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自作孽,不可活
2024-06-12 18:00:44
作者: 夭夭漣漪
下意識想要拒絕沈若初的沈歆瑤卻被尹姨娘拉住了。
「去吧,和二小姐好好說說話。」
雖然不明白尹姨娘為什麼會支持她和沈若初來往,但沈歆瑤相信,在這個府里,唯有尹姨娘所說的一切都是為她好的。
因此,沒怎麼猶豫,她就跟著沈若初走了。
隱月閣。
沈若初的屋子裡早已烘得暖呼呼的,一進門沈歆瑤便覺得自己的汗都出來了。
整個侯府,只有沈老夫人和沈若初這兩處是最暖和的地兒,她在承榮侯府的這兩日從沒享受過這樣的暖和。
苛不苛待她倒是其次,最主要是坐吃山空的承榮侯府實在是經不起鋪張了。連徐氏的屋子都不敢這麼用炭,更何況是她。
她那屋子裡分得的炭,數目少不說,質量還差,一燒起來先要嗆一鼻子灰才能慢慢地暖起來,但暖不了一陣兒就續不上了。
用一句冰窖一般來形容她那住所也不算為過。
好在這冬季已經快要過去了,她倒也不至於凍死在侯府里。
沈若初招呼著她坐下,又命人來將她的大氅幫著解了下來拿到一旁掛起來。
沈歆瑤一抬手,衣袖下滑的瞬間,手腕上的一抹青紫露出來。
沈若初目光一頓,張口道:「他打你了?」
沈歆瑤慌忙將衣袖拉下來,面上是被看破窘境的難堪。
「對,他打我了,打得很重,日日都打,我現在滿身都是傷痕你滿意了嗎,你要不要親眼看看?」
面對沈歆瑤的失控,沈若初卻依舊神色平靜,或者說,更平靜了。
她就那麼安靜地盯著沈歆瑤,一直到她發泄完沉默下來,無聲地流著淚。
「姐姐為何對我有這麼強烈的敵意?我自問,從未曾主動害過你。」
沈若初的話,把沈歆瑤問住了。
是啊,為什麼呢?
是因為她反將了自己一軍,使得在眾目睽睽之下和男子苟且的人,變成了自己嗎?
可那不也是自己做下的局嗎?
她不過是為了自保而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她真的錯了嗎?
嚴格說起來,在那之前,沈若初明明並沒有做出過什麼傷害她的事,可她為什麼就是討厭沈若初?
沈歆瑤給不出自己答案。
但沈若初替她回答了。
「是嫉妒,對吧?」
沈若初的話像是一道閃電,剎那間將沈歆瑤腦海中所有的混沌迷茫都劈開了,照亮了她心底的那一抹陰暗。
對,的確是嫉妒。
儘管沈歆瑤不想承認,可那的確是不爭的事實。很多時候,她都在默默地詛咒沈若初的同時,無比悲憤地質問著上天,為什麼她不是沈若初,為什麼她不能得到沈若初的一切?
見沈歆瑤默認了,沈若初苦笑起來。
「我有什麼可讓你嫉妒的呢?那你知不知道,在你嫉妒我的同時,我也在嫉妒著你。」
沈歆瑤再次傻住了。沈若初嫉妒她?這怎麼可能!她一個地位卑微的庶女,有什麼好讓她這個高高在上的嫡女可嫉妒的!
「你只看到了嫡庶之分,卻忘記了,我們都不是擺在鋪子裡待價而沽的商品,我們是人,有情緒有感受也有喜怒哀樂的人。
或許如大多數人所想,嫡女的確在身份上是更光鮮亮麗一點,可那有什麼用呢?
我在沈家的生活,你是親眼目睹的。我的確是正牌夫人所生的嫡女,可是有什麼用?就連我的親生母親對我都未曾有過一絲的關愛。你覺得,是冷冰冰的錦衣玉食更能暖人心,還是母親的懷抱更令人沉迷?」
沈歆瑤被沈若初的話帶入了回憶中。
記憶里,沈若初的確是從未得到過寇氏的半分慈愛的。
她一度以為,寇氏或許就是那麼個自私自我的性子,對於兒女無法表達出內心的溫度而已。
直到江落雪的出現,她才明白,原來寇氏不是不會,只是不想。
可,沈若初也是她的親生女兒,為何她對待江落雪和沈若初的態度卻有著天壤之別呢?
沈歆瑤以前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此刻認真地想起來才覺得,沈若初這些年來,似乎除了這個嫡女的身份之外,別的也確實不曾再有什麼了。
「尹姨娘雖只是個姨娘,可她只有你這麼一個孩子,這些年你就是她的全部她的命,她能把自己最好的全都捧給你,能在你犯了錯受罰的時候撲上去替你擋住那落下的鞭子,能為了你的親事去求父親,求母親,不厭其煩地為你籌謀,只想讓你嫁個好人家……」
沈若初把話停住了。
沈歆瑤如夢方醒一般,瞪著眼睛道:「你說什麼,姨娘為了我的婚事去求父親?」
「你怕是不知道,父親已經答應了尹姨娘,會在六部之中,為你尋一位家世在侍郎之上的郎君,他心中也大約選定了幾個人,原本是待年後就要讓人相看的。」
尹姨娘年輕時不是不會爭寵耍手段的人,是在生下沈歆瑤之後,為了她的安全計,尹姨娘才本本分分地伏低做小起來。
但為了沈歆瑤的親事,她做出了怎樣的算計和付出,又有誰知。
沈歆瑤大駭。
這麼說來,若不是她和江落雪合謀設計沈若初,或許再過幾個月,她就能被八抬大轎敲鑼打鼓地真正以正妻之禮迎娶到世家去做少夫人了。
是她自己一手毀掉了尹姨娘苦心換來的承諾,也一手推走了擺在她面前、扭轉命運的機會。
天作孽,猶可違。
自作孽,不可活。
沈歆瑤茫然抬頭,目光中的痛苦更增了一層。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擁有的從來就不比我少。可正是你的狹隘和嫉妒,給了他人可乘之機,使你成了她人手中的劍,被人利用著,來算計我,可你卻並不清楚,那人真正為的,卻是自己。」
沈歆瑤眼前閃現出尹姨娘的臉,那張對著她時永遠笑意盈盈的臉,永遠對她細聲細語的聲音。
她原本擁有的,就已經足夠多了,為什麼還要覬覦他人呢?
沈歆瑤捂著臉,眼淚從指縫中洶湧擠出。
哭夠了,她將埋在手心的臉抬了起來。
「你方才為什麼說,江落雪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