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沈染染因為對華陽侯府十分陌生，沒有半分印象，坐在一旁看她們聊天也十分無趣，就乖巧地坐在一旁吃茶。眾人說到盡興時再隨便應和兩句。

  馮從黛怕她覺得悶，就讓她去園子裡散散心。

  華陽侯府的花園有內園和外園兩重，內外園之間有一個圓形拱門，將兩者連接。平日裡這門都是上了鎖的。

  華陽侯府在大安朝經營了數代，園子裡的奇石異景層出不窮，還有許多積年的好東西。說句大不敬的，比之皇家園林都不差了。現任華陽侯夫人馮從黛父親馮勉是安朝大儒，曾任國子監祭酒，為人風雅，品味不俗。馮從黛從小就耳濡目染。執掌華陽侯府之後，又把園子整了整，成了京中風流名士、夫人貴女們都爭相前來的園子。內園供女眷觀賞。外園就由侯府主人招待男賓之用。

  但因為華陽侯重兵在手，為人十分低調，幾年才辦這麼一回宴席。因此前來祝賀的人攜家帶口絡繹不絕。沈染染有些不耐煩端著尚書府小姐的架子，即便心中人仰馬翻，也要裝出一臉盛世安寧來。同這些人見禮，還不能叫人家看出端倪，忒累人。

  畢竟沈府對外宣稱，她只是去出雲山莊給蔣太妃祈福了而已。又有誰知道她是被拐子拐走了。到現在也查不出個眉目來，那人牙子母子又在洪水來的時候溺水而死，就此斷了線索。在青山村呆了這麼許久，只學會了淳樸單純，真要她裝也不知道能裝多久。

  既然得了母親的首肯，沈染染便與幾位長輩告聲罪，就解脫一般的往侯府花園行去。

  以往這種事都是綠意紅楓兩人隨沈染染一道出門的，結果這回沈染染被找回來以後，每次有什麼事，都是冬青和綠意跟在她身邊。紅楓就有些不樂意了。

  

  自從那日知道自家小姐要來華陽侯府做客，就整日裡在她面前獻殷勤，逗得沈染染好笑不已。綠意怕她毛里毛躁地讓大小姐在華陽侯府出醜，一開始還不同意，後來得到沈染染首肯，紅楓這才有機會代替綠意同冬青一道陪著小姐赴宴。

  沈染染覺得有些悶，坐在水榭看魚。

  被困於一隅的池中魚兒自在游曳。

  沈染染覺得自己就與這魚兒處境相同。人的命運好像並不都能隨心所願。熊崢如今也不知如何了，有沒有收到她做的衣裳，飯可有好好吃？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就算熊崢打不了勝仗，沒有辦法阻止這場婚事，她也是絕不肯嫁給太子的。

  一女不嫁二夫，她已經把熊崢當做夫君，就必然不會再琵琶別抱了。

  不過，她家熊崢那麼聰明能幹的人，怎麼會忍心叫她失望呢。

  冬青見沈染染，精神不大好，就想讓她去廂房歇一下，沒想到她坐在水榭愣是不肯離開。冬青也無甚辦法，就去尋自家馬車，車上有備好的醒神茶，只要再到華陽侯府尋些滾水泡上一杯也就成了。

  沈染染沒有不應的。

  紅楓見姑娘沉默不語，就到邊上的一株金桂樹上折了幾隻花枝給姑娘添添喜氣。誰知她正要轉身之時，就聽到「噗通」一聲。她回頭一看，姑娘坐的那處，水榭的欄杆靠背已經不見了，水裡飄起一大塊兒熟悉的衣料子。

  人在裡頭撲騰了幾下，就沒了動靜。

  紅楓大驚失色，尖叫道：「小姐！……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她在水榭邊手足無措的喊著，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下來，要是因為她的疏忽，而導致小姐沒了，她是恨不能立時就去陰曹地府陪小姐去了。

  就在這時，她後頭衝出來一個人影，她還瞧不清是誰，就見那人直奔水池，一躍而入。

  那人落入水中也是一樣地沒了動靜。

  湖面靜悄悄地，紅楓心裡嚇得不行，這池子吃人啊，兩條人命都沒了。

  說時遲那時快，正當她準備再去外頭叫人時，忽然之間，池中「嘩」地一下冒出兩個人頭來。沈染染正從後背攬著厚朴往岸上游。

  紅楓傻了眼。對啊，自家小姐小時候常與老爺出門，去河邊玩，水性可好了。真是關心則亂，差點把自己嚇死了。

  那她旁邊那個人是誰？

  紅楓見沈染染要上岸，連忙跑過去，這才發現溺水的人卻是厚朴。兩人飛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厚朴拖上岸。

  原來沈染染方才所在的水榭欄杆已有些舊，她猝不及防的落了水，本該出來時，卻被池底的水草給纏住了。剛要出來，又被前來救人卻不識水性的厚朴給撞著了。這才有了前頭她將厚朴救起的狀況。

  沈染染將厚朴平躺在地，將他的頭微仰，保持氣道通暢，他嘴裡立刻吐出水來。

  正在這時，冬青端著茶回來了，沒想到才這麼一點功夫就出事了。

  厚朴竟然還要小姐來救，這個貼身護衛真是太過失職了。

  她方才就怕沈染染在水榭邊睡著了會著涼，就到馬車裡拿了件披風給她蓋蓋。這會兒正巧用得上。

  「小姐，快些披上，小心著了涼。一會兒讓華陽侯府的人給您尋間廂房，我去馬車拿件備用的衣裳來給您換上。」

  沈染染見冬青朝她走來，欲要給她披披風，身子不免僵了僵，道：「你把披風給紅楓，先看看厚朴有沒有事。」

  厚朴就是喝了點水，有些窒息，自然是無事的。吐了水，人就站起來了。冬青聞言，手上一僵，還是把披風遞給了紅楓。

  紅楓難得在冬青姐姐面前還能受小姐器重，樂滋滋的接過披風給小姐繫上，小心籠好。對待小姐越發殷勤起來：「小姐，你落了水，容易著涼，去尋間廂房歇一歇吧。」

  沈染染不置可否地跟在紅楓後頭。

  冬青被撂在了一邊，一方面怕紅楓毛毛躁躁地，萬一再出事可怎麼辦，另一方面又不能不給小姐拿衣服換，要是又得了厲害的風寒可不得了。

  她看看厚朴，也只能加快腳步趕緊去馬車裡拿事先備好以防萬一的衣裳來。

  這邊廂，沈染染與紅楓剛走出一段路，就見一個華陽侯府的小丫鬟匆匆趕來。

  「表小姐，二姨太太方才心口有些悶，正在攬月軒休息，紫鳶姐姐正在奶奶身邊照顧著，讓我給您遞個話。」

  紫鳶是從小就待在馮從黛身邊的丫鬟，她入佛堂多年，遣散了身邊許多丫鬟婆子，唯獨留下了紫鳶。今兒個，紫鳶也是同他們一道來的。

  沈染染聞言，再怎麼說馮從黛都是自己的母親，一聽她有事，便開口問道：「你叫什麼？是哪個院子的？若是母親有事，怎麼只叫了你這麼個小丫頭來？」

  那丫鬟哪裡知道沈染染是這般冷冰冰的人，怕她生氣，抓了她來打，立刻跪了下來：「啟稟表小姐，我是攬月軒的粗實丫鬟，名叫阿蓮。今日府里宴客人手本來就不足，方才聽說太子殿下也來了，主子又調派了些人到前頭去。攬月軒就只剩下奴婢一個人了。所以方才紫鳶姐姐才叫我來給您知會一聲，怕您尋不見二姨太太著急。」這姑娘規規矩矩地回話，眼珠子都沒有亂轉一下。沈染染這才讓她前頭帶路，跟著一同前往攬月軒。

  沒想到太子也來了。自從回京以後，遇見太子的機會大增啊，沈染染感嘆道。

  她撩了下鬢邊的濕發，在紅楓的攙扶下來到了攬月軒。

  這裡是一處僻靜之所。的確是母親會喜歡的地方。身後原本跟著的落湯雞似的厚朴早已不知所蹤。阿蓮引著沈染染走到臥房裡，她連忙把門反鎖，又用一旁的洗衣棍把紅楓敲暈。拖入旁邊的廂房之中。

  沈染染經歷過拐子擄人，後來又遇到這麼多波折，整個人很快冷靜下來。她搖了搖門，怎麼都打不開。

  只見房間裡的桌上擺著一個香爐，正裊裊冒著青煙。空氣里瀰漫著一種甜膩的香氣。沈染染不知道這是什麼？卻直覺有些問題。連忙拿出帕子將鼻子捂住。

  環顧整個房間，只有一把椅子，一張書桌，一張床。窗戶也是做在較高的位置，整個房間有些陰暗。

  看來又有人要給她設下這個下三濫的陷阱了。不就是叫她被太子厭棄麼？直接叫皇上撤回聖旨不就皆大歡喜了麼？何必這麼大費周章。

  雖然沈染染第一個就想皇上收回成命，但她絕不想用這樣慘烈的方式。於是她，搬了凳子，打開窗戶，艱難的爬上去，往外跳了下去。

  不好，腳崴了。

  沈染染小時候還常跟母親來華陽侯府玩，經常同侯府幾個表兄妹玩躲貓貓，侯府的地形她還記得一些。她深怕那個叫阿蓮的還在院子裡，就小心的往屋後一處隱蔽的小門走去。那裡正巧是外花園的地方，再穿過一個假山，就有一個角門，過去就是華陽侯府後巷了。

  沈染染打算戴上帽子自己步行回去。橫豎青天白日的，也沒人會來行刺她，更何況他們以為的苦主還在那攬月軒里呢。

  她低頭正想著心事，沒想到「咚」地一下撞到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