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清明禪師

  他指了頭上長發，道：「你知道我為何不剃渡？因為我師父太痛心了，他認為佛門弟子還能做出此種無恥之事，那麼剃渡為僧又有何用？所以我也無需除去此三千煩惱之絲。」

  嚴方藉著掛在檐下的燈籠里那微弱的光芒，可看清清淨大師枯瘦的雙頰上肌肉抽搐。

  他忖思片刻道：「大師，如果魯兄所言之事確實，那麼……」

  蒯袍大吼一聲接上去道：「那麼老大我一銅人將這破廟子搗個粉碎。」

  清淨大師雙眉一揚，眼中射出兩道冷芒，可是剎那間，鋒芒斂去，兩道灰眉又垂了下來。

  她呼了聲佛號道：「嚴施主請聽貧僧將中其因果說清，再決定是否該將本廟化為塵土。」

  

  嚴方咳了一聲沉聲道：「兩位兄台請暫息怒，且聽大師將往事說出，再作定奪。」

  清淨大師深深的嘆了口氣道：「此事已過二十八年，我本來不願再提起，就拿它當成一個惡夢，隨著歲月消逝而影過無痕，誰知天道循環，因果不爽，非要貧僧在二十八年後的今日重新提及！」

  他話聲一頓，悽然笑道：「那年我和同門的慈恩師兄欲前往川北法雲寺拜會清明主持，我那時年少，雖已剃度出家，但沒有一點出家人的風度，是以一路上與慈雲師兄打打鬧鬧，倒也頗不寂寞，這一日剛踏進巴蜀境內，我們便見到一個身高八尺的外邦漢子！」

  清淨繼續道：「當時我因為好奇，就多看了那錦衣大漢兩眼，誰知那人脾氣古怪，當晚他便追蹤我們到法雲寺……」

  他苦笑了下，臉上肌肉忍不住抽搐，道：「當晚他闖進法雲寺里，把整寺六十二個僧侶齊都殺死，唯獨留下貧尼和慈雲師兄活著。」

  魯直啊了聲道：「這人是誰？怎的如此之凶？」

  清淨大師恨恨地道：「他正是當今天下第一大魔頭西域武士多瑙！」

  嚴方雙眉一軒，忖道：「果然我所猜測的不錯，正是西域武士。」蒯袍也是感到一陣駭然，道：「原來果然是西域來的多瑙，怪不得能在一夜之間，連斃六十二個和尚。」

  他思緒一轉道：「喂，老和尚，那多瑙為何不殺你們呢？難道說……」

  清淨仰首望天禱道：「阿彌陀佛，請恕弟子口出穢言！」

  魯直冷哼一聲道：「他奶奶的，那有這麼許多麻煩？」

  清淨瞥了他一眼，咬了咬牙根，毅然道：「因為多瑙的目的正是為了『易筋經』。」

  她吁了口氣低聲道：「貧僧當然不允，易筋經乃少林秘寶，豈可輕易示人？」說完目光看了看嚴方。嚴方下意識低下頭去。

  魯直沉默了片刻，道：「喂，老和尚，這又與家師喪命之事有何關連？難道就是為了我師傅身上的易筋經，可當時無人知曉易筋經就在他的身上呀？」

  清淨道：「多瑙一見到我們，便想從我們身上的得到易筋經，可那時別說我二人並未習得易筋經，就算習得的易筋經也僅有殘篇罷了！」

  他痛苦地呻吟一聲道：「那時我二人貪生怕死，妄圖逃至法雲寺尋求庇佑，不曾想到這個法雲寺所有僧眾皆不是他的敵手，皆死在他的手下，我二人貪生怕死，趁亂得以逃生！」

  嚴方嗯了聲道：「貪生怕死乃人之常情！」

  魯直瞪大眼睛道：「你的意思就是說家師當年回來碰巧遇見你們和多瑙在一起，而致發生誤會？」

  清淨大師道：「事後我二人悄悄潛回寺院，預備下陷阱防止多瑙再次回來，清明禪師回到寺院後正好看到我二人和一眾僧人的屍體，使得他不由分說向我二人攻來，多瑙在這個時候再次歸來，最終他和多瑙戰在一起，墜入機關之中，而致清明禪師被毒蛇所噬昏迷過去，多瑙武力高深，還是逃了。我二人見清明禪師也落入陷阱，立即便將令師救起，施以救治！」

  魯賓大叫一聲道：「那麼易筋經與舍利子又為何會到了你們的手裡？」

  慧覺老尼道：「說來慚愧，二人戰後我回頭便見到慈恩師兄手持舍利子與易筋經，據他說是在蛇阱里拾到的，我二人一合計，私心大起，便將這兩件寶物帶回了少林......」

  魯直呆了一會，大叫道：「我不相信......」隨後發瘋般地跑出了寺院。

  黎明的晨曦爍亮於蒼穹，山中有著乳白色淡淡輕霧，隨著微風飄拂於峰巒岩石間。輕霧如薄幛羅紗，繚繞於青城山，在霧裡寂靜如死，霧，正漸濃……

  倏地，在深深的靜寂里響起哭泣之聲，這哭泣來得恍如春霧，無處可尋，去得也是悄無蹤跡，無法追覓。

  嚴方身上的白袍在霧裡一現，立即又消失在濃濃迷霧中，他雙眉輕皺，暗忖道：「追了魯直一連兩天，他總是在這山上打轉，若不是神經失了正常，豈會如此？」

  霧裡又飄來一陣輕泣，似隱似現，恍如來自夢中一樣，似夢似真……

  嚴方咦了一聲，身形飛處，凌空越出四丈，向著聲音消逝之處躍去。濃霧一陣翻滾，嚴方立身霧中，靜靜聆聽著哭聲的再一次出現。

  果然，等待片刻，哭聲如怨如訴，又一次的響在霧裡，隨風飄散開來，似輕輕的落花之聲。

  嚴方深吸口氣，身形橫里飄出三丈，落在聲音消失之處。他身形輕巧，落地之時毫無一點聲息，但是還未移動步履，卻已聽到四周有著呼吸之聲……

  一種練武人所具有的特殊感應，使得他可感覺出自己正處身在一個六角形的包圍里。他也下曉得是這六個高手預先藏匿於此，還是自己不巧正好躍進陷阱之中，略一忖思，他立即閉住呼吸，拔出劍頭，靜靜等待著。

  四周的氣息悠長而細弱，仿佛都在窺伺著什麼，全都小心翼翼的，沒有發出什麼聲響。

  時間過去了好些，依然沒有一點動靜，嚴方為這詭異的情形所疑惑，暗忖道：「到底有誰會值得這五、六個高手如此耐心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