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狼狽出逃2
2024-06-12 04:57:50
作者: 潮吧
長法蹲下,扛著我的屁股猛地將我扛上了車廂:「不行,你一個人走我不放心!別羅嗦了,旁邊的那個箱子是空的,趕緊進去。」我來不及跟他說什麼了,心裡一陣感動,機開身邊的一個空冰箱盒子就鑽了進去。長法把大篷蓋好,敲敲我藏身的盒子說:「你不是要去蓬萊嗎,到了蓬萊我停車。」我敲了敲盒子回應了一下,心底驀地升起一股悲涼,我他媽怎麼混到如此地步了?.莫名地,竟然想起了東郭先生與狼的故事,狼被獵人追殺,也是跟我現在一樣藏身在類似這樣的東西裡面啊……我是那隻驚慌失措的狼,誰是東郭先生?狼最終被人打死了,打死我的人現在在哪裡?莫非正在路上等著我?車開動了,後面顛得厲害,我蜷縮在盒子裡,像一隻被不斷拍打著的桌球。路上萬一遇到追殺我的獵人,長法和那個司機會不會就是東郭先生?我猛地打了一個激靈,難說啊,宋文波剛才的表現已經類似於東郭先生了……不對,他不是東郭先生!他的頭腦異常清醒,他也不是跟我一樣的狼,他應該算是什麼呢?腦子亂了,亂到我自己都不知道現在的我到底是誰了。車猛地顛了一下,我的腦袋從盒子裡被頂了出來,眼前一片漆黑。
我伸直腰,掀開大蓬的一角往外看去,村莊已經遠離了我的視線,車好象駛上了通往國道的大路。
宋文波此刻應該在哪裡呢?我縮回身子冥思苦想……這個混蛋該不會是直接奔了派出所吧?
車廂不顛了,我知道這是上了國道,心情稍微平靜了一下,似乎有一種小鳥出籠的感覺。
萬一宋文波真的去了派出所,我還應該去蓬萊嗎?心又緊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地又直了起來,突然有一種想要跳車的衝動。我用雙手扒住堅硬的紙盒子,一把扯開了大篷,寒風一下子把我的嘴巴堵住了,胸口那裡似乎有亂草一樣的東西在堵著。我這是要往那裡去?真的要跳車嗎?我糊塗了……跳了車我應該去哪裡?就這麼在空曠的原野上沒有目標地跑嗎?眼前亂跳著一些模糊的人影,我爹,我弟弟,芳子,胡四,金高,董啟祥……我赫然看見了小傑,他提著
一把烏黑的獵槍,狼一般的掠過我的身邊,我大聲喊——小傑!小傑!等等我……小傑不回頭,一眨眼就沒影了。我忽然就想哭,我想他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很久就在潛意識裡跟他一同奔走在荒野里,我只知道現在的我與他是同一類人了。心突然就安定下來,我慌張什麼?小傑像我這樣已經好幾年了,他曾經慌張過嗎?答案是否定的,他才是真正的漢子!在外面流浪的這幾年,他幾乎沒有閒著實現自己的諾言,殺仇人、折騰鳳三、折騰孫朝陽……
心安靜下來,血卻沸騰起來。我不能害怕,我不能慌張,我要保持冷靜,還有很多事情我還沒有去辦呢。
我的血液仿佛在燃燒,燒得我幾乎坐不住了,我恨不得馬上就到蓬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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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好了。到了蓬萊以後先找個小旅館住一宿,然後去煙臺找我那個最鐵的兄弟,最後去找小傑!
小傑會在哪裡呢?我把拳頭捏得咯咯響,無論你在哪裡,我相信,只要我靜下心來好好找,一定能夠找到。
車速越來越快,耳邊全是忽忽的風聲,我感覺自己似乎插上了翅膀。
宋文波臨陣脫逃是什麼意思?我無聲地笑了,呸,還他媽什麼意思呢,還能有什麼意思,害怕唄。
我突然理解了宋文波,他一個莊戶流求沒經歷過大事情,遇到這種情況還會怎麼著?一個字,躲。
我斷定宋文波不會去派出所報案,我太了解他了,這個人還沒下作到那個地步,他是真的被我嚇著了。起初他真的想幫我,他以為我幹了一點兒不大的事情,誰知道後來……呵,我無聊地搖了搖頭,我也不是什麼好鳥,平常不搭理人家,出事兒了就腆著臉去找人家,活該人家不幫你。我的心逐漸敞亮起來,此刻的宋文波一定是跟我一樣一跑了,他的跑跟我的心情不一樣,他是連害怕加內疚跑的,最多跑到一個離我遠點兒的地方躲幾天,然後就回家了。我呢,我他媽跑得跟一條喪家犬沒什麼兩樣!我記得林武曾經跟我說過這樣一件事情,他說,幾年前他把一個欺負胡四的人給砍了,跑到他當時最鐵的一個哥們兒家裡躲著。剛躲了沒幾天,警察就來抓他了,幸虧他的腿快,不然當場就被警察抓了。等事情消停下來以後,林武去抓他的這個哥們兒,抓了好幾個月也沒抓到,人家早跑了。
嘿嘿,我笑出了聲,娘的,我比林武可幸運多了,至少宋文波比林武那個哥們兒實在。
冷啊,腦子裡不再胡思亂想的時候,我就開始感覺到了剌骨的寒意,膝蓋冰涼。
路上幾乎沒有遇到什麼車輛,感覺有路燈閃亮的時候,天已經開始放明了,車速慢了下來。
車平穩地靠在了路邊,長法在拍打我的盒子:「遠哥,蓬萊到了。」
三個月以後,我到了甘肅。這是一座荒涼的小城,街道上幾乎沒有車輛,晃來晃去的全是面帶土色的行人。我無聊地蹲在一個麵攤門口,端著一碗比面盆還要大的拉麵胡亂挑,我的食慾差極了。抬頭望了望灰濛濛的天,看不見太陽,太陽似乎也被黃沙掩埋了。好歹吃了幾口麵條,我站了起來,把手抄在袖口裡,漫無目的地朝西面溜達。
我在這裡等小傑。我跟他聯繫上已經一個多星期了,可真不容易。狼狽地逃到蓬萊的時候,我讓長法走了。臨走,長法從腰上遞給我一把他用了好幾年的五連發獵槍,槍筒被他鋸得幾乎沒有了,只露出三指長短。我收下了,跟他匆匆擁抱了一下,閃身進了一個胡同。估計他們走遠了,我找了個帶棚子的三輪車,塞給司機一把錢,讓他帶我去煙臺。到了煙臺已經是早上七點多了。估計我那個朋友還沒有上班,我直接去了他家。他正在吃飯,見我灰頭土臉地進來,大吃一驚。我沒跟他多羅嗦,拉著他去了一個小飯館。吃飯的時候我告訴他,我把人打了,打得挺厲害,希望能在他這裡躲幾天。朋友很實在,沒有多問。吃了飯直接把我帶到了他一個親戚家裡,對人家說我是來聯繫海米的,現在行情不好,先在這裡住幾天,等聯繫好了就走。這樣,我在他的那個親戚家一住就是一個多月。其間,我讓朋友幫我買了一個手機卡,跟金高聯繫上了。金高告訴我,芳子已經知道這件事情了,警察去找過她好幾次,她只是哭,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二子火化了,是他和胡四操辦的,骨灰送到了我爹的旁邊。春明的屍體送回他家了,他媽去世了,是他大哥接的,他大哥什麼也沒有說,把金高和胡四推出來就蹲下哭了。警察還在調查,飯店幾乎開不下去了。
我讓金高轉告芳子,我挺好的,現在不方便見她,等我消停一陣就回去自首,讓她放心。
金高說,芳子現在班也不上了,什麼話都聽不進去,整個人像是傻了一樣,整天不出門。
我已經麻木了,告訴金高,你就照我這樣說,實在不行就把飯店給她,讓她忙碌起來,總這樣可不好。
金高說,我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等芳子接過飯店去,他就來找我。
我想了想,說,你先別著急,在那裡幫幫芳子,等她安頓好了咱們再聯繫。
沉默了一會兒,我問:「唐一鳴那邊有什麼動向?」
金高說:「一切照常,估計這個老小子知道你現在的處境了,等機會呢。」
我笑道:「也許他把我想像得太厲害了,這種人活得仔細著呢。」
金高問我錢夠不夠用,我說,我朋友幫我辦了個長城卡,你給我打過五十萬來,我想找個僻靜的地方呆上一陣。告訴他卡號以後,我讓他掛電話。金高不掛,繼續說,常青失蹤了,他把健平綁架了,不知道綁在什麼地方。小廣整天找
他,都找瘋了,看樣子小廣這次不打算饒常青了。我有些糊塗,問金高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金高說,開始的時候不過是因為關凱,他們倆鬧起來了,後來健平開槍把常青打了。常青就把健平綁架了,不知道綁到哪裡去了。小廣這個人又愛面子,以為常青是沖他來的,到處抓他。前幾天街面上傳言,小廣把老七綁架了,讓老七帶著他去抓常青,現在這幾個人都找不著了。關凱差點兒被一個叫老黑的給打死,這個老黑被關凱的人砍死了,關凱也不見了,警察正到處抓他們呢。我聽得腦子都要炸了,這都是怎麼了?怎麼全他媽亂了?我問:「四哥他們還好吧?」
金高嘆了一口氣:「不怎麼樣……不大出門了,在飯店裡瞅屋頂玩兒。」
我有些著急:「他沒跟他的那些『鉤兒』聯繫嗎?」
金高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繼續嘆氣:「他那個人你還不知道?他什麼話能告訴別人?」
我聽出來金高的口氣有些不滿,笑道:「別把四哥想得那麼『土鱉』,這事兒以後我問他吧。」
「我覺得你現在這種處境,最好先別主動跟他們聯繫,」金高的聲音沉穩起來,「前一陣我聽到一個消息,這個消息不知道真假……是這樣,黃三不是死了嗎?有人傳言是小廣找胡四乾的,警察調查了胡四一陣,現在還不知道是個什麼結果。你暫時別跟胡四聯繫了,萬一……」我打斷他道:「這事兒我知道,已經過去了。不過你說得也有道理,這一陣我不好跟他聯繫。這樣,你抽空去接觸他一下,就說你跟我聯繫過,我的意思是讓他找找他的關係,我的事情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他自己清楚。」金高沉吟了半晌,開口說:「行,掛了電話我就去找他。祥哥你跟他聯繫過了嗎?」我搖了搖頭:「沒來得及……我也不想找他,口子容易亂。他怎麼樣了?」金高說:「他還行,還是原來那樣,整天忙他的夜總會。對了,他把義祥謙處理了,你和我的那部分錢划過來了,都在我這裡。蝴蝶,這樣好不好,反正咱們也是個『大戶』了,乾脆你先在外面打點好了,我想辦法把錢換成美金,咱倆跑個雞巴操的怎麼樣?」
「我不是正在路上跑著嘛,」我笑了笑,「你不會是說要去國外吧?」
「別跟我裝了,」金高不耐煩地哼了一聲,「我說要換錢,你聽不出來?」
「我還真沒聽出來呢,」我咧了咧嘴,苦笑道,「這事兒別著急,你先在家裡給我呆穩當了再說。」
「還他媽穩當呢,沒有那一天啦金高喃喃地嘟哦,「別以為我比你好受,我他媽……」
「好了好了,」我打斷他道,「這都是後話,這幾天你想辦法給我找到常青。」
「你給他打電話不行嗎?」
我打過,他停機了,我需要他現在的手機號碼。我找他有大事兒!」
金高陡然提高了聲音:「這就對了嘛!我也是這麼想的。找到常青就能找到小傑,找到小傑以後,咱哥兒仨一起週遊世界!」這個混蛋夠聰明的,他一下子就看破了我的想法,我開玩笑說:「咱們週遊世界了,劉梅怎麼辦?」金高悽然一笑:「早離開她早好,她還少跟著我逍點兒罪……不說了,起初我就不應該跟人家結婚,後悔呀。」我一時無言,誰說不是這樣?我們這路人根本就不應該考慮婚姻問題!我說:「先這樣吧。一定要把常青給我找出來。」
給金高打過這個電話沒幾天,金高就給我回了電話,嗓子都要喊破了:「哥們兒!累死我了,常青找到啦!」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幾天我做夢都在想這事兒,總算沒白想,我讓他別激動,慢慢說。
金高說:「這還是天順的功勞呢。你還記得大牙這個人嗎?不知道因為什麼,現在大牙跟在常青身邊……」
我吃了一驚:「別急,怎麼回事兒這是?」
「我也不知道啊金高說,「連天順都不敢相信呢。我跟你詳細說說啊……前幾天我把跟你通電話的事情告訴了天順,讓他幫忙去打聽打聽常青的下落。對了,我先跟你說說天順的事兒吧。天順前幾天幾乎天天去分局報到,還是因為你的那件事情。天順回答的還是那一套,其他的一概不知。最近警察不找他了,可是命令他不許隨便外出,把這小子憋得夠戧。本來我不想告訴他我—直在跟你聯繫,後來一想,咱們身邊除了天順和花子這兩個妥實兄弟再沒有別人了,我自己又不敢亂動……你不知道,警察跟我玩外松內緊呢。我明白他們一直在觀察我的動向,所以我根本不敢隨便出去。花子這小子現在變得膽小如鼠,根本指望不上他。我就跟天順說了這事兒,天順相對自由一些,警察好象覺得他沒有什麼問題……怎麼說呢,反正我是病急亂投醫唄。昨天,天順回來了,對我說大牙給他打電話,說他吃不上飯了,讓天順把以前欠他的錢還給他。天順怕在這個節骨眼上再出麻煩,就拿了五千塊錢跟他見了一面。」
「天順這個混蛋真他媽沒腦子r我忍不住罵了一聲,「你知道天順為什麼欠錢嗎?」
「知道,孫朝陽那事兒唄,」金高笑了這事兒都他媽一百年了,早鏽死了。你聽我說……」
「沒鏽死!」我覺得胸口堵得厲害,天順把錢一給大牙這就算上套了,大牙嘗到甜頭是不會停止要錢的,說不定他的胃口越來越大,一口喝不著個豆子就出事兒!萬一他以這個為籌碼威脅天順,結局只有一個——投案!我們當年「黑」孫朝陽的事情就得大白於天下,除非把大牙從地球上清理出去……我越想我越來氣,咬牙切齒地說,「讓天順離開,走得遠遠的,別再接觸大牙了。」金高有些不理解:「你什麼意思?這點小事兒還至於你這麼緊張嗎?」
「你不懂,」我說當年我跟小傑他們幹這事兒的時候,裡面牽扯很多問題。」
「那好,掛了電話我就讓他走,愛去哪兒去哪兒。」
「慢著,」我想了想,開口說,「讓他去濟南找孔龍,任何人別告訴他的動向,以後我跟他們聯繫。」
「明白了金高嘿嘿一笑,「還真要玩暴力輸出的?」
「有這個想法,咱們那裡已經不適合咱哥們兒玩了,讓天順先去打個前站。」
金高正色道:「讓他走之前就告訴他咱們的想法?」我說:「先別告訴他,就說是我說的,讓他躲一下大牙。去了我會跟他聯繫的。最好悄悄的走,連警察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裡。」金高說:「這樣不好吧?他一失蹤,警察會不會懷疑他的走跟你有關係?」我說:「來不及啦,愛怎麼懷疑就怎麼懷疑吧。就照我說的辦。好了,繼續說你的。」
金高說,天順跟大牙一起吃飯的時候安撫他,讓他拿了這些錢就走,別再找他了,他現在也窮,以後不會再給他錢了。大牙說他不想走了,現在他已經在這裡找到靠山了。天順問他,找了哪個靠山?大牙說,他現在跟著常青干。天順很吃驚,因為當初他們一起「黑」孫朝陽的時候,常青也參與了這事兒,就問他是怎麼跟的常青?大牙說,他在老家聽說孫朝陽已經死了,就從湖北回來了。本來想找天順要屬於他的那部分錢,一打聽,天順現在天天跟我在一起,考慮再三,沒敢去找天順,直接去找了常青,想跟常青要這部分錢。常青把他打了一頓,打得很慘,讓他滾蛋,如果不滾,三天以後就讓他找不著屍首。大牙橫下一條心賴在常青那裡不走,後來常青就把他帶去了一個很遠的村莊,跟幾個朋友—起。常青的意思好象是把大牙看起來,他怕大牙去報案。聽到這裡我鬆了一口氣,常青總算還有點兒腦子,千萬不能殺了大牙,那樣就麻煩了。金高繼續說:「大牙說,常青現在很落魄,因為關凱和小廣到處抓他,他想在外地躲幾天再說。天順問大牙,常青他們現在哪裡?大牙不說,只是告訴天順,現在他跟常青成了好朋友,常青待他不錯,要留他在身邊。後來天順把他給灌醉了,套出了常青的電話號碼。來,你記一下……」隨口說了一串號碼。
「好了,我記下了,」我舒了一口氣,問,「還有別的事情嗎?」
「芳子過來了,我把店交給她了。她問我你有沒有跟我聯繫,我說沒有,也許過幾天能聯繫。」
「就這些?」我的心仿佛被幾隻螞蟻齧咬著,一紮一紮的痛。
「就這些……她好象平靜了許多,整天在你的辦公室里坐著,一天抽兩包煙。」
「讓她少抽菸……蓮花呢?」
芳子說她讓蓮花回家了,給了她三萬塊錢……」
「別說了,」二子的影象在我的眼前揮之不去,我幾乎站不住了,「掛電話吧,有事我跟你聯繫。」
掛了電話,我跟房東大哥打了聲招呼,獨自走了出來。初春的陽光真好,照得我懶洋洋的。我一路不停地打哈欠,引得路邊的狗也跟著我張嘴巴。路邊的樹木已經吐出了嫩綠的枝椏,小鳥兒也飛出來了,唧唧喳喳到處亂撞。我找了個背向陽光的地方坐下來,撥通了常青的手機,心如止水:「常青,你他媽到底在玩些什麼?停你媽的什麼機?」
「你他媽誰呀……呦,遠哥!」常青的聲音還是那麼粗野。
「你知道我找你跟他媽登天似的嗎?你在哪裡?」
「遠哥,真對不起,我讓小廣這個畜生逼死了……操,我敢不換號碼嗎?警察抓我呢。」
「少他媽跟我叨叨別的!我問你現在在哪裡?」
「遠哥,你的事兒我也知道了,昨天才知道的……別問我在哪裡了,告訴我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直截了當地說:「我想找小傑。」常青頓了一下,蔫蔫地說:「遠哥你是不是麻爪子了?我跟小傑斷了聯繫很長時間了,去哪裡找他?」我換了一種柔和的語氣對他說:「常青,如果你還拿我當哥哥對待就別跟我藏著掖著的。你以為我不清楚你們的事情?小傑就那麼簡單跟你斷了聯繫?告訴我,怎麼才能找到小傑?」常青的聲音很沉悶:「遠哥,你別把事情想得那麼簡單。你想想,小傑在外面流浪了那麼多年,他會輕易把自己的聯繫方式告訴別人嗎?實話跟你說,他總是在需要我的時候主動聯繫我,我這頭根本沒法跟他聯繫。這話我對你說過很多次了。」
我想了想,也許他說得有道理,可是我總覺得他應該知道怎樣才能找到小傑,以前忙,加上我也不想給自己找麻煩,在這個問題上沒怎麼多考慮,現在我必須讓他對我說實話,我說:「你領會錯我的意思了,我沒說你一定就知道小傑的聯繫方式,可是你總歸是跟他在一起過好幾年吧?你如果想要找他,不會比我還要難吧?」常青用力咳嗽著,似乎是在掩飾什麼,我接著說:「你是不是怕我跟他聯繫上以後對你有什麼不利?放心,你們之間的事情我是不會去打聽的,我沒有那個癖好。我只是想找到他,跟他一起干點兒事情,至於我想幹什麼你不必知道。總之,我還是我,我不會變成第二個小傑的。」常青停止了咳嗽,啞著嗓子說:「遠哥,我跟你說實話,我是被小傑趕回家的,他非常討厭我,我也不知道哪裡讓他不高興了……走的那天他什麼話也沒對我說,就倆字,滾蛋。遠哥,我真不好意思對你說這事兒……我走了以後曾經在大連給他打過一次電話,他的手機停了,從那以後我就明白我跟他聯繫不上了。」
常青是被小傑趕走的這我早有預料,我知道他們之間肯定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情。我曾經為常青捏過一把汗,常青能好端端地回家真是萬幸……小傑那樣的人,如果真想排除一切對自己不利的障礙,是不會留下一個活口的。看來他們之間發生的還不一定是什麼大事,不然常青活不到現在。最大的可能是,常青在某些問題上不太聽使喚,或者是常青曾經「黑」過小傑的玩命錢,小傑不高興了才讓他滾蛋的。不想了,我開口問:「你離開他多長時間了?」
常青悶了一陣,咖喃地嘟哦:「前年?去年?哦……想起來了,是前年秋天。」
我繼續問:「他是在什麼地方讓你滾蛋的?」
常青回答得很快:「在鄭州。」
我想起來了,長法曾經說過,他在鄭州碰到過小傑,這應該是實話:「當時就你們兩個人嗎?」
「還有一個,讓我想想……」常青的呼吸很粗重,似乎不願意回憶這些往事,停了好長時間才開口說,「我想起來了,當時在場的還有老貓……不是老貓,老貓讓他給殺了……誰呢?對了!」常青的聲音一下子高了起來,「是麻花!遠哥,原諒我吞吞吐吐的。你剛出來那陣我就想告訴你這些事情,可是……可是傑哥曾經囑咐過我,我們之間的任何事情,對任何人也不要說,包括蝴蝶。時間長了我就把這些事情給忘得差不多了。現在我知道你的處境,我他媽統統告訴你吧,但願傑哥能夠原諒我……是這樣,麻花是天津人,我第二次見到小傑的時候,麻花跟他在一起。後來麻花告訴我,他是小傑在部隊時的戰友,當年是跟小傑一起被人從部隊開除的。我們一起幹了不少事情……這個我不能告訴你。老貓出事兒的時候,傑哥批評他,老貓跟傑哥犟嘴,麻花直接拿槍頂在他的後心上開了一槍……當時我在場,傑哥什麼也沒說,直看我。老貓讓我把他扛到一個山坡上,用汽油燒了。從那以後我害怕了,精神有些萎靡,真的,我很害怕……傑哥讓我滾蛋的時候,麻花送我到車站,麻花說,兄弟,好好回家過日子,混這個不好……」
「我不想聽你羅嗦了,」我笑了一聲,「哥哥理解你。簡單點兒,後來的事情呢?」
「後來我跟老貓聯繫過,」常青的口氣越發沉重,「當時他的電話還沒停機,再後來就停了。」
「你跟他聯繫的時候他在哪裡?」
「他回了天津,」我清楚地聽見常青咽了一口唾沫,心情似乎很沉重,「他說,他的腿斷了……」
「是不是讓小傑給打的?」
「他說不是,他不讓我打聽,讓我好好做人……麻花這個哥哥心眼兒其實不錯。」
媽的,小傑這個混蛋簡直是條狼。我吐了一口氣,心情很鬱悶,如果我找到了小傑,這小子不會連我也這樣對待吧?呸,我在心裡笑了,哈哈,你這是想到哪兒去了?我是誰?他敢對我那樣,首先倒下的應該是他……我猛地打住了這個想法,腦蓋那裡嗖的一響,你他媽有病是不?既然這麼考慮人家,你還去找人家幹什麼?我大口地呼吸了一下清新的空氣,腦子豁然開朗,楊遠,你沒有退路了,現在的你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馬上找到小傑,因為小傑闖蕩江湖這麼多年,關係網可以說是四通八達,你聯繫上他以後把自己應該辦的事情讓他幫你全辦了,然後就遠走高飛;第二條路是,讓胡四在後面幫你擦屁股,擦乾淨了就回家好好過日子……目前看來,第二條路基本行不通,我不但親手把人給打死了,關鍵是我曾經做了一件驚天大案,回去的結果很難預料。心裡忽然有些後悔當初成立那個破黑幫,後悔立足未穩的時候就綁架了唐一鳴……操,後悔什麼?我楊遠從來不干後悔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
「常青,麻花的家在什麼地方你知道嗎?」
「好象在靜海……應該很好打聽,這你應該有辦法打聽到。」
「好,掛電話吧。」我使勁舒了一口氣好好在外面躲著,別告訴別人我跟你聯繫過。」
「我知道常青的嗓音顫抖起來,「遠哥,保重自己啊……」
「我知道我摸著膝蓋站了起來,「後會有期兄弟。」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麻花,找到他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以後了。
麻花在一個市場裡賣肉。
我遠遠地打量他,感覺他正是我腦子裡想像的那個人,黑瘦黑瘦,像是營養不良的樣子。
瞅了個他不忙的空擋,我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胳膊:「是麻花吧?"
麻花的身子猛一哆嗦,眼睛閃過一絲慌亂:「你是誰?」我笑了笑:「聽口音聽不出來?」麻花往後退了幾步,定定地瞪著我:「聽不出來。」我把手在眼前拂了一下,拉他往旁邊沒人的地方走了兩步:「我是小傑的朋友。」
「小傑?不認識。」麻花看我的眼神有些躲閃。
「別緊張,」我遞給他一根煙,邊給他點火邊笑道,「我叫楊遠,要不要把身份證拿給你看看?」
「楊遠?你是蝴蝶吧……」麻花的臉忽地黃了,左右瞄了兩眼,「你怎麼知道我?」
「常青告訴我的。」我索性對他說了實話。
「好傢夥麻花的臉不停地變換顏色,一陣黃一陣紅的,「我得有一年多沒跟他們聯繫了。」
我拉他走回案板,問:「你這裡挺忙嗎?」麻花似乎對我還有些不放心:「忙倒是不忙……蝴蝶,我不知道你來找我是什麼意思。」我微笑著幫他收拾案板:「沒別的意思,有點兒事情想打聽一下。既然你不忙,跟我出去吃個飯怎麼樣?這裡說話不方便。」麻花頓了頓,開口說:「小傑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很長時間沒有見過他了。」說著,沖旁邊一個年輕人勾了勾手,「幫我照看一下攤子,我一個戰友來了,出去談點兒事情,馬上回來。」
市場門口是一溜小飯館。麻花好象跟他們很熟,一路跟門口站著的服務員打哈哈。我說:「就在這裡隨便找個地方吧,談完了我就走人。」麻花說:「去我哥們兒飯店吧,那邊清淨。」我在心裡笑了一聲,這小子這是不放心我呢,想找個能控制我的地方,得,聽他的吧,他放了心才能對我有所幫助,我拉了拉他的手:「行,隨你的便,哪裡說話方便我跟你去哪裡。」麻花回頭笑了:「蝴蝶你比小傑痛快。」我點了點頭:「我就是來找小傑的。」
「我猜出來了,」麻花招手打了一輛車,邊往裡拱邊說,「這也正是我關心的。」
「找你可真不容易,」在車上,我說,「幹這個買賣賺錢嗎?」
「還湊合。我也不經常來,這個攤子是我弟弟的,我有時候幫他來照看一下,我有自己的生意。」
「麻哥還做什麼生意?」
「小買賣,倒騰點兒海產品。」
「我的老本行啊,」我笑了,「咱哥兒倆有緣分,我以前就是幹這個的。」
「我知道……」麻花欲言又止,「出來好多天了吧?」
我搖下車窗,把菸頭彈出去,哈哈一笑:「沒幾天,昨天剛到呢。」媽的,還沒幾天呢,年我都是在外面過的。麻花從鏡子裡瞥我一眼,搖搖頭說:「你的氣色不好啊……臉焦黃焦黃的。」我下意識地摸了一把臉,感覺很粗糙,像在摸在一張砂紙上面,感覺臉上全是骨頭,心裡小小地悲傷了一下,不禁佩服起小傑來。看來我不如小傑,人家小傑在外面流竄好幾年了,我這才剛出來就有些頂不住的意思了……j里難受,話就說不出來了,臉冷得像鐵。
計程車在一個路口停下了。麻花回頭說聲「到了」,付了錢,邁步下了車。往一個胡同里走了沒幾步,麻花停下,指著一個雞窩一樣小的門頭說:「飯先別著急吃,就在這裡談事兒吧。」
我抬頭一看,門頭上面掛著一個燈箱,上面寫著髮廊兩個字,連名字都沒有。
我有些彆扭,這小子也太摳門了吧?他以為我要讓他請我吃飯呢,先把我領到這麼個地方來。
「你不是說要去飯店的嗎?呵,麻哥,還是這樣吧我站著不動,「從一大早出來我還沒來得及吃飯,找個地方邊吃邊談好不好?」麻花不好意思地摸了一把頭皮:「蝴蝶你別把我想歪了,我不是那麼個意思……這個髮廊是我女朋友開的,在這兒說話方便。談完了我請你。」無奈,我跟在他的後面進了髮廊。髮廊里冷冷清清的,昏黃的燈光下坐著一個看不出年齡的女人。麻花沖女人點點頭,指著我說:「這是我東北來的戰友,你出去一下,我們倆談點事兒。」那個女人把臉往一個拉門一別,瓮聲瓮氣地說:「裡面說去,我這裡有生意呢。」麻花瞪了她一眼:「做生意的時候少他媽哼哼唧唧的,聽著煩。」我這才發現,旁邊還有—個便門,一下子明白了,這是一個雞店。
「蝴蝶,告訴我你來找我幹什麼?」剛在一個髒兮兮的床上坐下,麻花就問。
「找小傑。」我直截了當地說。
「看來我分析得不錯,」麻花掀開褥子,從裡面摸出一盒壓癟了的煙來,順手抽出一根點上,「我幫不了你。」
「別鬧了,」我笑道,「幫不了我你把我帶到這兒來幹什麼?」
「來找我的都是朋友,帶你來隨便聊聊。」
「麻哥,別跟我玩虛的,我楊遠這麼大老遠來了,不是讓你玩兒的。」
麻花的眼睛放出了一絲亮光,直直地盯著我:「這麼多年你不找他,為什麼現在才來找?」「你不知道……」我索性把前面經歷的事情全告訴了他,最後說,「既然我敢於把這些事情都告訴你,我就不怕你去舉報,你看著辦吧。」麻花把眉頭皺得一緊一緊的,身子漸漸直了起來:「原來是這樣……蝴蝶,你是條硬漢子!放心,我麻花是不會幹那些搬不上檯面的事情的。我跟你說實話,上個禮拜小傑剛從我這裡走,他不知道你遇到了難事兒……」說著,提了提褲腿,「看到了吧?腳筋斷了……他不讓我跟著他了,他去了甘肅,我就是在甘肅被人弄成這樣的。一年了,一年多了啊……我一直沒停止找那個人,可是我找不到他。小傑找到他了,他要給我報仇。蝴蝶,小傑經常跟我談起你,他說他這一輩子只有你這麼一個好兄弟了。前幾天他還說,他要在出國之前跟你聯繫一下,他也需要你,他有很多事情想讓你幫他辦。」我的心情平穩得很,慢悠悠地摸出了我的手機:「把小傑的電話給我。」
麻花想都沒想,開口說了一串電話號碼:「就是這個。別打電話,發個簡訊告訴他你是蝴蝶。」
我把號碼記在手機上,摸著他的肩膀站了起來:「麻哥,飯我就不吃了,咱們後會有期。」
麻花送我到門口,用力擁抱了我一把:「去吧。辦完了事情回來找我,我好好招待你們。」
我拉開包抽了一沓錢塞到他的口袋裡,笑道:「這是你的勞務費,趕緊成家吧。」
找了一個僻靜的小飯館,我進去點了兩個菜,要了一憑啤酒,邊吃邊給小傑發了個簡訊,告訴他我是蝴蝶,讓他給我打電話。剛喝完這瓶酒,我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抓起手機一看,正是我發簡訊的這個電話號碼。我的心莫名地有些緊張,拿手機的手竟然開始哆嗦。我大口地喘了一口氣,一把按開了接聽鍵,喂,我是楊遠。」
「聽出來了,」小傑的聲音很沉穩,「你在哪裡?」
「你那邊說話方便嗎?」
「方便。你在哪裡?」
「我在天津,你呢?」
「在內蒙,」小傑的語氣開始鬆弛下來,「呼倫貝爾大草原,很漂亮的一個地方。」
我的心裡有一絲不快,這小子也太仔細了,你明明是在甘肅,什麼時候去了內蒙?我壓抑著不滿情緒,笑道:「我去內蒙找你?」小傑似乎聽出了我的不滿,也陪著笑了兩聲:「我真的在內蒙。昨天剛到的……呵,你個老小子怎麼還是那個脾氣?把我想什麼樣的人了,我再小心也不會不放心你啊。你找麻花了是吧?」我把是怎樣找到麻花的對他說了一遍,末了打個哈哈道:「我這是窮途末路了啊,不然出這麼大的力氣找你幹什麼?」小傑正色道:「別開玩笑了,我知道你找我肯定有事兒,說吧,你想讓我幹什麼?」我說:「你別這麼著急好不好?說個地方,我去見你,見了面我把事情告訴你。」小傑沉默了片刻,開口說:「蝴蝶,我不是不想見你,我是真的怕連累你啊。聽我說,現在我整天提心弔膽的,說不定哪天就被警察抓了……咱倆還是不要見面的好。有什麼事情你告訴我,我幫你辦。」
「我不需要你幫我辦什麼事情,我就希望能跟你見上一面,我有很多話要跟你說。」
「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
「是。我把人-打死了……我弟弟也死了,我現在跟你一樣……」
「別說了,」小傑的聲音又開始沉悶,「你去甘肅天水,到了那兒給我打個電話,我告訴你一個地方。」
「我直接去那個地方等你不好嗎?」
「你不知道,你直接去不好找我……別問了,就這樣,最晚三天我就找到你了。」
「你現在是一個人嗎?」
「是,一個人。掛電話吧,到了天水就跟我聯繫。」
掛了電話,我匆匆吃了點兒飯,倚在牆角撥通了金高的手機。金高好象在車上,滿耳朵都是汽車喇叭聲。沒等我開口,金高就嚷嚷上了:「這幾天你怎麼了。」
老是關機?我找你都找瘋了,你在哪裡?」我說:「我在哈爾濱,剛到。你自己開車出來的?」金高興奮地說:「開著你的破桑塔納呢……這幾天熱鬧了!李俊海的老窩被警察端了,這小子果然猛烈,他真的是在販毒!街面上都傳開鍋了……我簡單點兒跟你說。他的人幾乎全被抓起來了,連建雲都進去了。他失蹤了,警察正在通緝他呢。人家老莊精神,已經投案了,聽說咬得這小子不輕,這次如果逮到他,恐怕他就死在裡面了……還有,小廣也抓起來了,他被人捅了,警察是在醫院裡抓的他。常青和關凱也抓起來了,常青也是在醫院裡抓的,他是被小廣開槍打的……這事兒我還沒弄明白,好象是因為他把健平綁架了,小廣找到他,直接動了傢伙。胡四前幾天又跑了,這次跑得利索,誰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裡,連祥哥都不知道。我正在去祥哥家的路上,他讓我去跟他商量一下,瞧這意思也想跑。林武也要去,剛才通的電話,林武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擔心老唐的事兒呢。」
我聽得頭皮陣陣發麻,緊著嗓子說:「你跟祥哥說,一般情況下別跑,跑了就完蛋了,先讓他去安撫好常青。」
金高說:「我也是這麼想的。我打定主意了,我不跑,我要時刻監視著老唐,必要的時候滅口。」
我的脖頸冷不丁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別毛榜!老唐堅決不能動他,動了他你也就完蛋了。」
金高的口氣依然興奮:「我說的是實在不行的話,我總不能眼看著他把咱們弄死吧?」
腦子很亂,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喃喃地說:「要不你來找我吧,把錢全都帶上。」
「你暈了是不?」金高笑出了聲連我都沒那麼緊張呢。沒事兒,我先去見見祥哥他們。聽聽他們的意思再說,實在不行我帶著林武去找你,祥哥就隨他的便吧。不過我現在還沒打這樣的譜……對了,你是不是應該跟胡四聯繫一下?老唐這方面的事情離了他不好辦呢。」我想了想,把心一橫:「不找他了,沒用。我了解他,這次他跑了,一定有他的想法,如果他有能力處理這事兒,他還跑個雞巴?我不想跟他嘮叨了。」金高罵了一句,開口說:「剛才我也糊塗了,你根本跟他聯繫不上。我估摸著,胡四如果想把這事兒處理漂亮了,他是會主動聯繫你的,你的新號碼我已經告訴過他了。」我說:「這個號碼我也快要換了,換了新的我跟你聯繫,如果他找不到我,你再告訴他這個新號碼。芳子怎麼樣了?」我下意識地把芳子給我的那條圍巾從懷裡摸了出來,那上面的香味已經沒有了,全是我身上的煙味。我一下一下地摩挲著,就像摩挲芳子柔軟的頭髮。金高說:「她還好,幾乎不怎麼提你了,天天在店裡忙碌。」
這樣好啊,忙起來就可以不再胡思亂想了,我說:「你去給我爹和二子上過墳了嗎?」
金高說:「上過了,我和天順一起去的,天順上完了墳就走了,去了濟南。」我問:「他到了以後給你打過電話嗎?」
金高說:「打過了,他現在跟孔龍在一起,直問你的情況呢,我沒告訴他。」我頓了頓,正色道:「你告訴他,跟孔龍先穩當一陣,等我消停下來,我去找他們。」
金高的車好象到了,急促地說:「好,我先給他們經濟上的支持,就等你的回話了。先這樣?我到了。」
我說聲「保重",匆匆結了帳,打了一輛車直奔火車站。
現在的我孤單地躑躅在甘南的這個小城,心情恍惚。我是昨天到的天水,—找到住宿的地方就給小傑打了一個電話。小傑在電話上說,他已經上了火車,最晚明天下午到。我說,你怎麼不坐飛機呢,那多快。小傑說,你不明白,飛機已經不屬於我這種人的交通工具了,下一步恐怕連火車我都輕易不能坐了。跟他隨便打了幾聲哈哈,我問,我在天水這裡等你嗎?小傑說,那裡的房你暫時別退,也許咱們還得回去,你去這裡……小傑告訴了我這個地方,讓我下午去找—個叫老回回的,就說是他讓我去找他的,說著告訴了我老回回家的住址。讓我找到老回回就跟他一起在他的家裡等他,他下了火車就跟我們聯繫。我問,老回回沒有電話嗎?小傑說沒有,你直接去他家裡找他就可以了。
匆匆吃了飯,我邁步朝老回回家的方向走去。
這裡的天空沒有太陽,天空好象被一些黃色的灰塵淹沒了。
老回回的家在這座小城的北邊,要經過一個石灰廠,石灰廠周圍全是白色的粉末,我的呼吸有些困難。
我不敢隨便打聽路,按照小傑提供的那個門牌號碼一路找來,累得腿都麻木了。
好歹找到老回回的家,我站在門口屏了一下呼吸,抬手拍門。這是一座落滿灰塵的大院,院子裡好象種了葡萄,葡萄架上落滿了白色粉末,看上去有些壓抑。拍了幾下門,從裡面走出一個戴著白帽子的女人。這個女人面無表情地打量我幾眼,操著一種讓我費了好大的勁才聽懂的話問我找誰?我說,這是老回回的家嗎?女人擋在門口不讓我進,問我從哪裡來?我說,我從穿、北來,來這裡跟他聯繫點兒生意。女人繼續打址我:「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我說:「我有一個做石灰生意的朋友,是他介紹我過來的。」
女人退後兩步,想要關門:「他不在家,走了好幾天了。」
我扒著門不讓她關:「讓我進去等他,我那個朋友說了,讓我在這裡等他。」女人很有力氣,一把推開了我:「我說他不在家就是不在家,你走吧。」我搶上一步,死皮賴臉地說:「不讓我進去也不要緊,你能告訴我他去哪裡了嗎?」
女人的眼睛閃出一絲憂鬱:「他被警察抓走了。」
我的心猛地抽緊了,倒退著讓到門口:「那我走了,打擾你了。」門咣當一聲關上了,這聲咣當讓我的心像是被人猛攥了一把似的難受。我左右看了看,疾步進了一個沒有人的胡同。腦子忽然有些空,我想都沒想,直接撥通了小傑的手機,小傑的口氣有些不耐煩:「又打什麼電話?不是告訴你先不要打電話了嗎?」我說:「我找到老回回的家了,一個女人……好象是他老婆,她說,老回回被警察抓走了。」小傑啊了一聲:「不會吧?半小時之前我還跟他通過電話的……蝴蝶,趕緊離開那裡,快!」我沿著胡同深處往裡跑,邊跑邊問:「我現在應該去哪裡?」小傑的聲音沉穩下來:「再有半個小時我就到天水了。你別離開那裡,找個小旅館或者小飯店點上幾個菜等我,不要隨便出去,一會兒我給你打電話。記住,離老回回的家遠一點兒。」我已經跑出了胡同,前面是一排灰濛濛的平房。
我掛了電話,貼著牆根往人少的地方走,腳下全的灰塵,一腳一團白霧。
這排平房看上去很長,可是走了很短的時間我就把它們甩到了身後,站住腳才發現,自己好象已經走出了小城。
我抬起腳扑打著滿是灰塵的褲腿,心裡竟然有些喜悅,似乎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右邊排著一溜髒兮兮的房屋,起初我以為那是些住著民工的板房,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幾個小飯館。
這裡的飯館很有趣,幾乎沒有什麼青菜,全是麵食和肉類。站在一個門頭前面,我穩定一下精神,一掀門帘踱了進去。裡面有幾個人在嘩啦嘩啦地吃麵條,他們盯著我的眼神很奇特,像是在看一個外星人。我不理他們,直接坐到了一個靠窗的角落,在這裡可以看見大街上的情景,也可以在發生不測的時刻跳窗逃跑。隨便點了幾個小菜,我邊吃邊想,也許我現在已經被通緝了,監獄的大門離我越來越近了……我必須抓緊時間跑出去,我不能再呆在這個國家了。身後的事情怎麼處理?我想到了芳子,想到了擱在陵園架子裡面的父親和弟弟,想到了曾經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們,想到了那些曾經鮮活地發生在自己身邊的往事,一時間,竟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我到底應該怎麼辦?就這樣一拍屁股走了?芳子、我爹、我弟弟、跟著我出生人死的兄弟們怎麼辦?我就這樣決絕地拋棄他們嗎?
這裡的白酒很烈,烈得跟這裡的風一樣硬。我大口地咳嗽著,腦後仿佛有一根針在刺我的腦子……我不能走,我還有很多需要處理的事情。我要親眼看著李俊海被抓進監獄,我要親眼看著芳子漸漸把我忘卻,過上穩定的生活,我還要看著我從前的那幫兄弟重新崛起……我大口地灌著酒,一隻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長法給我的那把獵槍。我要重新站起來,沒有什麼可以將我打倒!我設想著,跟小傑見面以後,先讓他跟我談談浪跡江湖的一些技巧,然後讓他跟我一起去把唐一鳴處理掉——我斷定,唐一鳴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一定在尋找機會報復我,尋找機會拿回屬於自己的錢,現在就是一個機會,他是不會輕易放過我的。他不放過我怎麼辦?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讓他死……因為一旦他抓住了致我於死地的機會,任何人也幫不了我,包括胡四。胡四在這個問題上只能像只老鼠那樣觀望,他不敢將這件事情告訴他那些所謂的白道兒兄弟。想到這裡,我的大腦像是突然亮了一盞燈,我後悔得腸子都要斷了……楊遠啊楊遠,你都幹了些什麼呀!我不應該在時機還不成熟的時候就去綁架唐一鳴!
外面在颳風,漫天黃沙。
我攥著獵槍的手在顫抖,腿也隨之顫抖起來,一股巨大的恐懼如同漫天黃沙將我包圍。
恐懼讓我坐不住了,我想離開這裡,去一個更加安全的地方,站起來,剛想結帳出門,手機響了。
小傑的聲音依舊沉穩:「蝴蝶,我到了。你到隆源廣場來找我,我在廣場的雕塑下面等你。」
記得我剛下汽車的時候見到過那個廣場,應該離這裡不遠,我起身就走。
這是一個比籃球場大不了多少的廣場,廣場上有一座火炬造型的雕塑,我在距離雕塑十幾米遠的地方站住了。我不敢貿然過去,我不敢肯定小傑的後面是否有人跟蹤。天有些擦黑了,三三兩兩的人在廣場上溜達,他們似乎很無聊,像覓食的鴿子似的,走起路來慢慢騰騰的,腳上似乎踩著滑板。我往後退了幾步,後面是一個花壇,花壇里什麼也沒有,只有一棵叫不出名字來的樹孤零零地杵在中間的位置。我倚到樹後,點了一根煙,緊緊地盯著雕塑。
—個穿黑色風衣的人從遠處急匆匆地過來了,他繞著雕塑轉了一圈,然後在下面站住了。
小傑?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把身子側過來貼近樹幹,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人。
這不是小傑,小傑沒有這個人的個子高,也沒有這個人胖,這個人是誰呢?不會是等在這裡的警察吧?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哆嗦,一種不詳的預感驀然襲上心頭,這裡面有問題!我不能呆在這裡了!我倒退著離開了花壇。下了花壇就是一條石子鋪成的小路。我裝做繫鞋帶的樣子彎下腰來,轉著眼球來回看。我突然發現剛才還在周圍溜達的人慢慢靠近了雕塑。不好!這幾個人是警察!來不及多想,我縮起脖子,沿著石子路疾步走出了廣場。
前面有幾輛車停著,我沒有過去,我害怕這幾輛車裡坐著警察。我的手插在懷裡,緊緊地樓著獵槍,繞過汽車拐進了一個大院。這個院子好象是個居民院,空氣里飄蕩著飯菜的味道。我裝做回家吃飯的樣子,快步進了一幢樓的樓道。在黑洞洞的樓道里站了一會兒,我整理了一下衣服,慢慢走了出來。站在院門口可以看見廣場的雕塑,我發現雕塑下面沒有人了,周圍溜達著的人也稀少了不少。我斷定剛才發生了什麼,一時茫然又緊張。難道是小傑還約了別人過來?或者是小傑讓這個人在那兒等我?如果真是這樣,他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呢?我按了按手機,剛想拿出來給小傑打電話,手機就響了,小傑的聲音很急促:「蝴蝶,趕緊離開廣場!」我直接退回了剛才的那個樓道:「我已經離開了,剛才廣場上好象發生了什麼。」小傑的語氣又開始沉穩:「沒什麼,我的一個兄弟被人抓了。」
「是警察嗎?」
「不是。你別問了,這裡沒有你什麼事兒。你到車站門口等我,我就在這裡站著。」
「小傑,剛才穿風衣的那個人是你的兄弟?」我邊往外走邊說,「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別問了,」小傑好象在打另外一個電話,「我馬上去礦山賓館,還是210房間,我在等一個朋友……」
「我到底去哪裡找你?」我急了,猛地打斷他什麼礦山賓館?」
小傑操了一聲:「不是跟你說話。你這就來車站,快。」我已經走上了通往車站的路,這條路我很熟悉,來的時候我就是在那兒下的車。我有些緊張:「你的處境是不是很危險?要不我直接去你說的那個賓館?」小傑頓了頓,開口說:「別去賓館,我在車站跟你見一面就走,我的一個兄弟會帶你去一個地方,然後我去那裡找你。」我貼著牆根大步地走:「不用那麼羅嗦吧?讓你的朋友等我就是了。」小傑的語氣有些沮喪:「我什麼人也不敢相信了……好,我看見你了!哈哈,蝴蝶啊,你小子還是原來那個樣子!媽的,將近十年了……」他突然打住,手機掉了線。
我站住,握緊手機大聲喂喂,裡面沒有一絲聲響。難道又出事兒了?!我沒有往車站走,閃身進了路邊的一個小賣部。我裝做買煙的樣子,邊跟店主打招呼邊抬眼往車站方向看。車站門口沒有什麼異樣,幾個扛著鋪蓋的民工在竄來竄去。買上煙,我點了一根煙,站到門後摸出了手機,不停地撥小傑的號碼,開著機,可是沒人接。我的全身都麻了,頭髮似乎都豎起來了。這是怎麼回事兒?小傑真的遇到麻煩了嗎?我猛一激靈,拔腿出了小賣部。
—輛摩托車貼著我的身邊停下了:「師傅坐車嗎?」
我蹁腿上了摩托車:「去礦山賓館!」
風颼颼地從我的耳邊掠過,我的大腦幾乎空了,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小傑!
記憶里這段路很短,我幾乎沒有怎麼考慮問題賓館就到了。
我記得小傑剛才在電話里說過讓他的朋友去210房間,下了車我直接沖了上去。摩托車司機從後面追上來了:「師傅你還沒給錢呢。」我抓出一把鈔票塞給他,轉身衝進了二樓的走廊。走廊裡面靜悄悄的,到處都是廁所的味道。我挨個房門看,201、202、203……210!我站在門口屏了一下呼吸,右手插在懷裡捏著槍身,左手抬了起來。我的手剛觸到門板,房門猛地打開了,一個滿臉鬍鬚的黑漢子一把將我拽了進去。我迅速掃了一眼,沒有看清楚裡面有幾個人,我只看清楚了小傑沒在這裡。屋裡站著的幾個人面相兇悍,門後蹲著一個抱著腦袋的人。我立刻感覺這裡很危險,抽身想要往外闖,門已經被人別住了。一個聲音陰森森地說:「大家都別動,該來的還沒來。」
我的腦子一下子清醒了,我來的不是地方,他們是在等小傑的!看樣子他們已經把小傑的朋友控制住了。我用眼睛的餘光發現,剛才拉我進門的傢伙正抖出一根繩子向我走來,來不及了!我猛地抽出獵槍,對準他的肚子就是一槍!趁屋裡的人愣神的空擋,我猛地打開門沖了出去。後面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我想都沒想,回手又是一槍。
衝到樓下,一個服務員衝出來不知所措地盯著我,不知道應不應該上來攔我,我一把推開她,箭步出門。
我不敢沿著街道跑,也不敢進旁邊的胡同,衝著對面一個沒有建成的樓座跑去。
也不知道衝上了幾樓,我大口地喘著氣,提著槍,湊到一個沒有安裝玻璃的窗口往下看去。
賓館門口衝出了不少人,一個人拿著手機在大聲呼喊,大家潮水似的跟在他後面,一忽前一忽後。那個人喊了一陣,一蹦一跳地往路上看。不一會兒,從賓館裡抬出了一副擔架,那個人指揮大家把擔架往車上抬,後面跟上來的一幫人呼啦一下散了,有幾個的手裡還提著木棍或者槍,野狼似的四下亂撞,我留意到他們沒有往我這邊跑。我明白,此刻我決不可以走出這座樓,外面萬分危險。我躡手躡腳地上了最高層,找了個空房子躲了進去。我暫時不能離開這裡,我知道出去的下場只有兩個,一是被剛才的那幫人抓住,二是被警察抓住。我必須呆在這裡,直到安全為止。
我顫抖著手撥通了小傑的手機,還是沒有人接,手機里傳來的靜音像一陣風掃過。
小傑到底去了哪裡?放下電話,我已是大汗淋漓。
外面響起了一陣尖利的警笛,我感覺我離我爹和我弟弟越來越近了。