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登門
2024-06-12 12:06:30
作者: 向容
馮勝春看著兩人走了,想追上去,又怕沈染染不喜,就回了房。當夜即飛鴿傳書給姑丈沈慎言,說尋到了表妹。又著了人去仔細打探沈染染的近況。
天明之前就有消息傳來,令他輾轉反側,一夜未眠。
熊崢對染染幾番相救,兩人感情不同尋常。如此境況之下,郎情妾意,原也是佳偶天成,天作之合。只可惜他註定要再一次將她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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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沈染染從酣睡中醒來,卻發現身旁沒有熊崢的身影。身上的中衣也穿的整整齊齊,找不到一絲一毫他留宿的痕跡。
合著她昨日是白豁出去了。
等染染起身穿戴好,推開門,就見熊崢站在院子裡舞劍。見她出來,立刻收了劍,走過來。
他就像突然轉了性似的,身上的冷然一下子退的乾乾淨淨,眉眼帶笑地上前握住她的手,嗓音低沉道:「娘子……」
染染沒想到他這麼大膽,兩人畢竟還未成親,他就這般大喇喇地把這稱呼說出來,簡直叫她羞死人了。可一想到他昨晚沒按她計劃行事,日後兩人只怕波折重重,心中又有些氣鬱。
哼。
她用力甩開男人的手,往廚房走去。
才剛用過飯,馮勝春就如預想的一般登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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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陪同欽差南下賑災,馮勝春也沒帶什麼物什,穿的也極為樸素。渾身書卷氣十足,若不是他為官多時,頗有些官威,此時站在熊證身旁倒像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罷了。
熊崢像是早料到他會來似的,對於他的到來沒有一絲訝異。沈染染乍一見他,眉頭卻緊蹙起來。瞥了他一眼,就轉進了房裡。
染染知道這人既然認出了自己,回去的日子也不會太遠了。可她一想到自己被皇帝賜下的那樁婚事,就叫她痛苦不已。她如今整個心思都在熊崢身上,是怎麼都不願與他分開的。一女不嫁二夫。她怎麼能再嫁給他人?
她剛到房裡坐下,想了想,又轉回堂屋,省的到時候熊崢為了她「好」,把她賣了她都不知。或者萬一那個馮勝春逼迫熊崢,她也好為他擋上一擋。
「熊將軍,想必你也知道,馮某此次登門拜訪就是為染染表妹之事而來。」
熊崢的聲音聽起來鎮定自若:「馮大人請講。」
「染染表妹是我姑丈沈慎言嫡長女,去年同家人失散,不知所蹤。沒想到竟然流落到幾千里外的雲州來。不知熊將軍可否告知,當初是如何遇到表妹的?」
「人牙子打算把染染高價賣給他人做玩物,我也是機緣巧合救了她,沒想到她後來流落到青山村,我便將她收留了。」
馮勝春聞言,似乎半舒了口氣。熊崢這般輕描淡寫,似乎並沒有將他與染染的事言明,這是不是意味著,他願意放下染染,給沈馮兩家賣個好。這雖然是好事,也省了他多費口舌,但心中卻隱隱為染染不值。
他開口道:「熊將軍,我代姑丈多謝您對染染的救命之恩。」
染染站在外頭,聽得咬牙切齒。臭狗熊當面一套背後一套,這是打算把她拱手送回京城沈家,再也不管了麼?想起昨晚兩人立下的誓約,此刻看來就像是一場天大的笑話。
她正要衝進去,質問熊崢之時,就聽他道:「馮大人,不必客氣,熊某早將染染當內子看待,既然是熊某的女人,自然是熊某分內之事,何謝之有。」
馮勝春以前雖然從未與熊崢見過,卻也偶爾聽過熊崢這號人物:武藝高強、殺人如麻、酷煞冷厲,一個眼神都能叫敵軍嚇破了膽去。據說這幾年在嘉陽戰功赫赫,打得狼子野心的圖伯族節節敗退,民間對他更有殺神之稱。
但自從馮勝春來到青山村見到他,卻沒有想像中駭人,只覺得言過其實。實際上他待人冷淡有禮,也並不難相處。如今看來,他這結論似乎下早了。熊崢之所以給他面子,怕是為了染染。
如果,他明知道染染的身世,仍一意孤行把她護住,豈不是要與……為敵,他是不是嫌命太長了。如果熊崢真這麼做,那他沈馮兩家的好日子也要到頭了。這麼一想,他便渾身一個激靈。
馮勝春年紀輕輕能做到工部員外郎的位置,不僅因為他才華橫溢,更因為他懂得審時度勢,明哲保身。熊崢這般胡鬧他是決不能容忍的。
「胡鬧!」他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你這是要我們所有人的命!」
熊崢卻不願多說:「我打算孝期結束之後就進京求娶染染。」
「胡鬧,簡直胡鬧!你一個戍邊武將沒有皇命怎可進京!難道你還想抗旨強娶不成!」馮勝春這下連站都站不住了,背著手不停在堂屋裡踱步。
沈染染在堂屋外兩人看不到的地方,暗自著急。沒想到熊崢不能進京,那他上次去京城查她的身世,豈不是冒了殺頭的罪。可她方才還那樣想他,真是不該。說起來也都怪這個狗熊,平日話這麼少,總叫她胡思亂想。這般想著,卻又覺得熊崢百般好,心底里就像冒出蜜來了,心裡甜滋滋的,把愁緒都沖淡了不少。
她見馮勝春對熊崢極為不滿,忿忿地沖了進去,站到了熊崢身側,像是一隻老母雞護崽子一樣,護著自己的未婚夫。
「我與熊崢情比金堅,就算是當今聖上也不能將我們拆散!若是皇上一意孤行,我寧可自裁於殿前。」沈染染突然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這般決絕的氣勢,讓馮勝春臉色大變。
「你……好,好,等姑丈前來,看你還敢怎麼鬧!」
沈染染這時像換了個人似的,全然不覺地道:「就算天皇老子來了,我也不怕。你說我是京城沈家的嫡長女就是了麼?我可從未見過你。打從我有記憶以來,身邊就只有熊崢一人。我幾次三番遇險是他來救得我;我身無片瓦,舉目無親也是他收留我;我被拐子下藥,被那淫賊抱在懷裡的時候,是他將我解救;洪水來襲,我落入水中,是他放棄生機換來了我的命。那個時候,你們這些所謂的親人又在哪裡?」
此時染染越說越悲憤,眼裡盈滿了淚。熊崢從懷裡摸出一方繡了翠竹的白帕,將她拉到腿上坐著,粗大的手,略顯笨拙地輕輕為她拭淚。
染染緊緊握住熊崢的手,怒瞪著對面的馮勝春:「照你這麼說,皇上賜了一門好親,我應該好好在閨中待嫁,為何莫名其妙會被人拐走?又為何到現在沈家人都沒有找到我?是不是那戶人家兇險重重,將我陷入險地?還是沈家的政敵下的手?且不管我是不是你說的沈染染,就算是真的,那種虎狼之地我也是絕不願意再回去的。我寧可與熊崢在邊疆過著平平淡淡的日子。」
「你這親事事關沈家興亡,怎可兒戲。唉,若當初我……」
熊崢淡淡地接話:「若你當初不是為了升官而把未婚妻拱手相讓,染染哪裡會有今天的波折。當然我還要感謝你,若不是你,我如何能遇上這麼一個染染。」
熊崢的話,令染染一時反應不過來。什麼?這麼迂腐書生樣的馮勝春竟然是她的前前未婚夫?為了前途將未婚妻拱手相讓的諂媚懦弱的下作傢伙,如今怎麼好意思來勸熊崢與他同流合污?鐵骨錚錚的熊崢又豈是他這種小人可比的。
沈染染頓時怒火中燒,大喊一聲:「你給我走!」
熊崢這時也不介意同染染一起,踩上一腳,只聽他冷颼颼地道了聲:「好走,不送。」
厚朴一直在一旁候著,聞言,就把氣的發抖的工部員外郎半推半攆地請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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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怪馮勝春當年做事不地道。他長了沈染染四歲,兩人是姑表親,自小就是青梅竹馬,染染五歲時就與他定下了娃娃親。原本兩家約定染染及笄時就成親。沒想到就在準備成親之前,馮勝春被人用高官厚祿利誘,自願與沈家解除婚約。由於對方來頭太大,沈家也只好忍氣吞聲,最終等來了一道賜婚的聖旨。
沒想到竟是側室的位置,並且與正室同一日進門。這不是明擺著要給沈家好看麼。恨得沈染染母親接到聖旨下午就病倒了。
原本以為沈染染安心備嫁就好了,可事情遠遠沒有結束。沈染染自小沒有父母管束,自由慣了,想著出門前最後再去一次廟會,玩個徹底。誰知道好好一個千金小姐就這麼在十幾個護衛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拐走了?
要說哪個人牙子有這麼大的本事,熊崢是絕不會信的,所以他才冒著性命之危前去京城打探。可真相就像是個暗無天日的黑洞一般,叫人探不到底,一點蛛絲馬跡都未曾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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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染染方才雖然是胡亂地猜測,現在卻越想越有可能。
「狗熊,你說,我是不是真的是被奸人所害才流落到人牙子手中?」
「當初被人牙子所拐,大家都知道自己的身世,唯獨我怎麼都想不起來。而且京城離這裡幾千里地,他們為何要千里迢迢,不辭辛勞地把我賣到這兒來?」
熊崢見她這般胡思亂想,心裡有些心疼,將她擁在懷裡,道:「別想了,船到橋頭自然直,我會想辦法的。你還記得昨日說的話麼?無論如何,我都會與你在一起的。」
染染壓下心中的疑慮,乖順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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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與馮勝春說開了,沈染染也就不用怕什麼了。熊崢一向可靠,他說兩人必然會在一起,她也就一點也不擔心了。心裡的驚慌害怕也消散了不少,終於不用再躲在屋裡了。她喜歡在村子裡四處走動,與大傢伙一起幹活,看什麼都是新鮮的。
這日,聽說墨家人把水車做好了。這水車可是個好東西,等以後糧食豐收了,就可以做糍粑,磨豆子,還可以做豆花吃了。
自從水災之後,儘管村里人都不用擔心餓肚子,但也僅僅是果腹而已。沈染染自來舌頭叼,只盼著災荒過去,能夠美美的吃上一頓,就能心滿意足了。
誰知道還沒走到那處,就聽到有人大叫起來。
「出人命啦,鬧出人命啦!」
染染同冬青相視一眼,趕緊加快了腳步奔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