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面 忘了
2024-06-13 09:00:58
作者: 咔咔哇咔
卞山地處中東,天氣炎熱的時候居多,於是楊夏從小就喜歡下雨天,不是一般的喜歡,是下了雨會在院子裡,在山上跑來跑去的明晃晃的喜歡。
這會就是,被方想年抱著,想去雨里。
方想年找來雨鞋和雨披給她換上,楊夏便鑽到了雨帘子里。
方想年叮囑了不要去外面,進了廚房去煮薑湯。
這是夏天最後一場雨,比尋常時候要涼,方想年煮著薑湯有些乏,還有些累,他找出香菸想點一根,但沒點,只是咬在嘴裡,默默的聞著味。
外頭嘻嘻哈哈的聲音小了點。
他關了火出去,眼睛微掃,院子中已經沒有在踩水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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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大門是開著的。
方想年嘴裡的煙掉了。
他踩著拖鞋奪門而出。
別墅位於半山腰,通往山下的路被修的很平整,但路旁邊卻不然。
閆箏和楊夏小的時候,方想年找人在別墅周圍圍上了闌珊,但隨著他們年歲長大,闌珊又經過數年的風吹雨打已經鬆散,楊夏覺得不好看,方想年便找人拆了。
他頂著雨,深一腳淺一腳的下了山路往下淌,一邊淌一邊喊:「楊夏!」
層層疊疊的呼喊被越漸猛烈的狂風暴雨所掩埋。
等到方想年渾身泥濘赤腳回到別墅找手機打搜救電話的時候,已經是兩個小時後了。
進門的剎那,懷裡被撲進一個小人,暖烘烘的,帶著水汽和委屈:「方想年,你去哪了。」
方想年怔住,手腳帶著僵硬,他把手在衣服上擦擦,卻怎麼都擦不乾淨。
便沒抱她,聲音很啞:「你去哪了?」
方想年額前垂下的發上全是淅淅瀝瀝冰涼的水珠。
楊夏抹了把被水濺濕的臉,抬頭看他,眼底全是指責:「我去倉庫找水槍了,你去哪了?我在家裡找了你好久,也等了你好久。」
方想年沒忍住,低頭吻住她,吻的很深,很濃,全是化不開的膽戰心驚。
楊夏氣喘吁吁的鬆開嘴小聲說話:「我以為你反悔了,跑了。」
方想年微怔,將因為驚懼還在不斷打著哆嗦的手背到身後:「不會,我許了你的,別怕。」
楊夏便不怕了。
方想年鬆開她重新去煮薑湯。
楊夏上樓換衣服,方想年將被泥污覆蓋腳面下的皮開肉綻洗去,踩了雙完整覆蓋腳面的拖鞋。
楊夏回來讓他也去換衣服。
方想年沒動,看著鍋里喧騰起來的薑湯,語氣很輕:「沒事,你先喝薑湯。」
楊夏找個條浴巾給他披上,揪著他的衣服問:「你到底去哪了,為什麼留我自己在家這麼久。」
方想年關了火,將薑湯倒出來,淡道:「有事。」
「什麼事?」
方想年食指微蜷,眼睛看向外面:「雨停了。」
楊夏的注意力總是很好轉移,這會就是,眼睛移到外面,身子便跟著移過去,思想也跟著移了過去。
方想年將酸疼的幾乎想剁掉的胳膊放在鍋旁邊偎,偎得層層酸麻,像要皮開肉綻,也沒偎去骨頭縫被涼水砸進的寒意,待楊夏回來的時候面不改色的將碗端出去:「過來喝湯。」
喝完湯,楊夏便被趕去睡。
她睡的不踏實,手緊緊的攥著方想年的衣襟。
方想年看著她,伸手摸摸她的臉,摸摸她的鼻子,接著探身吻了吻她的唇,楊夏便鬆開了手。
方想年起身去外面,坐在房門口,將褲腳挽了起來。
山下的荊棘叢全是長了刺蝟球的草,層層疊疊,剮蹭的方想年的小腿處便也是層層疊疊的傷口。
他拿碘酒擦了擦,接著勉強站起身,搖搖晃晃數次,眼前都是一片漆黑。
他嘆了口氣,一瘸一拐的去了浴室,放了滿滿的滾燙的熱水。
都說年輕時對身體的不愛惜會轉嫁到年長後。
方想年伸手摸摸自己年輕時骨折的腿。
他覺得自己真得老的。
楊夏以後該找個年紀足夠輕的,最好是能照顧她到皚皚白髮,生命垂留最後一刻之時。
方想年回去的時候,楊夏已經蜷成了一團,額角全是大顆大顆的汗珠。
他伸手摸了一把,額頭是涼的。
喟嘆口氣,上床將人攬進懷裡。
楊夏夢魘的聲音,一聲又一聲的砸進了他的耳蝸。
「姐姐……我錯了……全是我的錯。」
方想年眉眼呆愣了一瞬,接著便抱緊她,一下下的吻著她的發。
最開始沒說夏楊和他分手的事,是忘了。
真的忘了,因為那段時間很忙。
忙著陪車禍後半身不遂想自殺的老師,忙著調查夏楊為什麼死,忙著料理已死的姐姐姐夫的後事,還要忙著看顧在醫院唯一的外甥。
他恨不得將身子劈成八瓣。
於是,便來不及阻擋上頭按下來的法援案子。
是那個人的。
殺害夏楊的嫌疑犯。
之所以說是嫌疑犯,而不是真兇,是因為他不停的在上訴,在喊冤,哪怕是罪證擺在面前,卻依舊不按字畫押,叫囂著是冤枉。
方想年往上面提交了撤換律師的申請,理由是死者是他的女朋友。
這是最好的理由,他是真的身心俱疲,不想摻和。
但邢遠喬找來,說證據確鑿,說讓他把申請要回來幫他一把,一塊將這個人渣送進去繩之於法。
那晚醫院外的白熾燈很亮,照著邢遠喬俊朗的面目像是地獄鑽出來的鬼魅。
倆人的授業恩師就躺在裡面,邢遠喬一字未提,眼底像是只看見了方想年,那個眼神全是希望和顫抖,像是方想年說了不好,他就要崩潰跪地嚎啕大哭,方想年定定的看了他半響。
說了好。
因為邢遠喬是夏楊喜歡的人,因為他是他的師哥,因為他想讓夏楊在九泉下安息。
案子進展的中途,一度很順利。
直到開庭的前一天,那人申請見他。
庭審結束後,方想年無數次的夢見法官宣判無罪釋放的那一刻。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其中夾雜的不是滿堂喝彩他的一戰封神,而是抹不去的夏楊的影子,以及邢遠喬耳目欲裂,轟然倒地前的那雙眼睛。
方想年狠狠的顰了眉,比之骨髓裡帶出的酸疼脹痛更深的是心臟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死死的攥住,像是想把乾枯已經流不出血液的心臟攥的重新滴出鮮血。
他死死的咬著嘴唇,緩慢的將懷中的楊夏推開,然後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