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8 歌兒,別哭
2024-06-12 11:39:18
作者: 晚來風急
那瞬間,原本躁動的男人忽地就安靜了下來。
他額頭上一層汗水,臉色蒼白,因為之前生病的緣故,皮膚薄到有些透明。
此刻看在她眼裡,只覺得他如此脆弱。
裴歌怎麼都沒想到,脆弱這個詞有一天竟然也能用在江雁聲身上。
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將他抓著扶手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又抬手輕輕地擦掉男人額頭上的汗水,嗓音輕到不能再輕:「江雁聲,聽話好嗎,別對我有秘密。」
不知過了多久,珈西輕輕地關上門出去了。
關門前,他朝裴歌看了一眼,鏡面反射出無數個畫面,她臉上的表情複雜得難以形容。
像打開的潘多拉魔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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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發里的男人,痛苦地皺著臉和眉頭,豆大的汗水一顆又一顆地砸到她手背上。
她仿若進入了江雁聲的夢境,看到了一幀又一幀不屬於她記憶里的畫面。
他被迫痛苦地講出那些隱晦。
裴歌從江雁聲極度扭曲跟難受的面孔里看到了半山別墅底下酒窖她躺在冰棺里沒有生氣的樣子,又或者是他陪在她屍體旁邊的絕望孤寂的樣子……
她從這些片段里窺探到那個思念成疾、瘋狂成魔的江雁聲。
他用力地抓住裴歌的手,被迫陷入自己的記憶里:「你額頭上的傷口很嚇人,但我找人給你修復得很完美,跟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一樣漂亮。」
「他們都以為你火化了,其實我把你帶回了家,就在那個地下酒窖,我整天整天地陪著你……你沒有醒來看過我哪怕一次……」
「後來他們都以為我恨你,因為我沒有給你辦葬禮,我在青山園給你找了一個墓坑,隨便就把你放進去了。」
他忽然睜開看著她,那雙深邃的眸底帶著晶瑩的淚花。
裴歌嚇了一跳,豆大的淚珠從她眼眶裡滾落,以為他醒了,她不敢動。
但江雁聲卻只是深深地看著她,跟她說:「其實我沒有,後來我將你的骨灰帶回去了,我怎麼捨得讓你一個人待在那種地方。」
裴歌震驚地說不出話,咬著下唇,一顆心被震得七零八落。
但江雁聲接下來的話更讓她震撼。
比起他的痛苦,裴歌更顯得痛不欲生。
他說:「我把你的骨灰放在臥室的床頭、放在床上,就在你常睡的那一側,青山園只有一個你的衣冠冢,在半山別墅,我每天都可以見到你,你會出現每一個我看得到的角落。」
「孩子是周傾告訴我的……」
「長命百歲……那是你對我下得最毒的詛咒。」
「我努力過了,後來那五年……就是我的一輩子。」
「我沒有自殺,是死於一場飛機事故,再跟你相見之前,我救了飛機上的乘客,我是乾乾淨淨地來見你的。」
「但我很慶幸,你的臉出現在雲霧裡,我知道那是老天給我的機會。」
他靠近她,裴歌無聲地流淚,指甲嵌進掌心,心裡的痛讓她忽視了掌心被刺破的黏膩。
他還深陷在自己的記憶里,像在另一個時空,看著她說:「我不讓你走,我去求神,神答應了我。」
……
室內安靜得只剩下裴歌低聲的啜泣。
她就坐在他旁邊的地板上,攥著他的手,眼淚一顆一顆地砸在地上。
原來所謂的前世今身,所謂的重來,也不過是他的執念。
老天給她的不是什麼重新洗牌的機會,那都是江雁聲的執念。
是因為他困著她不讓她好好地離開。
人死了以後,靈魂如果得不到很好地安放,就會一直在人間飄蕩。
她現在也不得不信這一說,江雁聲困住了她,讓她沒法了無牽掛地離開,命運讓她回到了十五歲,回到了一切悲劇還沒發生的那一年。
為什麼他會在五年後跟著回來?
因為他後來也只活了五年,後來那五年就是他的一生。
她離開那一年,江雁聲三十歲,而江雁聲死的時候,三十五歲。
她曾經還天真地以為,他已經在那個世界變成了白髮蒼蒼的老爺爺,所以對他回來以後的很多行為都不理解。
如果江雁聲後來壽終正寢,那麼裴歌只在他生命里存在過七年。
七年跟一生相比不值得一提,她根本就值得他惦記一輩子。
但她沒想到,她竟然就是他的全部。
她幾乎無法想像到,他後來怎麼一個人守著她的屍體、守著她的骨灰度過那絕望又孤寂的五年。
巨大的悲傷包裹著她,裴歌再也忍不住,她將頭埋在臂彎里哭得像個孩子。
她試想過很多種關於她「死」之後江雁聲的結局,但唯獨沒想過會這麼「慘烈」。
幾乎殺了她一個措手不及,讓她跟著鈍痛,也將她後面的路給堵死了。
……
江雁聲是在裴歌的哭聲中醒來的。
頭很暈,腦子很空,心裡好像莫名缺了一塊。
他還來不及回想暈過去之前發生的那些事,也來不及將事情串聯起來,裴歌的哭聲扯得他心臟跟著蔓延開綿延的痛。
身體先於大腦反應過來,他起身將她擁進懷中。
嗓音帶著沙啞跟焦急:「怎麼了?」
扳開她的手,她的掌心是黏膩的血跡,指甲刺破了皮肉。
江雁聲心疼地將她的手包裹在掌心,「到底發生……」
四面都是鏡子,偶然一個抬眸,鏡面映出他蒼白的臉,上頭還有淚痕,暈過去之前的記憶以及被催眠之後的種種全部竄入腦海。
他比一般接受催眠的人毅力要強大得多,普通人催眠之後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曾經說過心理上那些不能見外人的隱疾。
但江雁聲瞬間就想起來了。
包括他說過的話,全部都想起來了。
他的身體有瞬間的僵硬,卻很快反應過來,垂著眸將她擁緊。
那是揉進骨血的力道,男人貼著她柔軟的發頂,聲音喑啞:「別哭。」
「歌兒,別哭。」
但她的眼淚和哭聲就是怎麼都止不住。
「其實也沒那麼難熬,你後來還陪了我很長一段時間。」
只不過那是以靈魂的姿態出現在他身邊的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