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2024-06-12 05:08:53 作者: 盧漢文

  殘破的凱旋號炮船貼近海岸線航行。一旦船有沉沒的危險的話,他們可以選擇較近的海岸靠攏,棄船逃命。在海上奔波了一晝夜後,終於望見了幼發底格河口,望見了高聳的黑崖。

  堅強的穆姆托上校不肯放棄最後一絲希望,率領著全隊不屈不撓的直往河口航行,如今,他們的願望終於就要達成了,凱旋號就要保住了。

  風很弱,船行進得比較慢,也幸虧風弱浪小,凱旋號得以勉強捱著,撐到了這個勝利在望的時刻,稍大一些的風浪,都可能使它散架。

  幾條裂縫不斷的進水,根本就堵不完全,只得一邊堵漏一邊排水,還要防備破裂的艙壁承受不了海水壓力爆裂開來。

  幸好船上有一架人力抽水機,加上眾人的拼死努力,勉強應付過來。但是不停的輪換著划槳和排水,人人都精疲力竭,到了快要崩潰的地步。整整一晝夜中,難得有人能合上一會兒眼,危險總會在不經意之間就到來,並且隨時帶來滅頂之災。

  到上次登陸的黑崖海岸還有三四個鐘頭的航程。人人都使出了殘存的最後一點力氣,為生存作最後的奮爭,拼著。

  劃呀,劃呀,近了,更近了,黑色的聳立的崖壁已經清晰可見,還有千多米的距離,就要達到海灘,即使擱淺在海灘上吧,一切都應該安全了,炮船保住了。

  風逐漸的增強起來,帆鼓起來了。藉助這良好時機,人人都更加迫切的想到達海岸,把骨子裡都已經搜盡了的力氣,在這瞬間爆發出來,做著最後的衝刺。

  船速神奇快了很多,在風與前進的動盪中,舵有些不易掌握了,可能是炮彈的震動損壞了連接的哪個部位。凱旋號在搖晃中前進。

  

  前進,十米,五十米。突然,一聲悶響,船身一顫,猛然停下了,漸漸向一旁歪斜著橫了過去,一股巨大的水流從左前舷噴涌而入。

  糟了,幾乎人人都知道,船的左舷撞上了暗礁。

  被撞壞的艙里湧進了海水不一會兒淹沒腳脖,沒過多久,海水又過了膝蓋,抱著木板想衝上去把漏洞堵小一點的一個中尉被巨大的水流沖得一個踉蹌。緊跟著兩個勇士頂了上去。破洞瞬間就小了一大半,可是破洞周圍的木板均已開裂,隨時會折斷。

  抽水的速度再也遠遠跟不上海水湧進來的速度。

  底艙間是互相隔開的,饒是這樣,海水已經通過各個縫隙往其他艙滲進,流成了一股股小溪。

  又是一顫,凱旋號左舷再次碰在暗礁上。這次碰撞輕微得多,是船控制不住方向後側橫過來後掛擦上了礁石,沒有造成更多大破裂之處。可是,炮船的正確方向已經失去了,必須重新糾正過來,那又要浪費多少時間啊。穆姆托上校明顯感到船身已經開始下沉得厲害。

  「還能撐住多久?」下底艙檢查的羅貝爾上校剛從艙門漏頭,已經下到甲板上的穆姆托就急著問。

  「應該能夠捱到海灘上,可是船需要調整方向,很難說了。」

  羅貝爾上校想了想才說,其實他完全心中無底,身為陸軍上校的他,航海並不是強項。

  「立即放下舢版,把衛星天線等儀器搬到舢板上。快。嗨,別磨蹭,沒聽明白嗎?」

  穆姆托對一個有些懵頭懵腦的中尉吼叫著。這個中尉被暈船弄得面色蒼白,四肢無力。他應該早就聽見了上校的話了,只是有些力不從心。他咬住牙剛一轉身,便摔倒在甲板上,臉頰被一根鐵勾劃拉出一道血口。

  中尉立即翻身站了起來,儘管還是跌跌撞撞,但是比先前反而利索一些了。他四處大叫著傳達穆姆托上校的命令,暈船和著急弄得他口齒都有點不清楚了。

  命令得到了很好的執行。慌亂的情況得到控制。雖然緊張一點也沒有減少,但是有條不紊的行動壓制住了驚慌失措。

  船一點一點下沉,海水快要淹到槳口,離炮口也越來越近了。每一次較大的晃動都有一些海水漫進去,一旦淹過槳口,不僅海水會更快的湧進來,使船迅速下沉,也會嚴重阻礙划槳,只有看憑藉風力能不能將船挪到淺灘上。凱旋號此刻一邊調整方向,一邊下卸儀器,還好,船總算調過頭來了。

  一米,又一米,大船移動得比先前慢了。裝載著儀器的舢板已經超過了它跑到前面。

  每一米前進,都增加了一分希望,每一次晃動,都增加了一分危險。如果沒有槳口和炮口,現在那些口子簡直就是魔王的大嘴,凱旋號炮船是完全可以捱到海灘上擱淺的,那樣船就有救了。

  裝載了太多的儀器,舢板上只有兩個人,奮力劃著名。十多個勇士泅著水,緊跟著四隻舢板游向海灘,他們是儀器設備的保護者和接應者。

  穆姆托上校看看形勢,只得將艙內的人全部叫上來,停止了划槳。只剩風力推動著船前行。

  而漏洞能堵上釘上的,都已經做完了,剩下的那些大裂隙無法處理,只有眼看著海水不斷從中間噴進艙內。抽水機還在工作,儘量延緩凱旋號下沉的速度。

  他把全體人員集中在甲板上,做好下海泅渡的準備。通訊官阿仆杜拉上尉再次和密羅辛中校進到危險的艙內檢查,看有沒有遺漏的重要設備和器具。

  「注意鈉彈,千萬不要讓它發生任何危險。」

  埃芬博格院長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羅貝爾上校指揮著舢板往海灘接近,已經快要脫離危險了,即使風浪變得大起來,舢板也可以躲過風浪而安全上岸。穆姆托上校終於鬆了一口氣。

  軍士們將雷射槍的能量匣取了下來,包裝好,準備下水。

  穆姆托上校取下肩上的衛星電話,準備將它用防水袋裝起來。這時候,他想了想,向羅貝爾上校打了一個電話。

  「上校要上岸了嗎?」

  「最快的那條舢板快了,大概還有幾分鐘的時間吧。」

  「能不能儘快回來一趟。」

  「還有重要設備?遺漏了?」

  「不是。這些炮彈想儘量運一些回去,可能有用的。」

  「好的。我們會儘快趕來。」

  凱旋號在風的作用下一點靠向海岸。十米,二十米……希望在與時間賽跑。離海灘大約有六七百米的距離。五百米,四百五十米。海水平面已經與槳口齊平,不時有起伏的波浪把海水漾進艙內。穆姆托親自操縱著舵盤。突然,他感到船身突然減慢了速度,好象受到了什麼更大的阻力。海水已經淹過槳口,大量的海水湧進了船艙,凱旋號迅速下沉,高昂的船艏低頭了。

  凱旋號速度減慢了許多,但是仍然往前的往海岸邊挪著,每進一米,就增加一分挽救炮船的機會。

  穆姆托上校命令船上所有的人立即跳海,游向海岸。他命令密羅辛中校幫助文職人員渡海,命令所有的軍人都有義務幫助文職人員和體力弱者順利登岸。

  撲通,撲通,海裡面頓時顯得嘈雜起來。互相叫喊回應的聲音,在海面上顯得那麼微弱,儘管叫喊的人也許用了最大力氣。

  現在,船上只留下穆姆托上校一個人,仍舊掌握著木質舵盤。穆姆托上校感到了手中的舵盤木料質地是多麼的堅硬細膩,真是上好的木材啊,如果保留下來的話,以後可以成為一件貴重的文物了。上校一點也捨不得放手。

  海水已經快淹上甲板了。輪船還在緩慢的行進,緩慢的行進。或許是風帆的作用,或許是慣性使然,總之,穆姆托上校能感覺到它在倔強的前進。

  「上校,快離船。」電話里羅貝爾上校叫到,現在能與穆姆托上校通話的,也只有羅貝爾上校了,他已經回來了,沒想到穆姆托上校還開著衛星電話,難道上校沒打算離開嗎。

  「你們回來了。能登船搬運彈藥嗎?」

  「恐怕不能。離開得遲了,輪船沉沒時的巨大旋渦會將一切靠近它的物體吸入海里的。上校也要趕快離開,保持與輪船必要的距離。」

  穆姆托沉默著,不屈的精神還在支撐他的身體。終於,他再次取下電話,對著說:「你們回去吧,注意接應一下泅水的人,他們有的身體已經很弱。我關機了。」

  最後一個人影,躍入了大海。

  凱旋號迅速下沉。

  灰白色的帆不見了,褐色的橫杆不見了。十多分鐘後,凱旋號只有桅杆的頂部還露在海面上,一隻海鳥飛來張望了一陣,最後它發現這狹窄的落腳點不是一個值得逗留的地方,拍著翅膀飛走了。

  一個波浪撲來,這是一個小小的浪頭,然而卻將凱旋號徹底的吞沒了。

  所有的人都上了岸,沒錯,是所有的人。穆姆托上校等各隊清點完人數匯報後,鬆了一口氣。

  凱旋號還能不能打撈上來修復,或許重要,或許不重要。在埃芬博格院長看來,炮船沉沒,反而卸下了一個沉重負擔,所以暗懷欣喜。

  但是,清點人數時重新喚醒了對已經犧牲的七個勇士的懷念,因此,人人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傷和疲倦,沒精打采的。這點,穆姆托看出來了,埃芬博格也看出來了。

  「十艘,十艘戰艦,還有兩艘在哪裡?」穆姆托上校清點人數就急著要弄清的問題此刻更加煩惱著他,不由得脫口而出,等到他看見幾個人都在看著他的時候,他轉而去問通訊官:「上尉,真的是十艘嗎?」

  「沒錯,電文如此。」阿仆杜拉上尉十分清楚的回答。他都記不清楚這個問題回答多少遍了。

  「難道阿喜人知道我們會截獲他們的電報,故意迷惑我們的。」羅貝爾猜想說。

  「用用你的腦子好好想想,阿喜人會那樣先進麼。」穆姆托嚷起來。

  「電文是畢喜國人的原文還是翻譯以後的。」埃芬博格突然問。

  「是,應該是原文。」上尉答道。他當然不能和截獲電報卻已經犧牲的吉米上尉再次證實了,只得勉強回答。

  「那就對了,阿喜人採用八進位,十艘船就是十進位的八艘,我們被自己的驕傲和大意欺騙了。」埃芬博格院長愧疚的說,懊惱得直嘆氣。

  院長的話,也令在場的所有知情人面面相覷。

  如果果斷地早點發射鈉彈,或許還能保住完好的凱旋號呢。至於阿喜人為什麼不早早發射魚雷,他想應該是阿喜人認為凱旋號處於包圍之中,發射魚雷反而有可能被對方躲過後傷到自己人,反正凱旋號的大炮是沒有那麼遠的射程,打不到他們的,何必急呢。阿喜人錯誤的判斷本來是留給了他們絕好機會的。

  但是,現在看來,凱旋號炮船的質量真的不敢恭維,也許是一條即將報廢的船,可能早就被阿喜人欺騙了,又是畢喜國那群狡猾的傢伙,陰險可惡的俾格曼表親。許多人都抱著這樣的想法。

  了解一切的穆姆托上校才是最懊惱的人,此刻他聯想到,阿喜人剛一見面就做了一筆合算的生意,換給他們的凱旋號炮船,只是一堆打算丟棄的燒火柴而已,然而阿喜人卻賺回了一堆黃金。黃金雖然不是什麼稀罕物,上校卻因此欠下全隊的情,他把他們最心愛的紀念物全部搜刮盡了。

  唉聲嘆氣中,大家都在埋怨。穆姆托上校也意識到頹廢的情緒正在感染著眾人,他挺直了腰叫道:「嗨,千里朝覲難免路途坎坷,怎麼這樣就泄氣畏縮了。起來。都起來。」

  埃芬博格跟著也醒悟了,舞動著手臂,鼓足氣,用充沛的力量盡力發出清晰洪亮的聲音:

  「嗨,地球人類的勇士們,把眼淚留到明天。我們太忙,來不及悲傷。走吧,都起來,向我們預想的未來城市之址進發。我們是城市的開拓者。紀念碑上將鐫刻上我們的英名。」

  聽到這番鼓動的話,人們重新打起了精神,其實每個人都知道,悲傷和懈怠無助於改變此時的處境。

  通訊官阿仆杜拉上尉和隊裡的電子工程師,在一棵樹上隱蔽的地方安裝了一台可以無線發射的攝像機,這台攝像機正是象龜營地里使用的,算得上是一件貴重而稀少的儀器,侵入營地的番離人沒有想到還隱藏著這麼一件稀罕物,竟然留下了。這樣他們即使遠離黑崖海灘,也能夠基本上對海灘進行監視,也許阿喜人還沒有死心,也不會甘心交戰的慘敗,還會再來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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