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我花了六年時間來到你面前

  大許是夜已深了，醫院走廊里很清靜，李珍妮在整個樓層到處尋找，竟撞到了ICU病區。

  病區是不讓進的，但值班護士知道今天住進來的兩位患者都不能怠慢，於是就允許她在病區走廊外停留。

  一進入病區，李珍妮就隔著偌大的玻璃窗看到了令她魂牽夢繞的男人的背影。

  葉瀚亭坐在病床前守著自己的母親，李珍妮看到病床上葉母被罩著呼吸機，身上還插著管子，看來病得很重。

  李珍妮想起葉蘭重病前質問自己的那番話，忍不住又含起了眼淚，她很委屈、很憤怒又很悲傷。

  葉瀚亭靜坐了很久，忽然抬手拉住了母親的手，不知在對她說什麼話，說著說著，他突然弓了背，開始劇烈地咳嗽，那咳嗽好像無法停息似的。

  李珍妮下意識想要進去，卻撞到玻璃窗上，劇烈的響動讓葉瀚亭回了頭。

  

  他回頭的一瞬間，李珍妮分明看到他咳出的血，大片地濺在他穿著的白色醫用防護服上。

  「護士！醫生！快救救他！」李珍妮大喊著，轉到門口，推門就要進去。

  「ICU病房您不能隨便進去！」護士及時趕來，將她攔在門外，緊接著便有一批醫護衝進去．．．．．．

  李珍妮是在恍惚中看著葉瀚亭被推出來的，醫護圍在他身邊做了很長時間的急救，等到李珍妮恢復了清晰的意識，渾身不再顫抖的時候，已經坐在他病床邊守護了很久了。

  昏暗的燈光下，葉瀚亭臉色慘白，雙眸緊閉，李珍妮捂著嘴啜泣了一會兒，就長出一口氣，用紙巾把自己擦拭乾淨，然後探手過去輕輕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含著淡淡的暖意，李珍妮輕輕摩挲著，似有千言萬語抵在喉間。

  忽然，他手掌微動，輕輕將她握了握，珍妮抬眸，看到他正看著自己。

  「你醒了？好點了嗎？」李珍妮緊緊攥了他的手，聲音哽咽：「醫生說手術不能再拖了，再拖就沒希望了！現在已經沒有葉氏了，你可以輕鬆了，可以答應做手術了嗎？」

  葉瀚亭沉默地看著她，眸色極其深沉。

  「你媽媽病得也很重，你要守護好她，不能這樣熬著自己．．．．．．」說著，眼淚忍不住滴落，她哽咽著：「你會把自己熬死的！」

  葉瀚亭的雙唇乾皺而沒有血色，語調從未如此蕭瑟：「我是個失敗者．．．．．．你可以離開我了！」

  「我不會離開你！也並不覺得你是失敗者！」珍妮緊緊攥著他的手：「就算失敗了也挺好的！你以前站的位置太高，我怎麼夠也夠不到你，現在好了，以後換我來照顧你！」

  聽到她這話，葉瀚亭深深喘息，頓覺胸中嗆悶，壓抑著又咳了兩聲，李珍妮心疼至極，輕輕撫著他的胸口：「你以後要對我言聽計從，什麼都聽我的！」

  葉瀚亭嘆息一聲：「除了做手術，其他事情我可以聽你的！」

  李珍妮勢必要說服他，開口還想說什麼，卻見葉瀚亭突然撐著起身，她連忙將病床搖起來。

  等一切都安置好了，葉瀚亭靠坐著，沉沉地望了她片刻，面色平靜地沉道：

  「做手術只能讓我更痛苦，既然已經時日無多，我不想為了苟存而低質量地活著，最起碼死的時候不要太難堪！」

  他直言死亡，是李珍妮不能接受的局面，珍妮心裡難受，使勁忍著情緒，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得太脆弱，但她說不出話來！

  葉瀚亭低沉地對她說：「我臨死的時候，你能過來陪著我嗎？」

  李珍妮的手都顫抖了，她怎麼能平靜地聽他說這樣的話呢！

  葉瀚亭嘆息：「我太想念我的妻子了，我人生的最後時刻，如果能看著她的臉，說不定死後就能和她重逢……」

  他看著她隱忍難過的面容，悲傷地說：「如果真能那樣，那些沒說完的話，沒表白過的愛意，沒說出來的歉意，就都可以當面對她說了……」

  「我會喋喋不休地說，你說，她會不會嫌我煩……」這種話過分悲傷，他一時說不下去，突然咳嗽。

  李珍妮慌忙遞給他紙巾，他用紙巾捂著嘴撐過陣咳，再拿下來的時候，紙巾上有令人精心的浸紅。

  李珍妮接過紙巾，看著上面的血跡，她顫抖著，終於在極致悲傷面前放棄了所有。

  她顫抖著手，只看著手裡血紅的紙巾，語調壓抑而又焦灼地說：「你……可以活著說給我聽呀！」

  「你不是已經都說給我聽了嗎？」她抬眼，隱忍著悲傷，眸色哀慟地看著他：「我……我就是高珍珍啊！」

  葉瀚亭的神色極不平靜，但他沒有立即說話，只是似乎有些疑惑地將她審視了片刻，語調有些顫抖地說：「你……不用這樣安慰我！」

  「我沒有安慰你……」李珍妮輕輕拉起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我就是高珍珍！你要好好活著啊葉先生！我花了六年的時間來見你，你不要在這個時候離開我！」

  「珍妮……」葉瀚亭的手也顫抖了，他第一次喊她珍妮。

  可是李珍妮卻糾正道：「我是李珍妮，也是高珍珍！李珍妮就是高珍珍！」

  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流下，葉瀚亭抬動拇指，將她眼角的淚拭去，沉默著望著她。

  「你不相信嗎？」她哽咽地幾乎說不出話來。

  她低著頭，語調里儘是自嘲和懊惱：「教授說得對，我的謊言說得太久就會變成真的了，一個角色扮演的太久，就很難再找回真實的人生了！」

  她又重新看著他，似乎下定了決心道：「我要說點什麼才能證明我就是高珍珍呢？」

  葉瀚亭煽動著睫毛，嘴唇微動，胸口因極致複雜的情緒而不平靜地起伏，連呼吸都有些紊亂，根本說不出話來。

  李珍妮直直地望著他，眼神哀傷，眼淚撲簌而下：「你記不記的有一次你發燒了，抱著我對我說，九歲那年，葉家有一場非常重要的晚宴……」

  「可你當天卻發燒了，你媽媽知道後，就象這樣對著你的左臉就是一巴掌！」

  她說著，抬起他的手作勢朝自己的臉頰拍去，將要落下的時候，卻被葉瀚亭緊緊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