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2024-06-12 12:07:15
作者: 向容
沈染染雖說棋藝不錯,卻並不以棋藝見長。她作為京中才女,最為人稱道的卻是她的神來之筆。她尤善畫花鳥蟲魚的工筆圖。連當今皇上都稱讚過她的畫作,可見一斑。
今日張貴妃讓她陪著下棋,她哪有拒絕的道理,便大方從容地坐下。
張貴妃見這沈染染也不過就是個尋常美人,年紀雖小,行事倒也算大方得體,但總的說來,還是太過稚嫩。並沒有什麼過人之處,為何太子會為了這麼個女子,寧可讓張家寒心呢。
太子出生之後,皇上大喜,並一改宮中規矩,親自教養。皇上對於這個大安朝未來的儲君,不可謂不費心。張貴妃對此也樂見其成。
太子自小就住在東宮,與張貴妃所在的朝華宮相距甚遠,除了晨昏定省之外,母子倆少有交流。連他什麼時候中意沈染染她都不知。太子如今年已十八,正是翩翩少年郎,談婚論嫁正是好時候。正巧侄女張嫻與太子青梅竹馬長大,對太子又一往情深。身為姑姑的張貴妃便做主為兩人定下了親事。
沒想到太子竟然告訴她自己已有意中人,求她收回成命。
婚姻大事,豈能兒戲。早就與丞相哥哥定下的事如何能改?
所以當皇上下旨給沈家的時候,張貴妃十分詫異,這莫過於當眾打了他們張家一個響亮的巴掌。從此太子與她越發離心了。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是眼前這個臉上帶著些稚氣的黃毛丫頭,叫她如何能咽的下這口氣?
「聽說你與太子很早就認識了?」
沈染染聞言,連忙起身,行了個禮道:「回稟娘娘,臣女與太子之前並不相熟,只不過往日在宴席上遇到過幾回,算不上認識。」
張貴妃執起一子,落在棋盤上:「哦,是麼?」她顯然是不信的。不過太子如何認識沈染染的,她也不想去追究了。
太子從小就是含著金湯匙出世的,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好看又有才藝的女人多了去了,不過就是個玩物罷了。沒想到千防萬防,竟然被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兒給勾了魂兒去。
張貴妃左右打量了一下沈染染,根本看不出有什麼好來。女子最重要的是賢德。正所謂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看看母親是什麼樣的人,大概就能知道女兒是什麼樣的了。
說起馮從黛早年與張貴妃還有一段齟齬。
當年新皇為了鞏固王朝根基,廣納秀女,除了後來成為皇后的閔貞外,馮從黛就是張貴妃最大的對手。張貴妃有哥哥做靠山,沒少給馮從黛下絆子。但是誰都看得出皇上對馮從黛總是十分優待,隔山差五的邀請她去御花園散步,她也成了儲秀宮裡的大紅人。只是不知什麼原因,馮從黛突然從秀女隊伍中被淘汰,出宮過了一年,才被許給了現在的工部尚書沈慎言。
兩人初時還恩恩愛愛,後來不知怎的竟然鬧得不可開交,乾脆在家中開了佛堂,老死不相往來,生生成了京中的大笑話。最出格的還是馮從黛設局陷害沈慎言,讓他與自己侍女生了如今的沈家二小姐和沈家唯一的男嗣。
有這樣心思歹毒,性格偏執的母親,只怕沈染染也不會太差。
所以她格外不中意沈染染。
幸好她只是個側室,不用上得了台面,只要能討男人歡心也就夠了。
張貴妃望著對面的沈染染平靜的面容,笑笑說:「本宮知道你被人擄走,如今清白與否也無人可知了。既然皇兒喜歡,養著寵著,本宮也都不攔著。但你的皮要給我繃緊了。要是被本宮知曉你跟哪個野男人勾勾纏纏的,可就別說本宮沒有善心了。如果本宮記得沒錯,沈尚書之子今年才四歲吧?」
沈染染心裡打了個凸,面上卻極力繃著,讓人瞧不出端倪來。
張貴妃也不知是哪裡打聽來的消息。回京以後她與熊崢的事一向隱秘,就連平日來往的書信都是厚朴他們秘密遞送的。她是如何打聽到的呢?莫不是想要詐她一詐。
沈染染不敢抬頭瞧她的表情,只得低著腦袋恭敬回道:「娘娘,臣女素來心無大願,只祈求平安和樂,安穩度日。能得太子青眼,嫁入皇家乃是染染三生有幸,必然不會叫您失望的。」
既然張貴妃紆尊降貴特地到這市井之地來敲打她,她怎麼好讓她失望呢。不嫁給他兒子,才是成全了她。
張貴妃見她低眉斂目乖順的模樣,也算達到了目的,等沈染染到了宮中再想作妖更是難如登天,自然也不怕她再弄出什麼么蛾子來。
在宮裡,想要叫一個人乖乖聽話,有的是辦法。
等沈染染出來的時候,馮從黛早等的心焦氣躁地來回踱步了。她一見到女兒出現,忙失態的衝上去抱住她的肩,上上下下瞧了個遍:「那個惡婆娘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沈染染看母親這麼緊張她,心裡的陰霾瞬間消散了不少。她拉下母親的手,安慰道:「娘娘沒說什麼,就是見見我,讓我日後好好待太子。」
馮從黛哪裡不知道她這是隨便拿話來堵她的嘴呢。張嫣紅那個老虔婆自來就與她不對付,天天巴不得她過不上好日子,又怎麼會特地來關照自家女兒呢?不把自己寶貝閨女磋磨死,她都要謝謝那老虔婆手下留情了。
這堂堂大安朝貴妃,不宣臣女進宮覲見,反而紆尊降貴地來這種市井之地見人,怎麼想都透著股怪異。
那邊廂,張貴妃上了一乘不起眼的轎子,她撩開轎簾,對外頭心腹說:「好好盯著,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出手。」
外頭一個尖細的聲音,小聲道:「奴才遵旨。」
這乘小轎便從后街一路往皇城根行去。
當初熊崢對她發下宏願,必定會凱旋而歸,向皇上要求求娶沈染染。這件事要想成,其中的風險可想而知。若是有五王爺作保,只怕也只有兩三成的可能。
沈染染也是篤定自己被人擄走,在外人看來清白早失了,皇家必然不會再堅持這樣的親事。雖然這件事被捂得嚴嚴實實,但多多少少有些手段厲害的人家能得到一點風聲。
可自從太子與她接觸以來,卻發現太子對此並不太在意,反而處處護著她,叫她心裡越發惶恐起來。
今日見到那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貴妃娘娘,更叫她心亂如麻,連這麼難搞的准婆婆都發話讓她入宮了。那她與熊崢還有多少勝算?
馮從黛見沈染染晚膳用得少,食不下咽的樣子,心疼的無以復加。這孩子問貴妃同她說了什麼,她也不說,一個人憋著。她可憐的孩子,糟了這麼大的罪,好不容易回來,眼見著又要被送入宮去,哪個做娘的不心疼。
雖說太子對她總算有些情意,但皇家無情,日後染染年老色衰了,還有誰能疼她護她。
馮從黛第九十九次嘆息的時候,沈染染便放下了筷子:「娘,我吃飽了。」
沈慎言今日臨時有事出門了,回來的晚些。這前腳剛進門,後腳就見染染同他行個禮,情緒低沉的往外走。
他一頭霧水地對自家夫人說:「黛黛,女兒這是怎麼了?」
「唉……」馮從黛又嘆了口氣,一點也不想跟丈夫談論這件事。撂下筷子也走了。
沈慎言哪捨得妻子傷心,連忙追上去:「黛黛,你怎麼也是這模樣?那觀音禪寺不靈麼?」
馮從黛聽聞,忙捂了他的嘴:「呸呸呸,他是無心的,菩薩莫怪,菩薩莫怪。」
說完又白了他一眼:「你可別胡說,我家染染可是大富大貴的命,不過今年要經受波折,才能有一番好姻緣。你說,波折也已經經歷過了?難道太子就是她的好姻緣了麼?」
馮從黛一臉頹唐地回到房裡,斜靠在臥榻上。
沈慎言很有眼色的脫了鞋,給馮從黛捶起了腿:「要我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你想這麼多做什麼?染染自然有她的因緣造化。咱們再操心也無用。」
「就是因為無能為力才只能在家嘆氣啊。如果你像張丞相那麼本事,我定會早些讓染染嫁出去。」
「要不是你那個好侄兒退婚,只怕染染如今已經給你們馮家添了曾孫了。」
「誰說不是呢,枉我往日裡對春哥兒這麼好,這才一退婚,轉頭就與櫻容成親了,姐妹爭一夫,這叫什麼事?真是的,越說越氣人。」
沈慎言見狀,攬著自家夫人往裡頭一滾:「黛黛,彆氣彆氣。讓為夫好好伺候你,叫你消消氣。」
自從那日叫他得逞之後,這人越發沒臉沒皮了,日頭都還沒落山呢,又要胡來。她一爪子伸過去,卻被沈慎言一把抓在手裡,避了過去:「為夫也就這張臉還能讓你瞧上一眼了,若是抓破了,可怎生是好?不行,我得日日將你拘在懷裡,叫你永遠都看著為夫,將為夫印在心裡,好叫你知道,就算臉被你抓破了,你也只能瞧我一人,守著我一人。」
馮從黛是從沒見過這般無賴的沈慎言,一向為人刻板守舊的人,什麼時候這麼纏人,嘴巴里說起情話來,聽得她直作嘔。都一把年紀的人了,怎麼這麼沒有個正行。
「沈慎言!你……啊……」
「娘子,少言多行,隨遇而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