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為何厚此薄彼

  李掌柜告訴，仙紫丁稀少昂貴，只有京城最大的藥坊——「南山堂」里有售。

  南山堂很好找，就在玄武街跟朱雀街的交叉口，店鋪很大，店標也很醒目。

  店面是三層古色古香的樓閣，面闊九間，顧客熙熙攘攘的，絡繹不絕。

  南山堂里的小夥計告訴尤芷，「仙紫丁」是極珍貴藥材，出庫需要東家給對牌。

  他讓尤芷簡單登記了下，拿著資料到後面找東家去了。

  過了會兒，小夥計出來說：

  「姑娘要收購的藥材數量大，東家說親自跟您洽談價格。」

  他帶尤芷穿過一個院子，到了後面的會客廳里，奉上了香茗。

  廳堂正東方掛著藥王畫像，兩邊掛有對聯：

  「醫隱山林托跡遠，仁昭今古惠民深。」

  

  尤芷看了會畫像，來到一張花梨木條桌旁坐下。

  桌上放著小夥計送來的茗茶。

  茶湯潤澤黃綠，香氣高雅清遠。尤芷品了一口，滋味兒鮮甘醇厚，是上等的明前雲頂茶。

  「東家，請——」

  聽到聲音，尤芷抬起了頭。

  小夥計領著進來的東家，身材高大，臉上帶著半張面具，將面部遮住。

  一雙深邃墨黑的眼睛，和端方飽滿的紅唇，露在面具外面。

  看出尤芷的驚愕之色，東家一邊給尤芷添茶，一邊向她解釋說：

  「小時候跌倒，一頭埋進還未熄滅的炭火里，毀了容，怕人看見害怕，所以一直都戴個面具。尤王妃莫怪。」

  他知道自己是——尤王妃？！

  方才夥計讓她登記時，她留的名字是「尤芷」，不是「尤王妃」啊！

  不過轉念想想，人家作為大商行的東家，與上層應酬是少不了的，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奇怪。

  「公子真是年青有為，藥材生意做得好大，此行業只怕無人能與公子比肩。」

  方才來後廳時，尤芷看到鋪面後面還有好幾進院子，挑揀場、晾曬場、分裝架、庫房，應有盡有，設計合理，規模宏大，夥計至少上千，尤芷便知這位東家的實力不可小覷。

  「王妃過獎了！在下名叫隋源，王妃叫我名字就行。」

  就仙紫丁的收購事宜談妥後，隋源叫人將仙紫丁樣品送過來，全都是上好的材料，尤芷很滿意。

  隋源就吩咐夥計先送一批到千草閣。尤芷讓詩墨給銀兩，隋源擺手阻止：

  「這一批藥材悉數贈送，不收分文。日後用的，再按商定的價格付費。其實，在下也有求於王妃。」

  原來，隋源想醫治臉上的疤痕，聽說千草閣里的玉顏膏很好，就想試用一下。

  尤芷欣然允諾，說定期會派人將玉顏膏給他送過來。

  會客廳外面有台階，尤芷經過時突然崴了腳，身體傾斜著摔了出去。

  一雙強健有力的手臂伸過來，托在尤芷腋下，將她扶正。

  尤芷抬頭，一雙深邃明亮的星眸撞進她眼睛，漣漣流動著溫柔的光波，讓她莫名生出一種熟悉感。

  「隋公子是京城人氏嗎？公子的眼睛，頗像尤芷一位故人。」

  隋源望著她，眸中無盡笑意蔓延而開：

  「鄉野鄙夫而已，與王妃也是初次見面。」

  他一直將尤芷送到門廊處，道別止步。沒有送出來，想必是男女有別，為了避嫌疑吧。

  回到敬武閣，尤芷就專心致志地伏在桌案前，思考如何提升玉顏霜修復疤痕的效用，握著筆在紙上勾勾畫畫。

  蕭楚回來，在房門口站了多久，她都渾然不覺。

  那人站了有多久，怒氣就積聚得有多高。最後終於隱忍不住，陰陽怪氣地開腔了：

  「你何必這麼勞神？王府里缺過你用度嗎？！」

  蕭楚踱步過來，在尤芷對面坐下來，臉色也跟他的語氣一樣不陰不陽：

  「或者是——你急於醫治別人的疤痕？」

  尤芷的手猛地頓了下，一個墨點甩到了紙張上，慢慢洇開去了。

  她心裡清楚，自己到南山堂的事，被蕭楚知道了。

  一個掌管著北鎮撫司及下屬錦衣衛的人，想監控她，簡直易如反掌。

  「錦衣衛食君之祿，不去緝賊拿盜，就管商戶進貨談價這些雞零狗碎的事？」

  蕭楚從桌上抽走配方表，拿在手裡掃了眼，又抬起眼梢，往一堆堆亂糟糟的藥材上瞄了下，語氣頗為不豫：

  「鐲子怎麼沒戴？」

  尤芷自然說，戴著做事不方便。

  話音未落，她的手被蕭楚抓過去，一下子摘掉手指上戴的那枚指環，然後將其胳膊扔了回來。

  「給我！」

  尤芷臉色頓變。

  蕭楚眉宇清冷，薄唇抿了抿，血色頓時失去，變得一片蒼白，過了會兒才慢慢回攏了點顏色。

  「芷兒，你為何厚此薄彼？」

  他的聲音里透著壓抑的不滿。

  尤芷淡淡說：

  「王爺何必介意這等微末小事呢？還是把指環還給我吧，只有它——是屬於我一個人的。」

  她不保證，自己的話語中沒帶著諷刺。

  蕭楚讓詩墨取來那副蝦須鐲，又將尤芷的胳膊拉到面前，一邊把手鐲往她手腕上套，一邊別有深意地說：

  「女子不能善妒。隋文帝和獨孤伽羅約定『不生異腹子』，可後來，文帝不還是冊封了宣華、容華和弘政夫人？這也不影響他們的愛情被後人稱道嘛。」

  「確實。」

  尤芷點頭，對他的引經據典表示心悅誠服，

  「王爺跟秦月柔的愛情，將來也一定會被後人稱道的。指環給我！」

  蕭楚盯著尤芷的臉，目光幽邃，拳頭攥起又放開，不斷地重複著。

  過了會兒，他將指環放在桌上，雙手交叉在胸前，向後微靠在椅靠上，很不悅地察看尤芷的神情，輕輕抿了抿嘴唇：

  「柔兒過幾天進府，府里會忙一段時間了。你是當家主母，閒了幫著料理些，也免得失了規矩，被外人笑話。」

  他已經交待過管家料理此事了。王府里這麼多人手，哪裡用得著尤芷幫忙料理。

  說這話，還不是想試探尤芷的態度。

  尤芷一反常態沒有反對，她點點頭，拿起指環重新戴上，讓蕭楚懷疑她這麼順當地答應，是不是為了那枚指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