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戳
2024-06-12 05:01:43
作者: 於寧
一口氣吃了四個包子,我一口酒也喝不進去了,直打嗝。小廣在一旁嘟嘟囔囔地「修改」他剛才朗誦過的詩,我站起來走到門口,撥通了老七的手機:「老七,你找過我嗎?」老七好象也喝了酒,說話嗡嗡的:「是遠哥啊,對,我找過你……我徹底打聽明白了,恭松明天晚上七點在通達賓館跟那個新疆人接頭,現貨交易,不是麻古,是K粉,估計貨不能少了……錢也不能少了。」我問:「消息絕對準確嗎?」老七壓低聲音說:「絕對準確,這樣的事情,不準確我是不會告訴你的,放心吧。」我沉吟了一會兒,開口說:「好了,你休息吧,這事兒堅決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老七不掛電話,遲遲疑疑地說:「消息我已經透露給你了,你想怎麼辦那是你的事情,出了事兒可千萬別牽扯到我呀。」
我說聲「放心」,剛想掛電話,老七大聲哎哎:「遠哥,別掛電話,我還有點事兒想請你幫忙。」
這小子跟我做交易呢,我笑了笑:「別客氣,有事兒你儘管說就是了。」
老七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悶聲說:「遠哥,常青的事兒你必須幫我處理,我要讓他給逼死了。」
我皺了皺眉頭:「他又找過你了?」
老七的嗓音像是被踩癟了的皮球:「剛剛又給我打了電話……他今天上午已經給我打過電話,說是給我安排了一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讓我想辦法把陳廣勝釣出來,他要去陳廣勝的家裡抓關凱……我答應了他,可是我不敢啊,勝哥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一旦惹急了他,他會殺人的,再就是那個關凱,也是跟陳廣勝一路的人物,要是讓他們知道我在這裡面攙和事兒,我還用活嘛我……剛才常青又來電話催了,讓我趕緊去找陳廣勝,他今天晚上就要處理關凱……」我打斷他道:「你稍等一會兒。」掛了電話,我走出門來,撥通了常青的手機,常青似乎知道我為什麼找他,嘿嘿地笑:「遠哥,又怎麼了,今天老是打電話。」我說:「常青,聽哥哥一句話,這幾天別辦關凱這事兒了,什麼事情全趕到一起辦不好。」
「遠哥你就別操心這事兒了,道理我不是已經跟你說了嗎?這事必須快,不然要出麻煩。」
「能出什麼麻煩?關凱馬上就會去殺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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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他不會?他會的,我了解他的脾氣,前一陣他暈乎著,這一陣他爬起來了……」
「那你別親自出面,讓弟兄們……」
「我就是這麼安排的啊,」常青笑了,「我已經找好了人,是關凱比較信任的一個夥計,現在是我安插在他身邊的『特務』,哈哈。我想讓他約關凱出來,然後直接把他綁架到歌廳,當著大家的面,好好折騰折騰他,最後讓他放棄跟我爭地盤的想法……遠哥,不是我小氣,這是我跟關凱的矛盾所在,也可以說是我壓制他的一個理由吧。說實話,我抓到他以後,只要他服輸,我甚至都可以給他個面子,把地盤讓給他,但是前提是他必須服輸,而且是一輩子都不敢跟我叫板才行,要不我總是擔心……總之,這事兒我必須辦。遠哥,做事兒過于謹慎也不好,你說呢?」
「我不說,反正你不能出事兒,要是在這個問題上出了事兒,誰也不會幫你。」
「我不需要你們幫我,這是我自己的事情,遠哥,你放心吧,這點小事兒難不倒我。」
「如果你那個夥計沒把關凱約出來,你打算怎麼辦?」
「那就去陳廣勝家裡抓他……」
「你為什麼不在別的地方抓呢?你去陳廣勝家,那還不是等於砸了陳廣勝嗎?」
「遠哥你沒弄明白我的意思,你想想,在別的地方怎麼可能把這事兒辦漂亮了?」
「好,我不說什麼了……」
「辦這樣的事情我很有經驗,好好休息吧,別擔心。」
握著手機喘了一陣氣,我的心開始亂起來,不知道應該阻止他還是應該鼓勵他,感覺儘管這不是什麼大事兒,可是的確很纏人。
常青在那頭大聲嚷嚷:「怎麼不說話了?不說話我可掛了啊。」我把手機貼緊耳朵,長嘆一聲:「常青,我不想再說什麼了,還是那句話,別動陳廣勝。」常青說:「你不是已經囑咐過我了嘛,不用再囑咐了,只要他不找我的麻煩,我堅決不主動去惹他……好了,哥哥你注意休息,我掛了。」掛了電話,我靠在牆上閉了一陣眼,老是感覺這事兒不好,可是又說不出來是什麼原因,心懸空了老半天。
小廣在裡面又開始朗誦:「我比一個失足婦女幸運,只出賣一部分肉體,譬如臉部的脂肪和下體的肌肉,我出賣貌似勤快的腳步,出賣僵硬的手指,以及麻木的舌頭;我比一個乞丐幸運,只向一小部分人乞討,那些不得不恭維不得不忍受的人,我不得不像卑賤而憤怒的小丑……」
我推門進去,沖小廣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笑道:「廣哥,別抒情了,我全身都被你『藥』麻了。」
小廣乜了我一眼,怏怏地坐下了:「不懂藝術啊……」
春明附和道:「對對,遠哥真不尊重藝術家,平常你到哪裡去欣賞這麼好的詩歌?」
我坐下,抓起酒杯喝了一口酒:「以後再欣賞,今天腦子有點兒亂……」
「對了,」小廣的眼睛亮了一下,「楊遠你會不會上網?」
「上網?上什麼網?」我確實不懂這個。
「就是在網上看看書,發發帖子什麼的,比下象棋打麻將可好玩兒多了。」
「不會,我連電腦都沒有呢。」
「瞎了瞎了,大好的青春就這樣被你浪費了……我整天上網,在網上寫我的詩歌,看的人『海』了去了。」
「給錢嗎?」
「你就知道錢,錢算什麼?我要的是那種萬人追捧的感覺。」
「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的詩歌一寫上去,就有一萬多人看?哈哈,你厲害。」
「我可沒說詩歌有一萬個人看,我說的是我寫的書……媽的,不止一萬個人看呢,好幾萬人看。」
我笑了:「吹吧你就,上網的人一共有幾個?作家的書也沒那麼多人看呢,現在還有幾個喜歡看書的人?」小廣哼了一聲:「『迷漢』了吧?你以為大家都像你這樣不尊重知識啊?有的是人看,尤其是我陳廣勝寫的,絕對有人看。你猜我寫的是什麼?監獄裡的故事。他們都不知道監獄是怎麼回事兒,圖個新鮮也看……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明白。我問你,咱們這個義祥謙文化公司包括不包括出版圖書什麼的?」我搖了搖頭:「我不明白這一行,剛商量成立公司的時候,胡四說以後也許這也是一個項目。」小廣挺了挺胸脯:「這事兒我來操作吧,我認識一個搞影視的兄弟,他可以幫我出出點子,將來咱們可以往這方面發展,先把我的書出版了再說……你別笑,這個不難,咱們又不是出版社,無非是個文化公司,說白了就是個書商,咱們去出版社買書號,然後就可以出版圖書了,一個字,錢,有了錢什麼都好辦,明白我的意思了?」我點了點頭:「明白了,那意思就是用我的錢出你的書,然後你名揚四海。」小廣摸著下巴笑了:「也可以這樣說,不過不光是我名揚四海,名揚四海的還有咱們義祥謙文化發展有限公司。要知道,我的書出來以後,絕對暢銷,那時候我可以發一筆,但是大頭在咱們公司里,我要的是名,公司要的是利。」
這個混蛋的腦子可真有些「愚」,你還以為你真的就是一個作家了?他的話我根本就不相信,儘管我也崇拜那些搖筆桿子的作家,可是你小廣也就是會胡謅幾句歪歪詩,離真正的作家差了不止十萬八千里。還是先想想怎麼把你的吃飯問題解決了再說吧。我沖他晃了晃酒杯:「這事兒以後再說,你先去義祥謙上班,幫春明把設計室搞起來,後面的事情你自己操作就是了,需要錢跟我打聲招呼,我大力支持。」小廣仿佛沉浸在他自己設計的宏偉藍圖裡面,搖頭晃腦地說:「我總覺得我陳廣勝是個有前途的人,我是不會就這樣隨波逐流下去的,我會出人頭地的。」
「勝哥,什麼時候去公司里上班?」春明問。
「明天就去,」小廣幹了一杯,一挺腰板,「春明兄弟,你就看我的吧,義祥謙將來就是港上GG界的老大。」
「我相信,」春明邊給他倒酒邊恭維道,「勝哥無論在哪裡,都是一條龍。」
「哈哈,春明這小子很會說話,比常青強多了……我怎麼一提起常青來,心就不好受呢?娘的。」
「那就別提他了,」的確,一提常青我的心裡也彆扭,「廣哥,關凱現在在什麼地方?」
小廣的眉頭一下子皺成了拳頭:「不知道,愛在哪裡在哪裡……今天一早就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我稍加考慮,開口說:「你應該讓他回你家去,常青到處找他,他住在外面不安全。」
小廣隨口說:「那正好,出了事兒跟我沒有關係。」
我繼續我的想法:「這樣多不好?總歸是這幾天你們倆一直在一起啊,出了事兒你也沒有面子。」
小廣咦了一聲,歪著腦袋看我:「你什麼意思?攆我走,讓我回家陪著他?你……跟我玩心眼兒是不是?我明白了,剛才你跟常青說不讓他動我,意思就是不願意讓我在場,你想留我在這裡喝酒,讓關凱自己回我家裡,然後常青他們看見我不在家,直接衝進我家裡抓他還方便,我去,那成什麼了?關凱還是在我家裡出的事兒,我還是沒有面子……我怎麼糊塗了?你是不是這麼想的?」我笑道:「廣哥真聰明,什麼事情也別想瞞過你……就是,我就是這麼想的。」小廣兩手托著腮幫子想了好長時間,搖頭說:「我理解你的難處,可是這樣也不好,這樣還不如我直接不理關凱了呢,可是我能那麼做?人家現在到了這種地步了……常青這個混蛋也沒有點兒腦子,你想抓他,在那裡不好抓,非得去我家裡抓?」我說:「人家也沒說非得去你家裡抓。」小廣還是不明白:「那他這麼做是什麼意思?他的手下那麼多兄弟,撒出去找就是了,找到了就抓人,一次性完事兒。」我開導他說:「廣哥,現在的小孩子辦事兒不像咱們以前一樣了,人家玩兒的是一個妥實。你想想,他們倆現在鬧到這種程度了,誰能不防備著點兒?在路上抓,就一個結果,死人,那樣誰也壓不住誰,都死人了還壓個屁?常青去關凱藏身的地方抓他,還是關凱去常青家裡抓他?這都不可能。關凱現在還沒有能力直接去抓常青,而常青有能力在你家抓到關凱。他為什麼這樣做?這樣才能穩妥的把事情辦了……唉,廣哥,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你得理解,常青不是針對你才這麼辦的。」
「我不管,他要是敢於在我的家裡抓人,我他媽跟他沒完。」
「既然你這麼說,我就無話可說了,但是我奉勸你一句,別把事情鬧大了,這樣對誰都不好。」
「威脅我?」小廣豎起了眉毛。
「呵呵,又這樣……好好,我不說了,喝酒。」
「別誤解我,我不是為了什麼關凱,這牽扯到我的面子,他去我家裡把人抓走了,還讓不讓我做人了?」小廣忿忿地橫了一下脖子,「你也別笑話我,換個角度來說,如果有人去你家裡抓了一個在你家裡做客的朋友,你會無動於衷?不可能吧?依你的脾氣……」我搖搖手說:「我理解你……這樣吧,事情還沒出,一旦出了,我幫你去找常青,讓他在街面上把事情給你解釋清楚了,該拿錢拿錢,該賠禮賠禮,這總行了吧?」小廣把嘴巴嘬成了找人親嘴的模樣,啵地咂了一下:「得,別操心這事兒了,還不一定是個什麼情況呢,到時候再說吧。」
我站起來,摸了摸小廣的肩膀:「廣哥,沉住氣,別為這些小事兒煩惱,咱們這個級別的漢子不應該這樣,咱們還有更大的事情要做呢,」沖春明使了個眼色,讓他出去等我,低頭對小廣說,「廣哥,我跟春明有點小事兒談一下,你在這裡稍微一等,我馬上回來。」小廣揮了揮手:「你忙你的,我在這兒等等四哥,一會兒我也好走了。」
站在門口,我對春明說了剛才跟老七通電話的事情,春明問:「你是怎麼打算的?」
我用力捏了他的胳膊一下:「跟他玩黑的,一個字--戳。」
春明微微一笑:「應該這樣,這就開始戳?」
我點了點頭:「你馬上去找一個公用電話,打市局稽毒科的電話,告訴他們,一個叫恭松的人,明天晚上七點在通達賓館,就是靠近火車站的那家賓館,跟一個新疆來的人交易K粉,說完了直接掛電話。」春明問:「他們要是問我恭松帶著多少人去呢?」我笑了:「管他帶多少呢,警察會處理這事兒,抓到現行,李俊海也就差不多好浮出水面了,去吧。別讓接電話的人知道你是誰。」春明走了兩步又折了回來:「稽毒科的電話號碼是多少?」我推了他一把:「打114問一下,你這個彪子。」春明摸了一把頭皮,甩頭就走:「忙暈了,連這岔兒都忘了。」
剛想轉身進屋,胡四搖搖晃晃地從樓上下來了:「哈哈,鬼鬼祟祟的,又在策劃什麼犯罪行為?」
我吐了他一口唾沫:「你喝大了是不是?誰策劃犯罪行為了?」
胡四沒想到我發火了,一路無聲地笑過來:「別惱別惱,開玩笑呢,小廣走了?」
我抬腿想要踢他,又忍下了:「四哥,以後別提什麼犯罪犯罪的,聽了頭都要炸了。」
胡四聳了一下肩膀:「看見你我容易想起這個詞來,進來,我好好跟你喝幾杯。」
小廣站在鏡子前,很仔細地在拔鬢角上的一根白頭髮,胡四站在他的後面笑道:「別拔了,再拔就變成老七了。」小廣不理他,把那根頭髮在指頭上繞了幾圈,猛一用力,捻著那根白頭髮嘟囔道:「老了,老了啊……這才幾年,我就變成一個中年人了,人生如夢啊……」轉回頭來沖胡四一笑,「四哥你行啊,比我年齡大,可是看不出老來,打眼一看還以為你二十剛出頭呢。」胡四搓了兩把臉,湊到鏡子前:「是嗎?哦,還真是呢,長得不賴,跟六小齡童似的……唉,不過也不行了,除了頭髮沒白以外,一臉緊急集合。想當年……娘的,想當年我更丑,瘦得跟個猴子似的,林武給我起了個外號,叫蝦毛……」從鏡子裡瞥了我一眼,「別笑啊,你也不怎麼樣,一看就是個歹徒……對了,剛才我聽一個服務生說,你調戲我家王慧小姐了?交代,有沒有這事兒?」他媽的,這是哪個服務生乾的?我什麼時候還調戲王慧了?我不承認:「去你的,我能跟你和廣哥一樣?」小廣的眼睛一亮:「王慧那姑娘不錯,真純啊。」
胡四像只老鼠那樣吱吱笑了兩聲,神態曖昧地瞟了我一眼:「最近跟芳子的性生活不夠好嗎?」
我推了他一把:「少跟我來這一套。」
胡四訕訕地搖了搖頭:「你小子啊……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的心裡有根刺呢。好了,不跟你說這些了。聽說二子要結婚了?」
我點了點頭:「是啊,我正犯愁呢,你說二子的腦子亂成那樣,結了婚可怎麼辦呢。」
胡四說:「沒問題,還像原來那樣,該你照顧他還是你照顧他,結婚就是給他個安穩罷了。讓他媳婦別幹活了,在家專門照顧二子,權算你給二子請了個保姆,這個保姆還帶解決生理問題的。」二子的對象早已經不上班了,我讓她專門在家照顧二子呢,我笑道:「這個我早已經安排了,我的意思是,我忙,他媳婦恐怕管不了他,沒結婚的時候,我還可以讓他住在我那兒,結婚成家了,我整天往他家跑,那也不是那麼個事兒啊。」胡四說:「一樣,二子不會覺得他是個結了婚的人的,有事兒還得找你。」我說:「那就結吧,反正這是早晚的事兒。」
「你跟芳子呢?什麼時候結?」胡四問。
「還沒想好呢,」我的心一亂,「我怎麼不太想結呢?」
「看看,剛才我說什麼了?你的心裡還是有那根刺呢。不結也好,大男人不應該整天為這事兒鬧心。」
「四哥,我跟你說實話,芳子這姑娘確實不錯,可是我……媽的,我是不是有心理疾病?老是想她以前的事情。」
「這不叫心理疾病,正常,你不去想他以前的事情才叫有病呢。」
「真的?那麼我應該跟她結婚?」
胡四自顧自地倒了一杯酒,訕笑道:「這個你別問我,當初是你看上她的,覺得合適你就結,我不敢說什麼,我要是不贊成你們結婚,將來你結了,感覺不錯,又要罵我壞蛋了,呵呵……你看我這張嘴,還是不贊成你結嘛。」
「別結,」小廣插話說,「心裡彆扭就別結,玩兒上一陣再說,有了好的,說不定咱還不要她了呢。」
「哪有好的?都他媽一個味兒,」胡四喝了一口酒,「想找歷史乾淨的,去幼兒園。」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起碼應該相對乾淨一些。」小廣說。
「你什麼意思?」我扒拉了小廣一把,「和著你這意思是,芳子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那麼說過嗎?」小廣眨巴了兩下眼睛,「我的意思是,你老是想人家以前的事情,心裡肯定不好受……我不管了,我自己的婚姻大事還沒著落呢……四哥,你說我應該怎麼辦?孫明跟一個賣便盆的不明不白的……以前她就有這方面的毛病,我沒管,誰讓我以前不認識她呢?可是最近她又這樣了……開始是跟他們商場的老總,那個老總被我敲了一把,老實了,可是最近他又……這是前幾天的事情。要不人家都說西門慶跟潘金蓮的事兒,滿陽穀縣城都知道了,就武大郎一個人還蒙在鼓裡呢,這就是說我。那天我親眼看見她跟那個賣便盆的在一起,回家問她,她不承認,還他媽跟我裝純純……讓我攆了,我說,我的綠帽子比傘還大,我不跟你玩兒啦。這個女人也真狠心……」
「別鬧了,」胡四打斷他道,「那是你把人家攆了?那是人家傷心了,不跟你玩了。」
「你聽誰說的?胡說八道。」
「這還用聽誰說?看看你這德行不就知道了?哈。」
「一定是健平這個混蛋告訴你的,這個混蛋老是向著孫明說話。」
「要不你們倆換換?」胡四來回看著我和小廣,壞笑一聲,「這個提議好啊,換了以後心理就平衡了。」
我拍拍小廣的手,開玩笑說:「也行啊,這麼一來,上帝交給你的任務又完成了一個。」
小廣把眼蹬得溜溜圓:「上帝交給誰的任務?沒有你的份嗎?我比你強,我還操了百八十個呢……對了,說到這裡,我突然就想起了關於上帝的一些事情來。我媽現在信教了……不,那叫皈依,我媽皈依了基督教。這幾天我沒事兒就看聖經,那上面說的話可真有道理。」
胡四摸了他的臉一把:「你呀,哈哈,讓我怎麼說你呢?整個一個大彪子……你還別說,我家大哥也信那玩意兒,我在監獄的時候被老辛打了,跟我大哥訴苦,我大哥說,上帝說,有人打你的左臉,你應該把右臉也伸給他。你說這叫個什麼教?教給人當彪子?哦,人家打你的左臉,你就給他右臉打,你是不是還應該把嘴給他,讓他操你的嘴?操完了嘴呢,他還是不過癮,你是不是應該把老婆也奉獻給他?小廣,你別信這個,信這個的都是彪子……」小廣哼了一聲:「什麼話到了你的嘴裡就變了味兒,人家聖經上是那麼個意思嗎?」
這個話題確實沒勁,我喝口酒,把酒杯在桌子上頓了頓:「我聽不明白你們在說些什麼,換個話題吧。」
胡四說:「聽不明白你就別聽,廣勝這是又想起難受的事兒來了呢。」
小廣嘆了一口氣:「難受倒是不難受,只是心裡憋屈,你看我現在混的這個慘相?」
我剛想插嘴,胡四踩了踩我的腳:「那你還『晃晃』什麼?回家躺著去。」
小廣面相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馬太福音上說,所以我告訴你們,不要為衣食憂慮什麼,吃什么喝什麼,為身體憂慮什麼,生命不勝於飲食麼?你看那天上的飛鳥,也不種,也不收,也不蓄在倉里,你們的天父尚且養活它,你們不比飛鳥貴重麼?所以,不要為明天憂慮什麼,因為明天自有明天的憂慮,一天的難處一天當就夠了。這是馬太福音上的原話,說的是人們為衣食的煩惱,可我現在還不是為衣食而煩惱,我是為了女人……現在,我要把這些話改一改,送給我自己,不,同時也送給楊遠,」清清嗓子,睜開了眼睛,「所以我告訴你們,不要為女人煩惱什麼,你看那街上的傻子,也不跟女人結婚,你們的天父尚且養活他,你們不比傻子有性慾麼?所以,不要為女人煩惱什麼,因為女人到處都可以找到,暫時有個使著就夠了。」
「哈哈哈,我暈,」胡四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小廣你他媽真夠反動的,連上帝的話你都敢篡改?」
「上帝?哈哈,」小廣把手在眼前揮了一下,「豬狗不如的東西……」
「打住打住,」胡四拍了拍桌子,「這就有點過了啊,話不能這麼說。」
「這不是我說的,是偉大領袖說的。」小廣苦笑道,「偉大領袖的話我一直很聽。」
春明進來了,站在門口嘿嘿地笑,我知道電話打成功了,示意他坐過來:「妥了?」
春明哈哈大笑:「真過癮啊,人家馬上就開始行動了,哈哈哈。」
胡四不解:「什麼意思?」
我笑道:「我讓春明給廣哥安排了個小姐,小姐一會兒就到。」
胡四信以為真,正色道:「別往這裡領啊,要嫖娼各人回家嫖去。」
「那就回家嫖,」我拉了小廣一把,「咱們走著?去你家還是去我家?」小廣也以為這是真的,拉我坐下:「你怎麼說來就來?不行,別去我家,人常說,遠嫖近賭,哪有把失足婦女領回家嫖的?算了,今天不嫖了,改天再說。」我指著他的鼻子笑了:「廣哥真是個實在人,我能辦那樣的事兒?哈哈,跟你開個玩笑,春明是幫我去辦了件別的事兒,來,喝你的酒。」小廣舔了舔舌頭:「我去,拿我開心啊這是……不過我還真有這個心呢。」我把嘴巴湊到胡四的耳朵邊上,小聲說:「我已經開始辦李俊海了,剛才我讓春明戳了他一把,結果明天就見分曉。」胡四把腦袋移開:「我知道了,廣勝不是外人,說了也沒事兒,是不是戳他販毒的事兒?」我點了點頭:「他撞在我槍口上了。」
「你們說什麼我不想知道,」小廣把身子往後一靠,「不過販毒的應該修理他一下,害人啊。」
「想起健平來了?」胡四說,「健平那種人你別管他,我都不準備管他了,不是看大亮的面子,我早攆他走了。」
「暫時先讓他在你那裡干幾天,以後我送他去戒毒所,現在攆他他沒地方去。」小廣喃喃地說。
「也好,這幾天就應該送他了,剛才喝著酒還打哈欠……這孩子完蛋了。」
「我真替他難受,」小廣皺了皺眉頭,「好端端的一個青年,現在跟個要飯的似的。」
大家都不說話了。我眯著眼睛看胡四,看來我多心了,胡四跟往常一樣,依舊笑眯眯地喝酒,好象昨天晚上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一樣,我吐了一口氣,在心裡罵了自己一聲,我去,你到底是怎麼搞的,人家胡四哪一點對不起你了,你怎麼老是懷疑人家跟你玩心眼兒?正想跟胡四干一杯,外面響起了一陣吵嚷聲,一個服務生大聲喊,四哥沒在這裡,你亂闖什麼?健平的聲音傳了過來,滾你媽的,他的車還在門口停著,我知道他在這裡,四哥,四哥,你在哪裡?我是你兄弟,我是你兄弟健平啊。胡四陡然把眉頭皺成了一座小山:「這個混蛋又犯了菸癮了,」沖春明一努嘴,「把他拖進來,別在外面給我掉價。」春明出門,不一會兒扶著鼻涕一樣的健平進來了。健平兩眼朦朧地掃了屋裡幾眼,猛地撲到胡四的肩膀上:「四哥,我對不起你,姚大姐剎帳的時候少了一千塊錢,是我拿的,姚大姐說要來告訴你,我沒讓她來,我先過來給你請罪……」胡四一把推開了他:「別跟我動腦子了,說,是不是又犯癮了?」
「健平,你過來,」小廣架起二郎腿,用一根手指沖健平勾了勾,「來,靠我近一點兒。」
「勝哥,別這樣……」健平遲疑著不敢靠前,「本來我想找你,可是你沒有錢……」
「我不打你,你過來,」小廣的臉色很難看,泛出綠顏色的光,「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健平挪動了兩下腳步,看看胡四,再看看小廣,來回晃悠腦袋,突然在我面前停住了,他好象剛剛發現我,眼珠子一下子綠了:「呦!遠哥,遠哥也在這裡!遠哥,你在這裡太好了……是,四哥說的對,我不是故意來找他的,我需要錢,不多,二百就夠了,遠哥,你給我二百塊錢,明天我就還你,我還你兩千,我有的是錢,可是我今天沒帶,現在我遇到難事兒了,我把人砍了,傷得很厲害,正躺在醫院裡搶救,我得馬上去看看……」我揮手打斷了他:「你把誰給砍了?別害怕,我去找他,不講是二百,就是兩萬我也先替你墊上,你說,你砍的是誰?他躺在哪個醫院裡搶救?」健平翻了幾下眼皮,嘟囔道:「一個外地人……不,當地人,叫……叫什麼來著?」小廣掏出一把鈔票,啪地拍在桌子上:「過來拿,我給你!」健平餓虎捕食一般撲了過去,手還沒觸到錢,身子就倒在了地上,小廣用腳來回扒拉他的臉:「你他媽自己看看,你現在還有一點人樣兒嗎?你他媽連謊都不會撒啦!」健平哼唧了兩聲,一把抱住了小廣的腿,張口就咬,小廣臉色一變,就勢踩住了他的脖子:「健平,原諒我打你……」抬腳又要踩,我橫出一腳,把小廣的腿擋了出去,拉起健平,用餐巾紙擦下他嘴巴里流出來的鼻涕:「兄弟,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呢?」
「都給我滾吧!」健平一把抓起了桌子上的錢,一頭撞出門去。春明想要過去攔他,胡四叫了一聲:「隨他去。」一抬手摔了一個杯子,「真他媽的掃興,」把臉轉向小廣,一字一頓地說,「明天一早你去領他走,我不想再見他了。」
「好,就這樣吧,」小廣蔫蔫地搖了搖頭,「真沒想到……四哥,大亮那邊我去解釋。」
「不用解釋他也明白。」胡四鼓起腮幫子不說話了。
「廣哥,這幾年健平一直跟著你玩兒嗎?」我問尷尬地站在一邊的小廣。
「也不是,有時候去我家跟我喝個酒什麼的,玩上那玩意兒以後就不大去找我了……唉,可惜了。」
「這種人沒什麼可惜的,」胡四抓起酒瓶子灌了一氣,「咱們也對得起他了。」
小廣抽了一陣煙,開口對我說:「楊遠,我先從你這裡預支三個月的工資,明天我送健平去戒毒所。」胡四瞪了我一眼:「不給,想戒毒讓他自己想辦法,咱們的錢不是大風颳來的。」小廣說:「四哥,你不明白,楊遠讓我去他那裡上班……咳,這錢不是你們的,是我的工資。」我讓春明點點他那裡還有多少錢,春明點出了三千,我身上還有兩千,沖胡四一笑:「四哥,沒辦法,我實在不想看著健平這樣,你再給我四千,讓廣哥先把健平送去再說。」胡四罵了幾聲,大聲喊:「王慧,來一下!」我笑道:「她能聽見嘛,你這個土財主,不想幫這個忙是不?」春明出去了,王慧拿著四千塊錢進來了:「四哥,你要錢?」胡四頭都不抬:「給廣勝。」我把錢拿過來,連同我的合在一起,遞給了小廣:「別愁眉苦臉的啦,健平有你這樣的大哥他應該知足了。先拿著這些,不夠的話,明天去公司里拿。」
「又是為那個大個子是不?」王慧撇了一下嘴巴,「那個人真討厭,一來就亂咋呼。」
「惠兒,」胡四換了一種溫柔的口氣,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別出去了,陪大哥們喝點兒。」
「四嫂不讓……」王慧紅了臉,來回挪動腳步。
「她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聽我的,坐過來,哥哥們都喜歡你呢。」
「遠哥,時間不早了,咱們還在這裡?」春明問我。
我一直在偷看王慧,她就像一個精美的禮品盒,讓我捨不得打開。春明又問了一聲,我才回過頭來,不知道什麼原因,我竟然不想動彈一下,回頭對春明說:「要不你先回去,我再跟四哥他們坐會兒。」春明為難地看了看我:「回酒店?」我想了想,問胡四:「今天晚上我不想回去了,住你這裡怎麼樣?」胡四把我和小廣往一起一摟:「都在這裡,咱們喝個通宵,我早就想跟二位兄弟好好聊聊了。春明,你去樓上隨便找個房間先睡下,別等你遠哥了,今天他不睡了,哈哈。」春明捏了我的肩膀一把:「少喝。」轉身出門,我看見王慧偷眼看著我,臉紅得像桃花。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直到今天我才發現,原來自己完全錯了,我竟然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色鬼。王慧坐下以後我的心就開始突突地跳,喝了好幾杯酒才讓心跳平穩了一下。王慧很能喝酒,本來胡四給她拿了一瓶紅酒,可是她喝了一杯就不喝了,跟我們一樣,喝啤酒。她靠坐在我的身邊,我不時能夠聞見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淡淡的茉莉花般的香味,心亂得像長了一把亂草,眼前走馬燈似的穿梭著我跟芳子的一些床上情節,眼睛也有些迷離,不知道應該往那裡擱。王慧似乎覺察到我不時往她的胸脯那裡掃一眼,偶爾會收收身子,讓自己的不再挺得那麼高。胡四看出來了,嘿嘿笑著喝自己的酒。小廣已經徹底上了酒勁,搖頭晃腦地嘟囔一些不著邊際的話,跟瞎子說書似的。
眼睛脹得發酸,也有些發熱,我坐不住了,起身走了出來。站在廁所里往外看去,今夜的月色真好,伸向空中的樹梢掛滿了月光,散發著水一般的波紋,遠處模糊的霓虹燈時明時滅,在黑夜裡上下跳躍,像是歌聲那樣連綿起伏。我該怎麼辦?看來我是愛上了王慧,從我第一眼看見她的那天起,她已經紮根在了我的腦子裡,我經常拿她跟芳子比,我覺得她比芳子青春,比芳子純潔,我要是能跟她一起生活,類似對芳子的那些煩惱就沒有了……芳子的歷史在我的眼裡全是模糊的,我看不清楚她以前都做過些什麼,那團模糊的陰影一直在刺痛著我的心,讓我時時感覺到針扎般的疼痛。可是王慧不會帶給我這樣的感覺,她的歷史相對清白……我記得有一次我跟林武談起王慧,我說,林武,我覺得我要背叛芳子了,我怎麼感覺我喜歡上王慧了呢?林武笑道,喜歡就操唄,沒人攔你。我說,如果那樣,讓芳子知道了,還不得傷心死?林武說,傷心個屁,你以為她是個什麼好鳥?沒認識你以前她就是個小太妹,後來她又跑到吳胖子那裡,你知道她都幹了些什麼?所以,你辦這種事情不要有什麼內疚,這樣你的心才能平衡。我動心了,問他,王慧是個什麼來歷?林武說,那姑娘不錯,高中畢業以後學美容,當時胡四老婆那裡缺美容師,她去那裡實習,後來我老婆不在胡四飯店幹了,飯店裡缺個站吧檯的,胡四就讓她過去了,一直沒挪地方。我說,你幫我去拉拉關係,我想跟她談談。林武說,拉倒吧你,我能幹這樣的事兒?讓芳子知道了,她又好踢我的蛋子了。這事兒就暫時放下了。
我該怎麼辦呢?回家對芳子說,我心裡難受,咱倆拉倒?這話怎麼能說得出口?想到這裡,眼前一下子就浮現出芳子那雙明亮的大眼睛來……不,她的眼睛已經不再明亮,那裡面散發出來的不再是湖水一樣純淨,散發的是狡詰與市儈,還有一絲疲憊……媽的,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我不能在這方面委屈了自己。
現在想想,我真不是東西,芳子其實是一個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她走過一段彎路,可她的心依然純潔。我就沒有走過彎路嗎?我走得更遠,遠到連腦袋都要保不住了……她躺在床上想我,抱著我的枕頭想得淚眼模糊,可是我竟然在外面惦記著另一個女人。後來我才知道,我在這裡尋歡作樂的時候,她在給我弟弟縫一床大紅的喜被。
在廁所里洗了一把臉,我甩一下腦袋回了房間。
胡四正跟王慧猜火柴棍,胡四輸了,哈哈笑著灌啤酒。
王慧指著椅子對我說:「來,遠哥,咱們倆來,四哥不是對手。」
我坐下,心又開始急促地跳了起來,眼睛又瞄上了她的胸脯。
「對,輸了喝交杯酒。」胡四醉眼朦朧地揮著手。
「好啊,誰怕誰?」王慧好象也上了酒勁,放肆地沖我笑,她的牙齒可真白啊……
「來吧,你先坐莊。」估計當時我的臉奸邪極了。
我總是輸,不停地喝酒。王慧潔白的牙齒和高聳的胸脯在我的眼前驟然放大,最後全都模糊了,變成了一幅美麗的圖畫。我看見我跟王慧奔跑在一個開滿山花的山坡上,到處都是飛舞著的蝴蝶,蒲公英也漫天飛舞,像在在下一場很大的雪……她在前面跑,我在後面追,跟某個電影裡的慢鏡頭似的。跑著跑著王慧就跌倒了,蝴蝶和蒲公英一下子就蓋到了她的身上,讓她看上去像是一個玩具熊。我跑過去,用一把鮮花撲拉掉她身上的蝴蝶和蒲公英,她潔白的肉體赫然亮在了我的眼前,我跪下來,嘴裡喊著,我愛你,我愛你……軟綿綿地伏到了她的身上。
「遠哥,你喝多了,放開我,放開我……」是王慧的聲音。我睜開了眼睛,這是在哪裡?山花沒有了,蝴蝶沒有了,蒲公英也沒有了……我這是躺在哪裡?不是什麼山坡,是胡四的床。王慧站在床頭上,滿臉通紅,頭髮也飄散下來,遮住了她半邊臉,她直直地看著我:「遠哥,你好大的勁……把我的胳膊都扭疼了。」我坐起來,四下亂看:「四哥呢?小廣呢?」王慧用被子圍住我,我這才發現自己的上身是赤裸的,王慧幽幽地坐到我的旁邊:「四哥和勝哥上去唱歌去了……他們說你喝醉了,讓我陪你坐一會兒……你欺負我,脫我的衣服……」她說話的聲音帶著一絲哀怨,明亮的眼睛似乎有東西在閃爍,我的心抽了一下,不知道是愛憐還是內疚,輕輕抓起了她的手:「王慧,我真的喝多了……我不知道剛才是怎麼了。」王慧把手抽回去,垂下頭,烏黑的頭髮瀑布一樣滑落下來,遮住了她的臉:「遠哥,沒什麼……我不怨你……遠哥,剛才你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嗎?」我怔了一怔:「什麼話?」王慧搖搖頭,黑色的瀑布四散開來:「遠哥,你真的醉了……」我對他說過什麼?心裡一陣惶惑,難道我對她表白過愛情?有可能,最近我的大腦好象缺了一根弦,一衝動就容易決堤般糊塗……我遲疑著,又摸起了她的手:「我醉了,可是我說過的話是沒醉之前考慮好的,我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王慧不往後抽手了,抬起頭定定地看著我:「我知道……我看得出來。遠哥,從看到你的那一天起……我,我就知道自己完蛋了……遠哥,我……」我的心繃得緊緊的,一把抱住了她:「你說,我要聽你說的這句話。」王慧把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柔軟的臉龐來回的蹭我的耳朵:「哥哥,我愛你。」
我的腦子一下子炸開了,妹妹,我需要的就是你這句話……心也不再那麼急促的跳了,時間仿佛停止了。我就那麼緊緊地抱著她,一動不動,我在感受著這份死一般的柔情。她的臉還在磨我的耳朵,我不知道她是在搖頭還是在點頭,只感覺她的臉像是帶了電流,一蹭一蹭地深入到了我的血管和心臟,讓我的大腦一時空白一時充實。
「哥哥,我要嫁給你,再過兩年我就二十三了,一到年齡我就跟你結婚……」她在我的耳邊喃喃低語,我什麼都沒有想,一個勁地點頭。鼻子裡全是她身體裡散發出來的那股少女的氣息,這股氣息衝擊著我,讓我不能自制,我幾乎都要暈厥了。我用舌頭舔她的脖子,感受到的是一種淡淡的甜味,我舔她漸漸轉過來的臉,舔她的嘴唇……
我跟芳子這樣的時候,芳子會發出一種類似小貓叫似的聲音,可是王慧沒有,我只聽見了她一下比一下急促的聲音。後來我跟胡四說起這事兒的時候,胡四感慨地說,這就是女人與姑娘的區別啊。她越來越不均勻,當我把自己的舌頭推進她緊閉的嘴唇裡面去的時候,她哦了一聲,猛地張開了嘴巴。我控制不住自己了,猛一翻身把她壓在了身下。她一下子張開了眼睛,眼裡全是驚恐,可是她不說話,只是騰出一隻手,死命地抓住自己的褲腰,來回地擺動她的頭,滿枕頭全是她黑綢緞般的頭髮。
我的力量很大,一隻手壓住她的胳膊,另一隻手抓住她揪褲腰的手,一下子就把她的手拿到了她的頭頂上,腦袋拱到她的襯衣下面,往上一蹭……我幾乎窒息了。事後,她枕在我的胳膊上,幽幽地說:「遠哥,我的人交給你了……」我不讓她說話,靜靜地感受她帶給我的那種侵入骨髓的感覺。侵入她的身體的一剎那,我能夠明顯地感覺到,她是一個小姑娘……我看見了床單上那幾滴梅花瓣一樣的小姑娘紅。我的腦子像一隻小船,忽悠忽悠地飄蕩在平靜的海面上。我睡過去了,睡夢中我感覺她一直在吻我,從胸前到額頭,一刻不停。天快要亮的時候,我醒來了,她還在吻我,滿臉都是幸福。
「好了,咱們應該起床了,不然胡四要說咱倆是乾柴烈火了。」我把胳膊墊到腦後,輕輕說。
「我不,你一走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我會經常來的,因為我的老婆在這裡。」
「撒謊,你跟張姐還沒結束呢。」
「很快的,很快我就跟她結束了,下一任老婆就是你。」
王慧用她軟軟的手臂繞住我,腦袋貼在我的胸口上,喃喃地說:「我真不願意看到你跟張姐……算了,愛情是自私的,我不管。」我拍了拍她的臉:「你說對了,愛情是自私的,正因為這樣,我跟你張姐的緣分已經到了盡頭。」王慧支起了腦袋:「你可別這麼說,好象是我破壞你們的感情似的。」我笑了:「你沒聽明白我的話,呵呵,你還小,以後你會明白的,來吧,起床嘍……我的事情太多,一天不幹活就要落後於時代。」王慧埋下頭,使勁摟了我一把:「遠哥你真好……」抬起頭來沖我伸出她粉紅色的舌頭,「我的動作對嗎?」我納悶道:「什麼動作?」王慧嘬起了嘴巴:「就是親嘴啊,我從來沒跟人親過嘴。」我笑著搖了搖頭:「你問我,我問誰去?我也不會,哈哈。」
「我不相信,」王慧哼了一聲,「我就不相信你跟張姐沒親過嘴。」
「哈,這就吃上醋了?」我抓起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往身上套。
「不許穿衣服,再親親我。」
「好吧,再給你一個練習的機會。」我抱起了她的臉。
出門梳洗的時候,王慧蔽在門後不肯出來,我回頭笑道:「靦腆什麼?怕人看見?」王慧垂下了眼皮:「不是,我是為你考慮,這裡的人嘴太碎,我怕他們給張姐匯報……」我一把拉出了她:「怕什麼?我都不怕,來,社會主義新時代,戀愛自由,誰也管不著。」王慧使勁地把身子往後縮:「你別拉我,我真的不敢讓別人看見……張姐那脾氣我知道,我害怕她來打我。」我鬆開手,站在門口想了想,沒來由地想哭,我這樣做對嗎?心一顫,扭頭奔了洗手間。
洗手間裡有幾個洗臉刷牙的姑娘,我站在門口咳嗽了一聲,一個滿臉雀斑的小姑娘沖我擠了一下眼:「遠哥,才起床?小廣哥剛才還到處找你呢,說要繼續跟你拼酒。」小廣這個混蛋還沒走?我皺了一下眉頭:「他走了沒有?」雀斑臉嘻嘻地笑:「沒呢,在門口站著朗誦詩歌呢。」娘的,這個混蛋可真有精神頭。我走到一個水龍頭下面,擰開水龍,雀斑臉驚叫一聲:「水那麼涼你敢洗?我這兒有熱水。」我捧起一把水潑在臉上:「大叔我習慣啦。」
草草洗了一把臉,牙也沒刷,我就走回了胡四的辦公室兼臥室,王慧已經離開了,房間裡還有她留下的淡淡的清香,嗯,年輕女人就是香……不自覺地又麻了一下。坐在床頭點了一根煙,我撥通了春明的手機:「起床了沒有?」春明在那邊打哈欠:「正準備起呢……讓小廣這個混蛋可『燥』把我死了,半夜就來敲門,非說我把你給藏起來了,我說,你不會去四哥辦公室里找找?他說,辦公室里插著門,把門敲破了也沒人開門,肯定是胡四在裡面睡覺,楊遠是不會不開門的……四哥也躲著他。」小廣半夜敲過門?我怎麼沒聽見?看來我是太投入了……我訕笑著搖了搖頭,娘的,你這個色鬼。「趕緊起床吧,到胡四辦公室里來找我。」說完,仰面躺到了床上。
春明很快就下來了,頂著兩眼眼屎,我丟給他一根枕巾:「把眼睛擦擦。」
春明邊擦眼睛邊問:「你昨晚在那裡睡的?」
我說:「就在這裡啊,那兒也沒去。」
春明丟下枕巾,晃著腦袋來回地嗅:「女人,女人味兒,哥哥哎,女人陪你睡覺了。」
我笑道:「好鼻子,你說對了,王慧昨晚住在這裡。」春明瞪大了眼睛:「真的?你可真好意思的啊……芳子怎麼辦?」我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她怎麼辦,反正事情已經出了……這事兒別告訴別人啊,有些夥計嘴巴不好,我怕讓芳子知道,跟我沒完。」春明嘆了一口氣:「你這是何苦呢?不想要人家了就趕緊說,完事兒以後再弄這事兒……唉。」我橫了他一眼:「小孩子懂個屁,你處在我這個位置上,也這麼幹。」春明撇了撇嘴巴:「遠哥,不是弟弟我說你的,你在裡面那幾年,人家芳子……」我莫名地火了:「閉嘴!以後我的事情你少插嘴。」
春明悻悻地點了一根煙:「我不說了,反正我覺得你這樣不好。」
我坐起來,走到鏡子前打量了自己一眼,還行,除了臉色有些發黃以外,看不出疲憊來。
春明看著我的背影,嘿嘿笑了:「哥哥,你是越活越瀟灑了……得,男人嘛。今天咱們干點兒什麼?」
我倚著鏡子想了想:「什麼也不干,回酒店躺著,聽李俊海的笑話。」
芳子沒在吧檯上,大堂里冷冷清清的。
我和春明一前一後走出飯店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
小廣披著一件軍大衣蹲在馬路對面的冬青下,晨曦下像一隻披著黃毛毯的野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