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2024-06-12 12:07:18 作者: 向容

  百光城是離北紇最近的大安朝城池,也是大軍駐紮之地。城中居民來來往往,行色匆匆。大戰爆發之後,城中看起來有些蕭條。

  大安朝與北紇幾百年紛爭不斷。邊民生靈塗炭,民不聊生。若不是北紇皇室內鬥,讓大安朝休養生息十幾年,只怕百光城還遠沒有如今的規模。

  城中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來來往往皆是一隊隊在城中巡邏的士兵。看起來人人嚴防死守,形勢嚴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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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一位不起眼的小兵一路疾走,爬上高高的城牆,嘴裡高喊著:「報。大人,密信。」他來到一個白袍男子的身邊,將一個手指粗的小竹節奉上。

  那人從竹筒里拿出一張紙條。

  糧草齊備,即刻啟程。

  那人拿著那張紙條的手都激動地抖了抖,連忙沖入將軍帳營里。

  大帳中,熊崢正赤著上身坐在榻上,軍醫正在給他包紮傷口。他抬頭見到白袍男子進來,正好包紮好。他起身利落地穿衣,望向來人:「阿逸,何事?」

  原來這白袍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雲州知縣柳逸。當初沈染染回京之後,熊崢毅然決定前往百光城。

  柳逸身為地方父母官救災有功,被皇上急召回京,前往支援百光城。雖然這一調令讓人有些匪夷所思。柳逸卻明白,這是五王爺的意思。

  原本他們倆個在嘉陽就十分有默契。一個在前頭上陣殺敵,一個在後頭出謀劃策,保障後方。雖然熊崢的謀略比他更高一籌。但兩人強強聯合少有失手。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柳逸怎麼都沒有想到,如此簡單的道理,如此重要的戰事,朝廷竟敢再三拖延。以至於全城困守。

  他知道熊崢的心思,若是在這兩個多月里,無法得勝還巢,那一切的努力就將白費了。

  柳逸三步並做兩步,把手中的紙條遞到熊崢手裡。熊崢快速掃了一眼道:「好,好。計劃可以提前進行了。」

  柳逸知道自己的阻攔對熊崢來說是徒勞的。

  過去熊崢常常說自己無父無母,無牽無掛,縱使死了也不過一抔黃土,也無人祭奠。當年他還是個新兵蛋子的時候,就因為膽子大,不怕死,專門在前頭衝鋒陷陣,才漸漸熬了出來。後來做了斥候,更是天天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也從來不當回事。

  可這回他倒好,為了沈染染,竟然想要在三兩個月內就把北紇趕回老家去。這無異於痴人說夢。不要說當年北紇皇庭內亂的時候,無暇顧及大安朝,當時也有將軍想要乘機直搗黃龍,結果吃了大虧。更不用說如今北紇養精蓄銳,捲土重來。馬背上的名族驍勇善戰,是天生的勇士。

  而大安朝重文輕武著實有些難以抵禦。

  如今天氣漸冷,眼看著冬季即將來臨。北方的冬天萬里冰封,完全無法開展,因此按慣例是要休戰的,待來年開春冰雪消融之後,再開站。

  可熊崢等不起了。

  正在這時,帳外突然一陣冷風吹進來。

  熊崢眯了眯眼,道:「進來。」

  他身邊的親衛長閃身入內:「爺,何澤他們回來了。」

  「沒有我的命令,誰讓他們回來的?!」

  熊崢神色未變,聲音卻極冷,手上青筋暴露無遺。柳逸知道他動怒了。

  熊崢身邊的七十二親衛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鐵血戰士。跟在他身邊多年,十分有默契。其實這幾人都是他意外救下的人。他們心甘情願待在熊崢身邊,這才有了讓圖伯人聞之色變的冷麵殺神和他的七十二親衛。

  當初他把三十六人留在沈染染身邊也是放心不下她。那在暗中之人隨時都會要了她的命。太子雖然也尋了人來保護她,可那些人一看就是花拳繡腿,沒有在戰場歷練過得,雖然比一般人強上許多,但與殺手對上,卻如同以卵擊石,不堪一擊。

  他沒想到自己留下的令牌是為了給她保命的,她卻叫他們到戰場來支援自己。

  一時之間,那種痛心疾首的感覺瀰漫在他的胸臆之間。山高路遠縱使苛責也無用了。

  沈染染知道自己在冒險,可是在自己的命與家人的命之間,她只是做了一個大多數人都會做的選擇。更何況只要自己小心些,也不一定就會被人刺殺不是麼?

  可是奇怪的是,自從那三十六親衛離開以後,沈染染過了一段風平浪靜的日子。

  由於即將出閣,沈染染沒有機會出門,被馮從黛天天叫到佛堂陪她念經拜佛。馮從黛雖然在官宦人家長大,但從小就古靈精怪不服人管束,所以與自己大姐馮從碧的賢良淑德,大方得體不同。她也教不來沈染染要如何跟大婦好好相處。在她的設想里,根本就沒有沈染染會給人做小這種事。如今想來仍能叫她落下淚來。

  她一個好好的女兒怎麼能叫皇家那勞什子太子給禍害了。那張丞相的女兒張嫻,她以前也見過機會,從小就心機深重,表面一套,內里一套,陰險狡詐像足了她老爹。根本就是個壞了根子的女人。

  自己女兒像白兔般單純的女兒,如何能在那樣的環境裡獨善其身?

  馮從黛自己都從來不懂這些,更不知道如何教女兒。隨著婚期的臨近,卻叫她越發的焦慮。每日裡唯有念經拜佛的時候,心裡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寧。拉著女兒一道,也只是讓她更加安心罷了。

  「娘,這兩天您飯也吃不下幾口。爹可急死了。這酸梅子是紅楓今早給我去買的,可好吃了,給您開開胃。」沈染染捏了一顆酸梅子送到馮從黛嘴裡。

  馮從黛嫌棄道:「一點都不酸,甜死了。」

  沈染染疑惑地又揀了一顆,丟到自己嘴裡。那酸味兒頓時從牙根透到眼角眉梢,叫她整個五官都酸的皺成了一團。

  「娘,這麼酸的梅子還叫不酸啊?」不過剛入口這股子酸味過去以後卻變得甘甜起來。

  沈染染想了想,叫了綠意過來,在她耳邊囑咐幾句,綠意領命而去。

  不一會兒就拿了一個小罈子過來:「前兩天我聽沈管家兒媳婦說她娘家醃的梅子特別好吃,我剛才就叫綠意去給您討了一些來。你再嘗嘗看?」

  馮從黛從來不喜歡這種吃著玩兒的東西,看女兒擔憂的眼神,這才不情不願地嘗了嘗。這不嘗不要緊,一嘗之下,馮從黛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沈染染一看,沈管家的兒媳婦所言不假,這梅子必定有過人之處。沈染染身為愛吃之人,毫不客氣的吃了。

  「呸呸呸。」

  下一秒,沈染染將那梅子整個兒的吐了出來,捂著嘴難以置信的望著自己娘親。

  「娘,這個梅子跟醋里泡出來似的,吃著倒牙,有什麼好吃的啊。你故意逗我呢吧?」說著就要讓綠意把整壇梅子都倒了。哪知道馮從黛這會兒卻抱著罈子不肯撒手了。

  「哪裡酸了?我最近什麼都不想吃,倒是這個梅子,吃著爽口。我感覺這會兒要是給我來碗素麵,我都能吃下一整碗了。」

  沈染染聞言,自然是高興極了。早膳、午膳都沒胃口吃的人,突然說想吃東西了,做女兒的哪有不高興的。她忙叫丫鬟去下了碗雞湯麵。

  夜裡,沈慎言回來的時候,聽聞此事,更是高興地打賞了管家兒媳婦,又讓她趕緊多讓幾壇出來。馮從黛如今見丈夫女兒都如此貼心,當初硬了的心腸,早被兩人哄軟了。

  清淨齋也被改成了原來的名字——福韻苑。

  只是這一家子好了。梅園那邊則越發寂靜起來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柳姨娘哄睡了圓圓和元昌,就一個人坐在床前給孩子們縫製裡衣。

  雖然沈家不缺這個錢,但是她始終覺得做娘的能給孩子力所能及的做些什麼,本身也是一種欣慰的事。如今沈染染要嫁人了,她就想在她出嫁前,多給她做些裡衣,以後只怕都沒有機會了。

  這時候,柳姨娘的房門被人敲響了。

  梅園極少會有人來,柳姨娘聽見外頭熟悉的聲音傳來:「絮兒,是我。」

  柳姨娘打開門,見是紫鳶,倒是吃了一驚。平常這個時候,正是夫人抄經的時候,紫鳶一向都要在一旁伺候筆墨的。

  「這個時候,你怎麼來了?夫人那兒……」

  紫鳶拉著她的手,笑笑說:「夫人可能前幾日沒睡好,今日剛用過晚膳睏乏的緊,就睡下了。剛好新來的橘紅、茉白當值,我一想,我們姐倆許久都沒有說說話了,這不,就來了。沒有打擾到你吧。」

  柳姨娘剜了她一眼:「你這說的什麼話,我這裡啊,你隨時想來就來。」

  紫鳶與柳姨娘當年都是馮從黛的陪嫁丫鬟。柳姨娘是被馮從黛所救,所以對小姐的命令無有不從的。當年小姐與姑爺鬧僵了,小姐十分決絕的將姑爺推了出去。幸虧姑爺是個守得住的人,沒有在外頭沾花惹草。只是小姐與姑爺成親多年膝下只得大小姐一個姑娘,沒有誕下子嗣。所以被婆母百般挑剔,日子很不好過。

  後來,也不知小姐怎麼想的,竟然問她願不願意幫她生孩子。柳姨娘也沒多想的就點頭答應了。

  柳姨娘其實也是書香門第的小姐,外出途中差點被山匪姦污,虧得被馮從黛救下,只是身子被人看去了,哪裡還有清白之身。於是再不願回去,只願跟在馮從黛身邊做個丫鬟。

  紫鳶知道她的身世可憐,在小姐的設計下跟老爺睡了兩次,除此之外卻謹守丫鬟的本分,從不跟老爺有過多交流。雖然馮從黛從未約束過她,自己卻一心向佛,從不問府中之事。如今兒女雙全也算有了依靠。

  兩人相交多年,對方那點底細有何不知的。紫鳶今日匆匆趕來,其實也是有事相告。

  她看著柳姨娘臉上婉約的笑顏,心中也一點點漫溢起喜悅來。她拍了拍柳姨娘的手,落下淚來:「絮兒,找到猛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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