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2024-06-12 12:07:22
作者: 向容
除了紫鳶,柳姨娘如今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外人這麼叫她了,況且還是個男人的聲音。她疑惑的轉過頭一看,那是個美髯短須的中年人。乍看之下似乎還有點眼熟。
那人見柳姨娘眼中的疑惑,小心翼翼地上前了一步:「絮兒,是我啊。我是猛子。」
柳姨娘聞言頓時轉頭怒瞪了眼紫鳶。
那日紫鳶同她說偶然間遇到了猛子,問她兩人要不要再見一面。柳姨娘雖然與沈慎言和馮從黛關係複雜,但她從來沒有想過再去尋個人。不管怎麼說,她有了圓圓、元昌,她已經十分知足了。沒想到紫鳶竟然不經她同意就私自帶她來此處與猛子相見。她想也沒想,立刻轉身往外走。
可剛走兩步,又回過味來。
紫鳶素來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姐妹,有了難處,她便處處幫手,卻從不會給你心上添堵。這事絕不是她能做出來的。
難道……這是夫人授意的?
可憐的柳姨娘被自己的想法嚇到,腿一軟,踉蹌了兩步。紫鳶忙上前扶了她一把。
馮從黛對柳姨娘有恩,她一直謹記在心,可他們夫妻倆有問題了,就叫她充數,如今眼見著倆人和好了,又要將她一腳踢開,著實讓人有些心寒。她的圓圓、元昌還小,她還想看著兩個孩子長大成人,成家立業呢。
那名叫猛子的男子,見她神情有些悲傷,又有些憤怒,怕她生了自己貿然相見的氣,忙道:「你莫慌,我此次前來,並沒有什麼意思。當年我從山上摔下來,磕了腦門,就記不得事了。後來跟人去了西南之地,直到上個月才記起事來。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就想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原來這猛子就是當年馮從黛給她尋的相公,在沈家一眾管事裡也算十分機靈有前程的,人也生的一表人才,對柳姨娘那真是沒得說的好。柳姨娘當初因為被賊人捉了去,看光了身子,自覺清白已失,便打定主意永不嫁人了。沒想到這個猛子管事因為柳姨娘偶爾的幾次善意,愣是喜歡上了人家,更厚著臉皮到馮從黛跟前求娶。
那時候馮從黛同沈慎言感情尚好。願意做些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善事。那猛子誠心誠意的求娶了三次之後,馮從黛問過柳絮,見她略微有些遲疑,這才點頭首肯。
紫鳶當時還私下裡問自家小姐:「為何猛子第一次求親,您沒有同意?」
「那猛子若只是貪圖柳絮的顏色,那便不能嫁。他若是真心待她,必然不管我如何刁難,他都始終如一,這才是柳絮的良緣。」馮從黛雖然對自己心狠,但她看人向來很準。
果不其然,待馮從黛同意將柳絮許給猛子之後,猛子待柳絮噓寒問暖,更為體貼。做事也更加勤力。
不幸的是,就在兩人即將成親前幾日,猛子和幾個府里的小廝押運一批貨物到夫人的莊子裡,沒想到半路被山匪打劫後,消失無蹤了。人人都說他是被山匪殺死了。從此,柳姨娘就真正斷絕了成親的念頭。
誰也想不到,時隔多年,物是人非。柳姨娘如今身份尷尬,再也不可能同她再續前緣了。
柳姨娘抬頭,再仔細看了看他。這個人是她苦澀人生中,唯一給過她體貼愛護的男人。她慢慢地朝他點點頭:「我一切都好。」說完,她頭也不回的走了。
紫鳶知道柳絮的想法,當下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好朝猛子不尷不尬地笑笑,追著柳絮走出了觀音禪寺。
回到梅園,柳絮一言不發的把自己關在房裡。圓圓和元昌都有功課在身,去了前院。沒了孩子,梅園裡顯得空蕩蕩的。
紫鳶追到門口,怎麼敲門,柳絮都不願意開門。
「你先回去吧,以後不要再做這些無謂的事了。我只想待在孩子們身邊。」她知道紫鳶沒有這麼大膽子,會安排自己私下同外男接觸。所以這話自然是說給夫人聽的。
「哦?她是這麼說的?」紫鳶將柳絮的話原原本本地轉述給馮從黛。馮從黛面上卻一點都沒有詫異。
「蛾子生在黑暗裡,卻嚮往光明。柳絮這樣的人,越是受到男人的傷害,就越是無法拒絕像猛子這樣真心實意待她好的男人。」馮從黛想起過去,深深地嘆了口氣,「是我當初太過年輕,意氣用事,把她當做擋箭牌,是我對不住她。如今總要把她應有的東西都還給她。也不知來不來得及。」
紫鳶給馮從黛倒了杯茶道:「小姐你也別急。我看絮兒對猛子似乎還有情,只是她放不下圓圓、元昌罷了。」
「這倒不打緊,我對這些東西看得淡。只要日後猛子不介意,她想看孩子便隨時來看。」說著,馮從黛翻出一張地契來。
那地契的位置正是梅園旁的一個兩進的大宅子。原也是一個書香門第人家的宅子,只因家道中落要回到老家,馮從黛這才買了下來。本來她是想買下來給女兒當做嫁妝的,可眼下的狀況看起來,這地契更適合柳絮。
「可老爺那……」紫鳶知道老爺從來不在柳姨娘房裡過夜,只是每月里有一兩日會到梅園小坐,去看看圓圓元昌。可不在意歸不在意。總是為自己生兒育女過得女人,就算再不在意,公然讓她同其他男人成婚,還要住在隔壁,隨時能回來看孩子。哪個男人能受得了這樣的氣?遲早要被旁人笑話死。
儘管這大概是柳絮最好的出路了。但這麼驚世駭俗的做法,大概也就只有她家小姐能想得出來了。
「你過幾日讓柳絮去隔壁府里幫忙挑幾個丫鬟婆子,把那府里也給收拾收拾,順便告知一下猛子。讓她倆再見上一面。」
沈染染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雖然覺得母親做事有點太出格了,但是又打從心裡覺得這才是最好的做法。母親願意把父親唯一的妾室安置好,看來她對父親這回是用了心了。沈染染咳了聲,掀開帘子往裡走。
「娘,你們在說什麼啊?」
「最近天冷了,可以叫繡坊的人來裁冬衣了。」馮從黛知道沈染染和柳姨娘的感情非同一般,見她進來,就趕緊閉上了嘴。
「娘,不用給我裁了,這個月已經給我裁了許多衣裳了。」正所謂人靠衣裝馬靠鞍。馮從黛的觀念里,女兒即將入宮,自然要給她多備些好看的衣裳當做嫁妝。沈染染則不是這麼想的。
不管怎麼說熊崢都是戍邊將士。她一個女眷帶這麼多衣裳去邊城也犯不上。如果終能與他廝守在一起,就算什麼一無所有,她也心甘如怡。
「傻丫頭,你這個年紀正是貪靚的時候,咱們家再比不上張家,也不能讓人看輕了你去。」沈染染無奈地看著母親,看她那架勢是恨不得要把整個沈家給她陪嫁出去了。
張家本來就是沈家比不上的,其他不必說,光是宮裡按照太子正妃規制送來的東西就跟側妃的東西不同,更不用說還有皇上、張貴妃賜下的了。張嫻身為張貴妃的親侄女,又是嫁給太子做正妃的,各宮娘娘、各家皇親貴族的添妝自不會少。
這樣如何能比?
沈染染從來就沒有想過跟張嫻相比,她反而更喜歡做自己,便笑笑說:「娘,女兒天生麗質,不用這些也好看。」
要說沈染染表面上看起來唯一勝過張嫻的,也就這張臉了。張嫻生的平常,五官並不突出,看起來也算的上清秀。可沈染染則不同,容色清麗,眉目如畫,一雙水靈靈的眸子,顧盼生輝,讓人見之難忘。再加上她渾身清冷安靜的氣質,更讓她顯得與眾不同,引人注目。
馮從黛與沈慎言雖然長得都不難看,但沈染染卻取了兩人的優點,雖然看起來同父母不太像,卻長得像花骨朵似的,美麗而生動。連身為母親的馮從黛都忍不住讚嘆自己女兒的容貌。
原本沈染染剛回來的時候,雖然被熊崢養回來一些,可還是臉色蒼白、瘦筋筋的。自從她身上的毒清除以後,又喝了一段時間的補藥,整個人精神煥發,越發好看了。
沈染染陪著馮從黛用了午膳,就回自己院子去了。
自從沈慎言那日在書房裡發火之後,連夜離家親自去了督造軍械之地,再沒回過家。也不知如今百光城之危解了沒有。
夜裡,百光城。
萬籟俱寂。
城牆上一個個火把燃的正旺,將城下的狀況照的清清楚楚。
此時,在城中一處極為偏僻的地方,有一隊黑衣人,正拉著繩子一路輕車熟路地往城牆上攀爬。到了城牆之上,又輕車熟路地,一個個連成串似的從另一邊翻出城牆,成功往北紇國的方向一路狂奔。
二三十個黑衣人如此來去,竟然沒有引起守城官兵的注意。
待那一隊人繞過駐紮在前線的北紇軍隊,安全逃到北紇後方之後,這才換下黑衣,露出裡頭北紇人的衣裳來。
一個身形十分高大魁梧的男人,留著一把亂飛的絡腮鬍,看起來十分張揚肆意。他打了一個哨聲,從遠處奔來幾十匹馬。他翻身上馬,往前奔去。
「爺,離北紇人的祝禱節還有三日,我們必須在此之前到達。」
「那還等什麼?」
他身後的侍衛們紛紛上馬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