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 一輩子的敵人

  林超涵是在一年後，法院開庭時，才看到了自己那位一輩子的敵人，他非常唏噓，無論是作為對手也好，還是情敵也好，或者甚至就是敵人也好，他真的從來沒有想過，真的能見到范大公子兒鋃鐺入獄的那一天。

  看到范大公子滿頭白髮，神情憔悴，臉上仿佛蒙了一層死灰色，林超涵真是大吃一驚，這與他印象中那位傲氣飛揚作風跋扈的范大公子，完全不是同一個人啊。變化也未免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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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或者就是他背叛國家的代價，就是他自作自受，甘願做人家走狗的下場。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沒什麼好說的。

  林超涵半點也不會同情，只是唏噓。

  因為事涉國家機密，開庭是很秘密的，只有少數相關人員到場，林超涵是作為重大關切方旁聽的。范一鳴陰謀操縱輿論攻擊中國製造，甚至是策反人員偷竊與西汽相關的重大軍事機密，這種作為，已經大大地超過私人恩怨了，法不容情。

  林超涵在旁邊旁聽著，此外旁聽的還有范一鳴的家屬，似乎都是他的表親之類的，看表情對范一鳴的生死也不是很關心，幾個中年男女坐在那裡，有的面無表情甚至是打瞌睡，有的則是竊竊私語，但討論的與案情可能也無關，因為他們的表情很輕鬆。

  林超涵搖了搖頭，這些不是他能關心的，他也不關心。

  他只是想看看自己這位一輩子的敵人，怎麼就落到如此下場了。

  范一鳴的眼神也很飄忽，在法官審理他的時候，他不停地掃視著旁聽席的人，但是那些人顯然也不是他最關心的，連個眼神都沒交流。似乎在尋找著誰，他很失望，她真的沒有來，他絕望地笑了，她怎麼可能會來，雖然說他死扛著從來不承認與朱梅英有關，但是以調查人員的能力，怎麼可能不會查到她的身份，這個時候她如果來豈不是自投羅網嗎？

  在被戴上手銬的那一剎那，范一鳴就知道，自己其實是傻乎乎地被放棄的，被關了近一年，他什麼都想明白了，為什麼朱梅英會在臨行前說那句話，她讓自己保重，安全第一什麼的，原來是早有預料自己回來就有可能落網，幹了那麼多見不得的事，想一直平安怎麼可能，朱梅英能夠在最後時刻好好陪他一陣，大概多少是有點內疚？

  人生，很多事情，行差踏差一步就有可能萬劫不復。

  自己做錯過多少事呢？范一鳴根本沒有心情聽辯護律師和法官的辯護，只是機械地聽著，被動地回答著一些問題。

  此外的時間，他都在想著自己堂堂范大公子，走哪裡不是笑臉相迎，做什麼不好，能風光一輩子，怎麼就落到這般田地了呢？

  他當然看到了林超涵，都過了二十年了，林超涵還似乎跟年輕時那樣，身形挺撥，從來都是一副朝氣蓬勃的樣子，討厭極了。而且與自己相比，歲月太過偏愛這個從山溝里出來的土包子，憑什麼他天天喝著汽油聞著機油，在臉上都找不著太多的滄桑痕跡，憑什麼他一個小小的廠長之子今天就能成為一個大集團的老總？而他自己呢，這些年來，風花雪月隨性而過，養尊處優花天酒地，如今卻成了這一副模樣。

  他有點想笑，瘋狂地大笑。

  兩個一輩子的敵人，在此刻都一句話沒能說上。只是偶爾的目光相接，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對方的意思彼此都懂。

  真的有點像是心靈感應一般了。

  從范一鳴的眼神中，林超涵能夠聽到他那瘋狂的偏執攻擊，至今不肯悔改只肯遷怒他人的心聲。

  你一個土包子，為什麼就是整不垮啊？

  對不起，讓你失望了，想靠著這那些歪門邪道就整垮我，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了。

  早知道如今，我當初就不應該有那樣的驕傲，直接上狠手整死你得了。

  對不起，不可能，如果你使出那樣的手估，也許你會倒霉得更早。

  如果……或者……給我再來一次的機會，一定不一樣。

  一樣的，你的性格決定你的命運，你本來有足夠廣闊的空間，你本來有足夠強的後台背景，你本來有更美好的前程，但是你居然為了一點私怨，為了你得不到的東西，卻居然走上叛國的道路，從根子裡，你就是錯的。

  兩人的眼神碰撞出了火花，每一次目光對接，他們都能明白對方的那些潛台詞，范一鳴其實天性聰明，只是被怨恨蒙蔽了心靈，此時，他理解的林超涵的每一句話，其實都是他自己內心深處的反思與認知。

  只是他也不肯承認罷了。

  這輩子錯也要錯到底了。

  范一鳴不是傻瓜，他當然知道，被認定危害了國家安全，這一輩子他除了蹲監獄外，只能離開這個國家了，否則他將寸步難行。誰會願意跟這樣的一個人相處？他的家人親戚也都放棄他了，誰也不肯出力撈他一把。

  在法庭上，控方陳述了對范一鳴的指控。

  2010年，范一鳴被帶往加利福尼亞的所謂麥得錫諮詢公司，這家公司看上去與某著名的諮詢公司就差一個字，但內部性質卻完全不一樣，其實就是某個情報機構的外部掩護機構，在那裡，范一鳴接受了對方的培訓，認同對方的價值觀，回國後致力於危害國家安全的行為；

  2011年，范一鳴精心策劃了針對西汽的一系列輿論攻擊，通過收買、誘使、欺騙等手段，操縱網際網路水軍，實行了一系列詆毀中國製造的謠言；此後，還接受任務安排，組織人手，多次實行針對中國的輿論攻擊，事實俱在，不一一列舉。可以說那幾年的熱點事件，大多數都有范一鳴的功勞。

  2012年起，范一鳴在操縱輿論之餘，轉而開始利用自己在國內的人脈關係刺探國內政治、軍事情報，獲其組織內部獎勵。

  2013年起，范一鳴開始處心積慮向西汽安插和策反相關人員，至今已經腐蝕拉攏至少3名西汽員工——沒錯，還有一位在范一鳴後來交待的，之前隱藏更深，溜得也快，如今已經在國外了，這件事情把林超涵嚇了一身冷汗。

  2015年，范一鳴組織針對西汽黑客攻擊。

  2016年，在掌握大量的事實證據後，國家相關機關依然對范一鳴實施了逮捕。

  在法庭上，法官在結案陳詞中痛斥了這種叛國行為，認為范一鳴「喪失了作為一個中國人應具備的基本良心與義務，與豺狼為伍，其禍甚烈。」

  最後，綜合各種法律，判處范一鳴無期徒刑。

  說真的，當聽到判他無期徒刑的時候，在場所有人都有點震驚，想過會嚴厲，但沒有想到會這麼嚴厲。死刑不至於，畢竟這傢伙也比較廢柴，刺探的情報中用的也不多。但是誰教這小子運氣不好，撞到了嚴打網際網路黑勢力的槍口上，再加上危害國家安全罪，想不倒霉也不可能了。

  范一鳴最後都癱在了那裡，這是比死刑更讓他覺得絕望的刑罰。林超涵看著他，深深地嘆了口氣，一輩子的敵人，現在要在牢里過一輩子了，將來看他表現，老了才有可能假釋。否則不可能再在監獄以外看到他了。

  這很痛快，也讓人無限感慨。

  這樣的一位對手，說是草包也好，說是笨蛋也好，終究陪著林超涵完成了一生的奮鬥。

  但是最後范一鳴向法庭請求與林超涵說幾句話，法庭同意了。

  兩人有了真正對話的那麼一分鐘。

  「你贏了！」范一鳴慘然一笑，「我輸了。」

  林超涵搖了搖頭，「我沒有贏的感覺，因為我從來沒有把你當作真正的敵人！」

  「是嗎？」范一鳴很受打擊，但顯然一年多的關押生活已經讓他有點認清現實了，「那你的敵人是誰？」

  「我沒有敵人，我只有征服不盡的市場，只有升級不完的技術和設備，只有客戶不斷提升的要求。」林超涵很認真地回答他。

  「我懂了，怪不得我輸了。」范一鳴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最後笑出了眼淚，他在喃喃自語中，被法警帶走了。

  林超涵聽得見他的喃喃自語，范一鳴一直在重複著，「我真蠢，我真蠢，我本來有的，我本來什麼都有的……」

  林超涵再次搖了搖了頭，同憐憫的目光看著被帶走的范一鳴，「這傢伙，早沒有人教育他，人要知足常樂嗎？」

  旁邊一直在陪著林超涵的羅恩，更加疾惡如仇，一臉的興高采烈，聽到林超涵的話後笑著道，「他一直就欠鐵拳教育啊！」他這話還真沒錯，范一鳴的前半生太順利了，或者就是他的原罪吧。

  此後沒多久，又有個更加吸收全中國人民注意力的庭審舉行了，著名的響越掌門人潘振民因貪污受賄、濫用職權等多達十來項罪名，被判處了無期徒刑。而讓他東窗事發的誘因就是波斯國事件，還得算上范一鳴的功勞，范一鳴交待了回國後與潘振民的各種勾搭，兩人居然又走了不少暗地裡的陰暗生意，賺了不少錢，這些都成了定罪潘振民的鐵證。

  得知潘振民的事情後，西汽內部還是很是熱議了一陣，很多人都覺得潘振民是報應不爽。

  林超涵的感覺則很奇怪，好像自己這輩子要跟自己為敵的人一時間都沒了。但這當然只是錯覺，後面更猛烈的攻擊即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