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柳姨娘心中一驚，嚇了一跳。這要是女子在外私會情人，輕則打罵，重則可是要浸豬籠的。她往牆頭上定睛看去，竟然是沈染染，頓時雙腿一軟了。恰好被抱住她的猛子扶住，攬在了懷裡。

  柳姨娘頓時天旋地轉，眼前發黑。她一把推開猛子，猛子卻說什麼都不撒手。

  「你這是要我的命啊。」

  「絮兒，如今沈家沒有你的容身之地，你不如嫁給我吧？」

  時至今日，猛子待柳姨娘依然如當年一般，沒有絲毫改變。所謂聘者為妻，奔者為妾。他說的是「嫁給我」，並不是「跟我走」。不是私奔，而是三書六聘，八抬大轎正正經經地娶。

  柳姨娘聽到猛子這般說，心中不是一點觸動都沒有，但她早已不是當年的柳姨娘了。人生無常，既然錯過了，她也無法再回頭。

  她狠了心腸道：「放肆，再如何我也是尚書府的姨娘，你若再三糾纏，就別怪我翻臉無情。」

  

  猛子快速回道：「你以為我能三番五次見到你，是誰的安排？」

  柳姨娘震驚的轉過頭望向猛子，半天都說不出話來。猛子見她難以置信的模樣，心仿佛被什麼東西揪了起來，嘆了口氣道：「這幾年，你受苦了。」

  柳姨娘搖了搖頭。

  不可能的，一定有什麼事情搞錯了。夫人，夫人怎麼會做這種事？沈家真的容不下她了麼？

  柳姨娘驚恐的抱住自己的頭，整個腦袋仿佛要炸開似的疼。

  她可以沒有男人，但她決不能離開她的孩子。圓圓、元昌是她的命啊。夫人要把她打包送人，要她與孩子們生離，也許此生都再見不到了，她怎麼甘心。

  沈染染若有所思地站在牆頭，看著柳姨娘風一樣的跑出了院子，男人緊緊隨在她身後，一臉關切的追了上去。

  福韻苑裡因為馮從黛動了胎氣，正臥床養病，院子裡這兩日格外的安靜。可突然之間，院子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馮從黛正在裡頭昏昏欲睡，那腳步聲來到房門口就停下了，就聽一個聲音喊道：「夫人，我知道您如今身子不好，原本不想來叨擾您的。妾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到夫人面前礙眼。妾唯有一個心愿，希望能在家中剃度出家，待兩個孩子長大成人，妾就去廟裡，還望夫人成全。」

  馮從黛被她這麼一鬧，就醒了。這好好的讓她嫁人，她又想到哪裡去了。說著，叫了紫鳶將她扶進來。

  柳姨娘平日裡都喜歡把自己收拾的乾乾淨淨地，就算沒有好看的釵環衣裳，整個人收拾的整整齊齊的，看起來也端莊美麗。可她一走進臥房，卻叫馮從黛嚇了一跳。

  只見她滿面淚痕，頭髮散亂，整個人神色慌張，悲痛欲絕。

  馮從黛遵從醫囑，只能躺著，她只好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柳姨娘知道夫人跟老爺生氣，這才讓自己去服侍老爺。可她生了老爺的子嗣，夫人心裡又像一根刺一樣如鯁在喉。所以她平日能躲著便躲著，連帶的也不敢讓圓圓、元昌去夫人院子裡礙她的眼。

  如今知道要把她配給猛子是夫人的主意，她這才莽撞地闖到她面前來。

  「夫人，妾的命都是夫人的。只要夫人命令，妾絕無二話。妾只想看著兩個孩子長大，待元昌弱冠之後，妾會自請離開，決不食言，求夫人不要現在將妾趕出府去。」柳姨娘跪在地上，拼命地給馮從黛磕頭。

  馮從黛如今身子不好，哪裡受得住這個，一個眼神遞過去，紫鳶立刻會意，將柳姨娘抱住，不讓她繼續磕頭。

  「你不願嫁人，那就是還占著老爺女人的名分，萬一老爺哪日到你那裡要你侍寢，你讓我作何想？」

  「不會的，夫人，老爺心裡只有夫人一人，絕不會有這等事發生。」

  「有什麼不會，他不是還同你生了兩個孩子麼？你的存在就告訴我你也是他女人的事實。」

  「我……」柳姨娘不知該如何說，雖然沈慎言把她認作了馮從黛，但她是他女人這件事，是鐵一般的事實。

  「柳絮。我是個心眼很小的女人，當年是我性格太過偏激，害了你。但我如今已經容不下你繼續以姨娘的身份待在沈府了。」馮從黛說著這話，柳姨娘聞言，嚇得癱坐在地。她正要說什麼，卻被馮從黛一個眼神壓下。

  「你是個好的，是我對不住你，虧欠你太多。隔壁的府邸你去看過了吧。我打算把那當做你的嫁妝，到時候在兩府之間打通，加一扇門，你想看孩子的時候，隨時都能看到。猛子到如今都對你一往情深，你莫要錯過了。」

  柳姨娘聽著馮從黛的話語，竟是這個意思，她還以為，還以為……

  驚恐之後，被一手捏緊的心，頓時放鬆下來，極度緊張的情緒急需一個釋放的出口。柳姨娘頓時嚎啕大哭起來。

  「夫人，我不要嫁出去，你就讓我住在隔壁，隔三差五讓我見見孩子就成。」

  馮從黛可聽不得哭聲，蹙了眉頭道：「你自己好好想想，今日就搬到隔壁去吧。」

  「小姐，小姐……」

  馮從黛早有想法要好好安置柳姨娘。但這年頭女人要找個真心的男人不容易，更何況是嫁過人，生過孩子的女人更不容易。她挑來挑去也尋不到合適的。況且圓圓、元昌也是個問題，總不能讓她們再也見不著生母。因此猶豫不決，直到她從紫鳶口中得知猛子回來了的消息。

  當年猛子早就心儀柳姨娘，知道她的過去，更憐惜她。正所謂烈女怕纏郎，猛子可是花了好些心思，這才讓她點頭應下。又到馮從黛面前求了好幾次，這才應允的。

  沒想到如今猛子依然孑然一身，等著柳姨娘。自然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於是就安排了這一出。紫鳶自然也是幫凶。

  所以當柳姨娘從福韻苑走出去的時候，十分疏離地同紫鳶道了別。

  她回到梅園的時候，就見沈染染坐在院中。沈染染是她一手帶大的，同她一向很親。可即使再親，方才那樣的場面叫她看到了，竟讓她覺得十分尷尬，抬不起頭來。

  沈染染一臉八卦的問：「姨娘，方才那個男人是誰？看起來好像對你一往情深啊。」

  柳姨娘一聽，頭都要炸了：「囡囡，你莫要亂說，他只不過是個舊識罷了。」

  「我看可不像，他瞧你的眼神就跟爹瞧娘一樣，簡直要膩死人了。」

  「小姑娘家家的胡說什麼？」

  「姨娘，我哪裡胡說了。」沈染染頓了頓，又道：「聽說你倆當年還有婚約呢。」

  「都十多年前的事了，還提它做什麼？」沈染染怎麼說都是沈府大小姐，柳姨娘也不好趕她走。只好自己心煩意亂的倒了杯茶，壓壓驚。

  「姨娘，你跟我說說，你當年是怎麼跟猛子叔對上眼的？」

  「囡囡，你別再說了，我如今什麼都不想，只想把圓圓、元昌撫養長大。你明白麼？」

  「可是娘這回有了身孕，沈府里已經容不下你了。要是惹了娘親不快，她把你發賣了，你又該如何自處。」

  是了，妾室如同沈府的財產物件，正室是可以隨意發賣的。就算自己不願嫁，可要真的惹著夫人，賣到外頭去，豈不是永遠都無法看到孩子們了麼？

  沈染染當然知道母親對姨娘始終懷著歉意。她這麼說，也就是想拉姨娘一把。可她現在看著姨娘驚慌失措蒼白的臉，心中有些不忍。

  「姨娘，我聽說娘最近在幫你物色夫家。你若是真的嫁出去，以後想要回來看看弟弟妹妹可就難了。我昨日偶然偷聽到母親和紫鳶姨的對話，聽說猛子叔如今也是個小有資產的富戶，願意為了你定居安京，只要你肯嫁他，叫他入贅他都肯。姨娘，你老實說，你對猛子叔還有沒有情意。你可願嫁給他？」

  柳姨娘抹著眼淚無奈道：「夫人自來就是個急性子，沒有多少耐性，我還有的選麼？」

  柳姨娘服侍在馮從黛身邊多年，多少也知道她的脾性。如今馮從黛和沈慎言已經和好如初，自己的存在就是她們和美婚姻的污點。馮從黛眼裡從來容不下沙子，如今懷了身子，更是迫不及待要將她安頓出去。

  雖然她知道馮從黛也是為她考慮了，但是，圓圓元昌又該如何？

  她不知道自己早已把心中的感慨脫口而出。沈染染笑道：「圓圓、元昌是你親生的，你還怕她們跑掉不成。日後尋個機會好好同她們說。在外頭就叫她們認你做乾娘，一樣叫你娘嘛。而且一會兒就有工匠要來把梅園同隔壁府打通，到時候來往十分便利。猛子叔說，日後你倆成親了，住隔壁就成。」

  柳姨娘聽染染一口一個猛子叔，心裡突然起了疑，難不成連自小帶大的囡囡也在這件事上插了一腳？

  「囡囡，沒想到你也同她們一道算計我……」

  話音未落，就見猛子從隔壁房裡走出來。方才他追著柳姨娘往沈家跑，卻被門房的老頭攔了下來。誰知才沒過一會兒，就被人領到了梅園。配合沈染染躲在裡頭。這會兒聽到她無奈應了，就忍不住從屋裡出來。

  「絮兒……」

  柳姨娘猝不及防地看見猛子，有些不知所措。

  沈染染則揶揄地笑道：「你倆久別重逢，一定有許多話聊，我就先走了，一會兒我會讓劉奶娘帶圓圓、元昌來我院裡玩的。姨娘，你別擔心。」她完全不給柳姨娘反悔的機會，促狹的將柳姨娘一推，踉蹌幾步，倒在猛子的懷裡。

  柳姨娘抬頭一看，兩人鬧了個大紅臉。她忙要掙開，猛子卻不給她機會，將她緊緊地擁在懷裡。

  「你放開。」

  「不放。你的身契夫人都給我了。絮兒，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人了。我永遠不會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