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原來愛過
2024-06-12 06:05:15
作者: 沉硯
「我從未動手……」趙榮羨嘴上雖然這樣說,可他的神情卻告訴我,是他殺了陳青蘭。
即便不是他殺的,也與他脫不了干係。
我深吸了口氣,強忍著內心的凌亂與恐懼,顫聲問他,「從未動手是什麼意思?」
「她想要寵愛,我便給她,她囂張跋扈,我便縱著她。」
所以……趙榮羨這是捧殺?他明明不喜歡陳青蘭,卻故意寵著她,縱著她,縱得她不知天高地厚,竟招惹了他那個家世雄厚的側妃,然後借著那側妃的手殺了她。
到頭來,人人都說那側妃歹毒,卻沒有一個人怪到他的身上。
可這又是為何?他若有心要陳青蘭的命,隨便安一個罪名足矣,何必繞這樣大的一個圈子?
我腦海里閃過了一個荒唐的念頭,但很快,我又打消了。
我閉了閉眼,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王爺若是有心要她的命,隨便安一個罪名就是了,何必……何必繞那樣大的一個圈子?」
「我怕你恨我……」我心頭猛地一抽,還真是……我想的那樣。
可是他明明不愛我,他明明厭惡極了我,卻為何要這般不遺餘力的庇護我,更怕我知道他殺了我表姐而恨他。
我攥緊手心,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重新開口,「王爺,你從來都嫌惡我,怎能怕我恨你?」
這一刻,我的心情沉重的無以復加。我一面希望他心裡是有我的,卻又希望他心裡沒有我。
我怕我會因為他如今的一點兒好,就下賤到忘記了他曾親手毒死了我。
趙榮羨低著頭,似在壓抑著情緒,啞聲道,「我從未嫌惡過你……」
從未嫌棄過我?那為何要百般欺凌我,又為何……要毒死我?
趙榮羨這般護著我,我也懷疑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但一想到他曾經薄待我,甚至殺了我,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時,也不得不認為他是在騙我。
我的心裡酸溜溜的,不覺紅了眼眶,「既然沒有,為何要那般薄待我,又為何……要殺了我。」
「我沒有,我從沒有想過要殺了你。」趙榮羨苦笑了一聲,竟也委屈了,「我同你說過很多回,可你從不願意聽。」
我也不願意相信,到死的時候我都不想相信的。
可那碗毒藥的確是他親手端給我的。那個時候,他是九五之尊,是北朝的統治者,誰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動手腳。
我抹了抹淚,強壓著想哭的衝動,一字一句,「那碗藥是你端給我的,是你親手餵我喝下去的,有誰敢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動手腳。」
趙榮羨沒有說話,只是靜默的看著我。
果然,他又無話可說了。
我忍不住笑出了淚,「怎麼了王爺,今日妾身願意聽您說,您怎麼又不說了?」
「阿歡,你只需記得,往後我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趙榮羨神色嚴肅而苦楚,似乎有苦難言。
可我不相信他有苦衷,趙榮羨最受不了人家冤枉他,倘若真的不是他毒殺了我,他必然會說出真兇。
我想了想,索性話鋒一轉,又問他道,「好,就算不是你毒殺我,那麼平日裡你總是罵我,還為了魏淑嫻打我板子,為了姜棠想要提劍殺了我。旁人陷害我與表哥有姦情,你問都不問就扇我巴掌又算什麼?」
說起往昔的種種,我的淚便忍不住的流。
我哽咽著,雙眼通紅的望著他,「趙榮羨,你既然那般刻薄我,又何必要護著我,我真的不懂你。」
話說完,我已經泣不成聲。
我總是不太願意提及往事的,可今日話都說到了這一步,縱然痛苦,我還是想要問個明白。
「趙榮羨,你告訴我,為什麼?」我捂住臉,渾身劇烈顫抖著。
「因為你是文皇后所賜,我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冷落你,薄待你,然後藉機休妻。」趙榮羨有些沙啞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忽的將我扣進了懷裡,苦笑道,「可笑的是,整整十年,我也沒能割捨。我一直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舍不下,直到後來,白家被流放,你躲在我懷裡哭,我方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我答應你,往後定會好好待你,從前……你只當做一場噩夢。」
所以,他的意思是說,他是愛我的,只因為我是皇后所賜,他不願意承認,便一面護著我一面假裝不愛我,還故意刻薄我,扇我巴掌?
直到我們白家被流放,他見我孤苦伶仃,可憐巴巴,這才弄明白自己的心意?
我覺得他在騙我,可是細細想來,似乎自我們白家被流放以後,他對我的態度就好了不少。
那個時候,我身邊貼心的人死的死,賣的賣,還失去了我的第一個孩子,緊接著我們全家又被流放,我一個人在王府里受盡欺凌,我覺得自己快要活不下去了。寒夜裡趁著沒人,我便跑到了離王府最近的翠明湖,想要跳湖自盡。可不知怎的,趙榮羨突然帶著一隊人馬從我背後衝出來,硬生生把我抱了回去。
後來,我哭了一個晚上,他便陪了我一個晚上。
再後來,趙榮羨將清暉院伺候的丫鬟小廝連帶著王府的門房、侍衛都狠狠打了一頓板子,爾後又把我院子裡的人都換了個徹底。
可那個時候我已經開始恨他了,那天開始,就不太願意和他說話,日子久了,趙榮羨也失去耐心,動不動就和我吵架。
我便覺得他對我僅是一時半會兒的同情,如今回想起來,他似乎也是愛過我的。
我心亂如麻,過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
「王爺,放了陳青蘭吧。」我緩緩從趙榮羨懷裡掙脫,仿若沒有聽到他方才說的話,話鋒一轉,懇求道,「到底妾身無礙,陳青蘭也受到了教訓,往後妾身不與她來往就是,不必非得要了她的命。」
趙榮羨沒有說話,他的一雙桃花眼略微暗沉,隱隱還透露出一絲寒霜。
很顯然,他不想答應。
他如此心狠手辣的庇護我,我都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難過。
我深吸了口氣,輕聲又道,「王爺,妾身並非什麼大慈大悲之人,只是陳青蘭到底是我嫡親的表姐,倘若她死在了四王府,外祖母和舅父必然不會輕易罷休,這其中最為難的就是我娘了。妾身只是不希望娘太為難……」
趙榮羨眉頭深鎖,滿臉恨鐵不成鋼,訓誡我說,「你母親娘家那些親戚,個個都不是好東西,你以為你放過陳青蘭,他們便會感激你?」
「妾身不求任何人感激,只是不想娘親為難。」我打斷了他,十分堅決。
趙榮羨冷著臉,依舊沒有要放人的意思。
看來,我只有賭一把了!賭他對是否當真有情,是否能夠縱容……
我立刻疾言厲色,惱怒的沖他發火,「妾身只是這一點要求王爺都不肯答應,難道王爺方才說的話全都是假的?」
聞言,趙榮羨依舊青著臉沒有說話。
我又重重的甩開了他的手,狠狠的發起了脾氣,「王爺方才說的果然全是假話,根本就是想穩住我,你怕我在皇后面前透了你的底兒對不對!」
「放人,現在就放人!娘子滿意了?」趙榮羨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十分不情願,但是最終還是命人放了陳青蘭。
陳青蘭被拖出來的時候已經失去了意識,她渾身上下竟沒有一處是完好的,臉上,脖子上皆被鞭子抽得皮開肉綻。甚至她的雙手都被上了夾板,原本白嫩細長的手指被夾得血肉模糊,白森森的骨頭竟是凸了出來。
我從來都知道趙榮羨心狠手辣,卻不知道他能殘忍到這樣的境地。
一想到自己日日和這樣殘忍的一個人生活在一起,我心裡便不由的感到害怕。我曉得我不該害怕,可是一想到趙榮羨的殘忍,想到他曾待我的刻薄,我就不由自主的恐懼。
好幾個夜晚,一閉眼我就看見陳青蘭血肉模糊的樣子,若不然就是夢見趙榮羨扇我巴掌,打斷表哥的雙腿,惹得我總是睡不著。
後來不知怎的,這事就傳到了趙榮羨的耳朵里。
隔日,他就把他的日常物件、古董花瓶、奇花異果、連帶著公文案幾一道兒搬進了清暉院,說是方便陪我,我覺得我要更睡不著了。
看著小廝們大件小件的把東西往我院子裡搬,我便覺得頭疼,一想到以後白日裡許多時候都要見到趙榮羨,我更是頭皮發麻。
「怎麼了?不舒服?」人來人往的院子裡,正在指揮著小廝們搬運荷花缸子的趙榮羨忽然朝我走了過來。
他十分溫柔的摸了摸我的臉頰,一臉關心的問我,「臉怎麼白成這樣?哪兒不舒服?」
哪兒不舒服?與你朝夕相對讓我不舒服,可這話我敢說嗎?
「沒……沒哪兒不舒服。」我搖搖頭,自然而然的撥開了他覆在我面頰的手。
許是我犯賤,往日裡趙榮羨總是罵我,我半點也沒有害怕,現如今他待我溫柔似水,我時時刻刻都覺得瘮得慌。
可這話我不敢說,只好盡我所能的避開他的一切肢體動作。
趙榮羨是個聰明人,儘管我以為自己避得很自然,可他還是看了出來。
「阿歡,我怎麼覺得,這幾日你總是在避著我。」趙榮羨微眯著眼睛,上下打量我,「你是不是害怕我?」
果然是做皇帝的好料,總是一眼看透人心。
我心中一顫,忙擺手否認,「沒有沒有,王爺如今待妾身這樣好,妾身怎麼能怕您。」
「沒有就好……」趙榮羨輕輕笑了笑,不知是真的相信了還是裝的,話鋒一轉,指著院子裡新搬過來的幾大盆臘梅,說道,「你瞧,這是我特地找了最好的工匠從郊外移植過來的臘梅,你不是最喜歡臘梅嗎?以前總說想要在院子裡賞梅。往後不必去郊外,也可以時時賞梅。」
我喜歡臘梅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打知道魏淑嫻也喜歡臘梅以後,我就莫名其妙的厭恨臘梅。
如今看到臘梅,我就想起了魏淑嫻。
「我最討厭臘梅了。」我脫口而出。
可是話說完我就後悔了,我這是赤裸裸的打趙榮羨的臉啊。
「你以前不是最喜歡臘梅的嗎?什麼時候開始討厭的?」我正想著怎麼補救,趙榮羨忽然開了口。
他竟沒有因我駁了他的面子而生氣?
不知是不是錯覺,我竟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幾分失落。
原本我以為他要發火的,可這會兒他這副神色,我都不知道他問這話究竟是什麼用意了,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行吧,我記住了,一會兒就讓他們搬走。」見我沒有說話,趙榮羨又開了口。
他的嘴角是笑著的,可他的眼睛裡卻半點笑意也沒有,甚至還帶有一絲受傷。
我沒有想到趙榮羨會是這等反應,我以為他要與我耍暴君脾氣的。
看到他這般的神情,我心裡竟是有些內疚。
我想了想,沖趙榮羨擠出一抹妻子該有的溫柔笑容,柔聲說道,「其實妾身也沒有太討厭,王爺既然搬過來了,就先擱著吧。」
我也知道他如今待我是好的,可是想起過往的種種,哪怕知道他原來曾經竭盡所能的護著我,這一時半會兒的,我還是沒法釋懷。
趙榮羨嘴角依舊扯著笑容,他淺淺的看了一眼只剩葉子的臘梅樹,微微點了點頭,溫聲道,「好,娘子想先擱著,那就先擱著,等哪日又喜歡了,咱們再賞。」
他這是指梅說人呢!我雖然不聰明,可到底還是聽得懂的。
他這話聽起來是在說臘梅,事實上卻是說他自己,他果然還是看出了我不樂意。
可他……竟是沒有生氣,也許他是真的變了。
抬眸迎上趙榮羨暗淡失落的目光,我心裡的害怕不知不覺被愧疚給代替了一大半兒。
我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有些事,妾身一時半會兒還無法釋懷。」我頓了頓,索性把話扯到了檯面上。
我不像他們這些王宮貴胄,在感情上我不擅長演戲。
趙榮羨似乎沒有想到我會直接戳穿了,他怔了一怔,隱隱有些尷尬,但是很快,他又恢復了平日的從容淡然。
微微點了點頭,嘴角依舊掛著溫潤的笑,「娘子能說實話,為夫很高興。」
這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不得不承認,趙榮羨若是有心哄騙一個人,那當真能把人給哄得暈頭轉向。
比如此刻,我不僅暈頭轉向,還總覺得自己做錯了。
更重要的是我,我習慣了同我吵吵鬧鬧的趙榮羨,現如今的趙榮羨讓我瘮得慌。
我看了他一眼,實在有些忍無可忍,「王爺,你能否正常一些?」
「本王哪裡不正常了?」趙榮羨劍眉微挑,滿臉困惑。
哪裡不正常?溫和的不正常!
可這話我總是不能說出口的,不然顯得我犯賤。
我想了想,磕磕巴巴道,「哪兒都不正常……」
「怎麼?你是嫌為夫太溫柔了?」趙榮羨眼底含笑,沒等我否認,他又笑嘻嘻的說道,「我尋思娘子怎麼這樣賤得慌,偏喜歡旁人對你凶神惡煞……」
「我才沒有!」我立刻否認,心虛又惱怒,「我……我就是覺著你有陰謀……」
「我能有什麼陰謀?你有什麼值得我謀的?」趙榮羨就是趙榮羨,他的狗嘴裡永遠吐不出象牙,哪怕一時半會兒的溫潤如玉,不多久也得變回那副惹人生氣的賤人德性。
他這話是拐著彎兒的罵我一無是處呢!
我被他惹得頓時就怒火中燒,我惱恨的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齒,「我哪兒知道你有什麼陰謀?反正……你就是有陰謀!」
「我家娘子,這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講理。」
「誰不講道理了!你再說一遍,你說誰不講道理?」我伸手就往趙榮羨身上打,趙榮羨是個眼疾手快的,我手還沒能落到他身上,就被他給截住了。
下一刻,我整個人都被他摟進了懷裡。
「王爺,王妃……」趙榮羨的貼身小廝梁豐不知何時忽然走了過來,一雙圓滾滾的眼睛十分尷尬的看著我和趙榮羨,那眼神就好像我和趙榮羨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般。
本來我方才還十分惱怒的,被梁豐這樣一瞧,我頓時尷尬極了,我一把推開了趙榮羨,臉頰不由自主的竟有些滾燙。
趙榮羨風流不要臉的事做的多了,他倒顯得十分淡定,淡淡瞟了梁豐一眼,問道,「什麼事?」
梁豐微微看了我一眼,支支吾吾的說,「是白家來信兒了,說是家中出了大事,要請王妃回去一趟。」
我家中出了事?莫不是外祖母上門找麻煩了?
我心頭頓時一顫,可我還未來得及開口,趙榮羨立馬又問梁豐,「來人可有說是什麼事?」
「這倒是沒有說,只說是請王妃回去。」梁豐皺了眉道,「屬下問了兩三遍,對方只說是白家的家事,不便對外透露。」
「家事?既然是家事何不親自告知本王?」
聞言,梁豐亦是滿臉納悶兒,「屬下也是這樣說的,可對方就是不肯進來,說是賤奴賤足不敢污了王府的門第,只讓屬下給王妃傳個話兒。」
「來傳話的可是白家什麼人?」趙榮羨眼角泛起一絲冷意,弄得我剛想問話,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我只好默默的站在一側,聽著梁豐回話。
梁豐眉頭微蹙,更加納悶兒道,「說是白家新入府的管事嬤嬤,屬下怎麼瞧都不像,可那婦人卻說是有白夫人給的信物。」
說著,梁豐便遞過來一支鳳簪,這不是先前皇家給我們白家下的聘禮麼?
因著上輩子曾有人借著白家的名義向我傳話,害得我屢被陷害,因而今生出嫁以前,我特地留給爹娘這獨一無二的鳳簪作為傳話的信物。
可是那婦人既然有信物,卻為何不敢進門?
難道外祖母逼著我娘取了信物,想要騙我回去逼我替陳青蘭報仇,又怕事情落到了趙榮羨耳朵里,惹得趙榮羨更加惱怒?所以不敢進門?
我外祖母從來偏愛舅父一家,上輩子陳青蘭被淹死之後,我外祖母以死相逼讓我娘叫我回去,爾後藉由此事尋死覓活逼我給陳家表哥謀官位,再後來陳家表哥三番五次招惹是非,我外祖母屢次讓我收拾爛攤子,惹得我險些連命都丟了,我娘才忍痛與陳家老死不相往來,為此她還大病了一場。
如今陳青蘭沒死,可傷成那般,我外祖母必然要為難我娘的,我娘一貫愚孝,指不定又得被怎麼折騰呢!
我心裡急壞了,拔腿就想走,可趙榮羨卻一把將我拉住。
「王爺你放開我!定是外祖母逼迫我娘!我得回去瞧一瞧!」我急躁的想要推開趙榮羨,可他卻把我抓得更緊。
「你那外祖母就是吃定你娘,更是吃定了你!你如今就這樣回去,他們必然會更加肆意妄為。」趙榮羨緊緊攥住我的手,一臉冷肅道,「此刻,你要讓他們知道,你這四王妃,不是他們陳家想請就請得動的!」
我倒也不想回去,可我要是不回去,我家中必然鬧翻天,我總是不願意我娘受苦的。
我頓時有些惱怒,拼命的掰趙榮羨的手。
「王爺你放開我!」
「此事交給我來處理。」趙榮羨緊緊拽住我的手,直接把我給拽進了屋內,方才還溫和的面孔瞬間變得凌厲,當下就對著我一頓怒斥。
說我活了兩輩子還沒能活明白,說我面對魏貴妃那般冷靜如斯,怎麼家中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搞得像是天要塌下來一般。
我才沒有覺得天要塌下來,畢竟陳青蘭也還有命在。
我就是不想讓我娘受苦,我若是不回去,我那外祖母說不準把陳青蘭身上的傷都算到我娘身上,我娘對我外祖母一貫愚孝,定然會受著的。我若是回去了,看在我王妃的身份,他們也不敢將我如何。我若寬慰他們幾句,再給他們一些錢財,這事兒也就算是過去了。
我將自己心中所想立刻都告訴了趙榮羨,趙榮羨卻直接把門給關了起來,看著我的眼神就像是看白痴,冷聲罵我說,「白歡喜,你用點腦子好不好?你想想,陳青蘭被打得半死,按說陳家應該報官,可他們為何卻選擇去你家中鬧騰一通?還絞盡腦汁騙你回去?」
「為什麼,自然是因為四王爺你橫行霸道,荒唐蠻橫。」我想都沒有想就開了口。
然後趙榮羨看著我的眼神更加鄙夷了,他狠狠戳了戳我的腦門兒,一臉無可奈何,「說你蠢吧,你偏還不承認。我雖貴為王爺,可若是動用私刑將人打得半死不活,卻也是與庶民同罪的,何況陳青蘭背後還魏貴妃這棵大樹。他們之所以不敢上門鬧,定是曉得了陳青蘭的所作所為。他們也清楚,那魏貴妃絕不會為陳青蘭討公道。謀害王妃的罪名一旦追究起來,陳家縱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砍!陳家一貫溺愛陳青蘭,定然不甘心,可又不敢將事情鬧大,所以,故意將你一個人騙回去,想要出口惡氣,估摸著也想藉機脅迫你為陳青蘭尋一門皇室姻緣,亦或是為你那陳家表哥謀個官職。他們之所以敢這般肆意妄為,左右不過是覺得你好拿捏,若你今日回去了,便是向他們低頭!往後他們會更加肆無忌憚。」
「可你何須受那等威脅?如今只需將陳青蘭那日送來的食物拿回去給他們瞧一瞧,再告訴他們,若是再敢胡鬧,便將這些東西都送到官府去,你瞧他們還敢不敢鬧。今日他們請不動你,往後自然也會對你,對你們白家客氣一些。」
可不是嗎?我倒真是給急壞了,我那外祖母和舅父一貫是個得理不饒人的,又都極度溺愛陳青蘭。
如今卻是遮遮掩掩的騙我回白家,可不就是因為理虧不敢鬧嗎?
如此,趙榮羨的法子也未嘗不可。
可若是如此脅迫,我娘和外祖母必然就要鬧得十分不愉快……
趙榮羨見我糾結躊躇,立即就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淡淡笑了笑,伸手搭在我肩頭,輕聲說道,「你且放心,這命令是我下的,那食物也可說是進了我嘴,前些日子我不也受了傷?毒害皇子,還被逮了個現行,他們能如何?便是身為王妃的你,也不敢替他們求情,否則全家性命都要不保。」
「再說了,你上輩子就回去了,你瞧他們是什麼態度?」
可不是嗎?上輩子我是回去了,結果陳家得寸進尺,差點連我的命也想拿了去,還鬧著要拿走我白家一半兒的財產,最後我祖母操起菜刀說要砍死他們全家,陳家這才罷休。
不得不說,趙榮羨果真是帝王之材,大事小事都十分精於算計謀劃,被他這般一番分析,我心裡清晰了許多,也沒有方才那般慌亂了。
我想了想,也沒有旁的法子可以解決,便點頭答應了。
趙榮羨立刻下令讓梁豐領著人出了王府,到了晚上樑豐便來清暉院回話了。
說是東西送過去之後,我舅父嚇得立即就想走人,只是我外祖母還不甘心的想要痴纏一番,最後聽說那有毒的食物叫趙榮羨給吃了,險些把趙榮羨給毒死,生怕擔上謀殺皇子的罪名,這才哭哭啼啼的離開。
可是,我那外祖母是何等偏心眼又無比貪婪之人,陳青蘭挨了一頓板子,沒能出了惡氣,陳家又什麼都沒有撈著,她怎麼肯就此罷休?
過了十幾日,竟是親自來了四王府,還特地挑了趙榮羨不在的時候。
她的用意再明顯不過,就連杜媽媽都看得出來。
聽說我外祖母來了,杜媽媽當下就怒了。
「這老夫人可真夠偏心眼的,明明是表小姐的錯,卻非得三番五次上門找您和夫人的麻煩。」杜媽媽一張臉鐵青鐵青的,咬牙切齒的罵道,「夫人尚在閨閣的時候,老夫人便十分偏心,時時想著如何利用夫人為舅老爺謀取利益,如今到了您身上,竟也是如出一轍。」
「可不是嗎?陳家那位老夫人,一貫最能鬧騰,不定怎麼折騰咱們王妃呢。」一旁的金玉也立刻附和,滿臉的不平,憤憤道,「要說這陳家老夫人也會挑時候,專是趁著咱們王爺不在的功夫來串門子,不知道的還當她是時時盯著咱們四王府呢。」
「依老奴看,王妃還是等王爺回來再說吧,那老夫人鬧騰起來,王妃您怕是招架不住。」杜媽媽立刻又接下了話茬,她建議我不要見我外祖母。
我倒是不想見她,可她都到了門外了,我作為一個晚輩,要是當真給她晾在外頭,外頭的人不定怎麼說呢?加上我外祖母一貫善於以訛傳訛,定是要弄出些么蛾子。
我最近的名聲雖然不太好,可多也是瘋癲任性,我並不想再背上一條不孝的惡名。
今日她既是來了,我就會會她,徹徹底底把她那偏心眼的毛病給治好了,省的她又找我娘的麻煩。
我想了想,吩咐杜媽媽道,「杜媽媽,吩咐下去,多準備一些膳食,再多備上一些奇珍異寶,本王妃要好好款待外祖母。」
「王妃的意思,是要見老夫人?」杜媽媽一驚,顯得很不願意。
我笑了笑,從容道,「見,不僅要見,還得恭恭敬敬的見。」
杜媽媽更加驚愕了,結結巴巴道,「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陳青蘭毒害的是王爺,治她罪的也是王爺,本王妃可還是為她求過情的,否則她哪裡是挨一頓板子那樣簡單,指不定早就掉腦袋了。」同趙榮羨一起生活久了,我的腦子還是稍微能轉過來一些的。
杜媽媽近來也大有長進,她眼睛一亮,立刻就有所領會。
微微福了福身子,笑著說,「老奴這就去迎接老夫人。」
我擺了擺手,立刻起身,「外祖母來了,哪有隻派出個掌事嬤嬤迎接的道理,本王妃親自迎接。」
我的外祖母陳楊氏,五十多歲的年紀,保養非常得宜,雖然已經偶見了白髮,但臉上的褶子卻比同齡人要少上許多。
近日想是為著陳青蘭的事操勞過度,她的氣色遠遠不如先前那般紅潤。
不過見了我,她依舊是裝出一副慈祥長輩的和睦,上來便是握住了我的手親昵的喚我,「阿歡,我的寶貝阿歡,你可想死外祖母了。」
先前遭了趙榮羨一頓威脅,又請不動我,我外祖母果然不敢太過放肆,慈和長輩裝得是有模有樣。
所謂母慈子孝,這外祖母與外孫女也是一樣。
她既是要裝慈睦,我也不好落了下風。
我也立刻挽住了她的手臂,歡喜的迎她入府。
「外祖母,外孫女兒也可想死你了。」我笑眯眯的,表現出一個孫女見著外祖母該有的興奮與親密。
我外祖母笑得更加慈祥了,她拍了拍我的手,笑眯眯道,「外祖母這不是來看你了嗎?你這孩子也是,都沒抽空去看看外祖母。」
說著,她又上下打量我,一臉關心道,「聽說你前些日子受傷了,如今可好些了。」
終於說到了正題了,這才是她此行的目的,只怕一會兒扯著扯著就得扯到陳青蘭身上去了。
我笑了笑,乖順的回她,「勞外祖母掛心了,外孫女如今已經快痊癒了。」
「痊癒了就好,你們這些孩子啊,總是不讓人省心。」外祖母的臉色嘆了口氣,意有所指的說道。
呵呵,我們這些孩子?在她的眼裡,孩子從來只有陳青蘭,還有陳青蘭的哥哥。我和表哥這等外孫女外孫的,可不算是孩子。
我依舊笑著扶她進清暉院,裝作聽不明白她話裡有話,半句也不提陳青蘭,話鋒一轉,唉聲嘆氣道,「外孫女這都是小傷,休養休養便好了,近來王爺還特地購置了好些名貴藥材,如今我一日三餐皆是御醫精心調配,用不著多久也就沒什麼事了。要說叫人擔心的,還是表哥。聽說表哥前段日子受了他父親的責罰,現如今還在城外的道觀里思過呢,也不知何時才能回長安。您說,這要是常年在道觀待著,荒廢了學業,往後這仕途可怎麼辦啊?」
外祖母微微一愣,對於我的愚鈍很是不滿意,她嘆了口氣,繼續對我『循循善誘』,「可不是嗎?敬則這孩子也真是夠可憐的,你姨母蒙冤早逝,承蒙你父親心善願意將他養在白家。本以為如今大了,認祖歸宗以後旁人也不易在謀害他,誰能想到,他那黑了良心的父親,竟是如此薄待他,這思過還算是輕的,平日裡聽了旁人幾句污衊,便將敬則這孩子打得皮開肉綻。」
話說完,她又意味深長的加了一句,「可完事兒之後,即便曉得敬則乃是冤枉的,也沒有半句歉疚的話。再說了,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即便當真犯了錯,也不能如此心狠手辣啊。」
呵呵,她這不是指桑罵槐嗎?明理暗裡的告訴我陳青蘭沒有什麼錯,都是一家人,趙榮羨將陳青蘭打成這樣未免太心狠手辣。
可她不敢找趙榮羨的麻煩,更不敢在四王府撒潑?所以想讓我自己開口對陳青蘭歉疚一番?然後再替陳家表哥謀個好官位,替陳青蘭謀一門皇權富貴的姻親。
上輩子她可不就是揪著陳青蘭的事三番五次要我替陳家表哥謀前途,後來陳家表哥殺了人,她竟還想讓我以權謀私替她的好孫子洗脫罪名。
總歸,在她的眼中,我們白家就是軟柿子,我就是個蠢貨,但凡抓著點把柄就得任由她拿捏。
可我既是個蠢貨,又怎麼能聽得明白她的暗示?
於是我滿臉不平,十分憤慨的附和她道,「可不就是嗎,魏尚書心也太狠了,虎毒都不食子,他卻如此刻薄表哥!真是天理不容!當年就不該讓姨母嫁到魏府的!姨母一代佳人,屈尊做了人家的小妾不說,到了最後還把命給丟了!真真是不值當。」
我外祖母嘴唇微微一顫,眼底里顯而易見的惱怒,她雖把自己的女兒當做攀附的棋子,卻從不願意承認,加上姨母結局悽慘,現如今我說這話,就是赤裸裸的打她的臉,明目張胆說她為了攀高枝兒害死自己的女兒,她自然不高興。
可這裡是四王府,不是白家,更不是陳家。
我外祖母足見眼底的怒火很快又收了回去,繼而裝模作樣的四下掃量,話鋒一轉,問我趙榮羨去了哪裡,又問我趙榮羨對我好不好。
我對趙榮羨雖然久久不能釋懷,可如今他也算是我的大靠山,我自然是向著他說話的。
我外祖母從我嘴裡聽不到趙榮羨的半句不是,更沒見我為陳青蘭的挨打的事感到愧疚,當下就有些按耐不住了。
「阿歡啊,你可曉得你青蘭表姐前些日子受了傷。」見我半天也不提及陳青蘭,她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阿歡啊,你是沒瞧見,你青蘭表姐那滿身的血痕,還有她那雙手,都給夾得見骨頭了。她那張如花似玉的臉也算是毀了,這以後可怎麼辦才好!」沒等我回話,她又抹著淚,悲悲切切的哭訴起來。
呵呵,接下來恐怕就要我替陳青蘭討回公道了吧?討不回就得替陳青蘭這等毀了容的無辜弱女子尋一門好親事了,不說做個王妃,少說也得是個國公府的。然後還得替陳家表哥謀個官位,得是有權有勢的那種。
沒錯,上輩子她就是這樣說的,唯獨不同的時候,上輩子陳青蘭死了,她要求陳青蘭以正妃之禮下葬,還異想天開的讓我過繼陳家表哥的兒子做我的嫡子,將來好討個世子來做。
我不肯答應,她就尋死覓活的。這輩子,我可不會那般愚蠢,更容不得他們陳家這般拿捏。
既然她已將話說到了檯面上,我也不好再假裝聽不懂。
面對外祖母的哭哭啼啼,我半點也沒有憐憫,當下臉色一沉,冷聲說,「青蘭表姐自己若是沒有害人,也不會遭此一劫,外祖母今日倘若是為這件事而來,就不必再說了。」
聞言,我外祖母頓時一怔,不可置信的瞪著我,「你……你說什麼?你怎麼敢說出這樣的話?青蘭可是你嫡親的表姐,白歡喜,你如今是攀上了高枝兒,連親情也不顧了嗎?」
「親情?但凡外祖母的心裡有半點親情,你就不該來這麼一趟!陳青蘭謀害皇子,乃是殺頭的重罪!倘若不是我向王爺求情,你們陳家十幾顆腦袋都不夠砍!」我倒也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省的她去尋我娘的麻煩,可現如今她都已經說得如此直接了,我總是不能還做個縮頭烏龜的。
我聲色俱厲,絲毫沒有半點從前的慫包模樣。
我外祖母大抵想不到我竟如此冷漠,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著我好一會兒,狠狠一咬牙,忽然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還未能反應過來,她哇的一聲就嚎了出來。
「你這沒良心的東西,攀上高枝兒便忘了娘家!如今自家嫡親表姐受了那樣大的委屈,竟還落井下石,有此毒婦做我老婆子的外孫女,我老婆子也無顏苟活於世!不如死了算了!」
說著,她便作勢要撞牆。
這樣的招數,她在我娘面前已經施展過無數回。
我倒是沒想到,我這個外祖母在四王府也敢如此胡鬧,我還真是低估了她的無恥……
瞧見她這般哭喊,我都想問她想要我做些什麼,趕緊答應了讓她滾蛋。
可是想起上輩子,陳家乾的那些無底洞一般的下作勾當,我又忍住了。
趙榮羨說得對,絕不能任由他們拿捏,有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
我閉了閉眼,立刻吩咐杜媽媽去請護院過來。
我外祖母一看我要請護院,驚得連牆都不撞了,鬼吼鬼叫的就朝著我哭喊咒罵起來,罵我天打雷劈,不肖子孫,還說別以為她不敢死,她今日就要死在這裡,讓我名聲盡毀。
杜媽媽一看她這般,頓時氣壞了,當面就對我說道,「王妃,依老奴看還是報官吧!」
「我看誰敢!白歡喜,你若誠心想逼死你外祖母,你就報官!」我外祖母聞言,立刻嚎得更是厲害。
「我老婆子是做了什麼孽啊!竟有這等狼心狗肺的外孫女,我不活啦……」
「陳老夫人若是真想死就趕緊的,不必撒潑耍橫鬧得人盡皆知,真正想死的人,可沒有您這般招搖的。」喧鬧之中,一道冷沉的聲音打斷了我外祖母。
我抬眼,只見趙榮羨帶著一群侍衛從院外走了進來。
他怎麼回來了?他不是去查案了嗎?
我滿心的困惑,還沒來得及詢問,卻聽趙榮羨又開了口。
他目光陰冷的看著我外祖母,笑著說,「不過,您今日若死在了四王府,都與我們夫妻二人沒有半點關係。您要知道,這人的年紀大了,身子總是不大好的,見了點兒金銀珠寶,稀奇玩意兒的,一時激動中風丟了性命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