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2024-06-12 05:08:25 作者: 盧漢文

  姆貝拉少校使用衛星電話和阿萊斯上校通話,他公開而且肯定地提出了準備解救那對戀人的要求,這需要偵察隊不斷進入鎮子去探聽。如果機緣湊巧,他們解救那對戀人後能與他們成為朋友,一旦順利進行交流,那麼,與西番國的正式修書表和,也就指日可待了。

  「解救一對西番戀人?」伽羅瓦博士被姆貝拉少校的大膽想法驚住了。

  「情況太模糊了,的確難以決定。」阿萊斯上校少見的皺著眉頭。

  「這奧茨頌的鴕鳥小子,真是長著一個鴕鳥腦袋。自作主張,他什麼時候才算完。仗著老子的名望,和總部的同情,他才能夠做支隊長的,可是,如今狂妄到誰都不放在眼裡,除了你這個上校隊長之外。」

  「呵呵,博士,膚色不代表智慧,生氣解決不了問題。」

  本章節來源於𝗯𝗮𝗻𝘅𝗶𝗮𝗯𝗮.𝗰𝗼𝗺

  「可是那錯亂的卷捲毛,也決不是大腦皮層褶皺的擴展。」

  「博士先生,恐怕我們,還是得答應姆貝拉少校的請求。值得冒這個險。」

  「如果弄巧成拙,反而會激怒西番國人。想想,可不要與地主之國度的社會公義作對。我們是無權評價別人之社會公義的。」

  「可這也是一個天賜良機。嗯,容我們再想想。」

  經過再三考慮,阿萊斯上校同意姆貝拉少校權宜從事。

  過後的一連幾日,姆貝拉少校他們都隱藏在距離小鎮五六公里的山崗上,使用望遠鏡不間斷的觀察鎮裡的動靜。夜晚,則留下三人輪流觀察外,其餘的人戴上夜視鏡去狩獵那些夜晚出來活動的類似於齧齒動物的小傢伙們,作為來日的主食,在悄無聲息的雷射槍和視夜如晝的夜視鏡相互配合下,夜間狩獵變成了一件比較容易的有趣活動。

  可是詹森中校對獵獲不感興趣,現在他最急迫的願望就是,儘早知道那兩個被押解走的阿喜戀人的確切消息,他們將受到何種懲罰,假如相愛偷情也要遭受懲罰的話。善良仁慈的詹森中校,他總是心懷愧疚。

  夜裡,他和加里中尉曾經兩次再次進入了鎮子,這一次他們很小心,再不敢造次。為了儘量掩飾地球人的身態形貌,他們還做了兩個面具,進入鎮子時戴上。尋找顏料可是摳盡了心思,最後不得不將一件迷彩服拆開來,蒙在面具上。乍一看,頭大眼圓,五顏六色,突然撞見,真的還得嚇一跳呢。

  他們儘管精心策劃,細緻偵察,卻依然是一無所獲,無功而返,有時雖然聽見了嘰嘰咕咕的阿喜人說話,可與非洲叢林中最偏僻的土著語言沒什麼區別。越想聽懂一些,越覺得糊塗,努力捕捉到的一些顯得重複的語句,記住了,正要分析一下大概意思,立即又被攪混了,頭腦里如一團漿糊,只引起一陣心頭髮緊。

  這時候,兩個勇敢而熱心的軍人才明白,他們的確還不具備語言學家的天賦,也沒有經過長期訓練形成的洞察語言的能力。

  姆貝拉少校當然知道,成日在山崗上瞭望鎮裡有些冒險,要是鎮子裡的人突然有事要朝這個方向來,他們這麼多人一時間難以躲避,難免會暴露。

  不過,他作了最壞的打算,必要的時候,直接和西番國人面對面,他注意到鎮裡的人並沒有什麼高強火力的武器,由於武力上的絕對優勢,他放心不小。

  當然,少校也無從知曉此處的阿喜人對外來者的態度和警戒強度。值得慶幸的是,西番國人從來沒有想到要向鎮子四周偵察搜尋一番,尤其是樹林叢密的這個山崗。由於阿喜星上人口太少,也只居住在平坦肥沃,水草豐盛的地方,荒無人煙的地方比比皆是,而且荒野里極少有單門獨戶的人家,因此離鎮不遠的山崗上,竟然成了一個安靜安全的地方,至少在目前這幾日中是這樣。

  一天又一天過去,沒有任何異常,平靜得叫人發瘋。

  詹森中校猜想,那兩個青年男女可能身陷囹圄,很長一段時間出不來了,或者受到一陣鞭笞後放歸回家,只是他們沒見到而已。那樣的話,中校反而覺得沒有什麼內疚了。畢竟從另一個角度考慮,那也只是有傷風化的小事而已。

  的確應該是一樁小事,地球人甚至根本不認為偷情是什麼丟臉的事。當戰神阿瑞斯和美神阿佛洛狄忒偷情時,阿佛洛狄忒的合法丈夫,火神赫淮斯托斯從太陽神阿波羅那裡知道了這一醜事,火神怒火中燒,想出了報復的辦法,立即打制了一個鋼絲網袋。阿瑞斯和阿佛洛狄忒猝不及防,赤身裸體被魚一樣網住了。氣得要命的赫淮斯托斯終於出了一口氣,他把殿門全部打開,大聲召喚希臘眾神來看。眾神看到阿瑞斯和阿佛洛狄忒被網在一起不能動彈,都驚訝不已,放聲大笑。他們當中有的對火神的機敏表示欽佩。有些神卻對阿瑞斯表示羨慕,還說如果能和漂亮的女神在一起,他們也甘願被網住讓人一睹為快。這樣想著想著,詹森中校便覺得這件事已經過去了。

  只是,他們還得另覓機會抓住一個西番國人回去才行,空手而歸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

  然而整整八日過去了,始終沒有什麼好機會,甚至鎮子裡的阿喜人突然變得謹慎起來,好象在防備著別人似的,很少單獨行動。詹森中校不甘心就此而回,磨著支隊長姆貝拉少校向阿萊斯上校請求,終於得到了兩天的延長時間。

  一早,露水還未乾,詹森中校積極活動起來。他將全部的太陽能電池板一一排列起來,檢查它們的存電和充電狀態。在隱密的空曠處安置好這些電池板之後,撥開昨夜留下來的火堆,加點柴弄燃了,開始為早餐加熱。他自覺自愿的做著這些事,仿佛感到好運氣就要來臨。

  「嗨,中校,你的誠心有良好的回報了。」姆貝拉少校從樹上滑下來,對正舉著軍刀割肉的詹森中校說。

  「儘管是謊言,但是善意的謊言還是值得一聽。」中校咬住一塊肉嚼起來,嘴角一下子便冒出一股油漬來。早餐開始了,旁邊四處都響著嘁嘁嚓嚓的咀嚼聲,姆貝拉少校的話便沒有幾人去聽。

  姆貝拉少校反倒不急了。他將望遠鏡有意的掛在樹枝上,伸個懶腰,蹲下來一邊用匕首割肉,一邊說,「那個女人的頭髮和男人的一樣短,真看不出來有什麼兩樣,不過,女人的膚色明顯要淺色一點。」

  詹森中校坐不住了。他噌地站起來,爬到樹上,舉起望遠鏡往山下看,滿手油漬,把鏡身都弄得滑溜溜的也顧不得了。

  鏡頭中,果然出現了一群西番人,他們從鎮子裡出來,往西邊一塊長著矮樹林的山上走,那裡正是鎮子裡的公共墓地,荒涼冷清,草深及膝。有一條不大的公路蜿蜒著伸向山上。

  這行人中,詹森一眼就瞧見了那個男青年哈尼,他不由得一陣激動,感謝上帝,終於等到機會了。

  「這麼早,出來,啊,幹什麼?」

  「也許是要趕時辰吧。」

  「時辰,什麼是時辰?」

  「我也是聽說的,聽父親說過。一天中,氣運一周,其中的每個時間裡,適宜干不同的事情。一旦錯過了,就會不吉利。好像,地球上有些國家是很講究這個的,吉日良辰。」

  哈尼被綁著,旁邊緊跟著顯然是押解他的兩個人。走在最前面的一個西番人高高舉著一個木桿,杆上繫著一條深褐色寬布帶,正象阿喜人頭髮的顏色,不過布帶上繡著圖案,還鑲著白色的邊,因此輪廓分明,無論在什麼樣的背景中幾乎都瞧得見。

  一輛兩頭牛鹿拉著的木板車上,載著一大堆石塊。石塊大小均勻一致,顯然是經過精心挑選的。木板車走得比較慢,車夫一點也不急著催趕。

  舉著布帶的人,嘴裡不停的念著,還一步三晃,左右跳著,象信奉道教的人於送喪時招魂似的,他跳動的節奏和他們一行人的步伐相差無幾。當然,詹森中校只看得見那翕動的嘴,聽不見一點聲息。

  一個監刑官模樣的人跟在車的後面,從他特意與眾不同的衣飾上看,中校作出了這個猜想。旁邊兩個亦步亦趨的,穿著一樣制服類服裝的,可能是侍者或者衙役之類。再後面,跟著五六個象平常所見普通鎮民打扮的人。

  但是,詹森中校最感興趣的,是走在最後,被另外一個可能還是女人的攙扶著走路的西番女孩。中校太熟悉了,那個可憐的被當場捉住的女孩子,她尖尖的小巧的嘴甚至一點都沒有了紅潤的感覺,遠比那天晚上更加蒼白,或許要歸於現在是白天,光線太亮的緣故。她看起來步履有些蹣跚,衣著還算整潔,精神卻極端絕望頹喪。

  「他們往墓地去究竟要幹什麼?」詹森中校立即將此疑問與姆貝拉少校交流。

  少校不敢立即回答詹森中校。看情形,顯然是對那對青年男女不利的。如若是鞭笞之類的懲罰,在公堂上便可施刑。如果說是在公堂外公審公判,以求震懾效應,那肯定會有大群圍觀者,可是現在跟從觀望的人沒有幾個,而且犯得著出鎮子來走這麼遠麼?

  公墓地,處死,姆貝拉少校腦中突然跳出這個念頭,不由得一陣心跳。

  「那塊墓地很少有人去的。墓地?看來西番人定是把這種事看得很重,中校認為呢?」

  「哎,那我們豈不害死了這對戀人。要不是我們驚動了鎮子裡的人,這對苦命鴛鴦怎會當場被捉呢。哦上帝,給我智慧之眼,看清楚這事的實質吧,願罪孽在萌生之初就消彌。我們必須去救他們。」

  「中校能肯定嗎,他們需要解救嗎?」

  「怎麼能夠完全肯定,但是假如我們一直相隔這麼遠,隔岸觀火,萬一發生什麼事,想要行動都來不及了。人頭落地只是瞬間的事。」詹森中校下意識的聯想到了斬首的刑罰,因此更加急迫。

  「中校是說,要劫獄,那罪行可不小。哦,我是說,這給西番人的震動一定很大,肯定轟動全國。」

  「是劫法場,不是劫獄。迫在眉睫,不得已而為之。「

  「好。」姆貝拉少校點頭說,此刻,惻隱之心壓過了作為領隊的責任和慎重,「於今之計,中校可帶兩人前去,暗中跟隨,相機行事,不到萬不得已時候千萬不要露面。我們仍然在這裡等候接應你們,這裡可守可撤,又便於隱藏,是最好的地點,不敢隨便丟了。」

  傑克遜上尉與加里中尉立即要求領命同行,姆貝拉少校略一思索答應了。三人檢查了裝備,戴上了面具,從山崗上沿著西番人的去向,和一行西番人成兩條線。這兩條線在悄無聲息的接近,最後在墳崗上相交了。

  草很深,身後不遠就是低矮濃密的灌木叢,隨便一蹲就隱藏了起來,西番國人萬萬沒有想到,近在咫尺便有外星人潛伏。他們自顧自行動著。一片稍顯平坦開闊的窪地,中間有一口乾井。西番人便在那裡停下了。詹森中校輕輕撥開眼前的草莖,一切正好盡收眼底。

  監刑官和道德長老會的兩人在隨車攜帶來的木椅上坐下。木板車推到了離井口三四米遠的地方。其餘的人便圍著監刑官,看著行事。兩個差役將哈尼鬆了綁,褪去了衣服,只穿了一條短褲,赤身裸體,帶到井邊,由繩子吊著送到了井裡。這時候,莫娜的眼睛都瞪圓了,嘴唇緊緊咬著。

  「啊,中校,難道他們竟要將那男子活埋在井裡嗎?」加里中尉緊張的問。他沒有望遠鏡,不能象詹森中校那樣把許多細節看得很清楚。

  「那樣的話,井就只能用一次了。你看這井好象是多次使用過一樣,不是新挖的,旁邊沒有新土啊。啊上帝,他們開始行動了。」詹森中校突然屏住了呼吸。

  差役從車下拿起石塊,拋過頭頂,直落井中,他們做得很有節奏,也很慢,仿佛要確認上塊石頭已經落地,才開始扔出第二塊。每塊都是拋起高過頭頂一些,非常標準。扔了幾塊之後,井中傳出了一聲慘叫,這當然是哈尼被砸中而難以忍受疼痛發出的聲音。

  「這真是殘酷的懲罰,他們要砸死他。那車石頭全部砸完,恐怕沒命了。」詹森中校吃驚的說。

  「啊。我們馬上去救。」加里中尉不假思索的說。

  「馬上去救嗎?」詹森中校有些吃驚,畢竟最後決定的是他,那麼責任也無可推卸的得由他來肩負,事到臨頭,他遲疑了一下說。

  「還能有別的辦法嗎?」傑克遜上尉也跟著一句,言下之意卻是贊同加里中尉。

  說話間,又傳來一聲慘叫,這次比上次清晰一些,因此三人不由得都起了害冷似的雞皮疙瘩。忍受酷刑的時候,大聲喊叫的確比咬牙堅持更能捱過煎熬。

  「快拿主意吧。我們戴了面具去。」加里中尉催促著。

  「好,我們先策劃一下,一時半刻還死不了人。我們用煙霧炸彈,希望能嚇跑西番人。從左邊繞過去,將他們往來的路上趕。不要輕易開槍傷害人。傑克遜上尉在這裡,等候接應我們。都明白了嗎?」

  「是,長官。」

  三分鐘過去了,井裡依然不時傳出慘叫聲,已經有些微弱。車上的石頭才扔了一小半。

  莫娜幸得有兩個女人在旁邊攙扶著,才沒有倒下去,可是淚水已經模糊了兩眼,她在不斷的發著抖,等待著苦難的結束。

  第一塊石頭從頭頂墜下時,哈尼頭腦十分清醒,看得很清楚。石頭比他的腦袋略小。他一手護著頭,一手瞄準石頭來向,石頭剛一接觸到手掌,他順勢向下緩勁,接住了石塊,雖然手掌心還是被石塊的稜角劃開了一道很輕淺的口子。乾井完全能夠容得他轉身甚至恰恰能躲避,他覺得自己應該會繼續有此好運氣。

  念頭剛剛閃過,兩塊石頭接踵而至,這下他難以同時判斷怎樣躲避了,井寬和身高相當,約一米五六十公分模樣,也的確無法全躲得開。他胡亂伸手接住了一塊,另一塊,來不及瞅准再接了,只得信手一擋撞開,石塊狠狠的砸在掌根處,砸了一個深紫色的肉坑。

  一陣鑽心的疼,血也滲了出來。

  第四塊,他恰恰躲過,石頭砰的掉在腳邊的乾井底,濺起了灰塵。第五塊,他緊貼著井壁,然而還是沒能躲過,肚子還沒有完全收起,石頭已經「嚓」的擦過,頓時一道血口子,火辣辣的疼。

  第六塊從他指縫間掉下去,由肩膀滾落至地。第七塊砸在井壁上彈回撞上了肋骨。八塊,九塊,十塊,都被堪堪用手別開,手背上又增添了一道血口子。中間時間出現了停頓,不知下一塊石頭什麼時候自天而降。哈尼不得不始終將手舉著,以防石塊突然而至。石頭下落之勢很猛,他不得不用盡全力才能擋開。此刻,哈尼已經有些手發酸,心發緊。

  厄難在最害怕的時候到來。算起來這可能是第十三(十進位的十一)或者第十四塊石頭了。

  一百加上五十(十進位六十四加上三十二),哦,應該是一百加上一百(六十四加上六十四),他哈尼可是個堂堂正正的男人。兩百塊,絕不會多一塊,哈尼一直在仔細的數著,數算著災難的一點一點過去。

  可是逐漸的,哈尼也開始模糊起來了,到底是過了十五(十進位十三)還是十六(十進位十四)塊呢。

  突然,一塊石頭瞬間就落到了頭頂,他看見一塊黑影的時候,就知道是石頭落下來了,可是反應偏偏還是慢了半點。石頭擦著他本能地揮動著的手臂直落下來。

  「嗡——」哈尼的頭猛然遭受一擊,此刻他有些茫然,偏了一步,沒有跌倒。當血從他捂著的指縫間流出時,他才感覺到近乎暈眩的頭疼。又一塊石頭掉下來了,他雙手緊緊抱著頭,聽憑石頭砸在手臂上,恰巧是石頭的鈍面,手一陣發麻,跟著小手臂青了一大塊。另一陣劇痛瀰漫開來,哈尼不由得大叫了一聲。

  叫聲過後,停頓了大約二十多秒鐘,兩塊石頭又跟著掉下來了。有一塊明明已經托住了,正待撥開,手卻一軟,石頭連手一起壓在了頭頂上,指節仿佛都砸碎掉了。

  哈尼大大喘了口氣,才沒有暈倒。

  也不知又過了幾塊石頭,哈尼身上已經血跡斑斑。由於不斷的失血,疼痛,用力,再加上緊張絕望,哈尼感到自己快要崩潰了。他不想再去注意從頭頂急速墜落的石頭,而是想坐下來,抱住頭,聽憑死神的召喚和命運的最終安排。能不能活著出井,只能看神是不是還垂青自己了,就象愛神的垂青使他獲得了莫娜的愛情一樣。

  他應該心滿意足去坦然面對厄難,哪怕是最可怕的死亡。

  大約應該是五十來(十進位三十多)塊石頭了,過了自己石刑的一半了。又一塊,砸在他光光的肩膀上,骨頭好象都砸碎了,手一陣發麻,難以抬舉。雖然對疼痛已經開始麻木了,可這一下劇痛來得很猛,反而令他清醒了些。

  不能放棄,不能。哈尼大叫了一聲。

  似乎是順應著他的叫聲,大地也為之劇烈一震。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