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爹和我後媽
2024-06-12 04:58:29
作者: 於寧
好象是在1971年,我上學了。我爹儘管一隻眼睛瞎了,但這並不妨礙他教書,他還是在我們村裡的小學教高年級語文,整天樂呵呵的。不知為什麼,他經常在夜裡被人叫出去開會,回來的時候身上滿是泥土和灰塵,臉也灰濛濛的。長大以後我才知道,因為我爹是村里唯一的一個右派,他是去接受大家的批判的。他回家以後,一般是下半夜了。我爹很愛乾淨,一進門就把衣服仔細地抖摟一遍,再用一把毛刷子一下一下地刷他的衣服,直到衣服上沒了一點兒污垢,才小心翼翼地掛到牆上,然後打上一盆水洗臉,他洗得很慢,一絲不苟。洗完了臉,他就把用膠布纏著腿兒的眼鏡重新戴上,過來附下身子輕輕地親吻我弟弟的臉,如果我還沒睡,他會給我掖好被子,瞪著那隻明亮的眼說:「睡覺,明天還得上學,學習不好我可不依你。」一般他在炕沿上坐上一陣以後,會去牆根摘下那把閃著油光的二胡,拉出一段憂傷的曲子。
我的學習成績很好,考試成績在班裡經常是第一名。這讓我爹很高興,時常獎勵我--讓我騎在他的脖子上,滿院子溜達。
那時候,我弟弟會像一隻小鴨子那樣,呱呱地跟在我們後面跳高。有時候我爹還會唱上兩句戲詞,穿林海,跨雪原……
大概是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爹調走了,去了公社裡的教育組。去了教育組,我爹就不教學了,好象是負責培訓全公社的語文教師。我爹很高興,每天清早起床,給我們做上飯,再挨個兒地摸一把我倆的腦袋,吹著口哨就走了。因為公社離我們村有七八里的路程,沒幾天教育組就給他配了一輛自行車。那是一輛嶄新的、泛著瓦亮漆光的大金鹿車子。我爹不知從哪裡弄來一卷塑料帶,忙碌了大半天,將車子纏得花花綠綠,像一隻碩大的螞蚱。然後就將我倆一個在大樑上,一個在后座上安頓好,嗖地一聲上了大路。一家三口很興奮,滿大街地咋呼,我爹唱:朝霞映在陽澄湖上,蘆花放,稻穀香,岸柳成行--我唱,我是公社小社員,手拿小鐮刀啊,身背小竹籃--我弟弟也唱,啊呀、啊呀、啊啊呀……那時候,我們幸福極了。
我爹晚上也不用去開會了,他好象不是右派了,人們又開始喊他楊老師了,楊老師吃了嗎?楊老師真快活。
我爹在我家院子裡開闢了一個菜園,靠東面種了一些向日葵,靠西面種了各色蔬菜。春天和夏天的時候,滿院子都是飛舞著的蝴蝶,還有蜜蜂什麼的,嗡嗡嚶嚶地在那裡追逐、嬉鬧,我跟我弟弟還能在牆根的花草間捉到不少螞蚱。我爹給我弟弟捉了一隻麻雀,這隻麻雀讓我們餵養得像一個矜持又高貴的財主,除了那種叫「雙母夾」的螞蚱,一概不吃,最後就那麼把自己給嬌慣死了。我弟弟哭得一塌糊塗,把院子裡的土蹬得像揚場,我爹不管,坐在自己做的竹子躺椅上,眯著單眼笑。
那一年秋天,我終於加入了少先隊--那時候叫紅小兵。我爹下班回家一看,我的脖子上掛著紅彤彤的紅領巾,竟然忘了支好他心愛的車子,蹲在地上就哭了,他說,兒子,咱們也是「紅五類」了,你是革命的接班人了。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哭,心裡很彆扭,你說你還是個男人嗎?該哭的時候不哭,不該哭的時候你咧咧什麼嘛。那天,我第一次看見我爹喝酒了,他很能喝,喝了一瓶白酒,又給我三毛錢讓我去合作社買了一瓶啤酒,他說他要過年。最後,他又拉上了二胡,曲調悠揚。
年底的一天,我爹領回家一個很漂亮的女人。
那個女人一進門就摸我的臉,用一口軟軟的普通話對我說:「好孩子,叫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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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阿姨是什麼意思,我們那裡一般管上一輩的女人叫姑姑、嬸子什麼的,我沒叫。
我爹戳了我的腦袋一指頭:「快叫,這是你周阿姨。」
我扭身跑了出去,我不太喜歡他,我預感到這個女人跟我爹之間有點兒什麼事情。
從此,那個女人就經常到我們家裡來,來的時候會給我們帶很多好吃的東西。
過年那天,這個女人就住在了我們家,像一家人那樣。
我爹告訴我說,從今往後周阿姨就是你們的媽了,我跟他結婚了。
我弟弟大呼小叫地喊她媽,我出去了,冒著凜冽的寒風,去了我媽的墳頭。
我在我媽的墳頭上說話的時候,四周響起了爆竹聲,我像是被這個爆竹做成的旋渦給淹沒了。
因為我不喊周阿姨叫媽,我爹很惱火,經常擰著我的耳朵說我不懂事。那時候,我的脾氣很拗,不管我爹怎麼逼我,我硬是不滿足他的要求。周阿姨倒是不管那一套,依舊對我和弟弟好,好吃的都留給我們,甚至晚上非要摟著我倆睡覺不可。時間長了,我爹就把事情告訴我了,他說周阿姨是公社修配廠里的工人,娘家是城裡人。因為她家的成分不好,一直沒有結婚,後來組織上覺得她跟我爹挺般配,就給牽了個線。一開始我爹不同意,覺得自己配不上她,可是周阿姨看上我爹了,她說我爹拉扯著兩個孩子不容易,心眼兒又好,死活要嫁給我爹。我爹說,你不會是可憐我吧?周阿姨就開始抹眼淚了,我爹明白了她的意思,人家覺得我爹好是一方面,主要是她在這裡沒有什麼依靠,將就我爹這個條件,兩個人正合適。我爹說這些話的時候,那隻眼睛一直恍惚著,似乎有很多話要從那裡對我說出來。
我突然覺得周阿姨其實是個很可憐的人,唉,那時候成分不好可以壓死人。
儘管我在心裡容納了周阿姨,可是行為上還是別彆扭扭的。
等我開始喊她媽的時候,她突然就瘋了。
我記得那年我小學快畢業了。當時學校里實行「二部制」,就是上午參加勞動,下午去學校上課。上課的時候,老師來紮上一頭,照著課本念一通,然後就讓大家自習。有時候會突然接到命令,開某某老師的批判會,那麼,下午也就不用上學了,大家圍著那個接受批判的老師指指戳戳上一陣,最後高呼「打倒臭老九」或者「教育革命萬歲」什麼的,就作了鳥獸散。那天我正在「教育」低頭站在黑板前的算術老師,一個同學跑來告訴我:「楊遠,快,你後娘在街上出洋相呢。」我很納悶,連忙跟著他跑了出去。在村西頭的一個水塘邊,我看見了我媽。她站在一個草堆上,面色嚴峻地向圍觀的人群砍柴般的揮手:「革命同志們,大家要提高警惕,防止階級敵人反攻倒算,毛主席教導我們,革命不是請客吃飯,革命不是繡花納鞋底子,革命是什麼呢?革命是一個階級對另一個階級的專政……」
「媽!」我站在遠處大聲呼喊,「媽你怎麼了?」
周阿姨似乎不認識我了,直直地看了我一眼,繼續演講。她誇張的手勢不時引來陣陣喝彩,她像個女英雄那樣往下壓壓手,接著抒情。
我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就這樣傻忽忽地站在那裡,我的臉燙得厲害,就像有人在我的臉上潑了一瓢開水。我在心裡大聲地喊,媽,你別這樣,媽你別這樣……我不知道此時我還應該干點兒什麼。我媽嚷得聲嘶力竭,眾人的喝彩聲也響徹雲霄。這時候,我竟然看到我弟弟在人群里一蹦三尺高,他興奮成了一隻聽到槍響的兔子,他就這樣喊--嘿!嘿嘿!嘿!我媽看見他了,她從草堆上走下來,蹲下身子抱了抱我弟弟,然後慢慢往西走。後面一下子亂了,一些孩子揀起溝邊的坷拉砸她的後背,她不回頭,依舊不緊不慢地往西走。我感覺,那邊有一根看不見的線在牽引著她,讓她走得如此從容,如此氣定神閒……
人群散盡的時候,我發覺我坐在地上,弟弟蹲在我的對面,用一根草棍戳我的鼻孔,戳得專心致志。
天擦黑的時候,一個鄰居大嬸過來拉我起來,說:「大遠,我把你媽送回家了,你快回去看著她。」
我牽著弟弟的手走在回家路上的時候,天突然就黑成了鍋底。
院子裡,我媽坐在我爹的躺椅上,一動不動。
我懷疑她死了,我和弟弟躡手躡腳地靠過去,想看個究竟,她的眼珠轉了一下,我放心了。
我說:「媽,你怎麼了?」
她緊閉著雙眼,沒有說話,就這樣躺在椅子上,躺在飄著雪花的寒風裡。
在我上初中的時候,我媽--就是周阿姨,死了。在這之前,她跑出家去,幾個月沒回來。我爹出去找了她很多次也沒找到。我爹說,興許她是找她的爸爸去了,聽說她爸爸在新疆的某個農場裡「支邊」。從此我爹變得很沉悶,有時候他會拉上一宿的二胡,從天黑到天亮。有一次,他的琴弦斷了,他就坐到門檻上,看著黑洞洞的院子,喃喃地念叨,知音來了,知音來了。
突然有一天,我爹回家對我說:「兒子,你媽走了,到天上享福去了……我把她火化了。」
當時我竟然沒有特別難受的感覺,我覺得她還是死了好,活著遭罪,她瘋成那樣兒。
我爹說:「骨灰呢,我給她送娘家去了,她娘家人要。」
過了幾天,我爹用自行車帶著我和弟弟,去了一趟靠近城裡的廣東公墓。我又見到了我媽,她的墳頭很漂亮,旁邊長滿了潔白的小花,那些花兒都開著,陽光一照仿佛都透著明。我爹說,你媽的老家在廣東,老輩人是廣東的大財主,可有錢了,你姥爺還有一條像房子那麼大的船,有錢人都在船上跳舞、唱歌、耍錢、談生意什麼的。
風颳著我爹蒼白的臉,他的臉上沒有表情。
我的心像有根針在扎,不知為什麼,我沿著公墓里的石頭路跑起來,我邊跑邊喊:「媽--媽--你快回家……」
從公墓回家以後,我感冒了,好幾天沒去上學,一直躺在冰涼的炕上。我弟弟用蒜臼子把生薑搗碎了,給我做薑湯喝,我喝了薑湯就圍著被子,給他講大灰狼叔叔和小白兔妹妹的故事,聽得我弟弟直想找大灰狼拼命--你在哪裡?滾出來。
等我的感冒好了,我爹就對我說:「你光學習好有什麼用?看看,你這叫什麼體格嘛,你看我。」
說完,我爹就用拳頭嘭嘭地捶自己乾癟的胸脯:「咋樣?這才叫男人呢。」
確實,那時候我很瘦弱,很多人都管我叫「魚刺」。
我對我爹說:「那怎麼辦?身體想好,就得有好飯吃。」
我爹說:「你別沒有數了,就咱們家的飯食?你看看村里哪家能天天吃饅頭?」
我說:「那叫饅頭?全是黑面,吃了拉肚子……」
我爹不說話了,沉吟半晌,啪地一拍大腿:「得,咱練功夫去。」
我爹是個痛快人,當天就把村裡的一個老頭請到了我們家,一頓老白乾伺候過後,就讓我行了拜師禮。從那以後,我放學回來就有了營生干--壓腿、劈叉、踢腿、站樁,這一練就是兩年。兩年以後,我變成了一個精壯結實的半大小子。我爹很高興,經常讓我教他幾招,有時候還跟我過過手。自然,他輸的時候多,躺在地下老半天爬不起來。開春的時候,我爹又通過他一個同學的關係,把我送到了區業餘體校,開始了正規的訓練。我很爭氣,在當年的武術運動會上,拿了個刀術第一名。自然地,我的學習就放鬆了,有時候考試還不及格,我爹似乎不太管我的學習,他的腦子仿佛全放在了我的身體上。那時候,我爹又調動工作了,他成了一個中學的教導主任。他自行車把上的包兒也換了,不再是那個鼻涕一樣的帆布包了,換了個黑皮子的,上面印著「為人民服務」。
轉過一年來,開始考高中了。有一天,我對我爹說:「我不想上學了,我要上班。」
我爹很納悶:「上學不好嗎?我還等著你考上大學給我光宗耀祖呢。」
我說:「我根本就考不上,再說,咱家這麼困難,我上班不是還能給你減輕負擔嗎?」
我爹生氣了,那隻眼睛像是在往外噴火:「混蛋!考,考不上再說!」
我第一次看到他發火,沒敢再犟嘴,心說,那就考吧,考不上別怨我。
結果,我沒考上。
我爹生了好幾天悶氣,一直不搭理我,後來他憋不住了,讓我去了公社的廢品收購站當臨時工。
這一當上臨時工,我的心就開始野了起來,我管不住自己了。
我去了廢品收購站,我弟弟就沒人照看了,我爹就在上班的時候把他放在自行車大樑上,帶到學校里去。我爹上課,我弟弟就在校園操場上瘋跑,跑累了就在花叢中自己跟自己玩捉迷藏。學生們下課了就去逗他玩兒,他們都不欺負他,只不過是在他跑遠了的時候,會在後面大聲地喊:「傻二,傻二,快回來,爸爸給你燒螞蚱吃……傻二,傻二,叫爸爸。」我弟弟乖,逮誰叫誰爸爸。
我下班路過學校,我弟弟早就等在門口了,他的嘴裡像是含著一個滾燙的芋頭:「哥哥好……哥哥,我放學了。」
我背著他走在回家的路上,就像背著我的心,他軟弱得讓我直想趴下哭。
不知道為什麼,我在廢品收購站的人緣特別好,年齡大的師傅拿我當兒子待,經常讓我喊他們爸爸,我就喊,這沒什麼,我就是喊你爺爺,你也成不了我的真爺爺不是?幾個年紀很我差不多大的工友都跟我成了哥們兒,我們經常在一起干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比如有廁所不上,偏要往收購來的酒瓶子裡撒尿,有時候還往看門老頭的暖瓶里吐口痰什麼的,唉,想起這些來,我都冒汗。有一次,鎮上的一個「滾刀肉」喝醉了,來廢品站撒酒瘋,把一個差不多跟我爹一樣大年齡的師傅給踹得嗷嗷叫,我揀起一根鐵棍就衝上去了,把那小子直接「辦」成了一灘漿雞屎,他嘴裡吐出來的爛粉條、地瓜酒噴了一院子,我還打,他叫得像殺豬。
再以後,我就跟廢品站的弟兄們形成了一股勢力,鎮上有限的幾個混混沒有敢惹我們的。
我牢牢記住了我曾經發過的誓言,我不能像我爹那麼窩囊,我要做一個真正的男人。
那時候工資低,像我們這些干臨時工的,一個月也就開二十幾塊錢,我把錢都攢著,想給我爹配一副新眼鏡。
有一天我下班早,順路給我弟弟買了幾個包子,我把包子揣在胸口裡捂著,跑在路上。
一個騎自行車的人被我撞了一下,他罵我:「你他媽是個傻子?低著頭跑什麼跑?」
我用兩手捂著包子,用兩隻腳輪換著踢他,把他踢成了一隻忙碌著的陀螺。
到了我爹學校的時候,正趕上學生們下課。我看見一個教室的後面圍著一群人,我爹在後面吆喝:「好了,好了,大家都回教室。」他說話的聲音有些無奈,好象他不是教導主任,而是學校里的勤雜工。當時我就明白了,人群包圍著的可能是我弟弟,大家又在拿他開心。我扒拉開人群一看,果然是我弟弟,他在給大家唱歌:我家小弟弟呀,半夜笑嘻嘻呀,問他笑個啥,夢見毛主席……我拉著他就走,我爹沒有反應,就那樣傻看著我,直到我走出了校門。我讓我弟弟趁熱把包子吃了,讓他在一個草垛後面等我。我返回那個教室,一腳把門踹開了,老師還沒等反應過來,我就把那些逗我弟弟的同學全拖出來了,一人在臉上來了一個「旋風腿」,他們趴在地下像一隻只死耗子。我沖地下啐了一口,拍打兩下手,橫著身子走了。走到門口,我爹跑過來想打我,我邊跑邊說:「我不上班了,我要回家照看我弟弟!」
晚上,我們三個人開了個家庭會議,最後達成了一致--把家搬到鎮上,上班的時候由我帶著我弟弟。
過了幾天,我爹向學校要了一個宿舍,我們就搬去住了,村裡的房子賣掉了,賣了一千塊錢。
走的那天我很難過,看著那些剛開出花朵來的向日葵,看著牆角的花花草草,鼻子酸得像灌滿了醋。
這樣,我上班的時候就帶上了我弟弟,一般我會背著他走,他的鼻息刺癢著我的脖頸,很舒服。
工友們見我把弟弟帶來了,都很高興,拿我弟弟當自己的兒子和弟弟,走到哪兒帶到哪兒。
有時候工友們忙,我弟弟就象模象樣地幫工,甚至還學會了看磅秤,上下不差三兩。
那一年,我十六歲,我弟弟九歲。
我倆很快活,比我爹還快活。
秋天的時候,我們家裡來了兩個人,他們好象很關心我弟弟,老是摸他亂蓬蓬的腦袋。我問我爹,他們是幹什麼的?我爹說,這是我在培智小學教書的同學,想讓你弟弟去他們學校上學。我的心裡說不上來是個什麼滋味,以前我爹就說過,城裡有個專門教腦子不跟趟的孩子學習的學校,人家還管吃管住,很正規,比一般的學校還好呢。我知道,我弟弟這一走,我就很難再見到他了,因為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城市是個什麼樣兒。我弟弟不知道大家想要幹什麼,跳著高兒跑出去玩自己的去了。那兩個人走了,我爹就蹲在地上嘆氣。
我說:「這樣也好,讓二子長長腦子,去吧。」
我爹點點頭,起身去找他的二胡,我不想聽他拉二胡,懸著心走到了院子中間。院子西邊的空地上有一隻麻雀在溜達,我想想,我弟弟再也不能在那裡攆麻雀玩兒了,心就麻了,汗也出來了,整個人像是剛從澡堂里出來,虛弱得沒有一點兒力氣。
不長時間,那兩個人就來把我弟弟帶走了,他走得很風光,坐著一輛雪白的麵包車。
從此,我的心就被我弟弟牽走了,整天不說話。
天又一次黑了,楊遠側著腦袋看窗外,窗外的天上有一輪黃澄澄的月亮。
我替他披上一件衣服,鬱悶地問:「後來你沒去看你弟弟?」
楊遠嘆了一口氣:「唉,不提他了……我還是跟你說點你喜歡聽的吧。」
說實話,那一刻我倒是關心起他的弟弟來,我說:「你接著說就是了。」
楊遠斜了我一眼:「算了,我還是給你講點兒熱鬧的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