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醉話還是真心話

  余美人的確會喝酒，可卻不是海量，甚至，連少量都算不上，頂多抿那麼一小盅。像這麼一小瓶，已經夠她醉個幾個來回的了。

  「我跟你們說，你們也不用成天盯著我，看我傷不傷心，難不難過。休書而已嘛，我這就回去給姓景的寫個十張八張的，他敢休我，我也敢休他！」余美人一腳踩在凳子上，一手端著酒瓶，搖搖晃晃，一邊大放厥詞，黑黝黝的臉上透出一層紅來。

  盧氏母子三人在一邊手忙腳亂地扶她，每次眼見著她倒下來的時候又奇蹟般地自己直回去了。

  盧氏拍著腦袋：「都是我不好，好端端的給她酒幹啥？咋喝成這樣呢？」

  羅勉和李小婉左右架著她，好不容易才把她按回凳子上坐下。

  余美人把酒瓶在桌上磕的啪啪作響，聽動靜，已經沒剩下多少了：「我長的丑，我粗魯莽撞，我不知進退，我一無是處……呸，我余美人再不好，也是你爹求著你娶我的，可不是我倒貼上門的！」

  

  她把酒瓶扔在桌上，臉頰通紅，眼睛卻是水汪汪的。

  瞧見身邊的羅勉，她一伸手，用兩根手指捏住羅勉的臉頰，使勁捏了兩下，撇了撇嘴，醉眼朦朧地道：「姓景的，你的臉皮真厚，又厚又硬。你還有臉說我百般不好，你說，我有什麼不好？你說，你說呀！」

  羅勉被她捏著臉，有些哭笑不得，想把她的手扯開，又下不了狠手。

  盧氏看的直皺眉。這孩子，是心裡邊有事啊。

  沒等別人把她的手拉下來，她自己先醉倒了，趴在桌子上，側著臉枕著自己的胳膊。覺得不舒服，又把兩條胳膊疊在一起，把臉埋進胳膊的縫隙里，兀自還在嘟嘟囔囔地說個不停。

  李小婉湊近了聽，聽見她斷斷續續地說：「只要這休書……一切就結束了，各走各的……太好了。」

  她的肩膀輕輕地抖動，把頭抵在冰冷的桌面上。

  原來她並不如表面上表現的那樣灑脫，她原本以為自己該是鬆了一口氣的，只要這一紙休書，他們都能自由。可當她聽到他口中說出的那些話，聽到他鄭重地說出「休妻」兩個字，她的心就像是被扎了一個洞，渾身冰冷。

  為什麼沒有想像之中那麼輕鬆呢？為什麼沒有預料的灑脫？為什麼有那麼一絲絲的不甘心？

  想不通，想不明白啊……

  羅勉看著她的模樣，心裡就像被人墜了一塊石頭，沉甸甸的。

  李小婉和盧氏面面相覷，盧氏拿了帕子想讓余美人擦淚。

  卻見那趴在桌上的人忽地坐起，雙眼圓瞪，扯著嗓子大罵：「景譞你這個狗娘養的，不娶何撩啊！」

  那聲音之大，氣勢之足，把眾人嚇的一個哆嗦，方圓百米以內的狗都被驚的嚎叫起來。

  罵完，她又倒頭一栽，差點栽倒在地，虧的羅勉及時摟住她。

  羅勉看著她臉上還未乾的淚痕，深深地，嘆了口氣。拿了盧氏給的帕子給她擦臉，輕輕的，輕輕的。

  原來她心中已經有了人，可是他喜歡的那個人為何偏偏不珍惜她？如此，他心中的那點感情，又如何說的出口呢？

  「娘，我送她回去。」羅勉悶悶地說。

  盧氏瞧瞧天色已經暗了，又下了雪，人們閉門不出，應該也看不見什麼，省了背後說閒話的麻煩：「去吧，小心著點，路滑，別給摔咯。和景家好好解釋一下。」

  羅勉把余美人背在背上，又讓盧氏給她身上蓋了件棉衣，這才出門。

  她看著胖乎乎的，趴在他背上，卻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重，軟乎乎的，像團棉花似的，原來都是虛肉。

  余美人的臉垂在他的肩膀一側，噴出的呼吸都吐在他臉上，帶著酒香，溫熱的。

  羅勉家和景家的距離不遠，他卻走的很慢很慢。

  「我要是先遇上你就好了，我該先娶了你，就不會叫你受那麼多委屈。」羅勉低低地說。

  風很小，只有細碎的雪還在落，已經把他們來時的腳印覆蓋了。他背著她，每走一步，一個深深的雪坑，雪被踩的嘎吱作響的聲音，在寂靜的天地之間顯得格外清晰。

  他站住了腳，把她輕輕往上扶了扶：「可有時候我想，我該感謝他，若不是他，我遇不上你。」他笑了笑，雖然旁人看來，只是嘴角動了動。

  繼這的續往前走，忽出的氣氤氳成一片白色的霧氣。

  「可我又恨她，既然娶了你，為何不珍惜？」他繼續說「若是我娶了你，不會嫌棄你的容貌，不會棄你不顧，不會讓你傷心。」

  他平時的話真的很少，一天都說不了幾句，這時候，怕是把他這輩子最多的話都吐盡了吧。

  前面就是景家的院子，他站住腳，抿了抿嘴唇：「若你有一日無處可去，我定會護你一世。」

  景家小院的門吱啞一聲地開了，一個人站在那裡，瘦長的身形，面如白玉，一雙眼睛黑漆漆的，滿身都是雪，也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

  羅勉走到他面前，轉過身，讓他把余美人抱下來。

  景譞聞到了余美人身上的酒氣，再看這人軟和一團沒了筋骨的棉花似的，挑了挑眉，面色不善，沒說什麼。

  兩個男人誰都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將她遞過去接過來。

  在景譞要關門之際，羅勉忽然說：「若你喜歡，就好好待她。」

  景譞挑挑眉，眼睛與羅勉對視，都從彼此的眼睛裡看到了什麼，然後默然地關上門。

  景老夫人也是等的心急了，好容易見景譞抱著余美人進來，湊近了一瞧，一身的酒氣：「這一個兩個的都發什麼瘋，快些快些放到床上去。」

  阿蘭要去燒水給余美人洗漱。

  景老夫人攔著：「不許去！讓他自個兒去！那還是他媳婦兒呢。」

  景譞沒吭聲，把余美人抱回屋裡去。

  才把人放在床上，就叫嚇了一跳，因為這醉鬼的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而且還瞪的圓溜溜的，盯著他一動不動的看，看著格外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