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一鍋端

  程亘並沒有見過劉福的長相，可他到達「神仙醉」客棧時，一眼就看到了方形臉男子，那人不似土匪氣質勝似土匪。

  劉從說劉福出海是為了尋找長生不老藥，這很令程亘懷疑，這樣的人看著是不信鬼神。

  這回劉從跟來，是要幫他指認老叔，聽到程亘的疑問，就趕緊解釋：

  「我們靠海吃飯的人家，對神佛十分敬重，三相公可別再說出什麼不敬鬼神的話，惹了神仙怒，派下雷公電母，苦的還是靠天吃海的漁民。」

  程亘：「……」

  瞥了劉從一眼，見他極沒眼色就要衝上前去同老叔打招呼，趕緊給了駱信一個眼色，駱信二話不說，拿出抹布捂住了劉從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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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聲警告：「你那老叔被人包抄了，對方手上又有劉老爺做人質，你衝上去就是給送人頭，想活著，就安靜不要說話。」

  嚇得劉從點頭如搗蒜。

  他四處看了看，極小聲問：「怎的不見十萬老叔？」

  駱信判斷道：「正因為不見劉老爺，你家的福老爺才不敢輕舉妄動，不然以他的身手，哪裡是能困住得了的。」

  劉從十分得意，又對駱信刮目相看，「你哪裡看出我福老叔身手不凡？」

  駱信白了他一眼，指著劉福身後兩個跟班，說：「你看他們背上背的長度，我敢打賭，一個背著長槍，一個背著火藥。」

  他低聲再道：「你家老叔是真不要命，被官府查出了，就是死罪一條。」

  劉從暗暗心驚，趕緊搖頭解釋：「我老叔是使弓弩的，你說的長槍火藥，我根本沒聽過！」

  要他別瞎說。

  駱信白了他一眼。

  駱信之所以會對鳥嘴銃印象深刻，來自於三娘子曾經說過，西洋出現了一款金屬製成的火繩槍，十斤鐵精煉成一斤下去製作，雖說和火銃一樣不方便，但到底是進步了，可以抗在肩上射擊。

  那時他就心生奇怪，三娘子怎麼說也是一個足不出戶的女子，怎的就清楚西洋那邊的動向。

  後面再看三娘子會做西洋麵包，瞬間就瞭然了，定是小時候見過西洋來的傳教士，才會得知了外界新穎的物料。

  江南繁華大馬頭居多，有西洋傳教士過來並不稀奇。

  於是他請了三娘子將傳教士所說的火繩槍畫出來，果真得了一套十分完整的數據，和民間所傳的鳥嘴銃非常相似。

  鳥嘴銃形狀怪異，即便是用布袋裝著，他也能一眼就認出形狀來。

  就在兩人低聲說話之間，身後又來一批人。

  正是程奎帶著雲霞子從西南城門繞了大半個城市趕往了西北城門。

  卻說路上程奎曾經問：「老道長真會找出劉十萬的所在地麼，聽說往梁溪的路上走了，怕是要直達應天府而去。」

  雲霞子微微一笑，「小施主不必憂慮，老道曾從梁溪一路化緣走來，途經一座客棧，地形奇特，又是商戶車隊必經之地，因而多停留了兩宿，看那掌柜似是好的，也就離開了。」

  程奎一開始聽不懂，後來明白了，可不得了，「原來道長懷疑是黑店麼，如今不是黑店，卻遭了賊人的手，真真是可憐。」

  雲霞子也想到了這點，才請程四相公同行，好能將他引薦給程案首。

  雙方匯合，程奎不顧駱信驚訝的眼神，悄悄找到三哥，努了努嘴指著雲霞子的方向，「對方能找出劉十萬的所在，三哥要問一問麼？」

  程亘只關注劉福那方向。

  劉福的人馬和歹人對峙，對方要劉福交出香料，劉福要親眼見著自家兄長，雙方正談判著，一個不好就是見刀見箭的場面，須得小心應對。

  他無心去關注旁人，便漫不經心問：「哪裡人士？」

  程奎撓了撓後腦勺，他還真不知對方叫什麼，訕笑道：「一位道長。」

  程亘也就不去管他了。

  程奎還想替道長多說幾句，被駱信一把拉下去，駱信要他不要打擾三爺思索，「我們都在找劉十萬呢，四爺怎麼過來了？」

  「那道長說能找到劉十萬。」程奎趕緊對駱信說明。

  駱信抬頭望去，不遠處的長須道長打了問訊，朝著他微微一笑，駱信皺眉，「當真？」

  「我和中晟追出城門去，就是這位道長幫了一把手，替我們抓住了人。」

  聽到這裡，駱信正色問：「可審問出對方的來歷？」

  程奎哪裡是見識過場面的人，因而搖頭。

  駱信氣得跺了跺腳，「失算失算，該讓屬下去追人才是，四爺可知為何我們縮手縮腳不敢衝上去殺敵？」

  程奎再次搖頭。

  「四爺仔細看他們的馬，那是上等良種，有錢也買不到的，三爺懷疑對方是官身。

  你也明白，不管何種情況，民傷官，皆是死罪一條，因而為了咱們的命，三爺才吩咐屬下不要輕舉妄動。」

  要不是如此，他們何必隱在後方，甚至連動靜都不敢發出？

  程奎大駭，一下就慌了手腳，「我是萬萬沒想過這般情況，只以為抓住劉十萬的是宵小之徒，要拿香料去討好官家——」

  想到這裡，突然捶了兩下自己的腦袋，「真真糊塗了，官家也會討好官家，竟是沒想到這點，可怎麼辦！」

  為今之計，便是營救出劉十萬，不費一兵一馬，然後要劉福放過對方，如此官家想發難，也沒有道理可言，而己方有沈太守出面協調。

  這是程奎能想到的最好局面。

  他幾步小跑來到道士身邊，訕笑問：「敢問道長名號？」

  「貧道雲霞子，施主可是遇到為難事？」

  「雲霞子道長，」程奎咂摸了名號，這才趕緊說了危急情況，指著客棧前的小道，「抓住劉老爺的兇犯盤踞在小徑上，我們無法過去看客棧後的光景，也就無法得知劉十萬老爺是否安在。」

  「道長有辦法麼？」

  雲霞子就說由他上前去跟兇犯交涉，程奎趕緊搖頭：「道長何必為了陌生人做到如此，您的命也是命，斷不能讓您去涉險。」

  雲霞子微笑道：「施主心善，可善心解決不了事。」

  就在程奎晃神的瞬間，雲霞子就一步步走向客棧去。

  先是經過劉福，只見那劉福面無表情，兇狠問雲霞子：「沒看到眼前的砍刀？」

  要他別來礙事。

  兩人在嘉水縣十里長亭見過面，彼此心照不宣，況且此刻也不是話家常的時機。

  雲霞子微笑，念了一聲道號，再往對面不遠處唇下黑痣的男子微笑道：「貧道乃一趕路的道士，閣下高抬貴手放了貧道過去，感激不盡。」

  邢師爺冷笑一聲，不予理會，只命令：「誰敢闖一步，弓兵伺候，就看道長有幾條命了。」

  雲霞子皺眉，心道對方竟有隱藏弓兵手，可見是官家之人，於情於理是不可硬槓下去。

  進而退了一步，打算給劉福另施一計策，然而事故發生往往只在一瞬間，就聽客棧那邊傳來勒馬吆喝之聲。

  隨之而來的便是尖尖的細細的嗓音，刮擦著一眾人的耳蝸。

  「何人擋路，報上名來。」

  不僅劉福、雲霞子變了臉色，就是邢師爺也是吃驚錯愕，回頭往身後的客棧望了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劉福搶過了手下的西洋槍，恨恨怒罵了句：「我干他祖宗十八代，竟是聯合了太監來搶劉家的香料，看我一槍蹦了他。」

  這個年頭的火繩槍準頭不夠，可偏偏劉福在海外達成了神槍手的成就，即便雲霞子出手去阻止，也快不過槍膛里的火藥。

  眾人就聽火藥炸裂的聲音傳開，邢師爺倒地，一命嗚呼。

  沒了軍師坐鎮，邢師爺的手下全讓劉福一鍋端，正好孫貓兒和瘦竹快馬加鞭趕了過來，對程亘匯報：「大事不好了，抓走劉老爺的兇犯竟是韓都堂的師爺，千萬不可正面對上！」

  程奎手腳發涼，好不容易回神，哭喪道：「已經對上了，你們到底是來遲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