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岳父
2024-06-12 12:06:41
作者: 向容
沈慎言與熊崢,一個是朝中的肱股之臣,一個是保家衛國的戍邊將士,兩人從未有交集。但不妨礙沈慎言聽過熊崢的凶名。來時知道女兒被這種心狠手辣、冷酷無情的人收留,原本尋到女兒的心又驟然落入了冰水之中。
冷麵殺神的稱呼可不是空穴來風。記得當年平谷關之戰,還是個小小校尉的熊崢率五六個精兵,從上千個圖伯人的突襲中廝殺出來,渾身是血,身無完膚,就像從地獄裡爬出來索命的厲鬼一般,將圖伯人殺得片甲不留,為後方贏得了時間,最終迎來了平谷關大捷。此戰之後令熊崢名聲大噪。
據聞他殺人向來直擊要害,一擊斃命,刀下從不留人。他治軍有道,治下極嚴,若是誰敢違反軍紀,一律一百軍棍先打了再審。所以熊崢帶的兵,以一敵十不在話下。
此刻沈慎言見自己花骨朵一般的女兒,小鳥依人得偎在這個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粗獷男人面前,心中有說不出的心酸與自責。
他知道囡囡一直鍾情於驚才風逸、雅人深致的春哥兒,若不是那太子橫插一腳截了胡,囡囡早與春哥兒成了神仙眷侶了,又哪裡還有這熊崢什麼事?
若是他不趕緊將這兩人拆開,不光沈家不保,只怕這傻女兒的小命也要不保啊。
「不知熊將軍可還記得嘉陽城主蔣聰之女蔣涵光?聽聞蔣太妃已向陛下開口,只等你孝期一過,就給你們賜婚。到時候皇命難違,你們一樣得分開。」
「沈大人,我倆之事你不必操心,定也不會牽扯到沈府。染染身體不適,我先扶她進去休息了。」熊崢方才開口叫岳父是希望沈染染能跟她父親回去養身子,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在沈慎言面前宣誓主權,好叫他知曉他的決心。
只是沒想到染染心底這般牴觸,又見沈大人的態度倒不像是來尋親,而是來特地趕來拆散他倆的,頓時他示好的心也淡了,小心摟著染染入了房中。
「你……」望著兩人相依相偎的身影消失在門後,沈慎言心裡泛起一陣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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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樣做,真的是為她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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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慎言思女心切,千里迢迢地奔波而來,卻沒想到是這樣的場面。
馮勝春剛回到雲州縣衙就聽說姑丈來了,連忙又趕到青山村,剛踏進房門,就見滴酒不沾的姑丈正拿著酒杯痛飲。
「姑丈,你怎麼了?」他一把奪過沈慎言手上的酒杯道。
「春哥兒,來,陪姑丈喝一盅吧。」
「染染是不是不肯認你?」
沈慎言搖搖頭:「我如今總算能體會你當時的心情了。真是一言難盡啊。若是真當她死在外頭了該多好。唉,殿下怕是已經聽到風聲了。這回想不認都難啊。」
當日身為國子監祭酒的馮勉因一樁舊事被牽扯出來,干係頗大,太子殿下以一族之命為籌碼,逼著馮家的長子嫡孫馮勝春痛心疾首的到沈家退親,並且為了掩人耳目特特娶了個京城有名的青樓女子做妾。因為時人喜好附庸風雅,將馮員外郎與這青樓才女之事傳為佳話。
雖然馮沈兩家當初是私底下定下的親事,但熟人自然知曉一二,馮勝春那時沒少受白眼,可他心裡之痛無處訴說。及至後來,皇上突然升他為工部員外郎,更是被人說賣妻求榮。
然而,這些苦,只能自己咽。
沈慎言又何嘗不是如此。他自然知道太子不是良配,但又能如何?這太子也不知怎的竟然這般執著於染染,也不怕得罪張丞相,非要染染同丞相之女張嫻同一日進門。欲冊張嫻為太子妃,而沈染染為太子側妃。
染染一向純真無邪,最不喜後宅的糟心事,根本不適合宮中的生活。今日瞧起來,熊崢倒是對她真心。若是讓熊崢放下一切,帶著染染逃離此處,也不知會如何。
想到此處更是愁腸滿肚難以消解,又從馮勝春手中將酒杯奪來,逕自倒了杯濁酒,仰頭飲下。
馮勝春心裡也不好過,自己捧在手心的小姑娘長大後竟然被人橫刀奪愛,更可恨的是,自己竟然連一絲反抗都不能有。
熊崢進來的時候,就見二人一語不發地坐在那裡喝悶酒。
「岳父大人。」熊崢毫不避諱地開口道。
沈慎言擺了擺手,連稱不敢。
也是,一旦入了皇家的門,他這輩子只怕是聽不到長女夫婿叫他一聲「岳父」了。唉,想想就心酸啊。
熊崢不以為意的為他滿斟了一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小婿先干為敬。」
馮勝春見熊崢此舉,心中五味雜陳。他明知沈染染已有婚約,卻仍是要以卵擊石,至少勇氣可嘉。他自嘆不如。
沈慎言見他一飲而盡,放下酒杯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與她無緣無分,日後莫再這樣叫了。」
熊崢聞言不以為意:「不論未來如何,我必盡我之力,守著染染,許她一世安好。」
沈慎言沒想到熊崢竟有這般決心,就連他這個做父親的都不敢為女兒多爭取一分。畢竟對熊崢了解不多。看他一副冷冰冰的模樣,言語行止間雖是恭恭敬敬,但那滿身的煞氣卻怎麼都收斂不住。與方才跟染染在一塊兒相處時的他判若兩人。
也不知他是隨口說說,還是認真的,也就沒有當真。
「岳父,染染先前被人偷襲中了毒,後來又有殺手刺殺,差點要了她的命。如今她尚未出嫁,就出了這麼多事,以她的性子,在那皇宮大院如何立足。我決不能讓她孤身犯險。」
沈慎言聞言落下淚來,縱使知道這是在讓女兒去送死,他卻沒辦法不把她嫁出去:「太子大概已經從京城出發了。你們還是早作打算的好。」
沈慎言拍了拍熊崢硬實的肩膀,嘆了口氣。
「岳父放心,無論如何,我定會護住染染的。」
沈慎言見熊崢聽到此事仍是沉穩篤定,沒有一絲一毫地猶豫,不禁對他高看一眼。也不知熊崢今日的話,是一時衝動還是發自真心。不論如何,此時此刻看他卻無比順眼,若是太子那邊真能順利退了這門親,就算染染要嫁給他,作為父親也沒有什麼怨言了。
只可惜……
馮勝春坐在一旁沉默不語,聽著熊崢一口一個岳父的叫著,心中鬱郁不歡。他對染染之心不比他少。若是他真能想盡辦法阻止這場婚事,他也願意助他一臂之力。
「少維兄,我敬你一杯。」馮勝春這幾日與熊崢朝夕相處,自然看得到他對染染的感情,也知道他是個一言九鼎,鐵骨錚錚的漢子。他忽然朝熊崢舉起酒杯,仰頭飲盡。
沈慎言深深的看了一眼馮勝春,酒意漸漸淡了幾分。
若是當初春哥兒也能同這熊崢一般不輕言放棄,他倆會不會……
他搖搖頭,放下酒杯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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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染染自從中毒以後,每日固定吃些祛毒補身的藥,人有些嗜睡。熊崢知道染染不喜她飲酒,特地去清洗一番,又反覆漱了幾次口。這才將到房裡將她叫起。
「好臭啊,你怎麼又去喝酒了。」
熊崢捏了捏她小巧高挺的鼻子:「你這鼻子怎麼這麼靈,枉我洗了這麼久才進來的。」
「那你怎麼還去喝?」沈染染嫌棄地捏著鼻子躲開了。
熊崢極淺地笑了笑:「陪岳父飲杯酒,也是做女婿的分內之事。」
沈染染聞言怒瞪了他一眼:「什麼岳父啊,我可沒這樣讓女兒往火坑裡跳的父親。」
「染染,」熊崢看著她的眼睛道,「我知道你現在記不得他們,但你始終是沈家的女兒。太子很快就要來接你了。你於情於理還是跟岳父一道回去的好。你現在正病著,傷害你的幕後之人也沒有尋到。太子應該不會這麼快定下婚期。你好好養身子,我會儘快進京,到時候咱們再從長計議。」
沈染染越聽越聽不下去,不斷的搖頭:「不要,我不認識他們,不要同他們回去。你是不是跟馮勝春一樣,怕了?所以你也不要我了?」
熊崢看著自己的小姑娘淚流滿面,心頭變得很軟。他輕輕地將她抱在懷裡,鄭重地說:「染染,我只是想你名正言順的嫁給我,我想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熊崢娶了你沈染染。而不是苟且偷生地躲躲藏藏。我不想你吃這種苦。我義父是五王爺,當年徐賀之亂,若不是我義父帶著襁褓之中的小皇帝出來,只怕就沒有如今的康寧盛世了。到時候我去尋義父,謀個萬全之策,定然將你平安從那婚事中解脫出來。你可一定要信我。」
沈染染紅著眼圈,啜泣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熊崢擦掉她臉上的淚,又在她略有些蒼白的唇上啄了一口:「那你要如何才能信我?」
「那你現在就抱我。」
「你現在身子太弱,經不得。」熊崢吻上她的軟軟地耳珠,在她耳邊低沉道:「娘子,為夫想留到洞房那夜……」
沈染染又怨又恨,又拿熊崢沒有絲毫辦法,只能沉溺於他此刻的溫柔中無法自拔。
咳咳咳。
門外響起了一個男人的咳嗽聲。
沈染染眼珠子轉了轉,嘴裡輕吟:「啊……夫君你輕點……」
熊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