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乳豬
2024-06-12 06:03:33
作者: 烈日焱焱
「嗨,前頭打江州開始,都被那日本鬼子給拉上警戒帶了。外城的人進不來,里城的人出不去。」
周得意哀聲嘆氣道。
「現如今世道變了。聽說外頭打仗,小日本見男人就殺,見女人就強姦。越是底層的百姓越不好過,別說做生意了,能撿回來一條命就不容易。」
蘇肆安聞言,雖不大了解外頭的情況。可以前也聽李五說過一兩句。東北戰亂,街上的死人比活人都多。餓殍遍野,野狗都長得格外肥胖。
那蘇肆安下車把兩輛馬車連在一起。和周得意都上了前頭那輛。一齊趕回了蘇府。
一進蘇府大門,才發現自家也是亂鬨鬨的。一眾丫鬟,僕人都在收拾著行李。
進了大堂,那周書文正在一個一個的給眾人發遣散費呢!
這周書文一抬眼,見了周得意。也是忽的一愣。
「得意,你不是走了麼?哎呦,這一身,怎麼造的。都餿了!」
周得意便又把那江州拉起了日本警戒帶的事兒說了一遍。
周書文聞言也連連嘆息,緩緩道。
「跟你姑父想的一樣,世道呀,亂嘍!活著太過艱難了些。」
「二姨娘,這又是怎麼了?」
蘇肆安指著院裡那些下人,有的都是在蘇家伺候了幾十年的老人了,也一併都給遣走了。
周書文一邊在心裡算著帳,一邊解釋道。
「還不是你爹,也不知是抽的哪門子風,就昨天,親自去那壽材鋪,給自己打個口棺材。回來就開始安排後事了,讓我連夜清帳,說是要分家,還非得讓今天把府里的這些下人都遣散了去。
你也不瞧瞧,現在我的房裡,除了杜鵑,連個端茶倒水的使喚丫頭都沒了。你爹規定了,一個房裡就留一個丫頭,整個後廚就剩了兩個廚子。馬夫,門房一處也只留一個人。轎夫直接全都遣走,說了咱家的人,以後出門兒。急事就坐黃包車,不急就自己趕馬,這我以後再出去打馬吊,自己趕著個馬車去。這叫個什麼事兒!」
周書文忍不住朝著那蘇肆安抱怨一番,還不得不接著算帳。
上百號下人,這單單是遣散費,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我爹這是為什麼呀?怎麼閒的沒事想起散夥了。」
蘇肆安一愣,心想著,這老頭子當真是愈來愈能折騰。
「你猜你爹說什麼?他說他這是要籌軍餉,好跟那日本人開戰。
也不知你爹這腦袋是錯了哪根筋,跟那日本人硬碰硬地做什麼?你們沒聽說?就那江州府的參軍,是親自打開城門,把日本人迎進來的。那日本人一扭臉,連賞了他一輛老爺車呢!
你爹天天叨咕著,想攢錢買輛老爺車,想攢錢買輛老爺車。這機會來了,他反而不幹了,還要開戰。那日本人都是明槍明炮的,就咱們衢州府這點兵,那幾個盒子炮,哪裡是人家對手。」
周書文是越說越起勁,她就是個女人,什麼國家大事,民族氣節,她可不懂。她就知道,那蘇三虎如此一折騰。她這麼多年來,費盡全力攢的這些個家底,可全都要掏幹了。
蘇肆安聽到此處,才明白。原來自己的爹是要為了與那日本人備戰。
寧當刀下鬼,不做亡國奴。蘇三虎不愧是當年那個滄州勇虎,常勝將軍。臨老,還是鐵骨錚錚的。
周得意也是不愛聽那自己大姑抱怨,便讓蘇肆安給他收拾個房間,好歹先洗洗澡。
他趕了這兩日的路,連一刻都沒有合上個眼睛,定的泡個熱水澡,好好的睡上一覺。
李五和蘇肆安昨日何嘗不是一夜未眠,都惦念著那狐狸精,究竟會把孫文濤怎麼樣。
李五本還以為,那狐狸精至少得把孫文濤給活剮了呢!
還是蘇肆安猜的明白,他就知道,那赤瞳雪狐不會把孫文濤怎麼樣!頂多就是一走了之。
幾人也不多管那大堂的吵雜閒事,便都紛紛去了後院。
那後院裡當真停放了一口現成的棺材。上好的金絲楠木,蘇三虎這是把人家壽材鋪鎮店的寶貝都給搬來了。
周得意走上前去,拍拍那棺材板。
「呦,瓷實,這木頭可是有些年頭了,至少得是三百多年的沉木,我姑父這次可是下血本了。」
蘇肆安不禁白了周得意一眼,心裡忍不住地直打顫。誰家院子當中,擺這麼個大的傢伙事,擱誰都得發怵。
那蘇肆安給周得意收拾了一間僻靜點的客房,只一點要求,就是離李五的住處,一定要儘可能的遠。
這周得意一而再,再而三的承受打擊。蘇肆安只怕他一時得了失心瘋,再去鬧煩李五。
周得意是個賤皮子,一時一刻都離不了女人。以前在周府,便是洗浴,如廁都是漂亮丫鬟伺候著。
如今家裡破了產,幾個姨奶奶又都跑回了娘家。蘇肆安只怕那周得意會飢不擇食,衝著自家五兒伸出魔爪。
卻說,這幾人各歸各位,該睡覺的睡覺,還沐浴的沐浴。恍惚間,便過了大半日。
待眾人起床時,已經到了晚飯點。
府里的丫鬟都給遣散了,便是連個叫起床吃飯的都沒有。
幾個人,都是不約而同的聞著飯味兒去的大堂。
今兒的主菜難得的是烤乳豬,主食都是驢肉火燒。
驢肉火燒配乳豬,總是顯得有那麼幾分不搭調。
可這都是蘇三虎的拿手好菜,比那紅燒肉,臘粽子不知強了多少倍。
也是蘇肆安難得愛吃的幾樣普通的肉食。
「今晚這桌子菜呀,主廚的可都是銀川,你們且得嘗嘗。」
蘇三虎得意道,竟破天荒的讓銀川也上了桌。
蘇府從上到下的人,誰不知道。這銀川雖說是名義上的少奶奶,可實質上就是個貼身大丫鬟。還通房丫鬟都算不上的。
蘇三虎竟然讓個丫鬟上桌子吃飯,不知是犯了哪路的邪病。
那銀川本是不肯,可是小胳膊難扭過粗大腿。
蘇三虎一聲令下,銀川也只好扭扭捏捏地坐在了蘇肆安身邊。
「肆安,你嘗嘗銀川的手藝,吃的慣不?」
蘇肆安聞言,夾了一小塊脆皮豬肉,沾了點酸杏子醬,專門解膩的。
酥肉入口,一口豐富的油汁子在嘴裡迸發出來。配上那微酸淡甜的杏子醬,當真是說不出的美味。
並且,這銀川做的烤豬,竟然和蘇三虎常做的,是一種味道。
「再吃一個火燒。」
那蘇三虎笑容滿面的給蘇肆安切了一小塊驢板腸的火燒,沒放蒜醬,因為蘇肆安打小不愛吃薑蒜。
蘇肆安象徵性的嘗了一口。
不禁由衷誇讚道。「銀川姐真是得了爹的真傳了。跟爹做的都是一個味。」
「什麼銀川姐。」
蘇三虎忽的拍了拍桌子,力氣不大,卻仍是透露著一股子難以描述的威嚴。
「這是你婆娘。明媒正娶的我蘇家的兒媳婦,便是日後去要飯,你也得帶著你婆娘去。」
蘇三虎自來都是中意銀川的。銀川賢惠,能幹,萬事都以蘇肆安為先,換句話說,便是沒大有主見。
黃金萬兩容易得,知音一個也難求。這樣的兒媳婦,的確是可遇不可求。恁憑你花多少銀子也難買的到。
蘇三虎,這便是在眾人面前下軍令,直接肯定了銀川的身份。
從此時此刻起,銀川便是正大光明的蘇家少奶奶,她盼了這麼久的心事兒,總算是有個著落。
但凡是明眼人,都能看出,那蘇肆安不大樂意。
蘇肆安整個人臉色鐵青,雖然沒有張嘴反駁,可是渾身都已經在微微發抖了。
那銀川倒是有自知之明,忙緩和道。
「不過是一個稱呼罷了,我的確也是比少爺大上那麼幾歲。在我心裡,肆安永遠小少爺。李姑娘也永遠都是咱蘇府的貴人。」
銀川不得不當眾提起李五。蘇肆安的整顆心,都是懸在李五身上的。
而那日,李五和蘇肆安兩個人明明已經做出了苟且的事兒來。
那日床單上的一抹殷紅是如此的刺眼,就算銀川再不想承認,可是李五畢竟已經是蘇肆安的女人了。
娥皇女英,自古便有。銀川也從來沒有奢望過,自己能獨得蘇肆安的寵愛。
只要是給她那麼一丁點,站腳的位置,銀川已經心滿意足了。
「呦!怎麼這麼安靜啊。這麼美味的烤乳豬擺在桌子上,咱們一群人大眼兒瞪小眼兒的,干看著不吃,可是沒有這樣的道理。」
周得意最是個會暖場的,一席話過後,本來尷尬的氣氛,的確有了那麼一絲緩和。
「五妹子,別人我不知道,你可是個吃肉的。來,咱倆都是外人,也別跟他們客氣。哥哥給你遞個大豬腿,咱倆一人一個,先啃起來。」
周得意說著站起身來,半點不客氣地,拿起桌上的長刀,切下了一個大豬腿。
連帶著一整盤子的酸杏子醬,都給推到了李五面前。
王惠欣見狀,也跟著隨聲附和。
「對呀,吃吧。老爺,我可想著這口爐肉火燒,盼了好久,今兒晚上總算是吃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