無證據的片面之詞，自己還會背上無端生事的鍋，敗壞掉欄目組所剩不多的名聲。

  她失落地離開了，對呂焱俠的回覆了今天採訪的經過。

  遇到這種當事雙方都極度不配合的情況，呂焱俠也沒什麼好的辦法，只能讓她先撤。

  她離開不就，張蒙就在各個平台發布了個人道歉的視頻，沒有解釋他鬧事的原因，只說自己混帳，給長明醫院和相關醫生造成了負面影響，很對不起。

  醫院也馬上發出了諒解通報給予配合。

  所以，張蒙拿到了錢，醫院也挽回了聲譽，似乎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唯一倒霉的就是那位工作認真負責的保安隊長。

  任爾東時刻關注著這邊的動向，看到張蒙的道歉視頻後大為光火，還以為許清如的採訪流於表面，沒有把握住「外購藥」的根本矛盾。

  他帶著先入為主的偏見打電話給許清如，開口就說不可思議：「你許大記者的水平就是把這些尖銳的社會問題變成給醫院闢謠唱讚歌的假新聞嗎？紅包門你被他們聯手騙了，這次醫鬧又是這樣？」

  許清如沒有心情跟他爭辯解釋，只回了一句：「這個新聞沒做成，不會播的。」

  「怎麼會做不成呢？事實清楚、脈絡清晰、目標明確，你只要把醫院、病人、藥房走一遍，問幾個問題就行了，多簡單！就連我都能輕鬆幹完，你這老記者怎麼會做不成？」

  「我懶得給你解釋？」

  許清如把電話掛了，讓任爾東氣得跳腳，再打過去發現對方關機了。

  他不信邪，打算明天再去長明醫院談業務時找吳睿好好聊聊，看看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而此時的吳睿心裡也在犯嘀咕，許清如臨走前的那句話就像扎進他心裡的一根刺：「醫院領導千方百計地阻攔記者，真的只是不想得罪上級部門嗎？外購藥這種事情，真的要一直存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