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上東寺（四）

  明月高照。

  墨子弈百無聊賴的躺在客房的屋頂上。

  他到現在都理解不了，白日裡發生的種種事宜。

  「南星。」

  墨子弈輕喚出聲，南星不知什麼時候偷偷出現他身後。

  修長的影子，隨月光，映照在房頂上。

  南星無聲無息的坐到他身邊，掏出一塊紙包，遞到墨子弈面前。

  墨子弈擺擺手，「我不餓。」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𝕓𝕒𝕟𝕩𝕚𝕒𝕓𝕒.𝕔𝕠𝕞

  南星見狀，自己打開紙包，露出寺中的吃食，大塊朵頤。

  墨子弈羨慕的看著無憂無慮的南星，突然感覺生活在自己的一方世界，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最起碼不會有煩心事。

  一方簡易的藍瓦頂上，有著兩人，一人抱頭半躺，怔怔的賞月，似看嫦娥奔月。另一人，盤腿而坐，背脊挺直，吭哧吭哧的啃個不聽。

  突然墨子弈嘴角抽搐一下，南星這啃的也太香了，他感覺自己肚子在抗議。

  不行，待不下去了。

  墨子弈躡手躡腳的從房頂上爬起身，迎上南星詢問的目光，墨子弈若無其事的拍拍身上的浮土，「我有點事，出去下，你在這守著點，有事叫我。」

  南星點點頭。

  墨子弈頭也不回的一躍而下，三下兩下，就翻牆而去，不見了蹤影。

  南星疑惑的眨眨眼，困意襲來，不由得打著哈欠，用力的甩著頭，髮絲凌亂起來。

  跑出去好遠的墨子弈，突然發現，他好像沒有地方去！

  躊躇的左右看看，乾脆要不然去找小禿驢吧。

  說動就動，墨子弈憑著超強的記憶力，順利的找到了那個小山洞。

  現在洞口，墨子弈邪魅一笑，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

  噠

  剛做完晚課，手持佛珠的無僧，手一哆嗦，手中的佛珠，落在了地上。

  墨子弈面帶和煦的笑容，拾起地上的佛珠，和善的遞給無僧。

  「施主，施主怎麼過來了？」

  無僧手微顫的接過佛珠，雙手合十，護在胸前。

  「無事，想和小師傅，一起賞月罷了。」

  墨子弈抖了抖衣袍，一把薅起占了大半個床的無僧，輕飄飄的挪到一旁。

  無僧乖巧的任由其擺弄，也不反抗。畢竟他知道反抗也沒用。

  扒拉開無僧，墨子弈嫌棄的收拾著被弄亂的床，鋪的一絲不苟，這才坐了上去。

  一如白天時的坐法，若是忽視無僧困意朦朧的雙眼的話。

  「施主，這又不是十五，月亮不圓的。」

  冷風嗖嗖的砸在無僧單薄的衣服上，無僧驚得寒毛倒豎，帶著驚恐和不安。

  「月亮又不是非得看圓的，畢竟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啊！」

  墨子弈腦海中根深蒂固的古詩脫口而出，這山洞確實賞月的好地方，那口天井開的地方，剛好可以讓坐在床上的人看到明月，今日那半牙月不正合此詩嘛。

  「你還會作詩？」

  無僧翹首，這三句話很有意境，但就聽來，眼前就已經浮現了其中之景。

  墨子弈回頭看向他，「怎麼我會作詩有什麼驚奇的？」

  大言不慚！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這詩哪裡是出自他手。

  「小僧，不是那個意思，就...」

  無僧急忙擺手，墨子弈卻無聲無息的收回目光，悵然若失的看著天上的半輪彎月。

  自打來這裡，他特別喜歡看月亮，這似乎是兩個地方，為數不多的共同點了。

  「施主，可是還在憂心白日的事？」

  無僧悄摸摸的下了床，從角落裡，拖來一塊蒲團，在上面盤腿而坐，手中的佛珠片刻不停。

  「我聽說，這上東寺封過寺？」

  墨子弈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無僧。

  「對，不過也算不上是封寺，師父圓寂之時，留下過話，說小僧道行尚淺，讓住持師兄穩住寺中情形。然後也不知師父和師兄單獨說了什麼，師兄最後選擇暫閉寺門。」

  無僧苦惱的摸摸頭，他確實道行尚淺，到現在也會時常出錯。不向師父世間萬事皆為空。

  「為什麼要等你長大？那你其他師兄弟呢，他們不可以？」

  墨子弈若有所思。

  「小僧不知」，無僧搖搖頭。

  ...

  「無僧你不想出去看看嘛？」，墨子弈可惜的道。

  「小僧自幼長在這山中，從未出去過，自懂事以來就是這山間的眾生為伴。出去...我也想，可是還沒到時間。」

  無僧低著頭，喃喃細語，也就墨子弈耳朵好，這才聽見了。

  「時間？你下山還有特定的時間？」

  墨子弈新奇的看著他。

  「嗯，師父說，小僧遇到墨施主之後才可以下山，但不可以外出雲遊。」

  無僧面帶遺憾的說。

  墨子弈一驚，「所以你這十多年一直在等我？」

  「之前是師父自己等，師父圓寂，這事情就落在了小僧身上。」

  無僧說的自然，就像是本應如此。

  墨子弈卻坐直了身子，一言不發的看著無僧。他突然感覺自己身上背了什麼東西，是這個小和尚多年的守候。

  可以下山但不能雲遊，不就還是把無僧栓在這一方小山，無處可去嘛。

  「墨施主，其實這山上也挺好，師兄很照顧小僧，就連師侄們，也對小僧多有照拂。」

  「萬事皆有因果，施主不必多想。」

  無僧爽朗的說到，「小僧本就是修行之人，不應貪圖世間玩樂的。況且，因果循環，師父將小僧帶回寺中，救下小僧一命，小僧應師命，守於此處，這便是有因必有果。」

  墨子弈聞言笑了笑，因果循環，那他算什麼。

  「小師傅，若是何時想要出去玩了，可以去找我。」

  墨子弈停頓一下，又道，「我最近應該會一直呆在京中了，去京中尋墨府，我叫墨子弈。」

  既然他做不了什麼，那就等小和尚上門，找他吧。

  「，阿彌陀佛，多謝墨施主，京中墨府，小僧記住了，有朝一日，小僧定去拜訪。」

  無僧起身，雙手合十，認真的彎腰行禮，面帶嚴肅，身上的佛珠，叮噹作響。

  墨子弈瞧他這幅認真的樣子，也是嚇了一跳，對他來說這就是件小事而已。

  但他沒有預料到的是，後來的某天無僧真的去了，還帶了上東寺的所有僧人，在一個這輩子他都忘不了的情況下，坐在墨府門前，久久不曾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