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審問（一）

  吱——

  生了鏽的門栓被推動，鐵鏽間刺耳的摩擦聲在靜悄悄的大牢中，不停的迴蕩著。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個血肉模糊，幾乎認不出來的面孔，蜷縮在牢房的角落裡。

  隨著墨子弈等人踏入牢房的腳步聲，那本就蜷縮成一團的身影，肉眼可見的再次收縮。

  牢房的另一角則站著一位衙役，看見他們進來趕忙行禮，然後頗懂規矩的退了出去。

  墨子弈孤身走到那角落，在那人面前蹲下，看著恨不得把頭埋進雙膝里的人，他突然惋惜的嘆了口氣。

  哆嗦的身影，停了下來。他不知道來人是誰，可這聲音甚是年輕，甚至是稚嫩。

  「好久不見了，高侍衛！」

  墨子弈起身退到一旁的座子上，看著逐漸凝固的身影，略帶嘲諷的說道。

  

  高成猛然抬起來頭，血紅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墨子弈，配上臉上那些血肉翻湧的傷口，顯得極為猙獰。

  「好久不見了，世子！」

  高成口齒不清，一句話說的很是艱難。

  「竟沒有想到，你居然沒有死。」

  高成悵然若失的話語，一下就激怒了霍光和南星，陰沉的氣息在墨子弈身後四散開來。

  一旁的丁承安和李澤，驚恐不安，不由自主向遠處移了幾步，這才安心了不少。

  嘎嘎嘎——

  高成感受到兩人的憤怒，沒有慌張，反倒是痛快的陰笑起來，但當他對上墨子弈那波瀾不驚，又滿是笑意的眼神時，笑聲戛然而止。

  「你說的對，我沒死是不是很吃驚，畢竟那是軍用短弩，近距離幾乎無敵，那你猜猜，陛下如何了？」

  墨子弈一點也對他的話有心裡波動，他在高成的眼底看到了死氣，他知道高成在求死，他想激怒他們，然後活活把他打死，他也就解脫了。

  可他們做了這麼多，無外乎，目標在萬順帝，只要用其進行試探，必然會有結果。

  墨子弈的話，對高成沒有一點影響，甚至高成的眼底有了落寞和悔恨哥，偏偏沒有怨恨。

  「那老賊當然是活不了了！」

  高成嘴上所說和心中所想完全是不一樣的，墨子弈心中明了，卻又萬分焦慮。

  這高成就是顆棋子，他在求死，都不肯吐露一點風聲，又是因為什麼。

  「別想了，陛下如今好好的坐鎮皇城，又怎會被你們這群小人所傷？」

  墨子弈凌厲的目光掃過，高成的臉上，果然不出所料，他在高成的眼中看到了如釋重負。

  「不可能！不可能！，太子殿下明明就...」

  高成卻是眼珠一轉，驚呼出聲，口不擇言，察覺到不妥時，當即閉了嘴。

  「太子殿下？做了什麼？」

  丁承安也顧不上什麼害怕不害怕的了，大步上前，直接打斷了墨子弈的問話。

  墨子弈面露不悅，但未多說，只是看著兩人的表演。

  「沒有，太子殿下是無辜的，是無辜的，這事都是我一人所為，和太子殿下無關！」

  高成撕心裂肺的樣子，完全不似作假，就是眼中的焦急也是真情實感，可丁承安卻不依不饒的再三逼問。

  「這京中誰不知你和太子相交甚近，其中之事本官多說也沒有意義不是嘛？」

  「你...你就是在污衊！我都說了和殿下沒有關係！」

  高成猛然站了起來，徑直撲向了墨子弈，只是未及碰到墨子弈的衣角，就被一直戒備他的兩人，聯手踹了回去。

  咚——

  宛如破麻袋的身影，沒有任何緩衝的撞在了，冰冷刺骨的石牆上。

  墨子弈揮手阻止了兩人進一步動作，他看的出來，剛才那一下雖然動靜大，但絕對是沒有傷到高成。

  霍光能這樣他不驚奇，可南星也會這樣，實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南星開始做事前，考慮後果了，這對他來說絕對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墨子弈幽幽走到高成身邊，輕聲且悵然道，「我相信，可別人不相信啊！」

  高成顧不上後背的疼痛，手腳並用的爬到墨子弈的腳下，抱住了他的腳，一聲一聲的哀嚎著。

  墨子弈這麼說並不是在忽悠他，而是他真的相信，這事不是太子乾的，主要太子這蠢貨，就算再蠢，也不能蠢的這麼明顯吧。

  還有這高成，看來身後另有他主了。

  「世子你...」

  丁承安驚呼著，卻對上了墨子弈極有威壓的眼神，識趣的閉上了嘴。

  「霍光。」

  墨子弈偏頭喚來霍光，霍光輕車熟路的開始如數珍寶的點了起來，「高成，京城人士，家中有老母，另有妻兒，家住城西，槐林坊丁四十七號。」

  隨著霍光的話，高成的眼睛陡然睜大，瞠目欲裂的抬起頭，暴起而發。

  卻被墨子弈毫不費力的躲閃開，他雖是受了重傷，但是應對一個幾乎殘廢的人，還是沒有問題的。

  「可要我派人去請？」

  墨子弈本是不想用這種方法，禍不及家人，可這種情況，段時間想要高成開口，實在是太難，只能出此下策。

  「你個卑鄙小人！」

  「啊啊啊啊啊啊！」

  高成發了瘋似的，一次次爬起，一次次被踹飛。

  「你想死，沒人攔著你！但是你想過，那些無辜的金吾衛嘛？他們也是有家的人，他們也有父母妻兒，但是如今他們因為你隨時都會身首異處！」

  墨子弈被兩人一左一右保護的嚴嚴實實。

  「你做這些事的時候，可有想過他們？五百多人，因為你，全被下了大獄！」

  墨子弈其實很生氣，他在為那些人惋惜，他知道就算是查出來真相，那些人也不一定，能活下來。

  天子一怒，浮屍千里。這不是玩笑，但是他想盡力一試，不論結果如何，他盡力了，即使不盡人意，但他至少不會後悔。

  「我...」

  墨子弈話，亦是擊中了高成的心，他們都是平日裡極好的兄弟，他們是底層的侍衛，大多都是家裡貧苦才會當金吾衛混口飯吃。

  這五百多個人，就是五百多戶人家的頂樑柱。

  悔恨的眼淚，自高成腫起的眼眶中緩緩滑落，「為什麼？為什麼？」

  高成在墨子弈的呵責聲中，癱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