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羅森主席一行幾人離開後，希格里&斯諾繼續他們的交談，「根據我最近的計算，從我們大腦衰老的速度來看，我們的預期壽命還有四十六年零五個月。」臉寬一些的希格里說。

  「為什麼不是零八個月呢？也許你的公式是對的，但生活中充滿變數，生活總是不可能非常精確的，巴西蝴蝶翅膀的煽動，有可能引起德克薩斯州的颶風。要知道上帝總在擲骰子。」

  臉型窄一些斯諾吐掉荔枝核說，使希格里稍稍側了一下頭。互相抬槓是他們的生活方式之一。

  「但是上帝沒有把骰子擲到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希格里咂咂嘴，「剛才我感覺到了一絲甜味。」

  「你把古巴雪茄在鼻子下擦來擦去時，我似乎也聞到了令人陶醉的氣味，哦，你知道我原來一向是堅決的反對吸菸者，所以我還是希望你弄萬寶路牌的或者東亞的雲煙，那種溫和一些的味道對我來說更適合一點。」

  兩個頭顱都會心一笑。醫學家在頸部皮膚下埋設了十條神經通道，它似乎正在兩個大腦皮層中建立某種聯繫，使他們逐漸能未經說出時就能感覺到對方的想法，彼此的思想正在出現某種融合，使他們最後的表達象是綜合了各種激進與保守思維，抽象和形象思維的混合物。

  希格里控制的左手和斯諾控制的右手已經能夠順利地配合著拿線穿針了，拼七巧板玩魔方也不在話下，遵照醫囑，他們一直在做著這類協調性訓練。說到雙腿，輪椅早在這年的元旦酒會之後就被扔到一邊去了，現在他們行走接近自如，可以不用協助就去散步，淋浴，如廁，甚至做一些更複雜的動作而不會跌倒。他們共用的十項全能運動員的強健身軀也幫了不少的忙，使他們有足夠的力量和柔韌性去應付由於運動的不協調而導致的機體方面困難窘境。

  希格里&斯諾的存在是特級機密，在CT基地里他們在極少數的知情人中地位尊崇，倍受信任，但是他們無法通過瞳指雙防門，特級機密條令反而限制了他們的自由活動範圍。

  CT基地里存有兩個太空飛機，小型的可坐十幾人，起飛迅速，大型的可乘近千人，起飛準備時間很長。希斯中的猶太數學家希格里繼續算計著，如果羅森主席和泛歐盟議會在與各個國家元首商量權衡之後，採納了希斯建議的話，就應該立即羅列出登機者的名單，這些人當然應該是一些最優秀的人類精英，和一些英勇善戰，功勳卓著的軍人——「保護最優秀的人」，雖然只有日耳曼詩人斯諾仔細研讀過叔本華和尼采的書籍，但兩人不約而同都有這樣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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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他們的建議得到通過，很快，他們就能離開這範圍狹窄的地下山洞，離開每天都一成不變的居室環境，呼吸到未經過濾處理的空氣，看到真實的山水花草了。他們的存在再也不是機密。然後，假如希斯能夠作為太空長征者的一員，可能還會作為遠赴巴納德星系的要人，開始嶄新的雖然是不可預測的生活。

  然而希斯這個人們精心製造出來的並註定要成為未來領袖的智囊人物，終於還是犯了一個只要是人都有可能犯的錯誤，那就是對於人，你永遠無法完全精確判斷他未來的行動，無法完全掌控他的精神領域。否則的話，他們應該勸說羅森主席，讓克里將軍在傑弗遜上校報告之時，立即行使基地司令的權力。

  在羅森主席召集泛歐盟議會尚存的人，以及留在基地里尚未離去的幾個國家元首，臨時召開緊急會議的時候，傑夫·基弗里陸軍上尉等四個天鷹防衛系統的軍官正在監視大廳里向克里將軍報到。

  「我命令你，基弗里少校，立即帶隊啟動天鷹防衛系統，目標為空中一切接近的且拒絕回應的不明之物。隨時候命待發。如果發現異常情況，可自行其是，無須報告！」

  傑夫·基弗里稍一楞神，便明白了他已經獲得戰時緊急升遷，上尉一越而成少校，而且立即就要去完成一項肯定是艱難的任務，他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中散發出激動的光芒來。

  傑夫·基弗里少校從克里將軍手中接過兩把長長的鎳合金鑰匙，鑰匙尾部是一隻展翅欲飛的山鷹。基弗里少校修長挺拔的身子立正、轉身，步履矯健。他有一頭棕色的頭髮和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散發出浪漫迷人的熱情，曼妙瀟灑的身姿也為他帶來一系列的風流韻事。

  基弗里少校在金氏世界紀錄活動中，以六十秒甩擲三十六支雙刃飛鏢且鏢鏢中的而穩奪頭名，最令人折服的是他能夠雙手發鏢，左右連發，力道和準頭不減。已經過了四年，沒有人能夠趕上和超越，再過一年，吉尼斯世界記錄認證機構的副主席就得因打賭而輸給他兩瓶窖藏五十年的法國香檳。可該死的戰爭似乎把一切美好的東西都毀了。

  「這個侄子你倒是很信任。」當著另外兩位三星將軍和一位中將，以及兩位少將的面，司徒雷四星上將說道。

  「他這輩子只干兩件事，忠實執行命令，追求漂亮女人。」克里微笑著說，「司徒雷將軍該不是認為我在偏袒他吧。」

  「剛剛相反，基弗里上尉——不，少校，是少數幾個能嫻熟，忠實的操作天鷹防衛系統的軍官之一，他也應該是首先登船的一個人。」司徒雷將軍說道。

  羅森主席已經公開了討論脫離地球的計劃，比較謹慎一向溫和的司圖雷將軍卻有意的將消息透露給更多的人。這時候，監視控制大廳里有上百人在忙碌工作，他們中間顯然有級別較低的人員，或許這樣傳播可以促使議員們通過這個事關重大的提案。

  「最勇敢的軍人當然應該享受這一殊榮，更嚴峻考驗還在後面等著他們呢，獎勵他們的並不是安享榮譽，而是新的冒險。誰能預測星際飛船的遙遠航程中將會發生哪些不測呢。各位，還記得去年國際軍人大賽前三甲的軍官嗎？他們也應該是首先登上飛船的人之一，如果他們還活著的話。」

  克里說著話，努力克制著行動之前的焦躁，他抻抻軍服，使它看起來更整齊一些，藉此分散著眾人心中越來越多的憂懼，他估算著主席應該到來的時間。而現在，他們似乎只有等待。

  「令人欣慰的是泛歐盟科學院一半以上的院士都在基地里。第二艘太空梭可以載得下上千人。」一個少將補充說，他沒有經歷過戰爭，草木葳蕤、環境清幽的軍事學院是他一直呆著的營盤。

  「真想再次看到這樣的軍人大賽，那個第二名的好象是美國新澤西州的高個兒吧，他比我們都要高出一個頭呢，要不是身體單薄了一點，可以打大前鋒呢。我為他頒的獎，我還想邀請幾個地區的軍人籃球隊到CT基地里來賽幾場呢。」一個三星將軍一旁插話道，臉上竟有近來難以看到的神往之色。

  一個女機要員送來文件讓克里將軍簽字，她挺拔的胸脯象刺眼的太陽，讓沿路每個男人，不管他是將軍，還是只是一個尉官，都作出了避開的動作，但是對光明的嚮往又重新固定了眼球，覬覦著，直到她翹著堅挺的臀一搖一扭夾著文件離去。

  「聖誕樹基地方圓一兩百多公里成為一個安全地帶，得益於克里將軍的謹慎和果斷。邀請幾個軍人籃球隊來賽幾場，真是不錯的主意。」

  接著剛才話題說話的是一名陸軍少將，他幾乎完全失去了他的軍隊和裝備，成了賦閒在CT基地的逃亡將軍，因此他毫不吝嗇的大量使用譽美之辭，臉上掛著近乎諂媚的笑。

  克里將軍聽到這樣的稱讚也沒有反應，他望著巨大顯示屏上不明飛行物模糊的形狀，它有時就象一團緊縮的烏雲，不加注意的時候肯定會誤認，它反雷達偵察的電磁干擾能力達到了前所未見的地步，僅從這一點上講，它甚至可以同泛歐盟剛建造完，停留在月球軌道上尚未正式使用的布魯諾星際太空飛船相提並論。

  他的心情猶如冬天裡的積雪，壓得越來越重了。

  羅森主席與議長及幾個國家元首急匆匆進了大廳。他讓克里立即為他準備，他將發表重要講話。從議長欲言又止的態度看得出他們之間似乎沒有達成一致意見，不過戰爭期間，無須經過議會批准，主席可以特立行事，只要獲得幾個重要國家元首的支持。

  時間在過去。多個顯示屏上一一出現世界各處集中的人群時，羅森主席走到攝像機前，他乾咽了兩下嗓子，身邊一位中將立刻遞過去一瓶礦泉水，主席感激的一笑，動作輕微地喝了兩口。

  面對著眾多的攝像機，羅森主席艱難的卻是堅決的說：

  「各位朋友，地球上的公民們，我，是泛歐盟主席傑克·羅森，在戰火紛飛的間隙里，請允許我發表這段講話。由於眾所周知的一個愚蠢而偏激的原因，人類不可饒恕的對自己，對後代，如果我們還有後代的話，對地球上一切生靈，犯下了彌天大錯，而這個錯誤已經不可挽回，我們也正在吞食著自種的苦果。(從顯示屏上看到，一幢白色的三層建築樓前，拉出一巨橫幅，攝像記者打了近景，上面用兩種文字寫著「聖戰到底，決不退縮」)

  「過半的人類生命，已經殞滅，剩餘的生者在死亡線上掙扎，苟延殘喘，難以預料未來。我們必須尋找一個新的棲身地，以為人類的延續準備好產房。我們要在巴納德星系尋找我們新的家園，——是的，巴納德星系。（顯示屏上，某個城市議會大廳里，有個議員突然跳出來叫嚷道：騙子，他要溜了。這句話立即幻變成各種語言，文字打在屏幕上，忽大忽小，閃爍著，非常吸引人的注意。羅森主席更加堅毅的說下去）

  「現在，我宣布，解除霍普·克里上將CT基地司令職務，任命霍普·克里上將為泛歐盟哥侖布太空艦隊總司令，並贈與他五星的榮譽。同時，我任命拉德曼·司徒雷上將為泛歐盟軍戰時總司令，兼任CT基地司令，並贈與他五星的榮譽。上述命令即刻生效。克里將軍將和其他聯盟，其他國家的先鋒們一道，共同承擔起巡尋太空的責任。我希望全球的，能夠航行太空的所有人，加入哥侖布太空艦隊，為全人類的希望，未來，而共同奮鬥。我也希望，同時停止無謂的戰爭。我，將留下來，我將留在地球，留在這個我生於斯，長於斯的星球，繼續完成聯盟賦予我的使命。

  「無論是什麼樣的結果，我們都要坦然承受，哪怕是最殘酷最嚴厲的懲罰。我希望，幾十年乃至上百年，當人類重返地球家園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和謐寧靜的地球，我也希望從此以後的人類，忘記創傷和仇恨，忘記眼中的血絲和攥緊的拳頭。理性，友愛，克制，寬容，那時，和平的陽光將永照大地。願上帝與我們同在。」

  羅森主席的話讓每個人都有意料之外的吃驚，回頭想想，這樣的決定又似乎都是意料之中。克里將軍除對任命自己為太空艦隊司令感到意外之外，這個任命幾乎沒有徵詢多少軍部人士的意見，羅森主席的其他講話尚在意料之中，但是克里還一直在注視著那個不明飛行物的蹤跡，更多的心思放在這上邊。

  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克里心中的憂慮越來越大，傑弗遜上校與他竊竊私語中，他知道不明飛行物已經飛臨到接近基地正上空，如果它不是一艘返回地球的太空船，如果它別有用心，那麼CT基地此刻即使發動全面攻擊，恐怕也難全身而退。按理說，此刻不應該有太空船返回地球，它完全可以停留在月球軌道，而不必稀里糊塗的捲入這場稀里糊塗的毀滅性全球戰爭。

  在原來的盟軍司令殉職後，克里原來以為主席和議會會立即任命他為盟軍司令，至少也要保留基地司令的職務，那麼他馬上就要下達攻擊不明飛行物的命令了，可是幾分鐘的時間內他竟然失去了這個權力，要知道，基弗里少校等人還在天鷹防衛系統控制室中等待命令呢。

  傑弗遜空軍上校聽完主席的話後，也暫時陷入呆呆的沉默中。新任CT基地司令司徒雷將軍沒有立即過來詢問空軍上校，發布命令，而是站到攝像儀前，面對著話筒，發布他的就職後第一個命令：

  「我是泛歐盟戰時總司令拉德曼·司徒雷五星上將，現在，我命令，泛歐盟所有核發射裝置進入無限期關閉狀態。除非是必要的明確目標的自我防衛，不得以其他大規模武器，不限於核彈，主動進攻某一方，直到發布新的命令為止。」

  司徒雷將軍的話剛落不久，地面一陣顫抖，攻擊開始了，這應該是一顆旋轉式鑽地飛彈，才有這麼強的震感。

  空軍上校暗中罵道「陸軍都是這樣的行動遲緩，烏龜！」他跳上前去關閉了攝影儀，以免基地內情況被播放出去，接著用最簡短的話向司徒雷將軍匯報，司徒雷上將臉色遽然一變。

  「馬上還擊。」接著司圖雷將軍迅速的走到羅森主席跟前，低聲說了最危急的情況。主席立即召集幾位國家首腦到一間小會議廳商量。

  CT基地位於一片平原與山巒相接的地帶。此刻，在青白色的山岩上，突然響起一陣巨大的隆隆聲，有四塊人造岩石緩緩的從山岩中抬升起來，這些岩石每塊六米見方，五米多厚，如同被一柄鋒利而巨大的刀割過一樣，整齊劃一，內嵌有碳60強化金屬層，可抵擋任何鑽地式飛彈。漸漸的可以看見，四根青色的碳鋼柱把它們頂了起來，升到六七米高的程度停下，花瓣一樣綻開成八塊，中心終於露出了如小型天文望遠鏡一樣的質子炮乳白色炮管。

  原來，這片山岩是隱藏的質子炮發射阱。現在它們一致指向上空。在偵測到不明飛行物已經向CT基地發射某種未知器物一秒之後，未等基地司令部新的命令到來，按照克里將軍先前的吩咐，基弗里少校輸入發射程序，按下了紫色發射鈕，這時候，他細長的手指象是在鋼琴上彈奏。

  三十多秒之後，滿布灰靄的天空似乎有螢火蟲在閃爍，不久有低沉的隆隆聲傳來。強大的質子炮火力一面攻擊敵人飛船，一面攔截飛墜的飛彈，但是仍然有兩顆鑽地飛彈逃過了火力網，在基地的地面建築中炸響，這正是司徒雷將軍下達完他第一個命令之時。

  顯然，這些飛彈的目標首當其衝指向了雷射炮營和地對空飛彈阱，由於適時的質子炮的火力攔截和雷射炮營的分散布置，這兩枚空對地飛彈見效甚微。不明飛行物立即遭到雷射炮和質子炮的猛烈還擊，空氣中遍布雷射穿過空氣的嗤嗤聲，一朵朵隱約可見的小花在本不明朗的天空綻開。

  基弗里少校只在發射阱中興奮了五分鐘，就被另一個任務叫走了。他心中疑惑不已，為什麼自己竟然是登上太空梭的第一批人，而且還要負責護送雙顱人希斯登機。他從未見過雙顱人希斯，只從同事間散傳的小道消息中知曉一星半點，但也半信半疑。

  很快，基弗里身著嶄新少校制服的身影就出現在希斯那永遠戒備森嚴的起居室門前。少校要護衛希斯從緊急通道到達地面的小型太空梭發射阱，它坐落在質子發射阱山岩下的一片櫟樹林中，有一條寬道通往另一個太空梭大型起落場。兩個陸軍上尉會陪送他們到地面，尉官是能見到希斯的特准最低級別。

  戰鬥在殘酷的進行，CI基地上下共有三層建築，某些地方淺層地道被震塌，防衛警戒系統也被破壞，因此偶爾有驚慌的士兵在隧道中穿行，亂闖。突然，一聲尖叫，剛拐過牆角的一個上士顯然被他所看到的事物驚住了，他居然看到一個肩膀上長著兩個人的頭顱。

  「嗖」的一聲，那個看見他們的倒霉的士官應聲倒下，基弗里少校甩鏢的速度比掏槍還快，在地下室里他喜歡使用這種無聲的武器。

  「噢少校，你，不應該的，他僅僅是看見了我們。」希斯不滿的埋怨說。

  「您的存在是最高機密。到地面後我為你準備了斗蓬。會有人接應我們的。」

  「從現在起，就不再是機密了，我們就要上太空梭了。」

  「可是，我還沒有接到新的命令，只能執行過去的命令。」基弗里少校面不改色，只是在語氣中保留著對希斯必要的尊重。他的眼睛一睃，一隻雙刃鏢又飛了出去，這次擊中的居然是一個滾過來的橡木葡萄酒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