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2024-06-12 12:08:03
作者: 向容
一晃眼三個月多過去了,馮從黛已經肚大如羅,再過兩個月就要生了,把沈慎言愁的不行。馮從黛當年生第一胎的時候就十分驚險,終究傷了身子,後來許多年都沒有懷上。等馮從黛懷上第二胎的時候已經三十出頭了。沒想到這一胎也是個不安生的。打從三個月左右她就開始孕吐,一直吐到如今將近七個月。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沈慎言害怕妻子出事,從來不屑走後門的他,厚著臉皮進宮去求了璇璣公主。
馮從黛因為身體不適,整日臥床休息所以不知道。
三個月前,張甫齡通敵叛國逃出生天,張家男子十六歲以上全部斬首;十六歲以下男子,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去勢後與張家所有的女子一道充入奴籍,流放西漠。東宮太子為虎作倀,心懷不軌,廢黜太子之位。張貴妃則被打入冷宮。立皇二子秦風為儲君。
一時之間京中與張丞相來往甚密的諸多朝中大員,人人自危。皇帝連連處置了四五個勛貴世家,以儆效尤,就再沒了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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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離賢王前往安北邊境的百光城已經過了一個多月。北方已經下了初雪,而大安朝西南部的氣候還有些濕熱,南夷和圖伯在與張甫齡、賀之問的合作之下,戰事很快打的如火如荼。
一個月前,就在這樣沉悶的氣氛之下,皇帝忽然昭告天下,從民間尋回皇家骨血,冊封為璇璣公主。令人奇怪地是,皇帝將這位公主的消息全面封鎖,有些心思活絡的家族想要多探聽些消息,卻一無所獲。
沈慎言作為事件當事人之一,自然知道璇璣公主就是他曾經的女兒沈染染。他怕偷龍轉鳳的事告訴妻子,她受不了這個刺激,就嚴令禁止府里人談論此事,有違者杖笞五十大板。開玩笑,一般人二十板都經不住啊。所以府里眾人對這事噤若寒蟬,絕口不提。
璇璣對自己一夜之間成為公主一事,感到難以置信。
那個一次次派殺手殺她,威脅她的高高在上、生殺予奪的張貴妃竟然是她的生母。而她曾經嫁過的太子,竟然是被偷龍轉鳳、雀占鳩巢的沈尚書府的大公子。
這樣的關係讓她覺得太過混亂,一度感到窒悶地喘不上氣來。
她喜歡簡單純粹的感情。她想念姨娘陪著自己的溫馨日子,想念爹娘在她被找回來以後恬淡溫暖的關懷。她幾次想要出宮都被人攔下。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皇帝多次言明禁止出宮。
她只好整日無所事事地待在宮中,唯一的期盼就是每日等待西南戰事的消息傳來。除此之外,吃了睡,睡了吃,人都圓了許多。
此時聽聞沈慎言求見,昏昏欲睡的小臉頓時來了精神。她甚至都來不及坐在位置上等著,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出殿門去迎。老遠看到沈慎言清瘦的身形,在寒風中走來,也不知怎的,心裡就有些酸澀起來。
沈慎言一見到璇璣,忙要跪下行禮。璇璣就已經笑嘻嘻走過來,挽著他的手,嬌嬌的喊著「爹爹」,仿佛還是孩童時的樣子。沈慎言沒想到自家囡囡做了公主了,還是這麼叫他,頓時感動的落下淚來,卻誠惶誠恐的連稱不敢。
璇璣見他又開始迂腐,就抽了手,聲音也冷了下來:「您若執意不肯讓我叫爹爹,只當沒有我這個女兒罷。日後也不必來見我了。來人,送客。」
沈慎言是什麼人?他可是當年連中三元的大才子,為人一向有些清高。面對權勢從不屈服,一心忠君愛國的好臣子。依璇璣對自己養父的了解,他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若不是事情急迫,他是絕不會在自己剛入宮沒多久的時候來看她的。
璇璣話語一落,沈慎言頓時有些尷尬。他打娘胎里出來第一次準備鼓起勇氣開後門,這還都沒開口呢,就被下了逐客令。一時僵在當場,也不知該說什麼來挽回好了。
這時,宮人得了公主的令,正要引沈慎言出去。卻見他抿了抿唇,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說道:「公主殿下,老臣有一事相求。」
璇璣道:「日日來求我辦事的人不知凡幾,若每個人我都應下,豈不是要累死了。除非是我家人,不然免談。」
這話說的沈慎言一噎,他心中若不是把璇璣當做閨女,今日也不會特地跑來見她。只她如今已貴為公主,就算是曾經的養父,他也不敢隨意造次。
他回頭想想,剛才璇璣聽到他要來,還特地迎出來,臉上全是明朗的笑容。是什麼時候開始不對勁的呢?
她雖然假裝端著公主的架子,對他說話卻從來沒有自稱本宮,倒像是往日裡與他賭氣時候的話語。
什麼除非家人,不然免談。
唉,不就是嫌自己迂腐麼?
沈慎言既然來宮裡,就豁出這張老臉去了,也不怕被皇帝怪罪。璇璣自從嫁入宮中到封為公主,已經足足有三個多月未曾見到她了。
沈家不比宮裡,沒什麼陰私的事情,不像皇宮這般複雜,也不知閨女能不能習慣。皇帝對她好不好。她遇上那樣狠心絕情的母親,心裡想必也不會好過。
沈慎言想著女兒這幾個月來遭的罪,一下子心塞難忍,落下兩行淚來。璇璣站在一旁看他,嚇了一跳,喊道:「爹爹,你怎麼了?家裡發生什麼事了?」
「囡囡,你受苦了。」
璇璣聽養父喊著自己的小名,哭的稀里嘩啦地,竟然笑出了聲。她還以為家裡糟了難呢,沒想到是因為心疼她。笑著笑著,眼裡似乎有什麼東西流下來,落到嘴裡又咸又澀。
「爹爹。」璇璣拿出帕子給沈慎言擦了淚,將他扶到一旁的位置上坐下。
「爹這都三個多月了,我出不去沒辦法,你們怎麼一個都不來看我。娘身子弱也就算了。您和柳姨、圓圓、元昌就沒一個來的。」
沈慎言見璇璣還像以前在家裡的時候一樣,偶爾朝他們撒個嬌,發個小脾氣,就仿佛囡囡還是他們的女兒,沒有離開。一時感慨,又要禁不住落淚。
「你也知道這一陣西南正在打仗,工部事務繁忙。你娘這一胎的胎相又不好,到現在還時常孕吐,身邊離不得人,我只好兩頭跑,就顧不上你了。」沈慎言說的一臉歉意。讓璇璣覺得自己方才就像個不懂事的孩子,臉上有些燒。
「娘這樣下去可不行啊,有沒有找大夫?要不要叫孟太醫去給娘看看?」璇璣以前就聽人說過太醫院的院判孟三春是神醫,婦科也十分擅長,若是有孟太醫出手給母親調養,想必母親這一胎會順利許多。
沈慎言此次入宮就是為求這事而來,沒想到父女倆倒是想到一塊兒去了。
璇璣知道此事之後,一刻也不想耽擱,著人去請了孟太醫隨著沈慎言一道去了沈府。
這一次重逢,倆人都很有默契地沒有提及秦雲這個人。
傍晚時分,皇帝破天荒地來到無憂宮。這幾個月來,璇璣見皇帝的次數屈指可數。但光是聽綠意、紅楓說的八卦就知道,皇帝這個位置也就看著風光。整日裡忙於公務,有時候連用膳都沒時間,抽空還要跟臣子鬥智鬥勇,找嬪妃綿延子嗣。這日子就沒法自在,活著太累了。
皇帝雖然是她的身生父親,但到底沒怎麼相處過。皇帝對她來說,有敬,有懼,唯獨沒有孺慕之情。乍一聽他要來,頓時忐忑不安起來,生怕惹了他不喜。萬一怪罪下來,會不會牽連沈家?
她腦袋裡正胡思亂想著,面上卻沉靜如水的恭迎皇帝。
她自認自己已經把每一個行宮禮的動作都做到完美了,卻聽她那便宜父皇輕飄飄,道:「今日聽聞沈卿家來了,吾兒親自出門相迎。怎麼朕來了,吾兒就如此待朕?」
皇家子嗣對皇帝來說只不過是為了延續香火只用,一向也不太上心。只有太子是個例外。皇帝從來也沒想到張氏這麼心狠,竟然為了固寵、為了權勢,把親生女兒給送了出去。還設了這麼多毒計,讓璇璣受盡了苦。這是他身為父親的失察。所以他對璇璣始終帶著一些心疼。
其實仔細看,璇璣的容貌其實與皇帝有八分像,只是誰都沒有敢往這方面想,這才無人察覺。
皇帝這會兒細細看來,發現璇璣長得這般像自己,心裡很有些得意。到底是他親生的女兒。雖然行止大方得體,只可惜拘謹了些。所以皇帝才開個玩笑,好叫她放鬆些。
璇璣聞言,怕皇帝怪罪,心裡一緊,跪下道:「兒臣一時無狀,求父皇恕罪。」
明明當初皇帝要重治秦雲大罪之時,她還敢膽大包天的為秦雲求情。沒想到現在膽子忽然變得這么小,沒開成玩笑,倒適得其反,把她嚇著了。皇帝摸摸鼻子,自己倒找了個沒趣。
璇璣見皇上沉默不語,心中越發著急起來,額上汗珠都沁出來了,肚子也被嚇得一陣陣發疼。
「傻孩子,父皇只是同你開個玩笑,你怎麼就當真了。」
皇帝正想叫她起來,哪知話還沒說完,璇璣人就晃了晃,整個人軟倒了下去。
「璇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