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困魂陣

  招待所的樓很破，木質的樓梯扶手已經掉光了漆，樓梯兩側的牆皮脫落大半，處處都透著一股衰敗。

  上到三樓，我左右看了看，向左轉，左數第二間就是304。

  門沒鎖，從裡面掛著，我敲了敲門，試探著叫道：「於明？」

  「誰？」

  門後響起一道警惕的聲音。

  「趙隊派我來的！」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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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嘎！

  門裂開了一條小縫，一個人躲在門後，偷偷看了我一眼，說道：「陳師傅？」

  「是我！」

  我點點頭，前一段我沒少摻和案子，趙峰手下很多人都認識我，起碼混了個臉熟。

  「快進來！」於明忙開門，探頭警惕的向外看。

  我抱著七七進入房間，有些奇怪於明的反應，他好像很緊張。

  房間內的布局很簡單，一張床一個桌子，面積也就六七平方，靠窗的地方蹲著一個被床單捆縛雙手的人。

  「陳師傅，隊長他們沒來嗎？」於明關好門，焦急的問道。

  「沒來！」我回道。

  來之前我已經和趙峰說好了，無論找不找的到於明的魂，他們今晚都不許來樺林鎮。

  城內到樺林鎮這段路的變數太多，他們半夜來，我不放心。

  不過於明的狀態有些出乎我的預料，他好像不知道自己目前的狀態。

  「陳師傅，我手機丟了，這裡又沒電話，你帶電話了嗎？帶了的話趕緊給趙隊打個電話，就說我發現了一個嫌疑人！」於明壓低聲音說道。

  「是他嗎？」我指了指窗下那位問道。

  「不是，他是盜竊犯，我說的是另外一個案子！」於明一邊說一邊湊到門前，將耳朵貼在門上，傾聽外面的動靜。

  他這幅樣子把我搞懵逼了，也讓我確認，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目前的狀態。

  「另外一個案子？」我問道。

  「嗯！」

  於明又走回來，說道：「那個案子我和趙隊盯了小半年，馬上就要抓住兇手時，兇手突然失蹤了，我在這裡看到兇手了！」

  「陳師傅，你帶手機了吧？帶了趕緊給趙隊打電話，讓他趕緊帶人來！」於明焦急的看著我。

  「別急！」

  我拿出手機，說道：「我撥號，你和趙哥說情況！」

  沒等撥出去，我發現手機沒信號，對於明比了比，說道：「這裡沒信號！」

  於明咬咬牙，說道：「這樣，陳師傅，我在這裡守著，你趕緊回去叫趙隊過來！」

  我沒動，這個情況完全出乎我的預料，和我想像的一點都不一樣。

  在我的預測中，於明應該處於失魂狀態，也就是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記得。

  可於明現在是什麼都知道，什麼都記得，唯獨不知道自己已經靈魂出竅了。

  這就比較難辦了，他這種情況，可以說是全靠一股信念撐著，一旦那股氣泄了，很可能就此消散。

  畢竟，他已經離開身體三天了。

  我想了想，說道：「於明，咱們先不說案子的事，你能告訴我，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又為什麼在這裡待了三天嗎？」

  「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於明重複一遍，眼底露出一股迷茫之色，喃喃道：「我怎麼忘了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

  我沒打擾他，走到窗下的嫌犯前，蹲下來拿出堵在他嘴裡的破襪子，問道：「你記得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嗎？」

  「不記得，不記得！」嫌犯和於明的反應差不多，一問三不知。

  我低頭看了一眼七七，七七和我對視一眼，說道：「沒事，魂魄離體時間過長後，確實會發生這種情況，不過不要緊，只要魂魄回到身體中，療養得當的話，會逐漸想起這今天發生的事！」

  「這就好！」我吐出一口氣，盯著於明看了半響，有了一個主意。

  來的時候，我們是做十三路公交車來的，走的時候，也可以做十三路公交車走。

  距離十三路公交車發車還有半個小時，現在走時間來得及。

  至于于明口中所謂的兇手，在我看來並不急，以招待所目前的情況，活人不太可能來這裡住，那位兇手很可能是個死人。

  「發生了什麼？」

  再看於明，他還在嘀咕，眼底滿是疑惑。

  說實話，對于于明是怎麼到了這裡的，我也很疑惑。

  我覺得事情可能沒我想像的那麼簡單，這家招待所里，一定隱藏著什麼我不知道的秘密。

  這段時間的經歷告訴我，這次的事情，很可能是陳家父子給我設下的另外一個套。

  前一段時間，陳家父子各種布局，把六十八中女生宿舍的舍管阿姨變成了攝青鬼，忽悠到了北山精神病院大樓，當了試驗品。

  這一次，有沒有可能是另外一個坑？

  我越想越覺得可能。

  東陽市的十大凶地，是相互關聯的。

  十三路公交車的傳說在東陽市流傳已久，我不信陳家父子會無動於衷，更何況，我懷疑當年十三路公交車的那場大火就是陳家父子放的。

  當然，這一些都是猜測，具體如何，還不知道。

  「走，我帶你回隊裡，有什麼事，回去慢慢想！」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柔和一點，湊到於明身前小聲說道。

  「嗯？」

  於明愣愣的抬頭看我，眼底透著一股迷茫，點了點頭：「嗯！」

  還好，只要於明不犯傻，一切就都好辦。

  我把窗下的盜竊嫌疑犯抓起，將臭襪子重新塞入他的嘴裡，拎著他往外走，走到門口時，我對於明道：「趙隊命令你帶領嫌疑犯歸隊！」』

  「是！」

  於明下意識立正敬禮。

  我輕舒一口氣，這個反應不錯。

  打開門，我和於明一左一右的攙著嫌疑犯向外走。

  走廊我和上來時的感覺一樣，靜謐中帶著一絲絲詭異。

  下樓很順利，來到吧檯時，胖女人正倒在她的小床里打著呼嚕。

  我擔心發生意外，把鑰匙放在桌子上，便拉著一心想要結帳的於明往外走。

  推開門的一瞬間，清脆的風鈴聲響起，我牽著於明的手一空，於明就這樣在我眼前消失了。

  「我日！」

  我下意識爆了一句粗口，消失的不只是於明自己，那個嫌犯也消失了。

  「嗯？」

  就在這時，胖女人迷迷糊糊的從吧檯裡面爬起來，揉了揉眼睛，發現是我後，含糊道：「要退房嗎？」

  「不退！」

  我搖搖頭，幾步走到吧檯前，抓起鑰匙再次上樓。

  再次來到304的房門前，我試著推了推門，門從裡面掛著，沒推開。

  我敲了一下，問道：「於明在嗎？」

  「誰？」

  門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聽到這個聲音，我心裡一松，門後的是於明。

  「趙隊讓我來的！」我說道。

  吱嘎！

  門裂開一條縫，於明躲在門口看我，發現是我後，驚喜道：「陳師傅？」

  事情發展到這，和之前我上來時一模一樣。

  我和七七對視一眼，誰也沒有多說什麼。

  接下來的劇情，完全就是之前的重複，於明的語氣和神態幾乎和之前一模一樣。

  我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再次帶著於明下樓出門。

  走出大門口，風鈴清脆的聲音響起的那一刻，於明再次消失。

  「困魂陣！」

  我和七七對視一眼，說出了同樣的字眼。

  有人利用招待所的環境，在這裡布了一個陣。

  所謂的困魂陣，又叫拘魂陣。

  作用很簡單，就是將陰魂困在原地，不得脫離。

  也就是說，招待所內的所有陰魂，都無法離開。

  這裡只進不出。

  這個陣勢，只針對陰魂，不針對人。

  身處困魂陣內的陰魂，身上的陰氣會越來越重，所以，困魂陣又叫做養鬼陣，我在這裡，看到了六十八中女生宿舍的影子。

  和六十八中女生宿舍不同的是，女生宿舍的舍管是鬼，而這裡的舍管，或者說是吧檯的那個胖女人是人。

  風鈴聲響起，胖女人再次哼唧著從吧檯內爬起，看到是我後，嘟囔道：「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你睡吧！」

  我擺擺手，到了這步，已經沒必要實驗了，哪怕是再來上十次，於明也還會消失。

  他現在已經在招待所里待了三天，身上的陰氣越來越重，再待上兩天，他就是想回到身體裡，也回不去了。

  困魂陣，或者說是養鬼陣，有一點好處，那就是能夠養鬼，能夠讓很多留戀人間的鬼留下。

  也有一點不好之處，一旦入了陣，除非是布陣之人解開契約，否則的話，沒法離開。

  當然，沒有簽下契約的鬼，可以隨意入住，隨意離開，只不過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於明明顯是簽了契約，把自己賣了還不自知。

  我想了想，重新來到吧檯前，敲了敲道：「醒醒，醒醒！」

  「幹嘛呀！」

  胖女人一掀被子，不情不願的起來。

  「於明昨天入住時你登記了吧？」我問道。

  「登了！」胖女人揉揉眼睛，含糊不清的說道。

  「在哪登的記，給我看看！」我要求道。

  「大哥，你到底想要幹什麼？」胖女人生無可戀的拿出登記本，遞過來說道：「你自己看，別煩我了，行不行？」

  我盯著胖女人看了半響，她臉上有一道壓出來的印子，眼睛眯縫著，半睜不睜的，一臉的困意。

  看她的樣子，不像是知道一些什麼，當然，也不排除，她的演技好。

  我收回目光，將視線放在登記本上，緩緩打開。

  登記本上的第一頁，顯示的日期是兩年前，一個名字叫趙偉，上面寫有年齡，六十八歲。

  繼續往下看，登記本上的名字，就沒有歲數小的，起碼前兩頁上，最小的一個五十九歲。

  胖女人說過，招待所裡面住著的都是鬼，這裡相當於殯儀館的骨灰寄存處。

  從登記本上來看，她說的倒也沒錯。

  登記本上的名字千篇一律，能看出來，是出自一個人。

  我看了一眼已經躺回去的胖女人，這上面的名字應該都是她寫的。

  繼續往下翻，終於看到了一個歲數小的，這個人的名字叫洪朝光，三十八歲。

  和其他名字不同的是，這個叫洪朝光的名字下面多了一個橫槓。

  我記下這個名字，繼續翻看。

  接下來的幾頁紙上，我又發現兩個名字下面加橫槓的，一個叫趙宏，一個叫姜春光。

  這兩個人的年齡同樣不大，一個四十一，一個二十九。

  於明的名字在最後一頁，他的名字，和之前的筆跡一樣，是同一個人所寫。

  簽訂契約，必須要本人簽字，不是本人簽字不好使。

  這點就和按手印一樣，他人代簽的不具備法律效用。

  合上登記本，我又看了一眼躺在小窗上睡的正香的胖女人，看她的樣子不像是裝的。

  能在這個時候睡的這麼香，如果是裝的，那麼這個演技絕對滿分。

  我想了想，又敲了敲吧檯。

  胖女人沒醒，打著呼嚕，睡的很香。

  我走到門口，打了一下風鈴，叮叮咚咚的清脆聲音中，胖女人從小床上爬了起來，哀嚎道：「你到底要幹什麼啊？」

  「登記本上的名字都是你寫的嗎？」我問道。

  「是啊！」胖女人一邊揉眼睛一邊點頭。

  「於明的呢？也是你寫的？」我繼續問道。

  「是！」

  胖女人再次點頭，說道：「大哥，你到底要幹什麼？」

  我沒說話，只是定定的看著她。

  「大哥，你說話啊？」

  看了一會，胖女人率先支撐不住了，苦著臉道：「大哥，你這個樣子比鬼還嚇人！」

  我沒回答，依舊盯著她看。

  「大哥，你別看我了，我在這幹了兩年多，經我手的入住的各類死鬼得有一百多，我一次都沒怕過，大哥，我怕了你了，你想問什麼，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訴你！」胖女人告饒了。

  「困魂陣，你不會不知道吧？」我直接攤牌。

  如果胖女人是在和我演戲，這麼問下去不會有結果，還不如單刀直入，直接問她。

  「什麼困魂陣？」胖女人瞪圓了眼睛問道。

  我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從她的表情來看，她好像真的不知道。

  到了這一步，胖女人即便是騙我我也認了，她的演技太好了。

  「風鈴是誰放的？」我回手指了指風鈴。

  「我們所長掛的，他說在門上掛個風鈴能招財化煞！」胖女人回道。

  「所長？」我點了點吧檯，懷疑的看著她。

  「啊，張所長！」胖女人一臉的理所當然。

  「張所長！」

  我重複了一遍，如果胖女人沒撒謊，那麼張所長這個人絕對有問題。

  「大哥，你就別為難我了，我賺點錢不容易！」胖女人抬手看了一眼時間，說道：「大哥，您看這都半夜了，您就讓我睡會唄？」

  聲音剛落，一陣叮叮咚咚的聲音自我身後響起，有人進來了。

  我回過頭，有些詫異，進來的是之前的那位風衣男，他裹著風衣低著頭來到吧檯前，啞著嗓子問道：「還有房嗎？」

  「你怎麼又來了？」胖女人一臉無奈的說道。

  這話一出，我來了一絲興趣，她認識這位風衣男。

  「還有房嗎？」風衣男繼續說道。

  「行行行，我服了你們了，你們都是大爺！」胖女人一邊嘟囔著一邊回手摘下一個鑰匙拍在吧檯上，說道：「給你給你，去睡吧！」

  「謝謝！」

  風衣男結過鑰匙，淡淡的吐出兩個字，拿起鑰匙上樓。

  等風衣男消失在樓梯拐角，我對胖女人道：「你認識他？」

  「認識，一個神經病，經常做十三路來我這裡住店！」胖女人一邊嘟囔著一邊在登記本上寫下一個名字：華永亮。

  寫好名字，胖女人放下筆，我剛要問繼續問張所長，身後又傳來一陣叮叮咚咚的響聲，又有人進門了。

  我沒回頭，意外的發現，胖女人的臉色很不好，眼底多了一抹驚恐，即便如此，她還是擠出一絲笑容，對我身後的人說道：「你好，住店嗎？」

  我在胖女人的眼底看到一抹紅色，耳邊響起一道清冷的聲音，「住！」

  伴著聲音，一股涼意襲來，我身邊多了一個人。

  濕漉漉的紅裙，凌亂的髮絲，蒼白的臉龐，還有一隻光著的腳，她是和我一起乘坐十三路公交車的那個紅衣女鬼，她怎麼也來這裡了？

  「請問您叫什麼名字，我登記！」胖女人握著筆，帶著一顫音問道。

  這點倒是讓我很佩服，胖女人不管來的是誰，都敢說話，能說話，基本的素養不錯。

  「程靜！」紅衣女鬼淡淡的吐出兩個字。

  胖女人在登記本上歪歪扭扭的寫下兩個字，回身拿下一把鑰匙，遞過去說道：「您的房間在308！」

  「嗯！」

  紅衣女鬼拿起鑰匙，盯著鑰匙看了半響，這才離開，向著樓上走去。

  她走路的姿勢很自然，光著的那隻腳腳尖著地，就好似腳上還有鞋子。

  「呼！」

  當紅衣女鬼消失在樓梯的拐角，胖女人吐出一口氣，拍拍胸口道：「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回過神，胖女人看向我的目光中帶著一絲不善，「大哥，你是瘟神吧？你沒來之前，我這一切正常，你一來，我這就變得不正常了，我求求您，您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