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楊梅

  三月最後一天，陸家的四個珍貴學子即將放假回家。

  陸老太早晨就吩咐晚餐要備豐盛些，取了六十文錢，讓陸阿灼去縣城買一籃子雞蛋外加一斤的肉，其餘的零頭買些水果回來。

  陸阿灼白眼一翻，接過錢不吭不響來到了廚房，跟周氏吐槽：「一籃子雞蛋三十文錢，一斤肉十八文錢，我來回的車費四文錢，剩下八文錢能買幾個櫻桃，現在水果一斤都要五十文錢吶。」

  周氏在家可不敢說婆婆的背後話，安慰女兒：「你手上不是有些散錢，或許是讓你用那錢買水果呢，女兒你就多買一斤吧，為娘好久沒吃過櫻桃了。」

  這還是周氏第一次向女兒撒嬌，就為了吃口水果，陸阿灼頗感心酸，點頭說道：「我這次去章家做了道糕點，那章老爺同意讓我掌廚，還賞了幾個小錢，就用這錢買幾斤水果回來吧。」

  周氏反倒惴惴不安：「你的廚藝能行嗎，要不要叫你爹回來鎮場子？」

  「我以前苦練廚藝，不得門道，今經老祖宗點撥，猶如撥雲見日茅塞頓開，那鱔魚宴便是我親手操持，阿娘吃過就忘了？」

  周氏訕訕一笑，不再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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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阿灼再次往縣城跑，三叔陸錢扛著鋤頭往田壟走去，一臉不服氣：「灼丫頭還有臉說我好吃懶做，她自己天天不著家，娘也真是的，竟敢拿錢給她，也不怕她吞了。」

  陸老頭一生勤勤懇懇，錢全上交給老妻管，卻是有點羨慕這個大孫女，「這丫頭手裡有些散錢，你娘也沒拿走，可見你娘也不是那不講理的，只要不向她要錢挺好說話的。」

  聽得陸錢臉紅了，他每次出門必定向二老要些銅板耍耍，他爹的菸草錢都讓他給掏空了。

  大伯陸方算了一筆帳，驚覺陸阿灼三月份儼然給家裡帶回來了三石半的糧食，還有二兩二錢，再有七七八八的雜貨，折算下來竟然高達六兩多。

  「這丫頭一聲不響竟然是賺了一年的口糧，難怪娘不再管束她，三弟你也別說灼丫頭了，她都比你懂事多。」

  陸錢一張臉沒地方擱，扛著鋤頭大步走，將二人遠遠甩在身後。

  *

  縣城，中河，二中橋。

  這一條橋上賣的全是乾果水果，陸阿灼被堵在了橋頭處。

  前方大嬸氣得叉腰大罵：「你們這些小販越發猖狂，原先只在一邊賣，如今兩邊都占了道，一輛馬車過去都嫌擠，官老爺怎麼不來管管啊！」

  「別說了，等會兒真招來官老爺，苦的還不是我們老百姓。」

  「對啊，你要嫌擠，就走別的橋，沒有我們貪黑起早、風吹日曬來擺攤，你們這些城裡人能吃得上新鮮的蔬果？」

  大嬸啐了一口，退下橋頭，往一中橋走了去。

  陸阿灼等前面的兩頂轎子走過，才抬腳往水果攤過去，問攤主價錢如何。

  「枇杷五十文，櫻桃五十文，楊梅六十文，這是早楊梅，要貴一些。客官想買哪些？」

  手提著瓶瓶罐罐的陸阿灼看了看，猶豫道：「你這楊梅個頭看著是大，但紅得不深，怕是酸得很，六十文太貴了。」

  也不講價，抬腳往下一家走去，聽到攤主嘀咕的聲音：「早知道就學那老夏用墨汁給染一染。」

  陸阿灼心中一動，環顧四周，尋了一攤子，楊梅紅得發黑，她正要捻起一顆查看，被那攤主給打了手背，對方怒道：「看就行，別碰，一斤七十五文錢，碰壞了一顆，要你陪五文錢。」

  「叔賣得這麼貴，身為客戶，先嘗一顆也不行嗎？未免太過小氣了吧。」

  「去去去，沒錢的窮酸貨就不要妄想吃早楊梅了，等十來天楊梅上市，一斤四五十都有，到時你再買唄。」

  陸阿灼拿起錢袋子拋了一下，對方聽到銅錢碰撞的聲音，頓時轉怒為喜，諂笑道：「原來還是高人一個啊，想稱幾斤？」

  「叔，你這早楊梅死貴死貴的，若是我買得酸了或是貨不對口，你要如何賠我？」

  「賠？你讓我老夏賠錢，嗤，無腦小兒——」老夏突然住了嘴，烏溜眼珠一轉，拍了拍自己胸口，「老夏賣東西，街坊都放心，若是酸了，賠你三倍的價錢，可以了吧。」

  陸阿灼點了點頭：「那就先稱一斤吧。」

  「哎，怎麼就稱一斤，多買兩斤去吧，三斤的話，零頭給你消了。」

  陸阿灼見他眼神飄忽不定，便知道對方是有靠山的，冷笑：「就一斤，我先當場嘗過，覺得可以再買，錢不會缺你的。」

  老夏撇了撇嘴，故意將稱坨壓了壓，給稱了一斤，待拿到七十五文錢後便想趕客。

  沒想到陸阿灼站著不動，當著行人的面，從麻袋裡掏出一個大碗，拿出水囊往碗裡加水，楊梅上的墨汁瞬間浮上水面。

  老夏剛要暗道一個不好，陸阿灼拿起大碗，劈頭蓋面就往他頭上扣來，墨汁全倒他頭上去，從臉頰到脖子一路往下，好不狼狽。

  「你，你——」老夏氣到血氣翻湧，一張臉漲得紅通通。

  「我？我還要命呢，吃了你這墨汁楊梅，不知會不會變成烏賊，你這老賊先賠我三倍的錢。」

  兩人動靜這麼大，外地的行商全都駐足觀看，本地的人士倒是不敢吭聲，只躲得遠遠的。

  老夏眼裡透著兇狠，拿過架著板車的木棍上來就是一通打，陸阿灼空手接木棍，一個輕巧使力，木棍斷了兩截，老夏反倒退了兩三步，面子全丟光，臊得恨不得鑽地當鴕鳥，以躲開這些圍觀的視線。

  外地商人突然爆發一陣笑聲，隨後笑聲戛然而止，夏三帶著兩個無賴過來巡街，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兩個無賴驅散了圍觀的眾人，夏三則是到了陸阿灼面前，看了一眼便記起了是賣田雞的姑娘。

  他冷笑：「找了你好幾天，今天終於撞到爺爺的手上。」

  隔壁攤子便是賣乾果的，陸阿灼抓了兩顆核桃，蔑視對方，笑：「都說吃什麼補什麼，你夏三就該多吃核桃仁補補腦子，不然好好的孫子不當，怎麼說起糊塗話來了。」

  隨後吹散手中的核桃殼粉末，反倒自己先吃起了核仁，看得夏三呆若木雞，一時也不敢再上前，給了兩個無賴眼神，讓他們二人去搬救兵，叫大舅范止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