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2024-06-12 12:07:59
作者: 向容
在青山村,熊崢與沈染染兩情相悅時,她總是溫婉可人,善解人意,偶爾有些小脾氣也可以怡情。可自從她與太子的婚期即將到來時,情緒就時常不穩定,對他忽冷忽熱,甚至有時候有些過激。
就像此刻這般。
熊崢怕她不小心傷到自己,連連後退:「娘子,乖,把刀放下,有話好好說。」
沈染染早知道他想要以情動人,可她已經打定主意,要快刀斬亂麻,絕不是他能隨便說動的人:「住口,你馬上離開這裡,不然我說到做到。」她又把刀往自己脖子上挨近了一寸。
熊崢見她這般決絕的模樣,心裡一緊。他們兩人感情一向甚好,近幾日一旦與她親近些,她就突然以死相逼?如今發展到這般態勢,他卻一點也想不明白是為什麼?
難道……
熊崢過去極少與女人接觸,他過去與染染也都是和和美美,極少鬧到這般境地。這回他是真不知道沈染染心裡是怎麼想的。兩人好不容易排除萬難走到了這裡,又成了真正的夫妻。如今太子倒台不應該高高興興地在一起麼?難道她是在擔心她與太子的婚書麼?
大安朝雖然民風開放,女子也能出入自由,寡婦也能再嫁,但若是有夫之婦在外與人勾搭成奸,就算是皇家公主也會名聲掃地,令人不齒。有些鄉里捉到這種姦夫淫婦,男的則關入衙門坐牢,女的則浸豬籠。十分嚴苛。
沈染染如今是太子良娣的身份,就算如今太子被廢黜,那也是秦雲的妾,又如何能與熊崢在一處,豈不是要她的命麼?
熊崢前後一思索,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便道:「染染,你莫怕,我絕對不會讓你擔著一女侍二夫的罪名的。你且安心等我的消息。」說著熊崢就轉身離去。
沈染染看到月光下他那蕭瑟的背影,僵硬地拿著刀柄的手頹然落下。
若是沒有遇見他就好了,也就不用嘗這生離的痛,也不用體會這撕心裂肺的苦楚了。
曾經她以為馮勝春那樣如沐春風,青梅竹馬的感情才是這世上最堅貞的愛意了。沒想到這樣的感情卻經不得一點風浪,說變就變。
皇上下旨賜婚,她正是傷心欲絕之時。她當時想若是嫁不了如意郎君,嫁與不嫁與她而言都沒有了意義。既然聖意難違,她便靜靜地等著便是。
誰能想到,她後來能遇上熊崢。若不是她失去了記憶,只怕她與熊崢也不會有這麼快的發展。他把她像孩子一樣寵愛,掏心掏肺的對她,甚至幾次捨身相救。
更是為了將她從太子手中把她搶回來,還主動請纓奔赴戰場,與從未交戰過得北紇人拼命。還隱瞞事實真相,向皇帝求取了恩典。這不呰於虎口拔毛。
沈染染又不是個孩子,她已經及笄,早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她與熊崢命運般的相逢,早已印刻在她心底,她這一生也就值了。如今的她已經嫁了人,再也配不上她心中的英雄了了。她決不能再讓熊崢為了她冒險。
與此同時,熊崢已經被沈染染決絕的表情給嚇怔住了。她越是堅定的要離開他,熊崢對她越是心疼。名聲有什麼狗屁重要的,兩個人在一塊過得開心不才是最重要的麼?
他想當然的以為自己知道沈染染的想法,二話沒說,直奔靜秋宮。
哪知太子一聽熊崢要來跟他討要休書,怒目圓睜道:「要我寫休書,除非我死。否則染染永遠是我秦雲的女人。」
熊崢恨不打一處來,氣的上去就在他身上不顯眼的幾處地方狠揍了幾拳。
「熊崢!你把我打死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把我打死了,看染染會不會嫁你。哈哈哈哈哈。」太子早已被突來的消息給擊垮了。曾經有多麼的意氣風發,如今就有多麼的心灰意冷。前一夜還準備與染染洞房花燭,沒想到如今只能住在這偏僻陰冷的靜秋宮裡等待發落。
靜秋宮裡沒有地龍,沒有暖爐,才進來一兩個時辰,僅有一床薄,哪裡抵禦得住秋日裡的嚴寒。又加上他先前淋了水,雖說已經換了乾淨的衣裳,可現在似乎已經有些得了風寒的預兆。他讓靜秋宮的宮人為他去請太醫來,卻沒人當回事,給他煎了碗薑湯,就算對付過去了。
一下子從九天雲外直落到泥地里,任人踐踏。簡直是落難的鳳凰不如雞。更何況他還是只假鳳凰。
他一向聰明,事情的來龍去脈仔細想想也就釐清了。
只怕是他的好日子要倒頭了。
人生在世,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倒也無礙。至少染染冠了她的姓氏,他也就知足了。
誰想到,熊崢竟敢當著他的面,打沈染染的注意。他就算死,也不能讓熊崢得逞。
「別說你現在這身份,就算原本是太子的身份,染染也從沒正眼看過你。你別以為我不知道。若不是你先設計馮勝春退親,後花言巧語求得皇帝下旨賜婚,你們倆又如何會有婚約?你以為染染為何會嫁你?若不是你母親以她全家性命相要挾,她如何會放棄我為她求得的皇上恩典,選擇嫁入東宮。合著你們這對母子做盡了壞事。若不是我,染染早被你母親殺死好幾遍了。如今那還輪得到你在這裡耍威風?我來找你要休書,是位了讓染染安心。她本就是大安朝的公主,卻被你雀占鳩巢了十五年,親生父親不知情,親生母親卻將她趕盡殺絕。你讓他情何以堪。如今你不給休書也罷,我直接問皇上討去!」
熊崢抓住秦雲的衣襟,將他一推,就像來時一樣消失在夜色之中。
這樣的夜晚,無人能夠安睡。
張嫻躺在榻上,也是輾轉難眠。張嫻怎麼都沒想到,自己處心積慮嫁的男人,竟然是個冒牌貨。而被她看不上眼,嫉恨不已的竟然才是當朝公主。
張嫻作為張丞相一手寵大的女兒,何曾受到過這樣的委屈。
以往太子對誰都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唯獨對她總是橫眉冷對。京里有多少青年才俊,世家弟子對她投來青眼,可她偏偏喜歡上了太子。為此她時常進宮陪伴姑母,只為了多看太子幾眼,能多相處一些時日,好叫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可是這麼多年都沒有把他這顆冷若冰霜的心給焐熱,卻原來他的心早就給了沈尚書家的那個賤人。
她為了與太子一起,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想著她做正妻,不論如何都要給自己幾分尊重。只要還有機會,她就可以與太子多培養培養感情,這也是她惟一的指望了。
作為世家之女,又是京中權勢滔天的張家嫡女,張嫻從小就在眾人的讚美聲中長大。她選夫婿不會僅僅為了感情,還要看男方的家世能力能否與她相配。
她做夢都想嫁給心愛的男人,還能坐上皇后的寶座。昨夜她的人生就將完美了,沒想到一夜之間,就落得如此悽慘。
一進靜秋宮,秦雲便撇下她,自己選了個房間關門住下,將她拒之門外。無奈之下她只得住到隔壁間。發生了如此大事,又如何能睡得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就聽到熊崢又來向秦雲討要休書。
可恨秦雲寧死都不肯給他休書。
那她又算什麼?
這麼個不愛她的男人,她又為何要苦苦守著他,自甘墮落的祈求他能分給自己一點憐愛?
她憤恨地起身,沖入隔壁房中,憤恨道:「秦雲,你給我休書,我要出去。」
秦雲早已被熊崢那句「我直接問皇上討去」給鎮住了。是啊,就算再快,也要早朝時才會頒布旨意。如今他還算是秦雲的父親。做父親的要休棄兒媳,做兒子的哪有置喙的餘地。
如今他身陷囹圄,就算他對沈染染再痴戀,也無力阻攔皇上幫他休掉一個妾,更無法阻止沈染染的離去。
她才是大安朝最尊貴的公主啊。
他眼見著張嫻氣勢洶洶地從門外走來,跟他討要休書,不怒反笑道:「榮幸之至,但願我這一生都不要再與你家有任何瓜葛。」
他走到門外尋宮人給他準備筆墨紙硯。
靜秋宮雖是關押皇親國戚的地方,卻比冷宮好上一些,至少還有宮人為他們差遣辦事。這也算是皇帝對秦雲最後的一點父子之情吧。
很快,筆墨紙硯俱已備好。
秦雲十分乾脆地提筆一揮,很快將休書寫好,遞給張嫻。看在兩人青梅竹馬的份上,秦雲對張嫻道:「如今母……貴妃與我都被囚禁,只怕張丞相早已得知異狀逃了出去,你現在出宮只怕艱難無比,你保重。」說完,秦雲就將張嫻一個人留在原地,自己則往外走去。
只要不涉及到太子,張嫻大多數時候還是個拎得清的人。她素來知道父親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當初知道自己心儀太子,巴不得將她送入宮中,整日與太子待在一處,培養感情。他結黨營私,到處籠絡人才,在京城可以說能橫著走。可如今宮中貴妃倒台,皇帝必然要拿張家開刀。
若是他早有對策,只怕她如今也不必待在此處了。如今她若出去,怕是父親早就跑了,到時候胡倒猢猻散,她的境況只怕更可憐。
偷龍轉鳳之事,張貴妃才是罪大惡極。太子向來與皇上親厚,又與張氏一族盡力撇清關係,如今看來倒是他的轉機。
張嫻這麼一想,只把休書放入袖中,打算待局勢再明朗些,再做決定。
那邊廂,熊崢出了靜秋宮,就直奔御書房,厚著臉皮朝皇帝討要休書一封。
「胡鬧,這時候只想著兒女情長,有什麼出息。」
熊崢梗著脖子道:「公主以死相逼,不願與微臣同來。微臣怕她因與秦雲成婚之事有心結,而一意孤行真的出家,這才急於向他索要休書。誰知那小子死活不肯寫,說就算死了也要讓公主冠上他的姓。微臣這才來求皇上賜下休書一封,好早日將公主迎回宮。」
皇上一聽,她堂堂大安朝公主,怎麼能做人妾,冠上這麼個人的姓氏,豈不是成了笑柄?
不成。
皇上略一思索,便寫了休書給沈染染。又連寫了兩封詔書。其一言明秦雲妾室沈染染忽然暴斃。其二稱,皇家骨血流落民間十幾年,今日尋回,封為璇璣公主。
熊崢看著那張詔書,眉頭一跳,只怕眼前這個真岳父十分難對付,追妻之路漫漫啊。
眼見著再過兩個時辰就要早朝了,熊崢連忙懷揣著休書在次來到雲中庵。房中其餘幾人仍舊被點著睡穴,完全不知熊崢走入了房中。
沈染染沒想到熊崢來的這麼快,警惕地坐起身,正要去摸刀時。熊崢忽然拿出一張紙,遞到她面前。
她拿起紙張下床,對著月光一瞧,果然是一封休書。下面蓋得竟然是有著皇帝名諱的私用小章。有了這封休書,她總算再也不用對著太子犯難了。
可她轉而一想,皇帝當時下旨賜婚,必然是同意這門婚事的,可這會兒又為何在短短的時間內同意寫下休書?莫不是熊崢又做了什麼犧牲?
「半夜三更,你為何不去尋太子討要休書,反而讓皇上親筆將我休棄?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染染見他半天沒說話,越想越害怕,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麼交易,才能讓皇帝出面幫他解決難題。見他還是不說話,又催促道:「你快說啊。」
熊崢見她不像表面上的那樣要與他決絕,反而始終如一的為她擔憂。兩人的心境相同,心裡很是感動。一把將沈染染擁在懷裡感慨道:「娘子,這回怕是我配不上你了,你可不能拋下我。」
沈染染聽習慣了熊崢偶爾誇大其詞的親密言語,也沒有深解他話中的意思,只當他一如往常地在與她說著兩人之間的情話。
「你給我說清楚?」沈染染用力推了推熊崢的胸膛,大聲道。
「皇帝陛下因為我對大安朝立下過汗馬功勞,至今未婚,又感動於你我的深情,便決定成全你我。」
沈染染深知他這種話也只能聽半句。既然她與太子之事已了,那張貴妃哪兒又如何了?她會不會派人來追殺她全家?
沈染染一想到這個,就忍不住陷入深深的恐懼。她扯住熊崢胸前的衣裳道:「你做了什麼?!要是張貴妃知道了,我們沈家上上下下要如何逃出生天?」
熊崢輕輕摟住她,在她耳邊輕聲道:「別怕,我替你守著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