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能在太子身邊伺候的都是人精。內侍見准太子側妃成了落湯雞，忙安排人去附近的院子尋間空房子，燒些水端來，好讓人清洗清洗，又命人去尋了她的丫鬟，準備好衣裳等物。就這麼一小會兒的功夫，就都安排妥當。

  等沈染染走到院子裡的時候，冬青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太子牽著沈染染進了門，又親自把門關上，自己站在外頭。

  「你快些把濕衣裳換下來，小心得了風寒。」又叫人給沈染染去煎了碗薑湯來。

  冬青見沈染染任由太子牽著她，大吃一驚，面上卻依舊沉靜，叫人看不出端倪來。

  「小姐，你方才去哪裡了？我方才去攬月軒找不到你，又在府里各處亂轉。華陽侯府里高手眾多，厚朴為了隱匿行蹤，去換了雙鞋，就找不著您了。」要不是剛才太子的侍衛尋到她，她何時能找到小姐都未可知。

  沈染染也有些疲憊，沒想到出來參加一下姨母孫子的滿月酒也能撞到這種事。要她一個人尋找答案實在太過艱難。不過厚朴足智多謀，再不濟還有熊崢這個將軍在。她想了想就開口道：「有人設計引了我去一處偏僻的院子。裡頭燃了一柱香。我怕裡頭有什麼迷香，捂著嘴，從高處的窗子裡跳了出來。這回不知那些人是想故技重施把我擄走，還是想要毀了我的清白。」

  

  秋日裡已經有些寒意。冬青利索的幫沈染染褪盡了衣裳，又給她仔細用熱水擦了擦身。一番穿戴打扮好，冬青打開門時，發現太子還坐在院子裡，正耐心地等著。

  一旁的內侍，接收到主子的眼神，忙將恰好入口的薑湯遞到了冬青手上。

  沈染染望著桌上各種釵環首飾，梳子髮帶，口脂胭脂，一應俱全。心中對這位太子的熨帖十分感謝。今日若不是遇上他，只怕明日京中就要把她落水的事當做笑話來談論了。

  太子秦雲坐在院中，想著方才她出水芙蓉般的嬌顏，柔弱無骨地小手，就像個毛頭小子似的，心中久久無法平靜。就算她不記得自己，至少兩人已有了突破似的進展。

  甚好，甚好。

  他正自想著，就見沈染染一身華服從屋裡出來，襯得她清冷如月，光華照人。叫他看的簡直挪不開眼。他溫潤一笑，上前幾步握住沈染染的雙手，發現此時她的手已經暖了許多，心下一安，就君子的收了手。

  沈染染朝太子婷婷一拜：「多謝太子關照，臣女感激不盡。」

  太子見她仍這麼冷淡守禮，並沒有因他的優待而忘形，心中微微有些失落，卻又自我安慰：染染不是個看重權勢的人。私底下她就是個熱情又友善的姑娘。

  他一想到兩人再過幾月就要成婚了，心中暗暗下定決心，此生必要惜她、愛她一世。

  沈染染哪裡知道太子是如何想的。

  她只知道在為數不多的與太子的幾次相遇，都被他眸中深情又狂熱的眼神嚇到。過去她不懂愛，只覺得太子的眼神太過懾人。自從她與熊崢互訴衷腸之後，才慢慢明白，那是瞧見心上人才會有的眼神。

  沈染染深知自己回應不了他的感情，只好低垂著頭，與他恭敬地道別，往姨母那處尋母親去了。

  太子望著她離去的身影，心中滿是歡喜。他也不能在此處耽擱太久，便帶著隨扈轉回了外花園中。

  沈染染回到先前華陽侯夫人所在的院子，此時老遠就聽到大堂里的各家的媳婦貴女早已坐滿，裡頭鶯聲燕語不絕。她屏息斂容地往裡走，裡頭都是與華陽侯府沾親帶故的親眷朋友。沈染染大多都見過。她乍一出現，就被華陽侯夫人馮從碧招了招手，叫了過去。

  「染染，到我身邊來。」

  沈染染在堂上環顧一周卻沒有發現自己母親，不知她是不是身體真的有些不適。等她坐定，就開口問姨母道：「姨母，不知母親在何處？是不是她身體不適？」

  馮從碧早就從前來回話的金鈴兒口中得知，妹妹身體不適正睡著，不過有妹夫相陪應當沒有大問題。是以打發了大丫鬟送了些點心茶水過去。也就沒有多關注了。此時見沈染染問，就道：「妹夫正陪著妹妹呢，你不用擔心了。方才前頭傳太子來了，要不要姨母讓你與太子見上一面？」

  沈染染見她這般促狹，不由得有些尷尬，卻叫馮從碧以為小姑娘害羞了。她握住沈染染的手拍了怕：「染染長大啦。想當初你還是個比貓兒大不了多少的孩子，沒想到還有三個月就要嫁人了。」

  周圍的幾位貴婦聽她們姨甥兩人說的話，再一瞧這位容色絕佳的姑娘，當即反應過來，這位就是被皇上賜婚給太子的沈尚書府的嫡長女——沈染染。眾人又圍上來恭維幾句。

  其實像她們這樣門戶出生的女子，若不是因為嫁入皇室，哪個願意給人做妾的。若不是當朝太子龍章鳳姿，才華出眾，又深得皇上喜愛，是未來的天子，不然嫁過去真不是一門好親。難為當初馮從黛接過聖旨之後就病了好些天。任誰家只得這麼一個眼珠子般護著的寶貝姑娘，哪裡捨得放到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家給人做小呢。當然這種話大家都是爛在肚子裡的，誰也沒膽子明說。

  要說也怪，這皇上大約年紀大了，也有些糊塗了。

  太子大婚之日，同時娶張家表妹和沈家千金。一個立為正妃，一個立為側妃。兩人同時進門，這不是落了正妃的臉面了麼？洞房花燭還得膈應人。真不知這皇上是如何想的。

  沈染染一向清冷，她繃著臉也沒有人會說她什麼。稍稍坐了會兒，就假意解手，走了。

  先頭那人設了這麼大一個局，想要害她，她怎麼不多露點破綻呢？她看到冬青遞給她的眼神，就知道太子已經離開，熊崢布下的三十六親衛已經就位，她心中也大為安定。

  不過多時就有人來報說是紅楓身體有恙，已經先回沈府了。沈染染低聲與冬青吩咐幾句，叫她著人去核實一番。確鑿無誤這才放心。

  這時，她正轉到一處僻靜的廊下，打算四處走走，卻見沈慎言正攬著馮從黛在一顆桂樹下擁吻。馮從黛顯然毫無招架之力，整個人都癱在沈慎言懷裡。而紫鳶則遠遠地綴在兩人身後。

  她可沒這個臉撞破爹娘的好事，淡定地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直到沈染染回到自己房內，也沒有再發生什麼意外。沈慎言打探消息的能力肯定是比不上厚朴這種在戰場上試煉過的人的。所以沈染染這次被人陷害，她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告訴自己的爹娘。告訴她們不過是給她們徒添煩惱罷了。況且那兩人如今和好如初，想必不久又能給她添個弟弟妹妹什麼的了。

  沈染染沒想到去一趟華陽侯府還能有這樣的收穫，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冬青進來的時候就見沈染染斜靠在榻上假寐。冬青端著一碗中藥來到沈染染身邊：「小姐，該吃藥了。」

  沈染染睜開眼睛，捂著鼻子道：「我身上的毒不是清了麼？怎麼又要喝藥。」

  「奴婢擔心小姐誤吸了部分迷香，還是清理一下的好。」見她這麼說，沈染染也不好再拒絕，只得端起藥碗，艱難的灌了下去。

  待她一覺醒來，厚朴已經叫人打聽清楚了。華陽侯府的確沒有先前他們見過的那個名喚阿蓮的年輕姑娘。前來參加宴席的賓客里也沒有這麼個人存在。府中見過這人的似乎極少，線索也就此中斷。畢竟是重兵把守的華陽侯府，他們一時之間也不能大張旗鼓的深入太多。只好叫人繼續盯著，萬一有什麼狀況再做打算。

  沈染染其實心裡極為清楚，有能力三番五次接近她、傷害她，又與太子有一定關聯的有動機的人，並不太多，真要一一排查出來只怕並不難。不知道是熊崢吩咐還是他們能力有限，始終不願對她多吐露幾分。

  皇家的利益實在是太過誘人了，有這麼多人在其中圖謀，只可惜，縱有千萬人趨之若鶩，她也並不是其中之一。

  回家的感覺真好。沈染染去了一趟華陽侯府，回來喝下藥就睡了。一覺睡到大天明。

  第二日，沈染染依舊到母親的清淨齋用早膳。她到達時，卻見沈慎言早已在此，似是昨日就是在此過的夜。沈染染小心翼翼地探究地望了眼沈慎言。他待馮從黛十分體貼照顧，與從前截然不同。眼角眉梢都散發著掩不住的喜意。就像……就像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似的。

  沈染染掩嘴一笑，樂見其成。

  「爹娘，女兒給你們請安了。」

  馮從黛見女兒來了，嗔怒地白了眼老不正經的沈慎言，叫他收斂些。這邊牽起女兒的手，叫她坐到自己身邊。同往日一樣，給她夾愛吃的菜，怕她吃的少了時不時的勸上兩句。

  「染染，這是廚房裡剛做出來的桂花酒釀圓子，趁著新鮮多吃一點。這兩日你瞧著好像又瘦了些，是該好好補補了。」

  有一種瘦是娘親覺著你瘦。沈染染有些無奈，她已經努力吃了，胖不起來，怪她咯？

  沈慎言見妻子這般說，也是盲目認同，一邊給沈染染布菜，一邊說道：「我家染染可真是瘦了啊，你娘也是擔心你。多吃點啊。」

  幸好沈染染一貫冷淡的表情，僵著臉把這些菜都給吃了。這夫妻倆也不知是啥意思，竟然跟比賽似的競相給她塞吃得。

  「爹娘你們別再給我夾了，我已經吃飽了。」沈染染大呼一聲，擦擦嘴，就跑了。

  回到蕪嵐院，沈染染忙叫冬青給她去尋一丸大山楂丸吃下去，不然一會肯定會難受了。她父母都成婚這麼多年了，還不知道如何好好相處。今次那她做幌子，一個勁的跟她說話，給她夾菜，想要化解尷尬麼？她娘也真是的。

  沈染染捂著嘴輕笑出聲。

  夜裡，沈染染的桌上，擺了一張紙條。

  她眉頭一挑，心中雀躍不已。

  「吾妻染染，衣裳已收到，甚喜。勿念，待吾歸來。夫。」

  真是臭不要臉。

  沈染染心裡嫌棄著，嘴角越來越大的弧度卻怎麼都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