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輕容紗

  不過現在，尤芷可不敢輕易得罪他。

  因為他掌管兵部和雍北軍後勤供應，蕭晏的一切消息，都是先到他那裡，然後通過他傳遞給尤芷的。

  比如蕭晏已經到達雍北，他第一次上戰場有小勝，北虜正在往雍北增兵等消息，尤芷都是從蕭楚那裡獲知的。

  蕭楚瞅了瞅尤芷的臉色，問她為什麼鬱鬱寡歡的樣子，身體好點沒有，膳食都用了什麼，帶她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尤芷不怎麼理他，只在他追問緊了的時候，懶懶地敷衍兩句。

  誰要跟他出去散心？越散越堵心。

  

  見他不提雍北的事，尤芷忍不住向他打聽。

  蕭楚的臉一下子就拉下來了。

  他的目光在尤芷臉上審視良久，不咸不淡回答說：

  「皇弟在邊關，我自會為他安排，你就不用操這些閒心了。」

  他語氣又緩和些，像跟她商量似的：

  「芷兒，雍北戰事緊張。這段日子，我除了忙政務，還得為雍北做好戰備，怕沒時間來這裡照顧你。要不，你還是回王府住吧？」

  誰稀罕他照顧呢？

  「我自己住挺好的。」尤芷不保證話里沒有譏諷，

  「若跟你回王府，還得被當家主母時不時『照顧』，怕招架不住。

  蕭楚不可能聽不出諷刺意味兒。

  他低著頭沉默了會兒，拇指不停摩挲著蜷著的四指，指節發白如紙。

  再開口時，聲音沙啞低沉：

  「芷兒，你是不是在怪我？」

  「沒有。你寵自己的王妃，天經地義，我有什麼資格怪你呢？再說，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蕭楚在房門口悶坐著，粗粗地喘了會兒氣。

  過了會兒，他走過來，輕輕撫著尤芷的背，說：

  「是我有錯，你別往心裡去。憑她怎麼鬧，我不會允許她傷你的。聽話，跟我回去吧！」

  尤芷甩開他，趕他離開。

  「我們能不能別這樣？芷兒，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好不好？我對你的感情從來沒有變過......」

  這話聽得尤芷直反胃。

  桌上放著一個青花瓷的筆洗，裡面盛著清水。尤芷拿起沾著墨的筆，往裡面攪動兩下，水成了渾濁的黑灰色。

  「詩墨，這水髒了，還有沒有辦法再變成清水？」

  詩墨不明就裡，接茬說：

  「何必費這力氣，倒掉換一盆就是了！」

  她端起筆洗走到門外，「嘩」一下倒到花壇里。

  「是啊！」

  尤芷表示贊同，

  「還是換一盆省事兒，髒了的，就倒掉吧。」

  屋裡光線不亮，蕭楚的臉半隱在陰影里，現出些赭石紅。

  他臉部線條輪廓完美，眸子幽暗深邃，裡面涌動著複雜情緒。

  尤芷的含沙射影，就算是傻子也聽得明白。

  「你不是事務忙嗎？早點回去吧！」尤芷再次下逐客令。

  蕭楚看看尤芷，站起身：

  「是有些公務得處理。那我走了，你早點兒休息。」

  往外走了兩步，他忽然又折返回來：

  「差點忘了件事：你的玉簪，就是你娘親留給你的那支，找到了。」

  蕭楚探手入袖，從裡面取出一支玉簪，輕輕交到尤芷手裡。

  潔白如月，溫雅瑩潤，跟新的一樣。

  蕭楚讓人找了好多年，沒想到，竟然真的找到了。

  「芷兒，」

  蕭楚湊到尤芷身畔，攬住她後腰，低頭吻了她耳垂，呼出的熱氣吹拂她髮絲，麻酥酥的。

  「早點兒休息，別累著了。我閒了來看你。」

  望著他修長秀頎的背影，尤芷心裡跟倒了五味瓶似的，什麼滋味都有。

  天氣日日漸熱起來，今日院子裡還傳出第一聲蟬鳴。

  嬤嬤們做完事，有的拿著毛線團，有的嗑著瓜子，嘁嘁喳喳地低語，交流著長短秘聞：

  睿王爺這些天忙，一直住在衙署里；

  亳州送來絕美的天蠶絲織就的輕容紗，太貴重，陛下只賞了昌王一份，睿王一份。

  邊關仗打得激烈，稟報軍情的塘報上，陣亡將士的名單很長很長；

  秦王妃脾氣越來越大，身邊每個宮女和嬤嬤都挨過她的打，賢妃賞了好多東西安撫她。

  落日熔金，柔和的光線披覆著院牆、屋檐和飛寒櫻樹，連院裡的地面都變成了淡淡的橙紅色。

  一道狹長的影子映在地面上，離尤芷越來越近。

  是蕭楚走過來了。

  「芷兒，我給你做了件兒衣服，你試試合不合身兒。」

  詩墨和落棋幾乎同時躍起來，接過他手中抱著的布包，興奮地解開來看。

  那是一件妃色的緙絲百褶如意長裙，拿出來時，令所有人眼前一亮。

  衣裙材質細膩絲滑，閃著微波，觸感輕柔似雲，溫潤如玉。上面用金線繡著鸞鳥朝鳳圖案，更襯得精緻高雅。

  「這是什麼材質？手感好舒適啊！以前從沒見過這種料子！」詩墨二人嘁嘁喳喳的，像快樂的鳥雀。

  蕭楚也被傳染了快樂，眉眼都流淌著笑：

  「這料子叫『輕容紗』，亳州貢品，質地細密，不透肉，最好貼身穿著，冬日綿軟溫暖，夏日涼爽透氣。

  「這是我讓人比著你主子舊衣服裁的，快讓她試試吧！」

  詩墨和落棋大眼瞪小眼，用眼神交流著驚詫：

  「這就是傳言中的輕容紗？只睿王和昌王有的輕容紗？！王爺用它給咱主子做了羅裙？」

  「愣著做什麼？快給你主子穿上試試。不合體的話，我讓裁縫再改。」

  「是！」

  兩隻麻雀一跳八丈高，抱著羅裙的動作也變得小心翼翼，除去尤芷外裙就幫她試穿。

  尤芷其實還想拒絕一下的，她不想接受蕭楚的禮物。

  可倆丫頭蓬勃的熱情，澆滅了她的抗拒。

  遠處嬤嬤們齊刷刷投來的艷羨眼神兒，也滋長了她的虛榮心，她投降了。

  這件衣裙，尤芷第一眼看到，就蠻喜歡的。

  它實在太漂亮了！

  蕭楚也到近前上下端詳，眸里映照出桃李般的異彩，顯得璀璨妖冶：

  「芷兒，這衣裙只你配得上，瑤池仙女都沒你穿著好看。」

  「就是！王爺說得對！我們主子配上這身衣裙，真是閉月羞花了！」

  羅裙做工很精細，領口、肩袖、腰部，各處都裁剪合體，更襯得身段兒纖穠合度，裊娜輕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