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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挑撥離間

2024-06-12 05:01:45 作者: 於寧

  春明掃了小廣一眼,拽拽我的袖口:「你看那是誰?」

  我沖小廣嚷了一嗓子:「哥們兒,一大早就蹲那裡發神經?」

  小廣忽地站了起來:「好傢夥,你還真的沒走,昨晚你去哪裡了?讓我一頓好找。」

  我走過去笑道:「我沒挪地方啊,就在胡四的辦公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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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廣不相信似的皺了皺眉頭:「不可能吧?我記得我把你拉到了樓上,你還聽我唱了一陣歌呢。」

  隱約地我記起來了,小廣咋咋呼呼地把我和胡四往樓上推,說他最近練了一首歌,是騰格爾的《天堂》,我的心根本沒在那兒,聽了一陣就下來了,再後來我就記不起來了……原來人家小廣沒醉,是我先醉了。

  「對,對,我想起來了,你唱得可真好聽。」

  「好聽吧?這還是醉著唱的呢,不喝酒的時候我唱得更好,聽著啊,藍藍的天空,清清的湖水……」

  「歌星啊……」我想走,「廣哥先忙著,我出去辦個事兒,有機會再跟你聯繫。」

  「你什麼腦子這是?」小廣拉住了我,「你不是說今天讓我過去上班嗎?」

  「哦……你看我這腦子,」轉頭對春明說,「你帶廣哥去公司先看看,我回酒店安排一下就過去。」

  春明沖我使了個眼色:「我看你們倆這腦子都不行,昨天晚上不是說好了,廣哥去千葉歌廳找健平,今天送他去戒毒所的嗎?」

  小廣猛地一拍腦門:「好嘛,我真不仗義,光顧著自己了,把兄弟的事情忘了……好,我這就去歌廳找健平,把他送去以後再跟你聯繫。」摸了摸口袋,「我的錢呢?我記得昨天晚上你跟四哥幫我湊了九千呢……壞了壞了,怎麼沒有了呢?我沒出門啊……」我笑了:「廣哥的腦子快要成老年痴呆了,你不是把錢放進包里去了嗎?你的包呢?」小廣一跺腳,「操」了自己一聲,撒腿跑回了飯店。

  我回頭一看,王慧躲在落地玻璃後面,幽幽地看著我。

  「小廣不出三年准變成老年痴呆,不信咱們走著瞧。」春明搖頭笑道。

  「什麼也不該,全是喝酒喝的,」我拉著春明就走,「走吧,管他呢,自己還顧不過來呢。」

  「我有些擔心,像小廣這樣的酒彪子,去了咱們那裡能頂事兒嘛。」

  「他也不是天天這樣,不喝酒的時候精明著呢,別擔心。」

  「他是個很固執的人,我害怕他不聽指揮。」春明發動了車。

  我上車,笑著戳了春明一指頭:「你還以為你真的是一個總經理?你憑什麼指揮人家?」春明翻了一下眼皮:「名義上我總是他的領導吧?」我說:「你別那樣想不就結了?你就把自己想成一個看門的,看好了門,別的不打聽。」春明踩一腳油門,哼哼道:「我知道自己站在什麼位置上,可是我總想把這個公司搞成一個正經生意。」我說:「我也是這麼想的,把小廣調過去也就是這麼個意思。」

  春明嘟囔了一句什麼,不說話了。

  我的手機響了,抓起來一看,心莫名地刺痛了一下,是芳子的。

  腦子突然一陣恍惚,感覺昨晚的事情就像一場夢一樣,手竟然有些哆嗦。

  春明看了我一眼,撲哧笑了:「難受了吧?接電話呀,嫂子找上門來了。」

  我機械地按了接聽鍵,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芳子在那頭大聲喊:「說話呀,啞巴了?」

  「別催,我正倒車呢……」我胡亂應付著,感覺自己的臉燒得厲害,芳子好象生氣了:「倒車?你不是沒開車嗎?倒什麼車?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不敢說話了?」我裝做不耐煩的樣子,大聲說:「你在說什麼哪,我做什麼虧心事?一天到晚忙得要死,你還說這種風涼話……快說,有什麼事兒?」芳子罵我一聲彪子,氣哼哼地說:「楊遠,別以為你去了哪裡我不知道,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在胡四飯店裡?喝得跟個彪子似的,還唱你娘的歌,你以為我不知道?還有陳廣勝這個老不死的,連胡四也包括著,你說你們這批死了沒埋的老傢伙整天湊一塊兒喝什麼酒?不知道自己的老婆在家裡替你們擔心嗎?幸虧我的心寬,不然我也學孫明,找個地方哭去,哭完了換人……」看來她不知道我昨晚的事情,我打斷她道:「別嘮叨了,你怎麼跟四嫂似的?嘮叨起來就沒個完?」芳子哼了一聲:「四嫂?人家四嫂早已經涼心了,管你胡四在外面幹什麼呢,用你們的話說就是,背手撒尿,不理毛線。趕緊給我滾回來,二子又在家罵你了,說你不是東西,他都快要結婚了,你還在外面喝。」我吐口氣,笑道:「他罵不著我,我不是他哥哥了,金高是。」芳子也跟著笑了:「老金哥可真可憐,剛才被二子罵得跟個三孫子似的,一個勁地點頭,他當了你的替罪羊了。」

  「好了,別羅嗦了,我馬上回去,你沒去上班?」

  「上班?老娘我三天沒去了,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們老楊家這點屁事兒?」

  「這怎麼能叫屁事兒呢?大喜事兒啊老婆。」

  「我快要不是你老婆了,你再這樣下去,我立馬學孫明,跟你這個混蛋拉倒。」

  「拉倒好啊,」這次笑是真的,帶了一絲奸笑的感覺,「拉倒我找年輕的去,你都老成什麼樣了,哈哈。」

  「我老?」芳子不笑了,「你這個沒良心的,你給我算算,我比你小了多少?再找,你去幼兒園找去。」

  我還真的在心裡算了起來,我第一次從監獄裡出來的時候她十八歲,那一年我二十一歲,整整比她大了三歲,那還叫大?陳廣勝比孫明還大了九歲呢。忽然就是一陣心酸,我老了,過了年我就三十歲了。這樣一算,我跟芳子認識已經快要九個年頭了,這九年發生了多少故事啊……王慧多大了?我想起來了,她說「再過兩年我就二十三了,一到年齡我就跟你結婚」,她應該是二十一歲,媽的,我跟陳廣勝一樣,比王慧也大了九歲。芳子在那頭吃吃地笑:「彪子,算出來了?你比我大了幾歲?」我摸了一把頭皮:「算出來了,我比你大了九歲。」芳子啊了一聲:「去你娘的,你個老不帶彩的,想年輕的想瘋了?你娘才比你大了九歲呢……好了,不跟你磨牙了,趕緊回來啊,我管不了二子。」

  掛了電話,我傻愣了半天,今後我應該怎麼對待芳子呢?

  春明趴在方向盤上嘿嘿地笑:「女人就是好糊弄,她以為你是在跟她開玩笑呢,好玩兒。」

  我突然就有些上火,猛拍了他一巴掌:「開車!」

  春明縮了縮脖子:「嘿嘿,乾脆以後我在你面前裝啞巴得了,發表點兒議論都不行。」

  茫然地看著窗外急速後退的景物,我的心一紮一紮的難受。

  車拐上去我酒店的路上的時候,我看見長得跟個癟三似的牟春帶著一幫人在馬路上走,走得快了,風衣從他的肩頭滑落下來,一個尖嘴猴腮的年輕人緊攆幾步重新給他披在肩上,牟春一反手把自己的菸頭給他插到嘴裡,那傢伙受寵若驚,聳肩縮脖地趕到了前面,我聽見他說:「趕緊走,趁遠哥還在店裡,堵著他,要不他又忙去了。」原來這幫傢伙是去找我的,我知道他們找我不會有什麼好事兒,一定又是跟南韓的那些毛線事情。我讓春明把車開到一個拐角停下了。春明問我:「停在這裡幹什麼?」我說:「剛才你沒看見老牟家的那個敗家子嗎?他要去咱們店裡找我。」春明把頭探出去來回看:「在哪裡?我怎麼沒看見?」我拉回了他:「你的眼力需要練,我不是經常跟你們說嗎?混江湖的,首先眼睛要像鷹。」春明咳了一聲:「哥哥,我這眼力也不錯啊,你忘了我是什麼出身了?偵察兵啊。」我笑了笑:「你跟我接受的訓練不一樣,你們是攻擊型的,我是自衛型的,兩碼事兒。」春明還在尋找:「牟春這個小子怎麼到處出溜?他找你幹什麼呢?」我說:「前幾天他就給我打過電話,說南韓的一個兄弟把他的兄弟打了,問我怎麼辦,我能讓他怎麼辦?忍著唄,呵呵,他爹不是厲害嗎?他爹會給他辦的。這小子著急了,這幾天想跟南韓火拼呢,我讓祥哥給他們講了講和……咱們哪有時間給他們去處理這事兒?等著吧,等把咱們的事情都消停下去,我好好逗引這兩個混蛋玩玩,讓他們乖乖地聽我的話,哈哈。」春明嘆了一口氣:「老牟算是攤上了,怎麼養了這麼個毛線孩子?哎,遠哥,前幾天我聽你說,你跟老牟掛上鉤了,效果怎麼樣?」我搖了搖頭:「暫時還看不出來。」

  「遠哥,我又要多嘴了,」春明咽了一口唾沫,「我覺得你不應該在這上面分神……」

  「我知道,你不理解我,」我瞥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這方面有胡四是不是?兩碼事兒。」

  「這方面投資很大的,你跟胡四不一樣,胡四當年的時候,不需要很多錢,無非是吃吃喝喝的,現在不一樣了。」

  「你知道的不少嘛,」我笑了笑,「我不學胡四,我不跟他們玩兒什麼感情,我拿錢,他辦事兒。」

  「但是前期的感情投入也得跟上啊,不然這幫孫子害怕跟咱們這路人接觸呢。」

  「錯,」我摸了摸他的腦袋,「你不了解這幫孫子,他們不敢接觸的是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混混,我這個級別的,他們想破腦袋也想讓我掛他呢……打個比方,前幾天我跟老牟接觸,他跟我裝逼,遮遮掩掩的,跟個剛出道的失足婦女似的,最後原形畢露,巴不得跟我拜個把子,因為什麼?他們有些不好處理的事情,需要我這樣的人來給他們處理呢。當然,人家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路子跟咱們不一樣,會裝著呢,當初我還好一陣納悶,我想,難道我把他們想得太簡單了?現在我才知道,簡單,絕對簡單,他們只認錢,別的都去他媽的蛋……真大膽啊,你想都想不到,到了窮凶極惡的狀態了都……這裡面的道道兒多著呢。除了錢,他們還要別的,把咱們這路人當成他們的馬仔,他錯了,他們才是我的馬仔呢,哈。我這才接觸了幾個白道兒上的人?胡四接觸的那才叫多呢,你沒聽胡四說,說出來嚇死你……算了,不說他們了,再說我就要殺人了。好了,他們應該到了,你給金高打個電話。」

  春明搖著頭撥通了金高的手機,沒人接,我用我的手機又給他撥了一遍,響了好長時間,金高接了:「操他二大爺的,我真被牟春這個混蛋給糾纏死了,剛脫開身呢,什麼事兒?」我說:「就是牟春的事兒,他走了沒有?」

  「沒有,全坐在大堂里等你,說等不到你他們就不走了,要在店裡喝上三天三夜。」

  「你把電話給牟春,我跟他說。」

  「別掉那個價,把你的意思告訴我,我來跟他們說。」

  「就說我忙著給我弟弟操辦婚禮,沒時間見他,讓他們先回去。」

  「剛才我就是這麼說的,他不聽,哼哼唧唧地放賴。」

  我皺緊了眉頭:「我就說嘛,你把電話給他,我來跟他說,我不怕掉價。」金高無奈地嘟囔了兩句,在那邊喊,大春,大春,真巧,你遠哥給我打來了電話,有話你對他說吧,一陣歡呼聲響起來,接著傳來牟春老鼠似的聲音:「遠哥,我可找到你了,想死我了……你怎麼又換了電話號碼?」我用一種輕柔的口氣說:「要過年了,我怕找我要帳的多,暫時把那個號碼停了。我也想你啊,你爸爸挺好的吧?」

  牟春的聲音很興奮:「很好很好,老爺子直表揚你呢,讓我好好跟著你,你很穩當……罷了,弟弟不說這些了。南韓又找我的麻煩,我請示祥哥了,祥哥說他已經找了南韓,讓我別動,可是我不動能行嘛。昨天晚上我對象跟她的幾個姊妹在千葉唱歌,南韓的幾個兄弟把她們帶到一個空房間裡,上去就摸,還要灌她們搖頭丸。我對象說,我是牟春的女朋友,那幾個人裝做沒聽見,又摳又摸……後來跑出一個姊妹給我打了電話,我帶人去抓他們,他們好象知道我要去,全他媽跑了。還不錯,有個小混蛋給我對象留了個電話,我打電話問他是誰讓你們辦這事兒的?他說是南韓,我問他在哪裡,咱們一起去找南韓,這個混蛋關了機。我報告了派出所,誰去管這事兒?人家還以為老牟家的孩子又沒事找事兒呢?我氣得差點兒尿了褲子。晚上我去了南韓家,我要跟他拼命,他不在家,今天一早,南韓給我來了電話,說這事兒他不知道,我不相信,跟他吵了幾句,他又犯毛病了,說,讓我過不去這個年……遠哥,你說怎麼辦吧,本來我想去抄他的家,一想,怕你不高興……」

  「我知道了,你別著急,我幫你打聽打聽,也許是有人冒充他的名義呢。」

  「不可能,沒有人敢跟我牟春叫板,除了他。」

  「兄弟,最近我弟弟要結婚,我太忙了,真的抽不出時間來幫你處理這事兒。」

  「哥哥,我不是要你幫我處理事兒,我只是徵求一下你的意見……」

  「我的意見是,你先別動,大小過了這個年再說。」

  牟春停了一會兒,恨恨地說:「遠哥,我跟你說實話,我有點兒怕他了……不知道因為什麼。」

  我在心裡笑了一聲,這叫什麼心理素質:「別怕,有我和祥哥呢,好好過你的年,他不會怎麼著你的。」

  牟春吐了一口氣,口氣軟得能攥出水來:「哥哥,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好了,不麻煩你了。」

  他媽的,想撤退?沒門,我還沒開始玩兒你個小混蛋呢,我笑道:「別客氣,抽空我去找南韓。」

  牟春好象在那邊抽菸,呼哧呼哧響:「謝謝遠哥了……別笑話弟弟。」

  我笑了笑:「哪能呢?回家問你爸爸好,過幾天我過去看他,掛電話吧。」

  放下電話,我沖春明一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兒嗎?那幾個混蛋是長法的人。」

  回到酒店,我沒見著芳子和我弟弟,問笑眯眯站在大堂里的金高,金高說,芳子可真是個性急的人,等不及了,帶二子和他對象租婚紗去了。我笑著搖了搖頭,二子有這麼個好嫂子也算是他的福氣,心裡又是一陣恍惚。我讓春明幫天順他們外出上貨,拉著金高進了辦公室,告訴他李俊海的人今天晚上跟新疆人接頭,十拿九穩地是在交易毒品,我已經讓春明把這事兒「戳」給了警察。金高想了一會兒,嘟囔道,是不是早了點兒?萬一人家不是在交易毒品呢?我說,這個你放心,老七有個夥計是恭松的人,他的消息絕對準確。金高說,老七那張臭嘴我還真不太相信他呢。

  我笑了笑:「你想多了,老七跟別人嘴臭,跟我他不敢,我有的是辦法牽制他,放心。」

  金高問我是怎麼牽制老七的,我簡單跟他說了一下,金高笑了:「哈哈,一條哈巴狗嘛。」

  心裡總是想著昨夜的瘋狂,腦子一陣陣的空虛,不知道自己將來要跟芳子怎麼辦。

  金高抽了一陣煙,忽然站了起來:「李俊海這個人很狡猾,他不會讓恭松取消了這次接頭吧?」

  「你不懂,我打聽過了,這幫販白粉的很守信用,這事兒他們肯定策劃了很長時間,這次應該是最後的一步了,如果再改變……我也說不清楚,反正老七告訴我,新疆人已經在火車上了,人和貨是分開走的。我分析,現在警察已經開始行動了,他們一定是跟上了恭松,即便是今天晚上抓不到他們的現行,也有辦法抓到他們的證據……一到了公安局就由不得他們了,再大的毒梟也會張口說話的,到時候各人都想保命,搞不好李俊海很快就完蛋了。」

  「是在通遠賓館?」金高乜了我一眼,「咱們是不是應該派個底細去觀察著?萬一……」

  「萬一什麼?」我笑道,「萬一他們不在那裡交易?你管那麼多幹什麼?警察既然知道了就有辦法抓他們。」

  「你讓春明告訴警察恭松是哪裡人,他是跟哪裡人交易了?」

  「全說了,警察知道恭松這個人,也知道他要跟一個叫克里木的新疆人接頭。」

  「我想多了……」金高摸了一把臉,「得,不管他了,咱們就在家裡等著好消息吧。」

  我讓金高下去幫我拿點兒飯上來,抱著腦袋躺到了沙發上……關於芳子我應該怎麼辦?昨夜的癲狂煙霧一般飄過我的腦際。我沒想到王慧竟然真的是個小姑娘,我抱著她,她在我的身下抽泣,我知道這不是叫床,她有一種驚恐與激動……完事兒以後,她躺在我的懷裡幽幽地說,遠哥,我是你的人了,等我到了年齡就跟你結婚。也許是因為酒的原因,我答應了她,我說,王慧你是個好姑娘,我是不會跟芳子結婚的,這幾天我就跟她提出來拉倒,我要跟你結婚。王慧看著我,眼淚一個勁地淌……芳子,你為什麼要去吳胖子那裡呢?即便是我爹找過你,你還至於這樣嗎?我爹那是為了我好,他以為自己的兒子是個健康向上的青年,不應該找一個沒有職業,歷史還不清白的對象……想到我爹,一下子就看見了他那隻渾濁的眼睛。我記得就在芳子失蹤的那幾天,我爹喝多了,那天晚上很悶熱,我爹搬了個馬扎坐在院子裡拉二胡,拉著拉著就哭了,起初我以為那是二胡的聲音,後來我聽見了我弟弟的聲音,我弟弟說,爸爸你怎麼哭了?我爹不說話,依舊哭,哭聲逐漸放大,跟前面的不一樣,好象不是在哭了,是在笑。那時候胡同里有一輛車駛過,喀啦喀啦的聲音淹沒了我爹和我弟弟的哭聲……我走出去,看見我爹在月光下抱著我弟弟,用腦袋蹭我弟弟的臉,我聽見他喃喃地說,我的兒子是最優秀的,我們家裡的任何人都是最優秀的……現在想起來,我理解了他,他真的以為我是最優秀的兒子,最優秀的兒子是不可以找一個不優秀的兒媳婦的。芳子不優秀嗎?我很茫然……

  金高端著飯進來了,邊往茶几上擺邊笑:「神經病,一個人躺在那裡嘟囔什麼呢?」

  我慢慢坐了起來:「大金,你來幫我分析一下,芳子這個女人適合跟我結婚嗎?」

  金高把筷子遞給我,微微一笑:「不適合,跟我倒是挺適合的,別胡思亂想了,知足吧你。」

  我喝了一口稀飯,搖搖腦袋說:「二子要結婚了,這幾天我總是考慮我跟芳子的事兒,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跟她也成個家。」金高坐到我的對面,仔細地打量我:「小子,你是不是也開始花心了?芳子多好的一個女人?你竟然說出這種話來?你好好想想,當初你進了監獄,是誰每個月都去看你?是誰整天在外面惦記著你?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我苦笑了一聲:「大金,你不了解我的痛苦……一想起她在吳胖子那裡的事情我這心裡就不是個滋味。我從骨子裡想知道她曾經在那裡都幹過些什麼,可是有時候我又不想知道……很矛盾。我怕我跟她結婚了以後會經常把這事兒提起來,那樣她不好受,我也不好受……這樣過一輩子多彆扭?可是我又不想跟她提出來分手……」

  「哈哈,你呀,」金高蹬了我一腳,「你這些毛病是跟誰學的?你也想玩兒那些小青年才玩兒的把戲?」

  「道理我知道,可是我有時候真忍不住……」我不想吃飯了,把筷子一丟,「我聽你的,你說我該怎麼辦?」

  「結婚啊怎麼辦,」金高仰了仰下巴,「這樣的好女人你都想丟,你瘋了?我要瞧不起你了啊。」

  「我跟你說實話……」我把昨天夜裡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金高。

  金高大吃一驚,忽地站了起來:「你他媽有病是不是?這是男人幹的事情嘛!」

  我痛苦地搖了搖頭:「別罵我了,你說怎麼辦吧。」

  金高在我面前來回走了幾趟,把手一揮:「忘記這個叫王慧的,跟芳子好好過,聽我的沒錯。」

  我茫然地盯著金高,心情漸漸平穩:「好吧,我聽你的……可是……」

  「可是什麼?」金高蹲到我的對面,雙手捧起了我的臉,「蝴蝶,你不是經常說,做人要有良心嗎?芳子對你多好?你知道不知道,昨天夜裡你在外面瘋狂,芳子在家裡幹什麼?她在家裡給你弟弟縫結婚用的喜被!今天一大早她就來了,眼睛熬得跟個兔子似的……那麼漂亮的一個女人,臉都沒洗就來了。人家為了什麼?人家欠你的?好好想想吧,別跟胡四和小廣學,你不應該是那麼種人。好了,別跟我解釋什麼了,就這樣,這事兒過去了,好好對待芳子。」

  一番話說得我無地自容,心忽然就揪了起來,我倚回沙發,用力咬了咬牙:「我聽你的,前面的都過去了。」

  金高笑了:「這就對了嘛,媽的,胡四這個混蛋真可惡,我懷疑他這是故意讓你難受呢。」

  我搖了搖手:「不關胡四的事兒,是我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改天我去跟王慧解釋。」

  金高瞪了我一眼:「解釋個屁,這種女人也不是什麼好鳥,來不來就跟人上……」

  我打斷他道:「別這麼說,全怪我……人家還是個小姑娘呢。」

  「小姑娘?現在就不『小』啦,」金高摔了菸頭,「不信你看著,她這就算打上頭了,最後的結局是……不說了,你應該牢記芳子對你的感情,你跟王慧永遠也不會達到跟芳子的感情。你不要去找她了,如果她再來找你,我出面,我他媽罵死她,什麼玩意兒?破壞人家的家庭嘛……不對,你們還沒成家。聽我的,二子結婚以後,我來給你們操持婚禮,你趕緊跟人家芳子去辦結婚證,讓人家放心……不跟你羅嗦這些了。剛才我聽春明說,五子死了?怎麼回事兒?」我簡單把五子的死對他說了一遍,金高的臉色陰沉下來:「這種結果其實是可以預測的……你,我,都一樣。」

  我摸了他的臉一把:「別說這麼難聽的話,誰跟他一樣?咱們有腦子。」

  金高打下了我的手:「還記得我媽去世的時候我想退出來嗎?那時候我就有這個預感……唉,別提了。」

  看著金高茫然的眼睛,我的心忽悠顫了一下,是啊,這樣下去,我們的結局也不會好了。

  金高坐回去,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咱們得給五子報仇!」

  「報了,那小子的腿完蛋了……」我把打了張天立的事情告訴了金高。金高吐了一口氣:「這小子這麼瘋狂?這不是找死嘛……輕了,要是我,我他媽直接殺了他。」我笑不出來了:「那你離死也不遠了。」金高皺著眉頭沉吟了一會兒,抬頭說:「聽你的意思,這個叫張天立的是個不要命的主兒,他吃了這次虧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我估計他應該記住你了……」我撇撇嘴不讓他說了:「他?滾他媽的去吧,他知道我是幹什麼的,還敢找麻煩?他不要命了?」金高說:「反正防備著點兒好,再有半個月就過元旦了,過了元旦就快要過年了,別在年前出事兒。」我笑了笑:「沒事兒,他不會來找我報仇的,他殺了人,躲避警察就夠他忙活的。」金高不說話了,一個勁地掰手腕。

  悶了一陣,我問金高在哪裡舉行婚禮合適?金高說,咱們這個酒店的規模足夠了,就在咱們酒店舉行。我說,不夠檔次吧?我只有這麼一個弟弟,我想給他把婚禮辦得隆重一些。金高說,無所謂,你「譜料」的那麼大沒什麼意思,咱這個弟弟這種情況大家又不是不知道,搞得太鋪張了不好。本來我想去香格里拉,聽他這麼一說,我覺得也有道理,如果鋪張大了,難免有些不合適的傳言,我點了點頭:「那就這麼定了,讓胡四當主婚人,你和林武當主管,春明他們當跑堂的,那天咱們不對外營業……你算算整個酒店能盛多少桌?」金高想了一會兒,開口說:「把大廳擺滿了,五百桌沒有問題。」我點了點頭:「那就照五百桌來,把所有的朋友都叫來,你現在就把這事兒吩咐給天順他們,讓他們去發請貼,再吩咐廚房,這幾天就把該準備的東西準備上。」金高問:「車呢?最少也應該有個二十輛車的車隊吧?」我站起來給胡四打了一個電話,讓他準備二十輛車,胡四哈哈大笑:「沒問題,全是豪華車,我弟弟結婚要蓋了全港,放心,這事兒交給我了。」掛了電話,我跟金高又商量了一陣婚禮的細節,金高就吩咐去了。

  空著腦子躺了一會兒,芳子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累死我了……你怎麼才回來?」

  我沖她尷尬地一笑:「我早回來了,剛跟金高商量完婚禮的事情呢。」

  芳子丟下手裡的大包小包,抓起桌子上的一杯涼水就喝:「你這個弟弟可真難伺候,我給他租了白色的婚紗,他不同意,非要那套紅色的不行,說什麼你爸爸喜歡紅色,你們老家娶媳婦都穿紅色的,媽的,整個一個莊戶孫……楊遠,把眼睛看著我,剛才我進門的時候你的眼神不對,看著我,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我確實不敢看她,眼睛躲閃開她的目光,訕笑一聲:「別鬧了,這麼忙還鬧。」

  芳子點了一根煙,靠到桌子邊恨恨地盯了我一會兒:「告訴你楊遠,別跟我耍鬼心眼兒,我張芳的眼睛帶鉤兒,你的小尾巴往哪兒一撅我就知道你要幹什麼……算了,咱弟弟要結婚了,我不跟你嘮叨別的了,哪天我有時間找四哥問去。」把頭轉向門口,「二子呢?他可真能磨蹭,二子,二子!」春明進來了,嘿嘿地笑:「二子不上來,摟著他媳婦回家了。咱家二子可真有派頭,現在就扮上新郎官了……遠哥,你出來一下。」我跟著春明來到了門口,春明靠近我,小聲說:「剛才我接了劉三的一個電話,讓我出去陪他喝酒,我有點兒懷疑,是不是走漏了風聲?李俊海這個混蛋的腦子很不一般……」我打斷他道:「不可能,我不相信他連稽毒大隊都有底細,他讓你去你就去,看看這個小子想要幹什麼,順便打聽一下李俊海現在在什麼地方,今天晚上我就想看他的笑話。」春明點了點頭:「那我就過去,也許是我想多了,劉三現在跟我是酒友,人家是真的想請我喝酒呢。」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喝,保持清醒的頭腦,別跟我似的,一喝多了就把握不住自己。」春明邊走邊回頭笑:「哈哈,遠哥真會自我解嘲。」

  回屋的時候,芳子正在吃我的早飯,飯涼,吃得她直倒氣。一股巨大的內疚湧上心頭,我踱過去,一把抱住了她,把她的腦袋緊緊貼在我的胸口上,仰臉看著天花板,大口地喘氣。芳子不吃了,用雙手繞著我,屏聲靜氣。

  「芳子,這幾天我太忙了,沒時間跟你在一起,請你原諒我。」

  「別說話,讓我好好抱抱你……」

  「芳子,以後咱們倆別鬥嘴了,容易傷感情,相信我,我的心裡只有你。」

  「我相信……」芳子喃喃地說,「誰也別想把你從我的身邊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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